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鬼胎记 > 第四章

第四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黎醒波翻看着病历表,工作时多半沉稳冷静的他竟显露少有的不耐。案头电话响起,跟诊护士拿起话筒。

    “是上个病人刚看完好,”护士将话筒交给黎醒波:“黎医师,杨医师找。”

    他点个头,接过话筒:“喂,晋芬,有事?我在看诊。”

    “中午一道吃饭吧,几天没见到你了,我晚上还要值班呢。”

    “好,楼下咖啡厅见。”他挂上电话,抬起头。“二十号不是晏江吗?到候诊区看了没?”他问了两遍。

    “美燕到外头看了两次,还没到。”跟诊护士讶异的看他一眼。“叫下一位了吗?”病人爽约是常有的事,他为何不悦?

    “下一位继续。”他换了一本病历,眉间褶起。

    她失约了。

    前一天他该打电话提醒她的,他怎能随便相信她有这个记性?一个有本领在一个月内忘了带钥匙出门三次的女人,还能多有时间观念!她的聪敏慧黠都用在姓乔的男人身上而所剩无几了吧?

    他按了按眼角,尽力恢复原有的平稳心绪面对陆续进来的病人。

    时间变得有些漫长,他看了好几次腕表,脸色愈形阴沉。

    他一向自诩自制力优异,在父亲的刻意栽培下,大方向上他几乎从不出错。在需要谨慎和沉着的工作条件要求上,他对待病人益发冷淡而诊断日益精准,外形的赏心悦目让他惯有的姿态没有被抱怨过。比较起来,父亲就显得温情多了。

    但是,他逐渐意识到,他一点一滴在失控,幅度不是那么大,敏锐的他却可以提早嗅闻出不对劲。比方说,他好几次在独处时,脑海中浮现的不是人称小儿科之花的杨晋芬,而是那道美丽的舞影,翩然停驻在视觉印记里。

    这不是好现象,他一向精控每一件事带来的影响,除了

    “最后一位,晏江。”护士的叫唤让他从电脑萤幕转移了焦点。“晏江赶来了。”回应他疑惑的目光,护士解释着。

    他回到萤幕,没有看向门口,眼角余光仍然摄入了那抹淡蓝色的影子在称体重、量血压,无名的焦灼冷熄了,他翻开护士登录测量结果后交上来的病历。

    “-迟到了两个钟头。”他指着表面。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食指不自在的绞着陶前长发。

    “不是说不能熬夜?”

    他的火气是不是明显了些?护士怪异地瞄他。

    “体重增加太少,-又吃泡面了?”他皱眉质问。

    护士不再掩饰惊诧,打量着面前这对照理说毫无关联的男女。

    “我发誓没有,”她举起手掌,发现这个动作不妥,急忙放下。

    “维他命有没有照常吃?”

    “呃大致上有。”她看着膝盖。

    “那就是没有了。”他的脸部成功的抑制住牵动,但晏江却感到脸上有被利箭射中的烧灼感。

    “胎动怎样?”

    “很频繁,尤其是三餐饭后。”

    “所以-不该饿着他,每天要定时定量。”他看了她一眼。“到内诊室去照超音波。”

    他怎么换个地方就跟换个人似的?他那天还借了她的沙发睡了一夜,守候着因停电而怕黑的她,没想到他还挺公事公办的,连点朋友的情面都吝于给予,脸臭得像跟她有仇似的。

    躺上诊疗台,他娴熟地掌握传送器在她的腹部游移,原本冰冷的表情在望向萤幕影像后,慢慢随着唇畔的微笑融解了。

    “看到没?他的手在动,脚在踢,感觉到了吗?像不像在跳舞?”

    一旁的护士看了眼那因发光而更形俊朗的面孔,无法理解看过无数孕妇超音波的黎醒波因何喜形于色。正确的说,是晏江这个病人让他喜怒无常。

    “看看到了。”她能浇他冷水说她今天出门太急,而忘了带隐形眼镜的事实吗?平躺的她根本看不清画面有何精-之处。

    “他很活泼,就是身长小了些,-要多吃点。”声音回复了平稳,他替她拭净肚皮上的传导液,伸手扶起了她。

    她挺直起上半身的瞬间,他凑近她耳际,以两人听得到的音量道:“先别走,在大门口等我,我送-回去。”

    他的气息快速地拂过她的肌肤,她几乎以为那些耳语是自己睡眠不足的错觉。

    在护士诡奇的目视下,她走出了诊查室,慢慢地走向一楼。

    大门口出出入入的人群众多,她选择了邻近的服务台一旁等着,避以日渐凸显的腹部被过往的人们碰触到。

    她该等他吗?他很忙的不是吗?这么劳烦他似乎不大妥当,她已经感受到了异样的眼光。或许他的冷淡表现是正确的,要是引起蜚短流长就不好了,他还有个女朋友不是吗?不过谁会相信他跟个孕妇会有暧昧?

    她敲敲两边太阳穴,太晚睡的她思路已走了岔。她的确不该熬夜,即使年轻如她也吃不消双重的体力消耗。

    “这样敲脑袋是在懊悔自己没有听话吗?”

    他不声不响的出现让她呆滞了下,说不出半句话。

    “走吧!”他哂笑,她果真还没清醒。

    她正要跟上他,越过他的肩头,瞥见了那令她深深悸动的身影竟遥遥出现了,正不疾不徐地逼近服务台。

    她大惊!揉揉轻度近视的双眼,即使不是百分百看清,但那样罕有的神态,想望十多年的她是不会错看的。

    她拉住正要转身离开的黎醒波,小声急促道:“等等!”

    “怎么啦?”她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

    “别走,站好,抱着我。”她急切地拉住他的衣领。

    简洁的三个动作命令一下达,他只迟疑了-那,便环抱住她,将纤弱的她纳入他高大的背影中,凸起的腹部透过衣料抵着他,他再次近距离地接触那看不见的小生命,

    “在玩什么谍对谍游戏?”他挑眉。

    能让大而化之的她如此慌乱的恐怕只有那个男人。

    他警觉地偏头看向身后的服务台,短促的辨视证实了他的猜测--乔姓男子出现了,距离他们不到两公尺。

    一股微酸渗进心头,他的唇轻触她前额发丝。“要不要演得彻底一点?来个热吻怎样?”

    她狠睨着他,用无声的唇语道:“别开玩笑。”

    她慌慌地贴紧他,未加工过的长直睫毛如困鸟拍翅,门牙紧扣着下唇,毛发在溜进大门的气流吹拂下,不断搔弄他的下颚,他的心一阵有力的跃动,催促着一个不该有的意念,他俯下脸,趋近她耳下那片漫着橙香的肌肤,恍眼间,他的唇却落在如缎的黑发上--她已偏开脸,探看着他身后的男人。

    “乔淇走了。”她推离他,恍若未觉错失了一个吻。

    他微现恼怒--对自己,他失了控。

    “醒波。”

    一声清脆的女性叫唤声让两人同时转向。

    秀丽端庄的杨晋芬走过来,白袍还穿在身上,淡施脂粉的精致五官在不讲究外貌的医界中是能艳冠群芳的。

    美貌掩盖不了那双大眼透出的精锐,即使只有几秒,杨晋芬已经看见了黎醒波搭在晏江腰间的手;她内心已起了微澜,但医师该有的冷静让她的笑充满了诚挚与坦率。

    “醒波,刚看诊完吗?真巧,那就一道到咖啡厅吧。”

    咖啡厅在地下一楼,是医护人员另一个用餐休憩的选择,他很少光顾那里,更别说与杨晋芬同时现身;但是她的出现提醒了他,他不久前才承诺她要一起用餐,此刻他却在这里拥着另一个女人,而且正要离去。

    “杨医师,”晏江起了尴尬,她不会看到那一幕吧?“你们有约吗?那我走了,不打扰了,再见。”她有礼地与他们挥别,眼神没有在黎醒波脸上停驻,飞快地走出大门。

    秋日里,晴光开始使她晕眩,隆起的腹部对身体带来的压力终于感受到了,她挥手招计程车,身上手机却响了。

    她照例看了眼来电号码,将手机凑在耳边,静静地聆听。

    “小晏,我知道-在听。为什么要避开我?前几天我询问了医院的挂号,-今天仍然预约做了产检,我在一楼挂号等侯区,我知道-还没走远,我们谈一谈”

    她不再听完,合上手机,钻进停在前方的计程车后座,才让泪徐徐淌下。

    搅动着杯内的咖啡超过了五分钟,前方的男人还在好整以暇地看着新一期的医学期刊,没有开口的迹象。

    比起他,杨晋芬的冷静不遑多让,尤其她面对的病患,几乎都是张牙舞爪、令人抓狂的孩子魔。她的训练有素是被赞赏有加的,但此刻,她在压抑着会毁坏她多年修练的粗口欲望,甜笑已渐僵化成冰冷,剩余的薄弱意志在警告着她:别忘了他当初选择她的理由。

    因为她理智、她冷静、她从不闹别扭,她明白作为一个医生身不由己的苦衷,没有太多可以支配的私人时间,因此当他结束了交往三年多的恋情,彻底挥别那令他又爱又恨的娇娇女之后,她成功的进占了这个位缺。

    她知道他的忌讳,他痛恨无理取闹、无中生有,所有女孩子会在谈恋爱时犯的毛病他都敬谢不敏,冰雪聪明的她自是秉持着这种“了解”与他维持了半年的和谐关系。她的善体人意得到了他默许为未来伴侣的象征动作--她正式到黎宅拜访过黎方,她得到了他的心。

    但是,她现在又不那么确定了。他真的爱她吗?他满意她在身旁的表现,她配合得很好,让他从不用为她操心,他连吻都是中规中矩的,点到为止的,不冷下热的,有时候她不禁怀疑,他的热情是否都在前任女友那儿消耗殆尽了。

    然而方才那个她不大情愿深究的画面,却隐隐传递了一个讯息--在感情上,他绝非想象中仅止于在平淡中追求稳定的男人。

    他竟与一个毫无瓜葛的病人靠得如此近,那微妙的肢体语言,那不再冷淡的眼神,一项项刺痛她的感官。

    她对那女人有印象。百货公司那一次她已微感惊讶,因他很少会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和病人攀谈。女人很年轻,清秀瘦削,有点漫不经心的味道。今天这一次见面,她非常意外,女人隆起的腹部至少有五个月了,他面对女人流露出的熟稔自在,可不是他一句话可以带过去的。

    这个男人却选择了不说,彷佛发生过的画面全都是她的幻想,他连解释的意图都没有,如往常的习惯,坐下来后点完餐就不再言语。

    她发现,她和别的女人没两样,事到临头她也有冲动想撒泼撒赖、直言不讳,而非如圣女般端坐,忍受着男人的无动于衷。过去她辛苦塑造的完美形象,已成了一道框在她脖子上的枷锁,让她不能呼吸。

    “晋芬,晋芬,”他拿开期刊,半-着机睿的眼。“咖啡洒出来了,-在做什么?”

    这一唤,她定睛一看,咖啡已被搅晃出了三分之一,她胡乱往旁抓了把纸巾擦干桌面,窘迫让她慌了手脚。

    “我在想昨晚送进院的小男孩,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不知道所有的化验结果如何,想入神了。”她还是选择当个理智的专业女性,懊恼却油然而生。

    他公式化的点头微笑,继续埋首期刊里。

    她重新构筑理智,若无其事地问:“伯父的病情还稳定吧?最近忙,没法抽空再去看他。”

    “不要紧,再休养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门走动了,不过他再看诊的机率不大,那对他的身体负荷太大。未来,可能就只参与一些行政运作。”他看着她道。

    “也好。辛苦了那么多年,清誉建树都有,这时候退休也算急流勇退,只是将来要多仰仗你了。”

    “还早。前头还有陈医师呢。”他还不到接掌医院的时候,他过于冷淡直接的性子一直在避免那些繁文耨节。

    “醒波,最近有什么心事吗?你好像躁了点。”她小心地措辞。

    “有吗?”他匆匆瞥了她一眼,回到刊物上的神色却起了变化。“-听到什么了?”

    “没有,你别多心,你的跟诊护士还不至于向我嚼舌根,是我自己的感觉罢了,”她没有放过他脸上分毫的波动。

    “是啊,-毕竟看了我半年了,多少有点了解。”他理解的笑,他忘了杨晋芬称得上是朵解语花。靠近她,他通常是能得到平静的。“不过,我真的没事,可能我父亲这次的发病让我伤了点脑筋。”

    她很愿意相信这是最终的理由,也愿意做个识大体的女人,但她还是冒险开了口,她不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脆弱。“刚才,和你说话的是你的病人?好像见过。”

    他不自觉地眨了几下眼睛,注意力依旧定着在期刊上。“是我的病人,来产检的。”

    再怎么善解人意,她毕竟还是女人,会问所有女人会问的问题。

    “她好像很紧张,是产检有问题吗?我看到你在安慰她。”真是不容易啊!她怀疑如果有一天她亲眼见到丈夫和别人上了床,还能笑说是盖棉被纯聊天。

    可是他抬起头来了,若有所思的揽起眉。“晋芬,-想听什么呢?她是别人的妻子呢。”

    这番话回得杨晋芬脸一阵白一阵红。她是起了疑心,然而,他连点女人的小心眼都不能包容吗?她做得还不够吗?

    看见了她的愀然变色,他自觉太过尖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别吃醋,我不是在-面前吗?她是有点情绪困扰,第一次当母亲啊。”

    聪敏的她,被说服了吗?

    不,她只是在情感上相信了他,至少,他愿意对她解释,他此刻心里还是有她的。

    她紧紧握住了他。

    她睡得很沉,沉到似浮躺在无涯水面上,蜷靠着坚实的船筏,温暖、安全、轻微地摇晃。

    独居后,她第一次觉得睡眠是如此令人留恋的活动。为什么她总是吝于多拨点时间睡觉呢?她老是倦极入眠,难得在深深夜里有着好梦,似乎害怕着潜藏的脆弱与寂寞在心志卸甲后趁虚而入,让她在醒来后坚持不下去。

    她全身乏力,手指却不愿放松的攀住盛载物,她要睡到世界末日都不愿醒来,这是属于她的、夺不走的幻境。

    没有心智,只有感官,浮晃在水面上好一阵子,直到腹内的踢蹬愈演愈烈,将她扰乱到皱起眉头,她不甘心的扬起眼皮,想转个身,身子却动不了,被紧扣住了,她凝聚视焦,还未看清前景,一股热气喷向她耳廓

    “睡够了吗?睡够了就起来吧,我的腿麻了,让我动一动。”

    她无以名状的震惊,转向声源“呀”了一声,这一惊,她从自以为是的“盛载物”上跌落,仰倒在软软的被褥上;她伸出食指,指着不知何时潜入的男人,沙哑的发出单字:“你我”

    “你什么?”黎醒波伸屈几下长腿,俐落地跳下床站好。“门铃按了快十分钟了,-置若罔闻,谁知道-这天兵会出什么事?我只好借道王家进来了。”说得理直气壮,面无惭色。

    “你就算进来,也犯不着在我床上吧?”她再“天兵”也不会“不伦”吧?

    “-还好意思说。说好了不准熬夜工作,-竟然大剌剌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不知道这样会血液循环不良吗?我自然得想办法把-搬到床上啊。”他伸展躯体,左右扭动腰身,看来是被她“压”了好一阵子。

    “然后呢?”她斜睨着他,等着终极解答。

    “然后,-大小姐抱着我不肯放,蛮劲难敌,反正我好人做到底,想想-也不会睡太久,当一下靠垫也无所谓。”

    “这样?”她歪着头,很难消化这种解释,她真如此失态?

    他“嗤”了声,猛然俯身笼罩住她,两臂撑住上身,唇几乎贴近她的唇,轻掀嘴角。“-认为,我会对一个孕妇下手吗?”

    “你你说的是,是我不知好歹。”她慌忙往后退,远离她在梦境中嗅闻到的气息。“你找我有事?”

    “来看-有没有听话。”他大步往门外走。

    “喂!你要干什么?”她动作缓慢的下了床,追出去。

    来不及阻挡,他已抱了好几袋采买的蔬果菜肉进厨房,打开冰箱,接着,如预期的,他缓缓转过头,似笑非笑道:“-还真有本事,距离上次台风夜已经两个礼拜了,这些存粮还有一半在这等着当木乃伊,-是何居心?”他盘臂走向她。“-不想吃,-肚子里的小人不必吃吗?-就是不听话是吧?”

    “你误会了,我不是存心的。”她拚命摇头。“我没告诉你我只会做杂菜汤吗?就是把一堆菜丢进水里煮,可是,吃两次就觉得恶心了,我就只好”“这么说,是我的疏忽喽?”他捏住她的下巴。

    她看见了,他的额角青筋隐约在跳,看起来他想掐住的是她的脖子。

    “其实你不用管我的,你医院事忙如果每一个孕妇都要服务到家,你不忙惨了?”她握住他手腕,想挣除他的手劲。“我心领了,黎医师,”她大着胆子说完,眼珠只敢朝下瞟他以为他是社工吗?

    他眼眸很快闪过不明的光,手指松开。

    “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他瞄了眼她的肚皮、转身蹲下清理冰箱。

    “没那么夸张吧?我有出门吃饭的,”她接过他扔在地上的干巴巴菜叶,抛进角落的垃圾桶。

    “外面的菜调味料加工过多,没营养。”他再扔出一盒已霉掉的黄豆芽。“-该学点厨艺,将来孩子也要吃的。”

    她低着头不说话,脸上是听训学生的认命表情。

    “况且,作一手好菜,不是更能帮-得到位那乔先生的认可?他总要吃吧?”这对她而言或许会是最大的诱因。

    他觑了一下她的神情,不过她倒没有赞同的样子。

    “乔淇不需要我作菜给他吃,他有帮佣,还有阿冠,我就是学一辈子,也不会胜过他们。”

    她说得落寞寂寥,那只在睡梦中才会泄露的脆弱,就是他愿意任她攀附倚靠、在怀里睡上两个钟头的最大原因吧?

    “这么爱他,为什么要躲他?”他问。

    她抿着唇,看着手上干瘪的玉米,须臾问泪花已在打转。她-起一只眼,瞄准垃圾桶掷出玉米,正中标的,她挤出孩子气的笑。“很准吧?我小时候打弹弓可以准确的把屋顶上吵死人的乌鸦打跑,是真的乌鸦喔!你没见过吧?我妈都骂我不爱护动物”

    “晏江。”他凝敛起眉眼,打断她的顾左右而言它。“我算是-的同谋兼朋友吧?我不能知道-的困扰吗?”

    她沉默了,秀致的下颚微颤,吸了吸蓄满水气的鼻管后,一嘴笑地面向他。

    “黎医师,你是个好人,乔淇也是,阿冠也是。我很幸运,十二岁之后,我遇到的都是好人,让我平安顺利地长大,只是,好人都常常身不由己,好人要为别人着想。我遇到的乔淇,就是身不由己的好人,他希望我遇到真正爱我的男人,所以,他不要这个孩子。”

    他很庆幸自己有一张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具表情,才能将他蔓延的恻然情绪掩藏得妥切。

    他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直接张臂将她圈进怀中,慢慢收紧臂弯,像要注入他给予的勇气。“晏江”

    她错愕地任他揽抱--他似乎很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身为朋友的支持,和他的冷面孔差异真大。

    他太过用力了,像个排球般大的肚皮顶在两人间,不会被压扁吗?

    她费力地扭动一下身体。“我的肚子”顶着他不难过吗?

    他施力松了些,却没有放开,宽阔平坦的胸膛偎贴着她,是安适温暖的栖息地,像记忆中的父亲,像梦里载着她荡漾的船筏。

    静谧的空气里,她伸出手臂,回抱他。

    当大门的锁孔发出清脆的“喀喇声响时,坐在电脑前的她惊跳起来,随手拿起桌脚旁的棒球棍,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倚在门旁另一侧等待,心怦怦狂跳。

    里面那道门也跟着开了,她举起球棒,在来人一探身入内时,卯足全力当头击下,球棒在半空中不偏不倚地被拦截了,是来人身后伸出的长手。

    “晏江,-这是干什么?”棒下逃生的黎醒波铁青着脸抓住她。

    “怎么是你?”手一松,他身后的长手将球棒收起,放在墙角。

    “小姐,我前晚告诉-我今天会来的不是吗?”她真是不折不扣的天兵。

    “你没按门铃,我不知道”她嘟起嘴。

    “我有钥匙,干嘛按门铃?-哪来的球棒?”她连看也不看一下就下手。

    “跟朋友借来防身的啊,最近我们这栋楼遭小偷了。”

    自从他三度攀爬阳台后,便坚持要她另外给他一副钥匙,理由之一是为了众人的生命财产安全着想。

    她曾经烧水忘了关瓦斯,隔壁的老王太太闻到浓重的味道后,特地打了通手机给他,让他从医院赶回来“借道”进屋内关上瓦斯。她大小姐还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床头话筒滚落一边。他很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给了老太太电话,随时报告异状,才免除了那场灾难。

    理由之二是,老太太在他第三次爬上阳台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黎先生,自己家怎么都不带钥匙?你太太糊涂,指望她替你开门不是很不方便吗?”为免落人话柄,他名正言顺地有了这副钥匙。

    “少爷,这些菜搁哪儿?”长手的主人发话了。

    “咦!这位是”她这下注意到站在黎醒波身后很久的中年男人了。

    男人瘦削高挑,四肢骨节粗大,颧骨高耸,马脸上找不出三两肉,铜铃眼不是高鼻阔嘴,活像闹鬼古堡里的恐怖管家。

    “这是老张,我家的厨师,今天开始教-作菜,每次两小时,一星期三天,食材他会带来。”黎醒波指着厨房。“老张,就搁那儿。”

    “你”她大为吃惊的将他拉到稍远处。“你搞什么?我哪来的闲工夫学作菜!”她每天写翻译稿写得昏天暗地,根本无心张罗吃的。

    他勾勾嘴角。“不学也行,我让他天天来为-煮三餐,-就好好的写-的稿吧。”

    “你干什么?没事家里多个人多麻烦。再说,请个厨师所费不赀吧?我可不想占你便宜。”这个男人把她当什么了?

    “这点-不用操心,我们家人很少在家,他闲着也是闲着,不让他做事会手痒,-正好帮了他的忙,可以人尽其才大显身手,”他早已想好了理由。

    几步远外的老张嘴角抽动着。

    她偷偷再瞄了老张几眼,满眼惊怖,蓦地,她灵光一闪,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相信胎教的重要性吧?”

    他点头道:“这一点-一直做得不大好。”

    “所以啊,”难得他同意她的观点。“你怎能再雪上加霜?万一我一天到晚看着他,孩子长成他那副模样,不是很惨?”

    有顺风耳的老张嘴角抽得更厉害,转身将东西捧进厨房。

    “晏江!”他忍不住喝斥,一贯的冷静面具马上碎裂,他吸了口气,不愿在老张面前失控,半笑半怒的脸反而显得更怕人。“-放心,-最常看到的是我,不是他,孩子要像也只有像我的份,这点-没有意见吧?”

    “没没有。”说着,一面不乐意地噘起嘴。

    她那苦恼委屈的模样,让他软化了口气,他环住她的肩道:“乖,听话,只要-能打理三餐了,他自然就不来了。”

    “你发誓?”她再往后瞧那位门神一眼。“谁知道你的标准在哪里。”

    “只要我吃得下去就行了。”他笑得异样。

    “那应该不难。”她感到好过一点,接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袭上胸口,她圆大的黝黑瞳仁在他脸上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头绪。“等等!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建议?”他已经热心过度到几近霸王硬上弓了。

    “因为”他也早已想好了这个理由。“我是-的同谋兼朋友兼救命恩人,麻烦-做这件利人利己的事不为过吧?”

    “好吧。”她勉为其难的应承。“看在你是好人的份上。”

    黎醒波与乔淇最大的差别,就是乔淇大体上对人是不强求的,他温和柔淡,只在大方向上坚持;黎醒波看似冷淡,但自认正确的事却会执行到底,不容抵赖。她没和强势的男人交手过,一交手就节节败退,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就开始吗?”她垮着肩膀。

    “最好是。离中午只剩一个钟头,三菜一汤已有些勉强。”他看看时间。

    “那好吧,我也饿了,我先将电脑存档关上,”她走进卧房。

    老张贼兮兮的将头探出厨房,对黎醒波招招手。“少爷,麻烦您进来。”

    他不疑有他的走进厨房,老张已娴熟地将食材清洗就定位。

    “没问题吧?厨房是小了点,该有的并不缺,菜刀也买了。”

    “少爷,”忠仆恭谨地插话。“您别怪我老张多嘴,这事老爷不知道,万一他发现了,我可不好交代。”

    “我会找个理由的,就说你去报名学法国菜,反正这事不会拖太久,学得七八分就行了。”

    “这事也还好,就是”长脸往外探头探脑,再缩进来。“您还没结婚,就先金屋藏娇,还大了肚子,万一纸包不住火,杨小姐知道了不会饶了您的,老爷会说我是共犯,搞不好火大还辞了我。”黎方是出了名的正派人士,从不沾腥,自然不会允许儿子伤风败俗。黎醒波看似严谨守分,没想到还颇前卫。

    “谁告诉你我是”他严厉地瞪着长脸,正要责备一番,忽又止声,沉吟半晌。“你说的不无道理,所以这件事就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安心做好你的事,我不会亏待你的。万一走漏风声,我唯你是问,清楚吧?”

    “少爷,您这是”威胁利诱吗?黎醒波也来这招?

    “两位,可以开始了吧?!”

    晏江闪身进来,看着两个南辕北辙的男人迅捷地换上奇怪的笑容,古怪的感觉再度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