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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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洁房中,以嫩绿为基调,缀有些许鹅黄、粉青,令人不自觉放松心情。然而,房中空气却是冷凝的。一个黄铜脸盆被搁置于桌上,在日光照射及微风吹拂下,在白洁天花板上投射青澄澄的水纹,或上或下的缓动,平添诡异与不安。

    置于一角的大床,青绸帐幔垂下,掩去里头人影,间或受风吹撩掀起一角,便瞧见一张惨白憔悴的娇颜,及被层层固定于胸前的断臂。

    少女睡得极不安稳,失去血色的樱唇偶会发出几句语意不明的呓语,细致眉峰更一直结在眉心,愁浓得化不开,日渐侵蚀她活力。

    “小姐醒了吗?”门外,细弱女音不安地询问。

    “还没别心急,没事的。”略高亢的男音应着,柔声安慰。

    “万一小姐醒来发现在混沌居中,会怎么?”女声更加不安,微微发着颤。

    一时沉默,好半晌才听得回答。“没事的!没事的!”像在说服自己。

    “大公子去找庆王爷吗?”

    再次沉默,再开口时,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你累了,歇会儿。”

    “庆王爷是好人吗?”这回,她可不会轻易被哄过去。

    “我不知道。”答得心虚,强自镇定。

    “是吗?我原想,若庆王爷是好人,小姐何妨嫁过去,也比在大公子身边好。”叹口气,她由衷道。

    “太难,就算庆王爷是神佛下世,也不可能娶了小姐照常理说,小姐与大公子是**!”虽然他不这么认为,但申书苗身败名裂的事实并不会改变。

    “是呀!”长长叹口气,也无法否认。

    “你们在多嘴什么?”低沉男音蓦地插入,带点薄责,倒也不如何严厉。

    “咏护卫!”小钰、阿奴异口同声道。

    微颔首,咏长问:“小姐可醒吗?”

    摇头,小钰道:“咏护卫,大公子去见庆王爷吗?”

    “是,作个小拜访。”语意躲闪。

    “小姐能嫁庆王爷吗?”又问,已属逆龙鳞之语。

    铜铃大眼嗔怒瞪向她,咏长沉喝道:“活腻了不成!”

    一颤,小钰怯生生缩至阿奴身后,仍不死心道:“小姐很痛苦,大公子又不给名分,小姐太可怜了。”

    “他要给,我也不要咳咳!”细弱轻语自房内传出,有气无力,上气不接下气的。

    “小姐醒了!”欢呼一声,小钰急匆匆进房,跑到床边。

    申书苗已将床幔掀起,她醒了许久,及至适才她才开口出声。

    “小姐,要不要喝水?”替申书苗垫个枕头在身后,小钰口中也没闲着。

    “我要回苗园。”她不答,她望向远方,坚决道。

    “小姐,大公子吩咐,若小姐非出混沌居不可,小钰和阿奴的命,可得留下。”咏长不知何时立于床前,没有感情起伏地道。

    “他还要我吗?为什么不放我走?”她虚弱地道,美目半闭。

    “大公子没说。”咏长一板一眼地回答。

    轻笑了下,她满脸倦容地挥挥手。“别来吵我,我好累。”如能就此长睡不起,会轻松些吗?**?是呀!她与他,永远是兄妹,不会变的。

    三人互望一眼,不再多说,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才出得房门,一道人影远去日光,小钰率先回首望去,顿时一吓。是申浞!

    “她醒了?”声音有些疲惫,但已不见昨夜失控。

    “是。”咏长抢先小钰之前应了,不让她多话。

    应了声,申浞不理会众人,推门进房。

    一瞬间,他以为看到了仙子,目光空洞地半坐床沿。心下不禁大是骇然,快步上前搂住申书苗。

    虽略微冰冷,但温软身躯是实实在在的,他这才松口大气。

    “手还痛吗?”不舍地放开她,双手仍牢牢圈在她纤腰上。

    垂眼望了下手臂,她淡然道:“不太疼了。”

    “有心事?”明知故问。

    瞟他一眼,她涩然道:“你知道的,别同我装傻!”苍白双唇颤动。

    “我不会放你走!别再提了。”粗暴喝着,双臂使劲收紧,似欲将她揉入体内。

    “放我走!求你别再折磨我了!”她再也受不住哭喊道,小手成拳不住捶打申浞。

    “不可能!”字字由他齿间挤出,十足骇人。申书苗也不觉停手,呆望他,只默默流下泪,不言不语。

    “娄宇横不会娶你,他会娶十二取代你。”那混蛋藉此向他提了不少要求,想来就满心不快。

    “又让别人替我!偏不依你!我要嫁!”倔脾气冲上,她虽仍垂着泪,却大着声驳斥。

    咬咬牙,他沉怒道:“为何要逃离我?就这么讨厌我不成?”该死的!

    活了三十多年,申浞从未在意过任何人。旁人喜爱他也好、厌恶他也罢,全都无关痛痒。而今他在意了,真真正正的挂在心头,结果却令他无法接受。

    听了他的怒吼,申书苗呆了呆,脱口而出。“谁说讨厌你了!”她就是太喜欢他,才想逃呀!为何他不明白?

    “那为何逃?”语气缓了,甚至有丝欣喜。

    “你不懂,等你明白了,我或许就不用逃了。”哀哀低语,心下凄然。

    剑眉微蹙,他不解。“你是说我逼你不得不逃?”

    仰首望他,疲惫一颔首。到了这般田地,他仍不明白,这教她如何能不逃?

    “我要你留下!”他霸道地开口。

    “你要我怎么留下?待哪日你娶了妻子,欲将我置于何处?”她平声静气地道,不见情感起伏。

    “像你母亲那样。”蹙眉,些许不耐。

    这笔小问题,他定不认为无法解决,也不以为该在上头伤神。

    苦涩一笑,她绝望道:“你不懂,啥也不懂。放我走吧!我和母亲是不同的。”她不想等待一辈子。

    “够了!你非得逼我就是了?”一击床沿,他恶狠狠瞅望她。

    “我没逼你什么,是你逼我。”闭上眼,她虚弱道。

    “嘿!”的冷笑一声,他道:“口口声声说我逼你?老实说吧!你就是要我给你名分!”声调冷酷。

    申书苗打个冷颤,轻声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无能为力”眼眶一酸,几要落下泪来,却强行忍住往肚里吞,她不能在他面前落泪。

    要求他给个名分就算真求了,会过分吗?!包何况,她根本不求这个。

    深睇她,申浞不禁心软。她看来极虚弱,天真活泼的模样,已叫眉心的结深埋住了。这不像她,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漂亮的空壳。这认知,令他心痛不已。

    咬咬牙,他下定决心开口。“来吧!我带你出去。”

    “去哪?”目光闪着防备,她小心翼翼问。

    “来吧!我让小钰替你换件衫子你有红色衣裳吗?”问道,将她自床上扶起。

    摇头,她不解。“没,你要怎么?”他那古古怪怪的心思,老教人摸不透。

    神秘一笑,他语焉不详道:“总之,是个好事。”

    “这是哪儿?”被逼着换上件大红衫子,夹带上马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来到片荒野,申书苗忍不住问道。

    一大片长及小腿的草直蔓延到天际,粗草低垂下去,露出一垒垒小土堆。

    荒野一片平坦没有起伏,放眼望去见不着人家,甚至也不见马牛羊等牲口,只有一座小小祖堂。

    “你猜。”申浞笑颜益加神秘,手上动作里一常温柔地扶着申书苗往祠堂而去。

    “这些土垒,看来像人堆起的。”懒得追问,反正也套不出什么,她转而注意地上。

    “坟再怎么说,也不会凭空跑出去。”他不在意道。

    “你带我来墓地作啥?弃尸吗?”问道,不甚自在地躲开一垒垒土丘。

    “孩子话。”笑着摇头,他不置可否。

    白他一眼,心想他准是嫌她烦了,想在这荒郊野外让她魂归西天,这也好,至少不会再伤心了。

    “不好奇我打哪学的武功?”见她神色黯然,他起个她会感到有趣的话题。

    “好奇呀!”毫不掩饰点着头,美目日田亮地望他。

    “知道咱们大明朝的‘明’字怎么来吗?”问的同时步伐微缓,因发觉申书苗气虚,喘不太过气来。

    略想了下,摇头道:“你告诉我吧!”气有些转不上来。依申浞拉着她走的方向,是要往那小祠堂去。直一讨人厌,那祠堂怎么那样远。

    “太祖皇帝,原是‘明教’徒众,后来驱走蒙古人,建立了大明朝,全靠了‘明教’力量。为追本溯源,安抚教众,太祖皇帝才用了‘明’字。”他解释,低柔语音混入风中,传入耳中有说不出的舒服。

    “这和你学武有啥关系?”皱了下脸,申书苗疑问。

    浅浅一笑,他思索片刻,才感叹道:“‘明教’早在大明建朝后教太祖皇帝铲个干干净净,现下还有谁记得‘明教’?拿你来说,也是不知道的。”言下极具哀伤,教申书苗傻住了,久久无法反应。过了好一会,她才呐呐道:“是不知,都过百年啦!怎么你似乎很清楚?”最后,忍不住又问,像觉得会有答案就是。

    “瞧,祠堂快到了,要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我为何同你说这些。”他果然不给答案,岔开话题。

    顺他的话,申书苗往前望去,小祠堂离她只十来步距离,灰瓦土墙。门前两只石狮的釉彩早已斑驳剥落,狮身也有不少坑坑凹凹的伤痕,无限苍凉。回首望向来路根本没有路,只有漫漫野草-层层垒垒的延向天际。两人的座骑化为一抹黑点,无依无凭,无比寂寥,一片凄凉。

    “至少告诉我,这是谁家祠堂?”离门只剩几步,她止步不前。

    “瞧那匾额。”折扇往上一指,示意申书苗看。

    望去,只见得尘灰满布的黑底匾额,上头金字已然因蒙尘灰失去光采,哀伤的色调郁得人胸口发闷,几要落下泪来。

    眨眨眼,撇去酸涩感,她凝神在看向匾额——圣火堂。“圣火是拜火教吗?那可是邪教。”她吃了一惊。

    “邪教?”嗤哼声,大是不以为然。“拜火教就是明教,太祖皇帝真明白追本溯源,倒教明教成了邪教?”

    侧首望他,申书苗小心问道:“大哥,你是明教中人?”这可大大不得了,要让人知晓,可会大难临头。

    “也不算,只能说颇有渊源。”打着哑谜,申浞将她扶入堂中。

    踏入室内,又教申书苗大吃一惊。

    有别于外观的凄凉倾圯,内室整理的织尘不染,布置极为精巧雅致。不甚宽阔的室内,沿墙边各点了一排火把,照得里头如白昼般。走道尽头是张供桌,上头高高低低分为数层,摆满牌位,两旁各立一根白烛,射出时而摇摆、时而明灭的光采,透出无比庄严。

    “这是”着魔似往前走了数步,她回头一脸迷惑。

    踱至她身侧搀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申浞柔声道:“明教历代教主、长老及护法可惜保留下的不多。”

    怔了半晌,她低语。“我还是不明白你。”

    奇诡一笑,他揽着她往后堂走去。

    “记得我提过吗?关于我的武功。”行走间,他状似不经意提起。

    “是吧!我当你又要敷衍过去。”一拍手,却掩不住不可置信。

    “我跟明教的渊源就这么来的。我师父是明教长老,在此处隐居二十来年了。”

    “他呢?”不禁好奇,四下张望。然小小斗室里,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呼息间尽是阴湿霉味。没有人影,连第三者的呼吸声也没,她不觉打个寒颤。

    “过世了,前年腊八时喝粥死的。”他语调古怪,神情很是哭笑不得。

    想起老顽童似的师父,连死也那般异于常人,只能说够合适吧!

    虽觉不该,申书苗仍不禁噗嗤笑出声来,连喝粥也会噎死人?这绝对是天下奇闻,古今第一人!

    “喏,师父就在那。”燃起火折,室内忽地大亮,他优美下巴略向前一扬。

    往那方向一看,申书苗急喘口气,脸蛋一片惨白。她并非胆小女子,而此情此景,却令她无法不恐惶惧怕,如身置冰窖中,僵硬无法动弹。

    当然,如果她见到的是具枯骨,是绝吓不着她的。就算是具烂了大半年的尸首,也不至令她惊恐至死。但问题在于,她所见的是个淘气而笑,全然不见腐败的尸首,可足以吓破她的胆。

    “他他他”小手紧握住申浞大手,纤小身子全埋入他厚实怀中,结结巴巴不能成语。

    “是死了。不过师父命我妥善保存他的尸首。”所以他做了,可妥善了。

    深深喘了几下。她猛仰首瞪他。“你把我大老远拉来这儿,又换了身丑不可言的红衣裳,就为了这?”大是不快。

    “当然不,又不是吃撑着。”大摇其头,奇怪她日常的机伶跑哪儿去了。

    见她仍一副大惑不解样,暗叹声,执起她未折断的手道:“在这儿,咱们搓土为香、皇天为凭、后士为证,今后你就是我申某人的妻子。”

    “轰!”的一声,申书苗感到脑袋在一瞬间炸开,她不可置信地呆望他,樱唇微启而不自知。他说什么来着?他的妻?老天这不会是真的吧!

    神志瞬间归不了位,她迷惘地呆望他,双唇微微颤动,欲言又止。

    直到唇上感到一片湿热,这才回过神来。而申浞肆无忌惮的舌,早已侵入她口中,恣意交缠。

    一羞,忙要推开他,却给顺势拉倒,双双仰跌在草堆上。尚未来得及爬起,精神已然恍惚,任由他巨掌滑进衣内,抚上她柔馥身子。

    “别,你师父在看着”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她羞涩抗拒。

    “他死了,用不着放心上。”毫不以为意,他动作灵巧地脱去她衣衫。

    “你总这样”叹道,如同往常任由他去。

    灰暗斗室中染上无限青光,杂有些许不安。当女子细柔的喘息传出,一颗火星爆开,火折烧尽,回归一片深沉诡谲的幽暗。

    “我可以去看娘吗?”闲得发问,申书苗猫似的攀上申浞手臂,软语求道。

    近日来身子益加不快,每日清晨醒来总干呕个没完,根本用不下早膳,筋骨更没来由的酸麻不适。

    她没给申浞知晓,说不上为啥,就是感到害怕。甚至连小钰、阿奴也全蒙在鼓里。

    “我不爱你出混沌居。”将她抱至腿上安坐,他蹙眉。

    “只是看看娘嘛!也不成?”她娇嗔,噘起嘴。

    打那日自圣火堂回来后,申浞对她的态度转变可大了。整日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这不准那不成的,也不管是否闷坏了她。

    眉心的结更紧,他一径望着她不置一词。

    “大哥,让我去啦!我好想娘。”特意忽视他眉心的结,仍软着声苦苦哀求。

    天知道,她也没那么想娘亲,只不过想找个借口出混沌居溜转,省得闷死。

    沉吟了会儿,他勉强道:“成,不过我同你一起。”

    申书苗可垮下脸,忙不迭拒绝。“别了别了,你还有许多事不是?不麻烦了。”她想跟娘讲些贴心话,他来凑啥子热闹呀!

    “为何不?”这回换他寒了脸。

    “你不懂,我有心事要同娘讲。”摇头,不解以他的才智,怎会不了解这种事。

    他的脸色更加沉冷,语气已不止是不快可以形容。“什么心事我不能知道?”

    “很多,此如”停了片刻,她不知该如何用字,脸蛋微红。最后,她凑至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又坐直身子。“就这么一回事嘛!”小女儿娇憨神态,表露无遗。

    忍不住朗声大笑,他妥协道:“好吧!不过还是得送你到二娘房前。”这点可不容改变。

    权衡了下,她勉为其难点头同意。

    “可是你可绝不能进我娘房里。”她百般不安地交代。

    “她想请我去,我也不愿。”微扯唇角,他嫌厌道。

    仍不放心,申书苗叨叨絮絮了一长串,申浞可有可无地虚应,目光贪恋地望着她。

    就这么,两人出了混沌居,到了苗园,打从申浞强将申书苗带回混沌居,并软禁申望贵后,便让杜雪雁住进了苗园,也算对申书苗有个交代。

    “两个时辰后,我再来带你。”行至主房外,申浞理所当然道。

    “三个时辰行吗?”没反驳什么,只微微哀求地讨价还价。

    想都没想,他断然否决。“不行,两个时辰,要不就回混沌居。”这是最大让步,他巴不得快些将她拎回去。

    一扁嘴,扮个鬼脸,她不甘情愿道:“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霸道!”一旋身,风也似的溜进房门,去找娘当她的乖女儿啦!

    申浞含笑站立在门前,仗着内力深厚,听着母女两人的私语喁喁。大多数时候是申书苗娇软悦耳的声音说个没完,杜雪雁偶会加入数句,常惹得申书苗或咯咯笑或细声叹息。

    一个时辰不觉间过去,申浞浑然无所觉,着迷地听着申书苗向娘亲讲述种种生活琐事,有些他参与其中,有些纯粹是申书苗游逛混沌居所得。

    平心而论,他并不了解她的心思,只不过将她当成名贵珍兽或奇花异草来供养,看来她并不爱这样。其实,应该没有人会愿意被这么对待。而他,一直忽略这事。

    很难得的,他反省自己所做所为,却在半炷香不到的时间,无疾而终。他实不觉得该反省什么,放荡无拘的心,向来只求无愧于自身。旁的,并非那样重要,甚至无法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或许,对申书苗有些说不过去,但又如河?申浞不自觉残酷地想,就当是她命中注定,上辈子欠他的。

    忽尔,一抹窒死人的香风袭来,阻断他的思潮,尚未回首望来者何人,甜得如沾了蜜的声音,娇嗲地传来。“哟!好久不见了!浞儿!”

    回首,挂着虚伪浅笑,他随口道:“不算太久。六娘可好?”近日来,几要遗忘她,真是阴魂不散。

    “你这没良心的,还知道牵挂我,还真稀奇哩!”六娘媚笑着,腰枝款摆地偎近申浞。

    不着痕迹往一旁躲去,他极敷衍地笑道:“我还不至于蔑视祖宗家法。”只是压根儿不放在心上罢了。

    “还说呢!老爷可教你给害惨啦!近日来闷闷不乐的,可让我心疼死了。”她夸张地捧心哀叫,边觑眼偷窥申浞反应。

    是真的心痛吧!痛无法同以往的要风得风,要雨得两,或没法儿在奴仆前耀武扬威。申府一易主,她的生活可大不如前,这教她如何忍受得了。

    过去,每餐均是山珍海味,多到她每道菜只消用一筷,就得饱了。现下,只六、七碟素菜,花样少,样式也不精致,来来去去也不过几种,让她食欲怎么也提不上来,又不得不用。旁的,也不多说了。

    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杜雪雁,凭着那不知羞耻、没点儿节操的贱女儿,就飞上了枝头当起凤凰来!早知申望贵那般没用、窝囊废,她早跟了申浞。怎会让杜氏母女有今日的嚣张。

    况且,打进申府那日起,她就迷上了申浞这长她六岁的继子。

    了解她心中所思,申浞漾出冷笑,柔着声道:“六娘对爹,还真是全心全意啊!”尤其是对财富。

    全不知羞的,六娘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这可不吗?女子就该守着三从四德。不过嘛——”拖长语尾,一双桃花眼娇媚瞟向申浞。“男子,就用不着了,不是吗?”意有所指,可谓十分明显。

    “六娘可是在怨爹讨了六个妾?”特意装傻,他可不打算陪她玩游戏。

    撇撇嘴,六娘得意道:“可没,老爷只疼我一个,那没用的老七,就是生来吃垮夫家。又尖酸苛薄,气量狭小,无怪乎老爷子不喜欢。”

    闻言,申浞扯下唇角,黑眸冷望眼前艳丽却装扮过度,全无气质可言的肤浅女子。尖酸苛薄、气量狭小这几字,只怕是生来形容她的。

    “再说那社二姐吧!她的心机可深沉了不是,亏她还能摆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天知道暗地里净造些伤天害理的事!”话峰一转,开始诋毁杜雪雁。一想到她女儿那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霸去申浞及申府所有好东西,六娘就眼红。

    话里所含语意,申浞不会听不出,一直勉力挂着的笑容倏地敛去,阴鸷得吓人。

    正待开口,房门已抢先一步打开,申书苗双手插腰瞪着六娘便骂:“你这母夜叉、丑八怪,干啥讲我娘坏话?到处乱造谣,当心菩萨罚你烂了嘴!”

    “你说什么?”六娘尖锐地呼喊起来,脸孔扭曲。

    “还有你啊!不是说好两个时辰吗?怎么来了?”转头不理六娘,她纤指比向申浞,气势汹汹。

    “二姐,你真贤慧,教出这等胆大妄为的女娃儿!”抢在申浞前开口,六娘怪声怪调地道,针似的目光直瞪杜雪雁。

    “我不”杜雪雁畏畏缩缩低着头,声如细蚊。

    “你欺侮我娘!老姑婆!我胆大妄为怎么,比不上你呢!扁天化日下,还对男子勾勾搭搭!”申书苗张开双臂护住母亲,气势丝毫不弱于六娘。

    六娘颊上染上狼狈的红晕,仍不甘势弱地骂道:“小贱人,嘴里不干不净些什么?”

    “我才没不干不净,你走!走远一点,别吓着我娘。”嗤哼声,她不耐烦的挥手赶人,边反手推母亲进房。她真怕她娘再抖下去,会碎了一地。

    “小贱人!凭你也敢叫我走!”六娘尖吼,张牙舞爪地要扑上前。哪知脚下莫名一绊,跌了个五体投地。

    “滚!”申浞无情冷漠的声音自顶上飘入六娘耳中,叫她不由自主打起颤来。

    慌慌张张爬起,也顾不得满脸尘灰,六娘陪着笑。“浞儿,六娘不是想说你什么,陪小孩子玩玩也罢,可别太投入呀!万一让人当真了,麻烦可就甩不脱了,更何况她还是你妹子,别让外人笑话了。”虚情假意的温柔,教人打心底恶心。

    朝她扮个鬼脸,申书苗的伶牙利齿也没闲着。“是呀!就不知谁叫人笑话来着,丧家之犬还敢向主人发泼,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得六娘脸色一片黑煞。

    “苗儿,别多嘴了。”杜雪雁忙拉着女儿,不愿她再多说。

    “我才不多嘴,谁要这老姑婆欺侮您!”噘嘴,她不乐的顿足。

    怎么看六娘,怎么不顺眼,申书苗真想挖个洞将六娘埋了,省得碍眼。固然,六娘欺侮她娘是原因之一,先前缠着申浞的事,也令她满不是滋味。

    这个老姑婆,真没节操,讨厌死人了。

    “你你”六娘气得捂胸喘息,一时作不得声。

    小嘴微扁,申书苗望向申浞道:“奴!你惹来的麻烦,请开尊口提一下吧!我和娘说话说得好好的,可不想让条狗坏了兴。”一旦惹了她不快,口头毒辣得令人无力可招架。

    “六娘,你听见苗儿说的,滚。”朝申书苗浅浅一笑,再回首时俊颜冷硬如冰。

    身子摇了几下,六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逐渐转红。她怔了会,豁出去的叫骂。“你这小贱人,瞧你还能得意多久!”一转眼间,瞄见申书苗颊上的浅疤,她狞笑道:“那道伤疤可真是适合你,破了相的女人,你以为浞儿会疼你多少时候?别再做梦了!”

    抬手抚住左颊,申书苗不安地望向申浞,没再和六娘针锋相对。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申浞是个没有心的人,她的受宠只怕是昙花一现,要不了多久,她便会被彻底摒出他的生命。尽管小祠堂中誓言犹在耳畔,她压根儿没敢相信过,却也抱存一丝侥幸,又这么同他耗下去了。

    “六妹!你别欺侮苗儿!”杜雪雁一反常态地提高音量,保护地揽住女儿。再懦弱无能,她终究是个母亲。

    “娘”申书苗着实吃了惊,却也自然而然寻求母亲庇护。

    六娘冷笑声,正想开口讽刺几句,颊上忽地袭来股热辣辣的风,下一刻已结结实实吃了一掌,整个人斜飞出去,跌入一池湖水中。

    吃了几口水,差点溺死时,又教人提住衣襟给拖了出来。如丝滑润的男声,不亢不卑传入她耳中。“这是个小小教训,下回要敢再提到苗儿的伤,我会教你‘生不如死’几字怎生书写。”语毕,将她狠损于青石地上,摔得她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又因呛了水,不住咳嗽之下,五脏六腑差点吐出。

    不待她恢复,申浞沉喝:“滚!”

    “你想打坏她的脸吗?那般用力。”望着六娘踉跄的背影,申书苗甚同情道,最后仍忍俊不住。“嗤!”地笑出声。

    “我已手下留情了,这么个嘴碎的人,不宜久留。”他神色清平地道,却使人有身置冰库之错觉。

    “我赞同。”颔首,颇为认真。

    杜雪雁却一连声道:“不成、不成、不成!”她怕极申浞的任性而为,更惊恐女儿竟被同化了。

    “放心吧!娘,我和大哥说笑的。”轻拍母亲胸口,申书苗柔声安抚。

    “苗儿,回混沌居了。”申浞突兀地拉开申书苗,他不爱见她跟他以外的人亲近。

    瞪大眼,甩脱他手,申书苗不快道:“不要,还没到时辰呢!我不回去!”就知道他老说话不算数,这回可不妥协了。

    “浞儿,你可以让苗儿多陪陪我吗?咱们母女俩,好久没见面啦!”杜雪雁也鼓起勇气求着,双眸爱怜地凝望女儿娇颜。

    剑眉倏地蹙起,他直觉要拒绝,不知怎么却忍了住,细细思考了半晌,不甚乐意道:“今儿不成了,不过以后苗儿每隔六、七日,可以回来探视二娘。”

    “探视多久?”申书苗可不敢开心太早,小心问。

    “半个时辰。”他答,见她张口欲辩,又道:“要不就拉倒,你甭想见你娘。”强硬至极。

    张口结舌了会儿,她不甘情愿妥协。“就依你,成了没?”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恨驳不倒他。

    事情看来都得到解决,申浞也不久留,以绝度占有的姿态揽了申书苗纤腰,风也似的踏向混沌居方向,一瞬目间,已然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