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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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种人类在猿族人眼中连畜生也不如,夏莱尔只要悄悄不从,便被兽人暴打,最后被足足凌虐了一日一夜,才盼来西子极破门而入。

    他衣不蔽体,满身是血痕,稍有良知的人都会心生怜悯,更何况是西子极。

    或许还谈不上爱恋,可他对他动了心,说过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就算他不接受,自己也不该让夏莱尔受这样的屈辱。

    夏莱尔见到西子极,绝望的眼神又重新泛起泪光,一字一句都是委屈凄凉:“西子极”

    这是西子极第一次听夏莱尔唤自己的名字,却不料是在这种不堪的情况下,他仰天咆哮,天空受了愤怒的感染,瞬即下起倾盘大雨。

    这雨来得凶狠,银针覆盘,狠狠地穿过猿人的身体,步步血莲生。

    凄厉的尖叫声,满地的血水,一一彰显着曾经的风光不再,只剩地狱,再残暴的人,在大自然面前,都只是蝼蚁。

    弱肉强食,再自然不过了。

    西子极不是恋战之人,在那种情况下,他不能带着夏莱尔作战,夏莱尔需要休息,那些畜生他任何时候都能收拾。

    十数日过去,虽然夏莱尔早已醒来,西子极也悉心照料,但他还是一张眼就发抖,灵动的碧眼也变得怪异起来,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五天六天过去,才终于抬起头望进西子极眼中,说了二字:“报仇。”

    他是他第一句用兽人语同西子极说的话,听在西子极耳里,是枝灸热的热杆,狠狠地在他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烙印,惩罚他没有好好照顾心上人。

    就算那只是一句简单的你好,或是再见,都是比不上这句话现实残忍。

    眼前的夏莱尔,已不是原来的他。

    西子极夺门而去,直奔已沦为地狱,只听候他发落的猿族部落。

    猿族人才刚刚复原,走路也成问题,根本没能力抵抗西子极,只能任着西子极抓着伤员一个个地审问。

    只问喽罗,也够他知道这个部落中无一个是无辜的,不需任何怜悯。

    杀了他们不够解恨,活得比死更难受,才是他们该有的终局。

    西子极一个人一时三刻没办法建造笼牢把这些可恨的猿族人全困起来,他打量着眼前的猿族人伤的伤死的死,心生一计,唤来了邻近的马族人,要他们绑人建笼。

    马族人见眼前的是一直打压自己的猿族人,又有龙人在侧,长年压抑着的恨意涌泉而至,完全不理背后有无暗涌牵连自己,惹来杀生之祸。

    这事他们办得特别上心,牢笼造得稳固札实,猿族人想要逃走也不得其门,又不敢把恨意发泄在身为龙人的西子极身上,只能整日对马族人叫嚣。

    马族人没得意两天,便从笼中人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吓得冷汗直冒,次日西子极来部落视察之时,就差点没跪下来求饶,打着颤说自己当时是为势所逼,请西子极放过自己,他们真怕西子极会像待猿族人那样对付他们。

    西子极的神色本就清冷,现下马族人自己把包住火的纸给撕破,他话里更是连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冷冷道:“我不管你们是否为势所逼,总之,把这帮猿人看守好,否则让他们逃了出来,受害的不会是我。”

    自此以后,马族人便从猿族人的奴隶,变成了西子极的奴隶。

    西子极本想就此摆手,专心照顾夏莱尔,但他在猿族部落的所作所行被宣扬了出去,总是对他心怀敬崇的龙人一个个地跑到楚山找他,不是决斗,便是要结盟。

    “隆冬!我说了多少遍,我没有心思统一这个鬼地方!”决斗的人还好打发,但一心要劝他统一人类古城的龙人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西子极挡在家门前,不让隆冬再踏前一步,还未赶人只因隆冬是自己的竹马。

    “你纵不想也起了头,既然开始了,就要把事情做满!”隆冬步步进逼,很难想像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你已经掌控了两个部落,多少双眼在看着你!你说你没这个心思,可你做这事前就没想过有这心思的人在人类古城多如恒河沙数吗?你既开了这个头,就会有人想要来抢!”

    人类古城纷乱无数,部落之间一言不合就开打,抢人抢地抢食物,常处于战火中之不得安宁。

    他们战火连天,早就骚扰到一些住得比较接近部落的龙人,当中也有龙人看不惯他们欺善怕恶,想要整治整治,又嫌接肿而来的麻烦,难得西子极肯出首,若是能推他上高位,所有人都会服气,何乐而不为。

    隆冬一家住在人类古城,眼看着山下的人愈发嚣张,有回竟有蛇人想要拐他儿子当童养媳,若非禁自己警觉,兴许现在便成了谁的爸了。

    每每想到这里,隆冬便想狠狠给这些无礼野蛮的兽人一个大教训,放任不管的话,迟些人岂不是要上天了。

    可西子极不想,他由始至终,只想平平淡淡地过自己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遇见夏莱尔后,这种想法只增不减,他却离这条路愈走愈遇,不见尽头。

    隆冬说得没错,若他想不沾阳春水,最初便不应该走进猿族部落,不应设计马族,甚至不该在最初的最初救下夏莱尔,两袖清风,多美好啊。

    现下他张扬了,别说龙人,那些野心勃勃的普通兽人已率先坐不住,惟恐他西子极真有称霸之心,想要先下手为强,本来零零星星的纷争就会引爆为争霸的大型战乱。

    然而,若他能重选,他还是会走上旧路。

    “你容我想想。”

    夜幕低垂,西子极凝视着好不容易睡下的夏莱尔,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夏莱尔的脸色着实不好,就算喝了托隆冬找来的药草,他的脸还是灰沉沉的,眼色也游离恍惚,时明时暗,口中经常喃喃自语,西子极还不懂人类语言,不知当中意思。

    夏莱尔变成如此,都是因为人类古城的野蛮人!

    ——他要杀了他们。

    夏莱尔变成如此,以后还怎么在这充满兽人的世界生存?

    ——他要保护他。

    唯有把那些野蛮人压住,像拴住畜生那样锁起来,夏莱尔,一个纯种人类,才能在此安居。

    兴许久而久之,他便能安心,不再那么神经兮兮。

    西子极为夏莱尔以后的日子盘算着,虽然夏莱尔没答应成为他的伴侣,但他依旧能待他好。

    等这些纷争过去,他要和夏莱尔回到这楚山,过上平静的日子,也许到了那时,夏莱尔已接受了他

    就算没有,也无妨。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西子极天真地勾起嘴角,鼓起勇气抚上夏莱尔苍白的脸。

    夏莱尔茫然的眼神,让他心里又是一沉。

    说是无妨,心中却始终有求呀。

    这种心情,对独居多年的西子极来说,是何其唐突的东西,他天生神勇,在龙人中是几近顶端的存在,这世上没有他畏惧的人物,可在此时,他开始慌张,不只是因为能否得到心上人,还有那对未来的未知。

    ----

    不说西子极,但凡是有龙人真要统一人类古城,那些野蛮人也不会得意到今天,现在龙人有了共主,野蛮人的爽快生活也都到了头。

    西子极答应带领龙人后,那些仰慕他的,看不起野蛮兽人的,求功名的,纷纷前来投靠。

    他准备好了食粮和守卫,等夏莱尔稳定下来,便带着上百人的龙人大军上战场。

    此时的布沙书被无形的捆绑着,困在夏莱尔身边,他看着夏莱尔身上横冲直撞的黑气,寒意在心里乱窜,那股黑气不止愈来愈浓烈,还渐渐往自己身上钻。

    事实上,自夏莱尔被西子极从猿族部落救走后,便有股黑气在他身边徘徊,由最初的灰白色烟硝,快速演变成黑墨色的烟气。

    夏莱尔声音本来清脆,可当这黑气浓烈之时,他的声线便会变得混浊,眼神也跟着暗淡起来,若西子极细心一点,多留意一点,也许便会发现夏莱尔变得不同,不全然因为在那件事。

    再者,夏莱尔至今未学过一句兽人语,怎会懂得说“报仇”二字?

    开口的,分明是别的东西。

    “哈哈”布沙书耳边忽然传来邪魅的笑声,眼前的景像快速散去,变回一片阴沉。

    “你是谁!”布沙书大声质问。

    那道吓人的黑气不知从何而来,快速地凝聚成一人形,不过却始终只是一道轮廓,没有五官。

    “啧,待在那没用的东西身上太久,有点改不掉他的气息。”黑影依旧用着夏莱尔的轮廓和布沙书说话:“你问我是谁?我是纯种人类啊?那些蠢蛋心心念念的纯种人类啊?”

    他说话嚣张,能感觉到除了兽人,他同样看不起纯种人类。

    黑影忽然没由来的说:“诶,总在这白茫茫一片你不闷?给我换个场景吧?”

    换个场景?

    这想法才刚在脑内扬起,四周空洞的灰白便变成了自己过去住的小木屋,有他和青伦睡过的床,盖过的兽皮,坐过的椅子,一起吃过饭的桌。

    黑影怪笑一声,说:“都是一样的没用东西。”

    布沙书不明所以,忽然,头顶传来熟识的声音,是青伦在唤他:“布沙书,布沙书!”

    他的声音像一道槌,声声打在他们所在的小屋内,屋顶摇摇欲坠,快要掉下来。

    黑影不甘愿地啧了一声,转瞬不见,等布沙书回过神来,又重新坐到他面前,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布沙书就是知道,黑影在刚才短短的瞬间,利用了他的身体抱住忧心忡忡的青伦,装作虚弱的要他乖乖听西子极的话。

    他望向木门,隐约感觉到,那是夺回自己的身体的出路。

    可是当黑影说“你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时,他消极地便打消了挣扎的念头,西子极说过眼前的是魔,他又怎么比得上魔呢。

    无力的坐在床边,看着黑影自顾白的吃起果子,心头不由得扬起压抑已久的怨念——

    也罢,自己要回这残癈的身躯又有何用,他给得了青伦幸福么,只不过是拖累他罢了。

    就算以治得了自己身上的病,也治不了他心里的病,他天生低贱,就算有了新生,也是不断地算计,让青伦心痛恶绝,如此看来,他藏着也是好。

    他骗过青伦这么多次,他再骗不下去了。

    他难以想像,被骗了这么多次,还如何爱得下去,骗了命,骗了身,骗了心,青伦能给他的爱,还余下多少?

    皇甫襄明亮爽朗的外相,装着溥襄的阴暗,而重来一世,他布沙书还是包着溥襄的外相。

    脆薄的纸包不住说阴森的暗火,青伦终有一日会发现他的真象。

    他却很清楚,自己再也承受不起青伦的背影。

    青伦抱着昏死过去的布沙书一脸懵然,他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找到这里时,屋内已然是一片狼藉,布沙书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上覆上了让人发寒的黑烟薄雾,寂格怡和溥睦都不敢靠近,青伦一个箭步上前,想也没想便抱住了他,喊:“布沙书!布沙书!”

    布沙书彷佛听到他的叫唤,眉头微微一皱,张开没有灵气的双眼。

    他虚弱地望住青伦,说:“我没事一切都跟西子极说好了”说罢又昏死过去,身上的黑气渐渐被纳进体内。

    青伦不明所以,转头狠瞪着殿中众人:西子极、寂格怡、溥睦他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在他看来,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都有掺一脚。

    西子极确定夏莱尔安好后,就一直把目光放到布沙书身上,未等青伦反应过来他目中是什么神色,一掌打了过去!

    ----

    幸好青伦有所防范,西子极这一掌没有把他全然打倒,只够让他头昏眼花,刚好来得及在他对布沙书下杀手前扫腿踢开了他。

    “布沙书、布”青伦翻过布沙书的身体,陡然发现布沙书早已睁开双眼,眼睛却死寂无神。

    “布沙书”推开青伦,径自起身,顶着本就虚弱苍白的身体,用扭曲的五官忿忿说:“西子极,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牲”

    布沙书扭曲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不用他人解释,青伦已知眼前的人早就不是布沙书,只不过是顶着布沙书外相的东西。

    不让眼前人多废话,早有盘算的西子极直接痛下杀手,毫不犹疑地拉出水矢,直指布沙书的心脏。

    青伦连剑也顾不上,猛扑了上去,野兽一样咬住西子极,他想救“布沙书”“布沙书”却非善类,完全不顾青伦安危,唤来了宫城中的屍人攻击众人。

    西子极不徐不急地抱起昏迷中的夏莱尔,用一层薄膜包着自己,不消半刻,北殿便被天降浪涛彻底翻了一遍,所到之处,有如蝗虫过境,门前的葱葱绿叶,都无一幸免。

    “咳咳”青伦差点就要淹死在这涛天巨浪里,回过神来时竟是在半空之中,霏泰恪的龙身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寂格怡、八里间落跟溥睦。

    “布沙书呢!你落下了他!”

    “青伦!”寂格怡拉住要从半空中跳下的青伦,叫道:“这是夺身!”

    “夺身?”

    寂格怡点头,说:“巫蛊书上有着,古有鬼魂夺身之事,鬼怪有魂魄而无肉身,唯有乘生人心智虚弱,抢夺肉身这可是要巫师下蛊相助才能成事,但那黑影如有神助,恐怕不只是鬼魄那么简单!”布沙书于寂格怡也算是有恩,但这种情况下,寂格怡一点忙也帮不上,心里满是愧疚:“这不是刀剑谋略可以解决的事!”

    一旁的溥睦劫后余生,哆嗦道出他所知的真相:“那鬼魂起初占的是夏莱尔——即是西子极的情人的身体,胁迫着西子极听令于他,西子极忍无可忍,不愿再过这种生活,才打算让别的人代替夏莱尔”

    这鬼灵虽然占据了夏莱尔的身体,可它不擅伪装,西子极没多久便发现不妥,鬼灵也不辩驳,直接要胁西子极为它办事,统一古城,否则便要对夏莱尔不利。

    眼前的不是人,纵西子极是龙人也拿他没法,加上他本来就打算理清古城的乱象,便乖乖听令,换来夏莱尔每日几时辰的清醒。

    只是他本身没有称霸的野心,却要披着这外衣,在这空洞的皇宫里下多如恒河沙数的政令,牺牲了许多人的血汗,也牺牲了他自己的心性。

    人前他是把古城管得头头是道,日渐繁华的龙人之首,人后却只是个饱受屈辱的兽人。

    夏莱尔就算被困在自己体内,灵识也是清醒的,见西子极为自己如此忍辱负重,深深被感动,在一晚清醒的夜里,趁着自己清醒,主动地投进西子极怀里。

    两人依旧被那道来历不明的鬼灵束缚着。

    西子极何尝没有跟鬼灵交涉,让自己与夏莱尔交换,但鬼灵不屑地说,它不要兽人的低贱身体。

    他听着手下报告今日又镇压了哪个想作反的兽族,哪条律法运行成效如何忽然间想起鹰族部落的寂格怡,他虽不是纯种人类,但也绝非普通兽人。

    他对坐在身边,为了不被人识穿而藏在斗蓬下的“夏莱尔”说:“我把鹰族的寂格怡给你,你把夏莱尔还我。”

    他说得决绝,没有任何还价的余地,可心底里是虚怯的,他受够了这种束缚的生活,却不知拿住在夏莱尔心底里的鬼灵怎么办。

    没想到鬼灵像是听了什么引颈期盼的事,发出人骨铃铛般的血淋淋笑声,说:“好哇,反正我也不想要你这种负累。”

    没多久,手下的人又传来报告,说兽人大陆突然出现了纯种人类,住在喀勒部落,族人高兴得把事情扬了个遍,而一向以拥有寂格怡而为傲的鹰族则开始坐不住

    西子极心里知道鬼灵要的是整个世界,一个小小的人古城满足不了它,魔爪迟早会伸到那边,倒不如在它提出以前,挪来用作自己筹码。

    “我被掳来的第一天那个鬼灵便想要占去我的身体,但不知道为何,它就是占不了。”说到此处,泪流不止的溥睦便激动起来:“它打我虐我,但就是不敢杀我,当我以为它再也伤不了我的时候,那两个坏人竟然被他们捉到手上!佰及死了!乌南托不知被它困在哪!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声旱天雷划破长空,把黑夜换成了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