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作者:淡水吕志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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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其实并不老,三十多岁,身材不高,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见人总是笑呵呵的,露出两排整齐的牙。每天照看着他的修理铺,他修自行车的手艺却也算得上是炉火纯清,所以生意还过得去。

    南方总是夜猫子的生活。晚上一两点收摊睡觉,第二天不到十点左右决不开门。刚开始过来的时候,我还坚持着内地的生物钟,早睡早起。可呆的日子久了起来,融入这儿的生活也就不再话下了。有一天,我大概七点多起了床,跑到大街上准备吸一些新鲜的空气。整个大街都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一两个人走动,也都打着哈欠,沐着懒光。两边的店铺依然做着美梦儿,眯着眼睛睡得正香呢。我顺便拐进了一个小街道,小街的静更甚,犹如一片湖水印着月光。我的脚步变得异常的清脆,不过,除了我的脚步之外,还有一些清脆的喳喳声,我顺声望去,便看见了老王的那间店铺。

    店铺很小,只有三四个平方。里面挂满了内胎,外圈,还有锁链脚踏什么的,显得很热闹。老王正弯着腰替一路人的自行车上链子。他一手按住链子的一节,另一只手只轻轻地一转脚踏,链子便钻进了齿轮。路人高高兴兴地骑上车走了。老王才顺手拿起旁边那黑得不能再黑的抹布,擦了擦手,我迎上去:“老王啊,这么早?”

    “还早啊?不早啦。在家里我都上山锄半亩地了。”说完嘿嘿一笑,依然是那排好看的牙。他搬过一张小塑料凳,直招呼我坐,还特地彻了一壶茶递到我手上。

    我啜了一口茶,还不错,四川茉莉花的。“这段时间生意好吧?”我问他。

    “将就,再怎么样也比家里强些,再说也不咋累。”他说起话来总是低着头,忸忸怩怩,像个小姑娘。继续摆弄着那些活计,一会儿扫一扫路面,一会儿拾一拾板手,一会儿再替自行车挪一挪位置。他总不愿意干闲着,只有忙好像他才觉得舒服。

    我四下望了望,发现他老婆不在。他的妻子虽然不是很漂亮,但看起来倒顺眼。她经常坐在店铺的门口,一动也不动。眼睛直直地望着老王发呆似的,有时候老王累了,她会恰当时机地递上一条凳子,一杯茶,或拿毛巾给他擦擦汗。在别人眼里称为的浪漫到了她们的身上则变成了默默的关怀。那双眼睛从来也没有挪动过地盘,随着一跛一跛的脚步声起伏着,有时候我也会想他们是不是爱得很深,曾经爱得是不是很轰轰烈烈。我也问过老王,他却说不上来,只知道嘿嘿地笑。

    “老王,嫂子呢?今天怎么不陪着你啊?”我有点好奇。

    “她呀,买菜去了,一会儿就回。”依然是嘿嘿的笑。

    “你们的感情可真好,让人羡慕啊!”

    “嘿嘿,那里,过日子嘛,就这样。”

    转而他又说:“哎!穷日子,穷过,没想那么多。只要能过下去就成。”

    他未读过书,听说上过几天夜校,勉强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利索。我也从未看见过他看过书,看过报,对这些他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与金钱。他的店铺里也放着一台小电视,整天都播着一些男欢女爱的青春剧,有时候又变成了刀来剑往拳风呼呼的武侠片。对于新闻,是从来不看的。按他的话说是,看了也没有用。国家那么大的事情,他也管不了。想也想不了。而且看起来还头痛。他所关心的是明天的米钱,油钱,自行车的配件是涨价还是跌了。

    正当我们胡乱聊着的时候,女人回来了。老王老远就看见了,因为他一直将眼睛的余光放在了那条道上。他跛着那对不方便的脚,尽量快地迎上去。接下了女人手中的塑料袋,嘴里还说着一些什么,大概是一些关怀的话吧。女人递过手中的菜,双手便搀着他,嘀嘀咕咕地走过来。我迎起身,戏谑着说:“嫂子,你知不知道刚才老王担心你呢!”女人不以为然“他会吗?哼,瞧他那样,整天只知道干事,脑袋里全装的是渣子。”说完不禁自顾自地大笑起来。老王也跟着笑了。

    我也笑了。倒不是因为她的言语,而是他们幸福的模样。我们都在努力地去追求幸福,谈论幸福,可幸福离我们还是很远。可瞧他们这一家子,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别人的高楼大厦,别人的宝马奔驰,跟他们没有关系。还是老王说得好,别人的东西是别人的,我不希罕。我自己有几两本事,就享几两福。日子只要能挨过去,就行了。所以看见他的劲头儿就使人想起农民的朴素来,乡下人的思维逻辑在有的人眼里看来是不思长进,没有理想。但是在我的眼里,他们却乖巧得可爱。他们不是不思长进,是因为他们敢承认自己,敢剖析自己,知道自己有几分重量。能用自己的双手为别人换上一条脚链,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替自己找到了一碗饭吃。

    离开老王的铺子前,我发现我自己的生活也并不见得有多么地糟糕。至少我的四肢是自由的,至少我的思想还在思考着。老王说,他要回家,等走不动路的时候,他还是会回到那个村子里。即使是爬,他说他也要爬回去。他女人却在旁边打趣地说:“爬回去,你可真好啊,老乌龟才爬呢。到时候还是让我把你带回去得了。”老王顿时来劲了:“好啊,到时候你可别后悔,你老乌龟爬着,还带上我,你不觉得吃力?”

    “你才老乌龟呢。”女人半分不让。顿时,老王又哈哈大笑起来,还是那排好看的牙,还是那张满带皱纹的脸。不过,却变成了一朵花。

    他们的生活看似微不足道。很多高档的人路过铺子前,大多会投以卑蔑的目光。对他们的生活也只是一种怜悯的感情。可是,假如你仔细地去认识他们,你不会觉得他们很可怜,很卑小。反而你会以为他们很高贵,很幸福。假如你的生活不如意,生活的压力让你不堪重负,但是你也不要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幸福,当然也就没有绝对的灾难。把握自己的生活,心安理得明白自己的位置,明白自己的本事。

    老王啊!你走好了。前方的路等到着你呢,不过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