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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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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炯 虞荔 傅縡 顾野王 姚察

    沈炯字初明,吴兴武康人也。祖瑀,梁寻阳太守。父续, 王府记室参军。

    炯少有俊才,爲当时所重。仕梁爲尚书左户侍郎、吴令。 侯景之难,吴郡太守袁君正入援建邺,以炯监郡。台城陷,景 将宋子仙据吴兴,使召炯,方委以书记,炯辞以疾,子仙怒, 命斩之。炯解衣将就戮,碍于路间桑树,乃更牵往他所,或救 之,仅而获免。子仙爱其才,终逼之令掌书记。及子仙败,王 僧辩素闻其名,军中购得之,酬所获者钱十万,自是羽檄军书, 皆出于炯。及简文遇害,四方岳牧上表劝进,僧辩令炯制表, 当时莫有逮者。陈武帝南下,与僧辩会白茅湾,登坛设盟,炯 爲其文。及景东奔,至吴郡,获炯妻虞氏及子行简,并杀之, 炯弟携其母逃免。侯景平,梁元帝湣其妻子婴戮,特封原乡侯。 僧辩爲司徒,以炯爲从事中郎。梁元帝征爲给事黄门侍郎,领 尚书左丞。

    魏克荆州,被虏,甚见礼遇,授仪同三司。以母在东,恒 思归国,恐以文才被留,闭门却扫,无所交接。时有文章,随 即弃毁,不令流布。

    尝独行经汉武通天台,爲表奏之,陈己思乡之意。曰 : “臣闻桥山虽掩,鼎湖之竈可祠;有鲁遂荒,大庭之迹无泯。 伏惟陛下降德猗兰,纂灵丰谷,汉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罘于 海浦,礼日观而称功,横中流于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 乐,岂不然欤!既而运属上仙,道穷晏驾,甲帐珠帘,一朝零 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间。陵云故基,与原田而膴膴,别风馀 迹,带陵阜而芒芒,羁旅缧臣,岂不落泪。昔承明见厌,严助 东归,驷马可乘,长卿西反,恭闻故实,窃有愚心。黍稷非馨, 敢望徼福。但雀台之吊,空怆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 仰烟霞,伏增凄恋。”奏讫,其夜梦有宫禁之所,兵卫甚严, 炯便以情事陈诉。闻有人言:“甚不惜放卿还,几时可至。” 少日,便与王克等并获东归。历司农卿,御史中丞。

    陈武帝受禅,加通直散骑常侍。表求归养,诏不许。文帝 嗣位,又表求去,诏答曰:“当敕所由,相迎尊累,使卿公私 无废也。”

    初,武帝尝称炯宜居王佐,军国大政,多预谋谟。文帝又 重其才,欲宠贵之。会王琳入寇大雷,留异拥据东境,帝欲使 炯因是立功,乃解中丞,加明威将军,遣还乡里,收徒衆。以 疾卒于吴中,赠侍中,諡恭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虞荔字山披,会稽余姚人也。祖权,梁廷尉卿、永嘉太守。 父检,平北始兴王谘议参军。

    荔幼聪敏,有志操。年九岁,随从伯阐候太常陆倕,倕问 五经十事,荔对无遗失,倕甚异之。又尝诣征士何胤,时太守 衡阳王亦造之,胤言于王,王欲见荔,荔辞曰:“未有板刺, 无容拜谒。”王以荔有高尚之志,雅相钦重,还郡,即辟爲主 簿,荔又辞以年小不就。及长,美风仪,博览坟籍,善属文。 仕梁爲西中郎法曹外兵参军,兼丹阳诏狱正。

    梁武帝于城西置士林馆,荔乃制碑奏上,帝命勒之于馆, 仍用荔爲士林学士。寻爲司文郎,迁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舍 人。时左右之任,多参权轴,内外机务,互有带掌,唯荔与顾 协泊然静退,居于西省,但以文史见知。寻领大着作。

    及侯景之乱,荔率亲属入台,除镇西谘议参军,舍人如故。 台城陷,逃归乡里。侯景平,元帝征爲中书侍郎。贞阳侯僭位, 授扬州别驾,并不就。

    张彪之据会稽,荔时在焉。及文帝平彪,武帝及文帝并书 招之,迫切不得已,乃应命至都,而武帝崩,文帝嗣位,除太 子中庶子,仍侍太子读。寻领大着作。

    初,荔母随荔入台,卒于台内,寻而城陷,情礼不申,由 是终身蔬食布衣,不听音乐。虽任遇隆重,而居止俭素,淡然 无营。文帝深器之,常引在左右,朝夕顾访。荔性沈密,少言 论,凡所献替,莫有见其际者。

    第二弟寄,寓于闽中,依陈宝应,荔每言之辄流涕。文帝 哀而谓曰:“我亦有弟在远,此情甚切,他人岂知。”乃敕宝 应求寄,宝应终不遣。荔因以感疾,帝欲数往临视,令将家口 入省。荔以禁中非私居之所,乞停城外,帝不许,乃令住兰台。 乘舆再三临问,手敕中使相望于道。又以蔬食积久,非羸疾所 堪,乃敕曰:“卿年事已多,气力稍减,方欲仗委,良须克壮。 今给卿鱼肉,不得固从所执。”荔终不从。卒,赠侍中,諡曰 德子。及丧柩还乡里,上亲出临送,当时荣之。子世基、世南, 并少知名。

    寄字次安,少聪敏。年数岁,客有造其父,遇寄于门,嘲 曰:“郎子姓虞,必当无智。”寄应声曰:“文字不辨,岂得 非愚!”客大惭。入谓其父:“此子非常人,文举之对,不是 过也。”

    及长,好学,善属文。性冲静,有栖遁志。弱冠举秀才, 对策高第。起家梁宣城王国左常侍。大同中,尝骤雨,殿前往 往有杂色宝珠,梁武观之,甚有喜色,寄因上瑞雨颂。帝谓寄 兄荔曰:“此颂典裁清拔,卿之士龙也,将如何擢用?”寄闻 之叹曰:“美盛德之形容,以申击壤之情耳,吾岂买名求仕者 乎?”乃闭门称疾,唯以书籍自娱。岳阳王察爲会稽太守,寄 爲中记室,领郡五官掾。在职简略烦苛,务存大体,曹局之内, 终日寂然。

    侯景之乱,寄随兄荔入台,及城陷,遁还乡里。张彪往临 川,强寄俱行。寄与彪将郑玮同舟而载,玮尝忤彪意,乃劫寄 奔晋安。时陈宝应据有闽中,得寄甚喜。陈武帝平侯景,寄劝 令自结,宝应从之,乃遣使归诚。承圣元年,除中书侍郎,宝 应爱其才,托以道阻不遣。每欲引寄爲僚属,委以文翰,寄固 辞获免。

    及宝应结昏留异,潜有逆谋,寄微知其意,言说之际,每 陈逆顺之理,微以讽谏。宝应辄引说他事以拒之。又尝令左右 读汉书,卧而听之,至蒯通说韩信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 宝应蹶然起曰:“可谓智士。”寄正色曰:“覆郦骄韩,未足 称智,岂若班彪王命识所归乎?”寄知宝应不可谏,虑祸及己, 乃爲居士服以拒绝之。常居东山寺,僞称脚疾,不复起。宝应 以爲假托,遣人烧寄所卧屋,寄安卧不动。亲近将扶寄出,寄 曰:“吾命有所悬,避欲安往?”所纵火者,旋自救之。宝应 自此方信之。

    及留异称兵,宝应资其部曲,寄乃因书极谏曰:

    东山居士虞寄致书于明将军使君节下:寄流离艰故,飘寓 贵乡,将军待以上宾之礼,申以国士之眷,意气所感,何日忘 之。而寄沈痼弥留,愒阴将尽,常恐卒填沟壑,涓尘莫报,是 以敢布腹心,冒陈丹款,愿将军留须臾之虑,少思察之,则冥 目之日,所怀毕矣。

    夫安危之兆,祸福之机,匪独天时,亦由人事。失之毫厘, 差以千里。是以明智之士,据重位而不倾,执大节而不失,岂 惑于浮辞哉。将军文武兼资,英威动俗,往因多难,仗剑兴师, 援旗誓衆,抗威千里。岂不以四郊多垒,共谋王室,匡时报主, 甯国庇人乎。此所以五尺童子,皆愿荷戟而随将军者也。及高 祖武皇帝肇基草昧,初济艰难,于时天下沸腾,人无定主,豺 狼当道,鲸鲵横击,海内业业,未知所从。将军运动微之鉴, 折从衡之辩,策名委质,自托宗盟,此将军妙算远图,发于衷 诚者也。及主上继业,钦明睿圣,选贤与能,群臣辑睦,结将 军以维城之重,崇将军以裂土之封,岂非宏谟庙略,推赤心于 物者也。屡申明诏,款笃殷勤,君臣之分定矣,骨肉之恩深矣。 不意将军惑于邪说,翻然异计,寄所以疾首痛心,泣尽继之以 血,万全之策,窃爲将军惜之。寄虽疾侵耄及,言无足采,千 虑一得,请陈愚算。愿将军少戢雷霆,赊其晷刻,使得尽狂瞽 之说,披肝胆之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自天厌梁德,多难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不可胜纪, 人人自以爲得之。然夷凶翦乱,拯溺扶危,四海乐推,三灵眷 命,揖让而居南面者,陈氏也。岂非历数有在,惟天所授,当 璧应运,其事甚明,一也。主上承基,明德远被,天纲再张, 地维重纽。夫以王琳之强,侯瑱之力,进足以摇荡中原,争衡 天下,退足以屈强江外,雄张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师,或资一 士之说,琳即瓦解冰泮,投身异域,瑱则厥角稽颡,委命阙庭。 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其事甚明,二也。今将军以藩戚之 重,拥东南之衆,尽忠奉上,戮力勤王,岂不勋高窦融,宠过 吴芮,析珪判野,南面称孤,其事甚明,三也。且圣朝弃瑕忘 过,宽厚待人,改过自新,咸加叙擢。至如余孝顷、潘纯陀、 李孝钦、欧阳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无 纤芥。况将军衅非张绣,罪异毕谌,当何虑于危亡,何失于富 贵?此又其事甚明,四也。方今周、齐邻睦,境外无虞,并兵 一向,匪朝伊夕。非有刘、项竞逐之机,楚、赵连从之事,可 得雍容高拱,坐论西伯,其事甚明,五也。且留将军狼顾一隅, 亟经摧衄,声实亏丧,胆气衰沮。高瓖、向文政、留瑜、黄子 玉此数人者,将军所知,首鼠两端,唯利是视,其馀将帅亦可 见矣。孰能被坚执锐,长驱深入,系马埋轮,奋不顾命,以先 士卒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六也。且将军之强,孰如侯景?将 军之衆,孰如王琳?武皇灭侯景于前,今上摧王琳于后,此乃 天时,非复人力。且兵革已后,人皆厌乱,其孰能弃坟墓,捐 妻子,出万死不顾之计,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此又其事甚明, 七也。历观前古,鉴之往事,子阳、季孟倾覆相寻,馀善、右 渠危亡继及,天命可畏,山川难恃。况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 天下之兵,以诸侯之资,拒天子之命,强弱逆顺,可得侔乎? 此又其事甚明,八也。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爱其亲,岂 能及物?留将军身縻国爵,子尚王姬,犹且弃天属而弗顾,背 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岂能同忧共患,不背将军者乎?至于 师老力屈,惧诛利赏,必有韩、智晋阳之谋,张、陈井陉之事。 此又其事甚明,九也。且北军万里远斗,锋不可当,将军自战 其地,人多顾后,梁安背向爲心,修忤匹夫之力,衆寡不敌, 将帅不侔,师以无名而出,事以无机而动,以此称兵,未知其 利。夫以汉朝吴、楚,晋室颖、顒,连城数十,长戟百万,拔 本塞源,自图家国,其有成功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十也。

    爲将军计者,莫若不远而复,绝亲留氏,秦郎、快郎,随 遣入质,释甲偃兵,一遵诏旨。且朝廷许以铁券之要,申以白 马之盟,朕不食言,誓之宗社。寄闻明者鉴未形,智者不再计, 此成败之效,将军勿疑,吉凶之几,间不容发。方今蕃维尚少, 皇子幼冲,凡预宗枝,皆蒙宠树。况以将军之地,将军之才, 将军之名,将军之势,而能克修蕃服,北面称臣,甯与刘泽同 年而语其功业哉?岂不身与山河等安,名与金石相弊?愿加三 思,虑之无忽。

    寄气力绵微,余阴无几,感恩怀德,不觉狂言,鈇钺之诛, 甘之如荠。宝应览书大怒。或谓宝应曰:“虞公病笃,言多错 谬。”宝应意乃小释。亦以寄人望,且容之。及宝应败走,夜 至蒲田,顾谓其子扞秦曰:“早从虞公计,不至今日。”扞秦 但泣而已。宝应既禽,凡诸宾客微有交涉者皆诛,唯寄以先识 免祸。

    初,沙门慧标涉猎有才思,及宝应起兵,作五言诗以送之 曰:“送马犹临水,离旗稍引风。好看今夜月,当照紫微宫。” 宝应得之甚悦。慧标以示寄,寄一览便止,正色无言。慧标退, 寄谓所亲曰:“标公既以此始,必以此终。”后竟坐是诛。

    文帝寻敕都督章昭达发遣寄还朝,及至,谓曰:“管宁无 恙,甚慰劳怀。”顷之,帝谓到仲举曰:“衡阳王既出合,须 得一人旦夕游处,兼掌书记,宜求宿士有行业者。”仲举未知 所对,帝曰:“吾自得之。”乃手敕用寄。寄入谢,帝曰 : “所以暂屈卿游蕃,非止以文翰相烦,乃令以师表相事也。” 后除东中郎建安王谘议,加戎昭将军。寄乃辞以疾,不堪旦夕 陪列。王于是令长停公事,其有疑议,就以决之,但朔旦笺修 而已。太建八年,加太中大夫,后卒。

    寄少笃行,造次必于仁厚,虽僮竖未尝加以声色。至临危 执节,则辞气凛然,白刃不惮也。自流寓南土,与兄荔隔绝, 因感气病。每得荔书,气辄奔剧,危殆者数矣。前后所居官, 未尝至秩满,裁期月,便自求解退。常曰:“知足不辱,吾知 足矣。”及谢病私庭,每诸王爲州将,下车必造门致礼,命释 鞭板,以几杖侍坐。尝出游近寺,闾里传相告语,老幼罗列, 望拜道左。或言誓爲约者,但指寄便不欺,其至行所感如此。 所制文笔,遭乱并多散失。

    傅縡字宜事,北地灵州人也。父彜,梁临沂令。縡幼聪敏, 七岁诵古诗赋至十余万言。长好学,能属文。太清末,丁母忧, 在兵乱中,居丧尽礼,哀毁骨立,士友以此称之。后依湘州刺 史萧循。循颇好士,广集坟籍,縡肆志寻阅,因博通群书。王 琳闻其名,引爲府记室。琳败,随琳将孙瑒还都。时陈文帝使 顔晃赐瑒杂物,瑒托縡啓谢,词理周洽,文无加点。晃还言之 文帝,召爲撰史学士。再迁骠骑安成王中记室,撰史如故。

    縡笃信佛教,从兴皇寺慧朗法师受三论,尽通其学。寻以 本官兼通直散骑侍郎使齐,还,累迁太子庶子、仆。

    后主即位,迁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掌诏 诰。縡爲文典丽,性又敏速,虽军国大事,下笔辄成,未尝起 草,沈思者亦无以加,甚爲后主所重。然性木强,不持检操, 负才使气,陵侮人物,朝士多衔之。会施文庆、沈客卿以佞见 幸,专制衡轴,而縡益疏。文庆等因共谮之,后主收縡下狱。 縡素刚,因愤恚,于狱中上书曰:“夫人君者,恭事上帝,子 爱黔黎,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 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之神,专媚淫昏 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百姓如草芥。 后宫曳绮绣,厩马馀菽粟,兆庶流离,转尸蔽野,货贿公行, 帑藏损耗,神怒人怨,衆叛亲离。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 书奏,后主大怒。顷之稍解,使谓曰:“我欲赦卿,卿能改过 不?”縡对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后主 于是益怒,令宦者李善度穷其事,赐死狱中。有集十卷。

    縡虽强直有才,而毒恶傲慢,爲当世所疾。及死,有恶蛇 屈尾来上灵床,当前受祭酹,去而复来者百馀日。时时有弹指 声。

    时有吴兴章华,字仲宗,家本农夫,至华独好学,与士君 子游处,颇通经史,善属文。侯景之乱,游岭南,居罗浮山寺, 专精习业。欧阳頠爲广州刺史,署爲南海太守。頠子纥败,乃 还都。后主时,除太市令,非其所好,乃辞以疾。祯明初,上 书极谏,其大略曰:“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 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妃 嫔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 埸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 矣。”书奏,后主大怒,即日斩之。

    顾野王字希冯,吴郡吴人也。祖子乔,梁东中郎武陵王府 参军事。父烜,信威临贺王记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术知名。

    野王幼好学,七岁读五经,略知大旨。九岁能属文。尝制 日赋,领军朱异见而奇之。十二,随父之建安,撰建安地记二 篇。长而遍观经史,精记默识,天文地理,蓍龟占候,虫篆奇 字,无所不通。爲临贺王府记室。宣城王爲扬州刺史,野王及 琅邪王褒并爲宾客,王甚爱其才。野王又善丹青,王于东府起 斋,令野王画古贤,命王褒书赞,时人称爲二绝。

    及侯景之乱,野王丁父忧,归本郡,乃召募乡党,随义军 援都。野王体素清羸,裁长六尺,又居丧过毁,殆不胜哀。及 杖戈被甲,陈君臣之义,逆顺之理,抗辞作色,见者莫不壮之。 城陷,逃归会稽。

    陈天嘉中,敕补撰史学士。太建中,爲太子率更令,寻领 大着作,掌国史,知梁史事。后爲黄门侍郎,光禄卿,知五礼 事。卒,赠秘书监,右卫将军。

    野王少以笃学至性知名,在物无过辞失色。观其容貌,似 不能言,其厉精力行,皆人所莫及。所撰玉篇三十卷,舆地志 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分野枢要一卷,续洞冥 记一卷,玄象表一卷,并行于时。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国史 纪传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

    时有萧济字孝康,东海兰陵人也。好学,博通经史。仕梁 爲太子舍人。预平侯景功,封松阳县侯。陈文帝爲会稽太守, 以济爲宣毅府长史。及即位,授侍中。太建中,历位五兵、度 支、祠部三尚书,卒。

    姚察字伯审,吴兴武康人,吴太常卿信之九世孙也。父僧 垣,梁太医正。及元帝在荆州,爲晋安王谘议参军。后入周, 位遇甚重。

    察幼有至性,六岁诵书万馀言。不好戏弄,励精学业,十 二能属文。僧垣精医术,知名梁代,二宫所得供赐,皆回给察 兄弟,爲游学之资。察并用聚蓄图书,由是闻见日博。年十三, 梁简文帝时在东宫,盛修文义,即引于宣猷堂听讲论难,爲儒 者所称。及简文嗣位,尤加礼接。起家南海王国左常侍,兼司 文侍郎。后兼尚书驾部郎。遇梁室丧乱,随二亲还乡里。在乱 离间,笃学不废。元帝于荆州即位,授察原乡令。后爲佐着作, 撰史。

    陈永定中,吏部尚书徐陵领大着作,复引爲史佐。太建初, 补宣明殿学士。寻爲通直散骑常侍,报聘于周。江左耆旧先在 关右者,咸相倾慕。沛国刘臻窃于公馆访汉书疑事十馀条,并 爲剖析,皆有经据。臻谓所亲曰:“名下定无虚士。”着西聘 道里记。使还,补东宫学士,迁尚书祠部侍郎。

    旧魏王肃奏祀天地,设宫悬之乐,八佾之舞,尔后因循不 革。至梁武帝以爲事人礼缛,事神礼简,古无宫悬之文。陈初 承用,莫有损益。宣帝欲设备乐,付有司立议,以梁武爲非。 时硕学名儒,朝端在位,咸希旨注同。察乃博引经籍,独违群 议,据梁乐爲是。当时惊骇,莫不惭服。仆射徐陵因改同察议。 其不顺时随俗,皆此类也。

    后历仁威淮南王、平南建安王二府谘议参军。丁内忧去职。 俄起爲戎昭将军,知撰梁史。后主立,兼东宫通事舍人,知撰 史。至德元年,除中书侍郎,转太子仆,余并如故。

    初,梁室沦没,察父僧垣入长安,察蔬食布衣,不听音乐, 至是凶问因聘使到江南。时察母韦氏丧制适除,后主以察羸瘠, 虑加毁顿,乃密遣中书舍人司马申就宅发哀,仍敕申专加譬抑。 寻以忠毅将军起兼东宫通事舍人,察频让不许。俄敕知着作郎 事。服阕,除给事黄门侍郎,领着作。察既累居忧戚,斋素日 久,因加气疾。后主尝别召见,爲之动容,命停长斋,令从晚 食。又诏授秘书监,领着作,奏撰中书表集。历度支、吏部二 尚书。

    察自居显要,一不交通。尝有私门生不敢厚饷,送南布一 端,花綀一匹。察谓曰:“吾所衣着,止是麻布蒲綀,此物于 吾无用。既欲相款接,幸不烦尔。”此人逊请,察厉色驱出, 自是莫敢馈遗。

    陈亡入隋,诏授秘书丞,别敕成梁、陈二史。又敕于朱华 阁长参。文帝知察蔬菲,别日独召入内殿,赐果菜,指谓朝臣 曰:“闻姚察学行当今无比,我平陈唯得此一人。”

    开皇十三年,袭封北绛郡公。察在陈时聘周,因得与父僧 垣相见,将别之际,绝而复苏。至是承袭,愈更悲感,见者莫 不爲之歔欷。丁后母杜氏丧,解职。在服制之中,有白鸠巢于 户上。

    仁寿二年,诏除员外散骑常侍、晋王侍读。炀帝即位,授 太子内舍人。及改易衣冠,删定朝式,预参对问。大业二年, 终于东都。遗命薄葬,以松板薄棺,才可容身,土周于棺而已。 葬日,止麤车即送厝旧茔北。不须立灵,置一小床,每日设清 水,六斋日设斋食菜果,任家有无,不须别经营也。

    初,察欲读一藏经,并已究竟,将终,曾无痛恼,但西向 坐正念,云“一切空寂”其后身体柔软,顔色如恒 。两宫悼 惜,赠賵甚厚。

    察至孝,有人伦鉴识,冲虚谦逊,不以所长矜人。专志着 书,白首不倦。所着汉书训纂三十卷,说林十卷,西聘、玉玺、 建康三锺等记各一卷,文集二十卷。所撰梁、陈史,虽未毕功, 隋开皇中,文帝遣中书舍人虞世基索本,且进。临亡,戒子思 廉撰续。思廉在陈爲衡阳王府法曹参军、会稽王主簿。

    论曰:沈炯才思之美,足以继踵前良。然仕于梁朝,年已 知命,主非不文,而位裁邑宰。及于运逢交丧,驱驰戎马,所 在称美,用舍信有时焉。虞荔弟兄,才行兼着,崎岖丧乱,保 兹贞一,并取贵时主,岂虚得乎。傅縡聪警特达,才气自负, 行之平日,其犹殆诸;处以危邦,死其宜矣。顾、姚栖托艺文, 蹈履清直,文质彬彬,各践通贤之域,美矣乎!

    <b>部分译文</b>

    傅縡,字宜事,北地灵州人。父亲傅彝,任梁朝临沂县令。傅縡自幼聪明灵敏,七岁时能背诵古代的诗赋多达十几万言。长大以后勤奋好学,善于写文章。太清末年,纟宰因母亲去世而在家服丧。当时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居丧期间尽礼而为,因伤心过度而消瘦得皮包骨,体瘦如柴,士人和他的朋友因此而十分称赞他。后来,他投靠湘州刺史萧循。萧循很喜爱结交士人,广泛收集各种典籍, 傅縡在这里可以任意寻找阅读到各种书籍,并因此而博通群书。王琳听到他的声名,便召他担任了府记室。王琳失败后,傅縡又随王琳的部将孙蠩到了京都。当时,陈文帝派颜晃赐给孙蠩许多杂物,孙蠩让 傅縡写了一份表启以示感谢。傅縡下笔成章写得语词文理周密。颜晃回来后告诉了陈文帝,于是召用傅縡担任了撰史学士。再升迁任骠骑将军安成王的中记室,仍兼撰史学士。

    傅縡真诚信奉佛教,跟从兴皇寺的慧朗法师学习三论,透彻地知晓其中的奥妙。不久,以本官身份兼任通直散骑侍郎,出使齐国,累迁太子庶子、太子仆官。

    陈后主即位后,迁任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掌管撰写诏诰文书。 傅縡写文章文词典雅华丽,本性又敏捷迅速,即使是有关军国大事的文书,他也下笔立成,从不事先起草。写成以后再反复思考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加以增删的,因而很受陈后主所赏识。但他性情过于呆板又倔强,不注意检束自己的操行,自负有才而盛气凌人,朝臣们大多很恨他。正值施文庆、沈客卿以奸佞而受到宠幸,专制朝政,因而 傅縡更受到疏远。施文庆等人便一起说他的坏话,陈后主将傅縡抓起来关入狱中。傅縡一向性格刚强,因而十分愤慨,便在狱中上书说:“作为国君,恭敬侍奉天帝,慈爱黎民百姓,节制嗜好欲望,远离谗佞之人,天未明披衣而起,日已晚还忘饮食,所以能德泽遍布海内,善美流传于子孙。陛下近来酒色过度,不敬郊庙之神,专媚淫乱之鬼。小人在侧,宦官弄权,厌恶忠直之士如见仇人,视百姓有如草芥。后宫中人人身穿绮绣之服,马厩里广余豆粟之粮,万民流离失所,尸横遍野;贿赂公开进行,内库损耗,神怒人怨,众叛亲离。只恐东南王气,自此而尽。”奏书送上后,后主大怒。不久,后主怒气稍减,便派人对他说:“我要赦免你,你能改正过失吗?”傅縡回答说:“臣心如面,臣面可以改变,则臣心可改。”后主于是更加恼怒,便命令宦官李善度尽力追究他的过失,赐死于狱中。传有文集十卷。

    傅縡虽然刚直有才,但为人狠毒傲慢,被当世人所痛恨。当他死时,有毒蛇蜷屈着爬上灵床,在灵床前接受祭奠,离开了又转回来,前后一百多天时间。时时听到有愤怒的弹指声。

    顾野王,字希冯,吴郡吴人。祖父顾子乔,曾任梁东中郎将武陵王府参军事。父亲顾火亘,是信威将军临贺王的记室,兼本郡五官掾,以通儒学而知名于世。

    顾野王幼时便很好学,七岁读五经,便能读懂大致意思。九岁能写文章。他曾写了一篇日赋,领军朱异见后认为他是奇才。十二岁,野王随父亲到建安,撰写了建安地记两篇。长大后,他遍读经史,精心记识,天文地理、卜筮、观天相、虫篆奇字,无所不通。他曾任临贺王府记室。后来宣城王任扬州刺史,顾野王与琅笽人王褒一起为宾客,宣城王很爱顾野王的才华。顾野王还很擅长画画,宣城王在东府建书斋,让野王画古代贤人,让王褒写赞颂之辞,当时人称此为“二绝”

    侯景之乱时,顾野王因父丧回到家乡吴郡守丧。他在乡里招募民众,随义军救援都城。顾野王一向清瘦体弱,身高只有六尺,又因居丧过于悲痛,身体像是禁不住这样的哀伤;可是当他手持兵器,身披盔甲上阵,陈述君臣之义、逆与顺的道理时,慷慨陈词,正言厉色,见到的人都觉得他十分气壮。后来京城被攻破,他逃回了会稽。

    陈天嘉年间(560~566),皇帝下令补顾野王为撰史学士。太建年间(569~582),顾野王为太子率更令,不久任大著作,掌管国史,知梁史事。后来他又任黄门侍郎,光禄卿,知五礼事。死后,追赠为秘书监,右卫将军。

    顾野王年轻时以勤奋好学、性情淳厚而闻名,对各种事物没有过分溢美之辞而失其本色。看他的模样,好像不善言辞,但他振奋精神,尽力去干事时,却是别人所比不上的。他的著作有玉篇三十卷,舆地志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分野枢要一卷,续洞冥记一卷,玄象表一卷,在当时都很流行。他还撰写了通史要略一百卷,国史纪传二百卷,但未写完就去世了。他有文集二十卷。

    姚察字伯审,吴兴武康人,吴国太常卿姚信的九世孙。父亲姚僧垣,是梁朝的太医正。梁元帝在荆州时,僧垣作晋安王陈伯恭的谘议参军。后来入周,官位颇高,很受恩遇。

    姚察从小性情淳厚,六岁便能背诵文章万余言。不贪玩耍,读书勤奋,十二岁就能写文章。僧垣精于医术,梁代知名,在宫中得到的赏赐,都带回去给姚察兄弟,作为他们游学的费用。姚察用这些钱买了不少书籍,因此知识见闻日益广博。十三岁时,梁简文帝萧纲为太子,积极提倡文学研究学问。把他召到宣猷堂听讲研讨,受到儒生们称赞。简文帝即位后,对他更加礼遇。初次作官任南海王国左常侍,兼司文侍郎。后来又兼尚书驾部郎。遇上梁朝丧乱,随父母回家乡。在战乱期间,依旧努力读书,不废学业。梁元帝在荆州即位,委任姚察为原乡县令。后改任佐著作,负责修史。

    陈永定年间,吏部尚书徐陵兼任大著作,招引姚察为史佐。太建初年,增补为宣明殿学士。不久又为通直散骑常侍,作为使节回访周朝。已在关西的江南士人,都对他表示倾慕。沛国刘臻私下到他下榻的公馆请教汉书中的疑问十余条,姚察都作了分析解释,并且都有经典为据。刘臻对自己的亲近人称赞说:“姚察可真不是徒有虚名啊。”姚察就此行著成西聘道里记。出使回国,被补为东宫学士,升任尚书祠部侍郎。

    三国时魏国王肃制定的祭祀天地仪式,设立四面悬磬之乐,用六十四人之舞,后来历代都因循不变。到了梁武帝认为对人事礼节宜繁复,侍鬼神礼节应从简,因此废了那套规定。陈朝初年也承袭下来,没有任何增减。陈宣帝准备增设音乐,交给有关部门讨论。结果认为梁武帝不对。当时的名流学者、高官显贵,无不顺应旨意随声附和。姚察却广引经籍,独违众议,认为梁代之乐是正确的。当时引起众人惊骇,无不惭愧钦佩。仆射徐陵于是改用姚察的意见。他不爱趋时随俗的行为,往往都是这样。后来历任仁威淮南王、平南建安王二府谘议参军。逢母丧辞去职务。不久起用为戎昭将军,主持撰写梁史。后主即位后,兼任东宫通事舍人,仍负责撰史。至德元年(583),任职中书侍郎,又转任太子仆,其余官职如故。

    当初,梁朝灭亡,姚察父亲僧垣被掳入长安,姚察于是便素食布衣,不听音乐,直到后来他父亲的死讯传到江南。当时他刚为母亲韦氏服丧期满,后主看他病弱不堪,怕再毁伤他的身体,就不敢张扬,秘密派遣中书舍人司马申到姚察家去吊丧,并让司马申劝止他节哀。不久以忠毅将军的名号起任他兼东宫通事舍人,姚察屡次辞让不肯就职。很快又下诏让他主管著作郎事务。丧服期满,任给事黄门侍郎之职,兼任著作郎。姚察屡遭不幸之后,斋戒素食日久,因此染病。后主曾特别召见他,看到他那副样子也难过得变了脸色,命令他停了长斋,让他和自己一块儿吃晚饭。又下诏授予他秘书监一职,兼任著作郎,进呈所撰中书表集。历任度支、吏部二尚书。

    姚察自从身居要职,便断绝一切私交。曾经有他的一个门生不敢给他送厚礼,只送他南布一端,花纟束一匹。姚察对他说:“我所穿的衣服,只是麻布蒲纟束。这些东西对我没有用处。既然想和我真诚交往,就不须送什么礼物。”那人一再客气礼让,姚察发怒,厉声把他赶出门去,从此再也没人敢给他送礼了。

    陈亡后入仕隋朝,文帝下诏任他为秘书丞,又令他完成梁、陈二朝史,还让他在朱华阁长期负责修史工作。文帝知道姚察生活简朴,粗茶淡饭,一天单独召他入内殿,赐食水果菜肴,并指着他对朝臣们说:“听说姚察学问人品当世无双,我灭陈仅得此一人而已。”

    开皇十三年(593),承袭父职作北绛郡公。姚察在陈朝时曾出使北周,因此得以与父亲僧垣相见,临别之时悲痛得死去活来。这时承袭父职,更加悲哀伤感,见到他悲痛之状的人无不下泪。逢后母杜氏去世,解去职务,在服丧期间,有白鸠在他门头上做窝。

    仁寿二年(602),文帝下诏封他为员外散骑常侍、晋王侍读。隋炀帝即位后,委以太子内舍人之职。朝廷变更衣冠服饰,删改朝仪等事,姚察参与顾问。大业二年(606),死于东都洛阳。留下遗嘱要薄葬,用薄松木板作棺材,容下身体即可,周围用土一封就行了;下葬那天,只需用辆大车拉到旧墓地的北边;不必设灵位,放一张小床,每天摆上点清水,六斋日时设置斋食菜果,家里有什么用什么,不要另外操办。

    当初,姚察要读一部佛经,后来研读完毕,临死时,没有一点痛苦烦恼,只是面向西方打坐,排除杂念,只想“一切空寂”后来就身体发软,面色如常而逝。朝廷深表哀痛,赠赐很多丧葬用品。

    姚察恪守孝道,是人伦楷模,能明辨是非,淡泊谦虚,不以自己的长处傲视别人。专心著书,白首不倦。共著有汉书训纂三十卷,说林十卷,西聘、玉玺、建康三钟等记各一卷,文集二十卷。所撰梁、陈史,虽没能完稿,但隋开皇年间,文帝已派中书舍人虞世基索取稿本,上交朝廷。他临终时,嘱咐儿子姚思廉继续撰写。思廉在陈朝为衡阳王府法曹参军、会稽王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