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小小的尼姑庵,平时人烟稀少,颇有“桃花源”之态,而今小竹扉前挤满了人,一畦畦覆满白雪的菜圃,给踩个乱七八糟。

    难得的是,这不下五十人的团众,一个个站得整整齐齐,除了呼吸声外别无声响。

    领头的是个看似年近三十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竟不加皮裘,在这大雪天里,教人看了也替他发抖。他身后左侧站了个西域男子,黑黝肌肤加上铁塔般身躯,威武吓人。他们已和慈海僵持了半个时辰,每人头肩都覆上薄雪。

    “施主请回,庵里不许男宾入内的。”慈海不厌其烦地又道,身子向前弓成弯月状。

    “我来寻妻子的,请师太成全。”申浞略显烦躁,声调动作倒仍恭敬有礼。

    “老尼庵中没有施主的妻子。”她一口回绝,虽平和却极强硬。

    静默片刻,申浞轻一挥手,一团个劲旅立即涌上前,两人架住慈海,其余人则撞门而入。

    “施主,这”慈海大吃一惊,不知该说什么好。

    “师太放心,在下只是寻人。”随意丢下句话,申浞跟在之后进入庵内。

    他已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在找寻申书苗,有什么地方不敢闯?在几乎翻遍大江南北每一寸国土后,他又还会顾虑什么?那怕是皇宫禁院,他也有一日会寻进去的,更甭提这荒山野岭间的小尼姑庵。

    一踏入庭中,他便瞧见一抹熟悉身影,泥塑似地呆立在雪花纷纷中,不禁大喜过望,但俊颜仍平静如常。

    领了咏长靠上前,咏长伸手往阿奴肩上便是一拍。

    阿奴猛吃一惊,急忙回首又被吓了次。

    首先瞧见的是咏长黝黑面孔,他愣了下,目光向后飘去,见着了申浞。

    “大公子。”轻唤声。阿奴立即跪倒,磕了三个响头后又起身,神情异常镇定。

    “苗儿在里头?”折扇指向内房,声音透着怀疑及深深疲惫。

    花了无数人力、财力和时间,不止国内甚至派了人到海外寻访,仍是音讯全无。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依然得打起精神处理一日多过一日的案件,若非武学修为够高,只怕早垮了。

    “不,里头是‘静衡师父’。”

    冷瞟阿奴一眼,申浞径自绕过他,走至房外。略一迟疑,便伸手拍门。

    “‘静衡师父’,可否赏脸见一见在下?”以问句的糖衣包里绝对的命令。

    他几乎肯定房内是申书苗,因阿奴在这儿。他极明白阿奴是个多死心塌地的人。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小尼不便相见。”隔着门扉,传来轻柔婉转的低语,听入耳中无限受用,然而却隐藏不住一抹深沉直达人心的愁。

    申浞先是一震,便想伸手推门,却硬生生忍住,又道:“师父请别这么说,在下迫切想见师父一面。”

    门内先是一片沉默,好一会儿才传出似叹似怨的幽幽细语。“施主为何想见小尼?”她毕竟狠不下心拒绝。

    “在下爱妻失踪近一年,日前受佛祖托梦,指示在下到这儿来见‘静卫师父’,便可寻到在下爱妻。”他随口胡诌个理由,全神贯注等待回答。

    又是一阵静然,在申浞几要捺不住耐性时,细语又传出。“奴!那佛祖只怕是施主心头孽障所幻化,切莫当真。”

    这会儿,申浞可听得真切“静衡师父”一口软呼呼的柔侬软语,却杂有北京腔,这还能有错吗?他再也顾不得礼教,一抬足踢开房门,悍然入侵。

    相处多年,申书苗南北交杂的口音,他是听惯的,没理由听错。更何况,她的北京腔就是同他学的。

    一踏入房内,申书苗惨白却不失娇美无俦的脸蛋首先映入眼帘,紧接着就是她那与细瘦身子不相衬的大肚子。他无法置信地呆住,直勾勾瞅着她的肚子。

    呆了半晌,他回过神来,暴怒吼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申书苗一吓,双肩缩了缩,满脸畏惧。

    “你有了我的孩子?”见了她神情,他勉力压下怒火,尽力放柔了声音,仍掩不住怒火冲天。

    “我我不会麻烦你,小钰他们会养孩子,你放心。”她怯怯地开口,不住往后缩,大眼盖上一层蒙蒙水气。

    果然,他压根儿不要孩子。泪再忍不住地滚落,心口伤痕有如深不见底的深洞,吸去她最后一丝希望。“住口!”他再耐不住地狂吼出声,双手紧握成拳。

    什么叫做“不会麻烦你”?什么又是“小钰会养孩子”?这还叫他“放心”?该杀千刀的!他申某人的孩子交由旁人去养,要他放个什么该死的心!

    一吓,她自椅上跳起,往后连退数步,竟不顾一切转身跑进内堂。

    申浞那容得她逃开,一箭步上前,伸臂将她打横抱起,暗黑不见底的眸,跳着两簇火苗。

    “放开我!”她奋力挣扎,双手成拳不住捶打他坚实胸膛。

    “就这么想离开我?”他狂暴的吼得更大声,面孔涨得通红。

    她噤声,瞪着水蒙蒙的明眸盯了他半晌,也忍不住失控叫喊。“谁要你娶别人!”心中的怨气早已超过她所能负荷,他怎么不能多爱怜她?

    俊颜顿时染上狼狈红晕,双唇微动了下,没发出声来,却也够教她惊奇的了。

    这个狂放不驯、高傲不拘到极点的男人,也会有这种神情?她一时忘了挣扎,一径望他面孔。

    “啊”他薄唇吐出几个模糊音节。

    “咦?”她摇头表示听不清楚,将头凑近他。

    又动了动唇,音量较之前微大,依然听不真切,于是她也又摇了摇头。

    一时,他沉默,黑眸微怨地瞅她。

    躲开他的视线,申书苗垂首道:“假若施主没别的事交代,请放了小尼。”

    “我没娶任何人!”他低吼,俊颜红的似要滴血,双手则更用力地搂紧她。

    当时,他一发觉申书苗出走,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即向七王爷退婚不说,还连着十日不上朝,只顾大肆搜索她的踪影。

    此一举动,差点毁了他的光明前程,若非庆王爷力保他,加之皇上确是偏宠,今日的他早在地底下陪阎王老爷喝茶闲聊了,申府的下场也不会比沈府好到哪儿去。

    他本不会如此感情用事,然事情一旦扯上了她,方寸全乱了。此时申浞才第一次发觉,她已是他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宁愿失去所有,只要她如今再加上一个孩子,她与他的孩子。

    申书苗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垂下首幽然道:“又如何?你会再娶别人。”她不再相信,永远不。

    肚子隐隐痛了起来,她一时也不去在意,只想着要如何逃开他。

    “我不会再负你。”黑眸炯亮凝望她,他诚挚道。

    螓首微摇,她平静笑道:“施主请回吧!”心门已然紧闭上,能再见到他,已是心满意足了。面色一沉,他阴狠狠叫道:“休想!要你真不同我回去,成!我也出家!”无法接受自己的真心竟不被接受,他边叫边将她放至床沿,手腕一翻,已握住柄锋利匕首,便要割去发髻。

    “住手!”她一惊,慌忙上前阻止。

    那知才向前一步,忽地捂住肚子,弯了下身,小脸惨白,额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

    “怎么了?”他大骇,丢开匕首搂住她,不知所措。

    痛得说不出话,只倔强咬住下唇不叫疼。孩子来得太突然,会不会有事?她根本不敢想象。

    “啊——啊——”隔着一扇薄扉,凄厉的叫声传遍整个尼姑庵,听得人心胆俱裂。

    三个时辰过去,只听得申书苗一次比一次叫得凄厉,就是不见有孩子出来的迹象。

    申浞缓缓在庵中踱着步子,面无表情。

    “咿呀——”门突然被推开,小钰端了盆水慌慌张张走出来,向众人睨了眼,一声不吭跑向厨房。

    过了会儿,她回来时已换上干净热水,小跑步到阿奴身侧嘀咕几句,又进房去了。

    阿奴呆了会儿,望望申浞,才如下了重大抉择似的,步伐沉重地走到他身侧,低声道:“大公子,小姐难产,恐怕”

    申浞猛停下脚步,腥红双眸看向沉灰天际,毫不犹豫便道:“救不了两人,就救苗儿。”孩子可以再生。

    咽咽唾沫,阿奴哀哀道:“师太的意思是,只能救孩子”语尾未结,便教一声凄厉异常的尖叫打断。

    接着,响起洪亮哭声取而代之。

    申浞抢上前,心急难耐地站在房前。门又“咿呀!”地开了,小钰抱出孩子,双目微红道:“恭喜大公子,是个小鲍子呢!”

    无心望一眼亲生骨肉,他急切道:“苗儿还好吗?”

    小钰默默无语,眼眶咻地滚出泪水。

    申浞顿感一阵昏眩,抢过儿子便冲进房内,映入眼底的是慈海正立于床前念颂佛经。

    他踉踉跄跄行至床边,进而跪倒。床垫上,申书苗美丽的面孔全无血色,眉宇间却有股安详满足之情。

    “醒来!谁准你死了!”他失声嘶吼,一心只在床上苍白人儿身上,没留意慈海已退出房,阿奴及小钰也躲得不见了踪影。

    婴孩被他吼声一惊,哇哇大哭起来。他紧搂儿子,终于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该死!我爱你呀!为什么要死?我只要你呀!”他泣不成声地将隐藏的真心吼出,不能自己地伏在床沿痛哭失声。小小婴孩似也感到父亲悲痛,更加哭得惊天动地。

    忽地,他感到有人正温柔抚着他的头顶,顺着头形下滑,一只温软滑腻、微显湿冷的小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着。

    猛抬头,不可置信地瞧见一张灿然笑颜,苍白唇瓣轻启道:“都三十好几的人啦!瞧你哭的,羞死人啦!”说着,伸手在他脸上刮羞,水漾漾的大眼盛满古灵精怪。

    “你”一时无语,他只能惊愕地望着她,顾不得泪痕交错的面孔其实很是狼狈。

    “别气喔!谁要你坏心一辈子?我本想不信你,要师父赶走你,你也不回去,可是呀!我上辈子大概欠了你不少,放不下心要你走,只好装死喽!要不,怎知你心意?”替他抹去泪,她半是怨叹,理直气壮道。苍白小脸透出微微晕红,星波流转间美丽无极。

    “装死?”他瞬间弄清前因后果,忍不住一阵赧然,却无不快。

    “是,我申浞向天发誓,今生只爱你一人。愿意同我回去吗?”他大方再表明一次,语气诚恳。脸孔却及不上回头的大方,又涨得比美关公。

    嫣然一笑,她接过儿子哄着,并不回答他。

    他可急了,又拉不下脸再问,只能着急不已地用黑眸直瞅她。

    “唉!转过身去,我要喂孩子。”推了下他,她风马牛不相及地道。

    “用不着,老夫老妻了。”微翻白眼他不动如山仍望着她。

    坦白讲,她身子有那个地方他没瞧过,还避嫌吗?而且,这种时候,他都快急出内伤了,她还喂孩子。

    心底一闷,忍不住伸手在儿子圆嘟嘟的嫩颊上一戳,却教指头传来的触感吓了一跳。

    粉嫩嫩、软呼呼的,倒像用水和成的,婴孩有那么柔软吗?想着,又抬手连戳几下。

    小小孩儿转动着不及巴掌大的头颅,没牙的小嘴直找寻父亲在脸上造反的指头。

    “嗤!”的声,申书苗捺不住笑出声来,申浞也弯起唇角微笑,而他们的儿子则蹙起小眉心,大有山洪爆发之势。

    “他饿了?”玩上瘾了,他边问边改拧儿子小鼻,瞧见小家伙直仰头,两人笑得更开怀。

    “别玩了,让我喂他。”总算做母亲的还有点儿良心,在儿子即将大哭之际,解开衣襟喂他。见小家伙满足地吸着乳汁,申浞也俯首在妻子白皙胸脯上一吻,低问:“苗儿,同我回去好吗?”

    又是一阵窒死人的静默,在他几要心灰意懒的决定也出家一了百了之际,申书苗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咱们可说好,要你再对不住我,我可要休了你啦!”半真半假地说着,她露出灿然微笑,抱着儿子投入他怀中。

    “一言为定。”搂紧妻儿,他认真起誓。

    外头风雪不知何时已停,天际透出鱼肚白,远方传来阵阵鞭炮声响。

    “初一了!”申书苗将头埋在丈夫怀中,轻声道。

    吃饱喝足的儿子已安然入睡,她也感到无比疲累,缓缓合上眼。被折腾了一晚,早已油枯灯竭。

    “歇息吧!我在这儿陪你和儿子。”将她安置床上,温柔替她拉好被子。

    望他眼,她扬起幸福的浅笑,睡了过去。

    握紧她仍嫌冰冷的小手,另只手轻柔抚过儿子红通通的嫩颊,见他扭动了下,小口一张一合的,申浞漾出温柔得似要化出水的微笑。

    今天,他已不要求什么,心意已足。

    或有一日,不会太久之后的一日,他会辞去官职,带着妻儿隐居,闲云野鹤的过度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