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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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好痛

    一大早因宿醉而人不像人的江梓然在床上滚了一会之后,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头,乖乖等着头痛退去。

    好久没有喝这么多了,不控制酒量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下场。

    若不是在结束昨天的工作后,自己有约莫一个星期的休假,不然他早已经不顾宿醉,奔下床工作去了看到窗户外的日光,江梓然推测现在差不多是中午左右,似乎好一阵子没有这样酩酊大睡了,虽然他还是头痛痛得要命。

    在疼痛稍稍和缓了一点后,恢复神智的江梓然隐隐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他一楞,嘴上漾出了一抹苦涩。

    那是chanel的boisnoir,东方调的香氛。

    他知道这一款一九八八年出品的香味。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在工作中一直一直闻到,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标记。而那个人的气味总是令自己作恶,在不欢而散后的现在,他是第一次再闻到这个味道。

    像在提醒着什么,胸口微微作痛。

    其实不想也知道是沐海带自己回来的,所以说他并没有和那个模特儿在一起了?——为自己侥幸的想法涩涩一笑,江梓然下了床,才好不容易开了房门,偏生和正要进来的季沐海撞了上。

    “你”“你醒了?”季沐海入了房间,将水和止痛药放在茶几上,接而瞧了瞧他的样子“头痛不痛?”

    “还好”江梓然淡淡回答,把止痛药和水一起吞下去,顺便漱去了一口的不适。“你早上出去了?”见到季沐海一身的行头,江梓然忍不住问。因为他这样实在不像是窝在家里的打扮。

    该不会

    “我去了健身房。”季沐海答得俐落,发梢上细细的水珠,也证明了他刚刚之言。“还有我买了早餐,如果身体没那么不舒服的话,多少吃一点吧。”

    “喔”明白去健身房也是工作的一环,江梓然又趴回了床上,并没有多问。“我觉得有一些恶心”

    真是的。“要不要我帮你压一压?”

    压一压?“好啊。”答了之后才觉得不对的江梓然抬抬眼,不解地睇向季沐海“你哪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季沐海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就是这样!”嘿,这个时候也不忘调侃他,会不会太夸张了?

    “是吗?”

    “”懒得再答下去,季沐海索性以手指压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地转了转,接而用力一压——江梓然哼了一声,闭上了眼,偶尔给人服侍一次的感觉真是不赖,尤其那个人又是赫赫有名的季大模特儿要是传出去给人晓得了,该是会落了满满一地的下巴吧。

    管他的江梓然吁出了一口气,任他替自己按摩着穴道,决定什么也不想,好好让自己放松放松、休息一下。

    季沐海则是以不令他不快的力道推拿着,直到江梓然的肌肉不再紧绷、传出了一阵阵的打鼾之后,他才怔怔地停了下,掩不住诧异地看向身下的人。

    睡着了?他扳起了江梓然的脸,确确实实是一张睡容。

    等一下,这人不是才刚刚起床吗?好歹也吃了东西再睡吧?季沐海无可奈何地嗟叹,捏了捏江梓然的脸。

    想想也是,这个月他们实在忙得不大健康,难得有机会,不如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而且看梓然睡得这样舒畅,害得自己也困了欸,反正床也不算小,多挤一个也不多,这也不算是占他的便宜

    想着,季沐海拾起了落在地上的被单,再脱去身上hermes的外套,躺到床上,以被子均匀地盖住自己和江梓然——

    索性,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若是要提到自己和江梓然的关系,是由哪一日自针锋相对演变到现在的截长补短、合作无间,季沐海想了好久好久还是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点”似乎也是自然而然这样了?尤其是在大二时,江梓然生病的那一天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就是不大一样了。

    不是变好,也不是变坏,而是他形容不出来。

    以前不论自己做什么,江梓然一找到机会就要损他一下,似乎不把他损到喜马拉雅山,便不会甘心——当然,损是一样在损,只是多了一份“朋友”间你来我往的味道,并不是过去硬是要惹上他的那一种,尖锐的感觉不见了。

    坦白说,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江梓然。

    抑或要庆幸江梓然病了?但季沐海其实不大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毕竟人生病了都是不好过,尤其在他们这一些脱离了家庭羽翼的人而言,一旦生病总是益加的寂寞痛苦。

    他想,江梓然也是一样的。

    而在这一种微妙的变化之中,时间又悄悄递增了一年。

    他大四,梓然大三。

    “阿德,我知道你虽然毕业了,但在宿舍中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对不对?”

    “这马马虎虎啦。”

    “那——我要委托你一件事你会答应吧,嗯?”

    “”“你会答应吧,阿德?”

    “会。”

    “对嘛,这样才是好兄弟啊!呼呼呼”

    “”

    一年一度的抽签大典。

    江梓然排在人龙中,表情纵不似去年的兴奋,然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已经折腾了自己的眼睛整整二年,老天爷该不会再荼毒他了吧?当然,跟季沐海住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他太帅了、太高了、太迷人了使自己要是继续和他同居下去,也只会觉得对不起世界,恨不得去撞墙死一死,看看下一辈子可不可以生得好一点点。

    也许是习惯了吧,今年不似前年那样难耐,加上季沐海会出饭菜的钱,也晓得哪里有好的、便宜的书店。还有他们的声气相投,看起电影来也算是有话可说,如果他不是长得那一副德性,江梓然会十分乐意和他再住上一年。

    瞧瞧,他的想法好似人家长得多么天怒人怨,可实际上恰恰相反。季沐海的五官个个分明,仿佛世界上最顶级的雕刻师所雕塑的,那样地恰如其分,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而且不只是脸,在运动的好习惯之下,他的身材也是不输给明星的匀称——并不会太壮,也不会显得没有肌肉。而一切的优异条件再加上一八八的身高对男人只要长得高即是“帅”的世道而言,季沐海可以说是帅得天理不容。

    反观自己,长得不怎样也罢了,体型更是白斩鸡、瘦皮猴一只,更不要提只有一七二的身高了。

    这样的他一站到季沐海旁边,无疑是作了红花下的泥土。

    虽然一直明白外貌是天生、不可改的,可一旦自己和那个人在一起时,外人的侧目总是令自己感到一种比不上那个人的失落。

    所以,老天爷行行好,这一次让自己和个平凡的住一间吧。长得好不好看没关系,只要不是季沐海这样,他已是别无所求了

    江梓然虔诚地祈祷着,然而太专心致志的下场是,来不及注意到眼下的抽签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一个,等到真的抽下去的时候,他仍是天真地觉得,自己的恶梦就要结束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喔!

    “欸,沐海,你知道作弊是不对的。”

    “是啊。”季沐海一笑“所以我只是要你帮忙而已,哪有拜托你作弊?”

    这个卑鄙小人“算了算了,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认了。”

    “是为了西华的下午茶吧?”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不用说出来嘛”阿德在电话另一端咳了一声“倒是那个让你这样千方百计想要一起住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家伙?”

    沈默了一会,季沐海轻轻笑了——“一个让你恨不得娶回家的人。”

    于是乎,江梓然与季沐海“可歌可泣”的同居生活,迈入了第三年。

    一开始江梓然完全不接受,指着现任宿舍长的鼻子一直叫,连回来监督不,看热闹的前任宿舍长也碰了一鼻子灰。

    因为心虚的缘故,所以他们也唯有哈哈笑,敷衍着一切都是巧合、巧合。

    而在这样的四面楚歌下,江梓然也只有咬牙承认了这样的结果。

    或者,自己也是有一点庆幸的?

    也许吧,也许。只是他本人没有察觉到罢了。

    “你又要出去?”江梓然瞪着一身万事俱备的季沐海,数不出这是他大四几次三番在晚餐之后,跑得人不见踪影了。

    “嗯,去打工。”简洁地回答,季沐海套上了大衣。“今天我不到淩晨不会回来,你也不必等了,先睡吧。”

    “谁在等你了?!”

    季沐海停下了动作,侧首眄睐他。“是谁在我第一天彻夜不归时死守着大门,一直撑到我回来了才睡下,搞得隔一天整整翘了五堂课的?”

    江梓然一吓,脸上有一抹狼狈的红。“哪、哪有!不要乱说!”

    “你一旦被人看破,声音就会特别大,说话也会结结巴巴的。”说着,季沐海坏坏地勾了勾唇。“偶尔来个一次路上小心、早一点回来之类的话,是会要了你的命吗?”

    会!绝对会!

    见到江梓然一张不言自明的脸,季沐海忍俊不禁。“开玩笑的,你又不是我那个。要真的说了不只是你会呛到,我可能也会耳鸣。”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甚至作势挖了挖耳朵。

    这是什么话啊江梓然的青筋微微跳了跳。

    “那,我走了,再不走我可要迟到了。”他临去秋波,抛了一记飞吻。“晚上乖乖睡,不要太思念我啊——”

    “去死!”

    碰!门在瞬间关上。同一时刻,江梓然手中的“凶器”——足足有二千页的“辞海”也砸在了门板上,发出了好大好大的声响。

    全宿舍上下也明白了他们这一间总在乒乒乓乓的,早已见怪不怪了。

    盯着季沐海阖上的门,良久良久江梓然才怏怏地收回了视线。

    谁要关心你去哪里啊,你不在我反而落得快活呢!似乎是要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江梓然打开了音响,放入季沐海不大喜欢的cd,然后乖乖伏回了案前,继续自己未完成的报告。

    唔仔细一想,那家伙好歹也大四了,该是准备论文的时候了吧?

    一提到论文,江梓然才想到那家伙之前一直在跑图书馆的样子。又看看他这一阵子老是在打工也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

    想了一会,江梓然忽而顿住,忙不迭抛去脑中关于季沐海的思绪,努力聚精会神在自己这一份“古代文人之愁”的报告上。

    真是奇怪的题目但是令他大惑不解的是,古人到底哪里来那么多的泪水可以流?像是范仲淹,什么“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又像是冯延巳的鹊踏枝:“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真是搞不懂这一些古人哪来这样多的忧愁,八成是吃饱了饭撑的。现在的人天天忙着读书赚钱泡马子,又哪来的闲暇去怨自己的人生不好过?即使偶尔怨天尤人一下,也要马上回到现实中,不然也只有白白被社会的潮流淹没的份。

    这样一想,现代人纵然占尽了科学与文明的好处,可在心灵的层次上似乎是越来越贫乏了。

    江梓然百无聊赖地翻着参考书,莫名想到自己曾经看的、却不晓得是何人写的词,于是习惯性想要问问在自己身后的季沐海,然在一个转身之后,他才发现季沐海已经去打工了,那里根本是空无一人。

    以往他总是在的,举凡自己有什么疑问,或是想要找什么书,只需要一个转身,他就在自己的后方,或上网、或看书、或听音乐,反正,他就是在那里,不曾离去。

    他急急忙忙地转回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抹去自己方才的失态——他一张脸红得诡异,像是极不愿意意识到自己对季沐海有着那样的依赖,感觉要是承认了,他就要失去一些什么、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

    过去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因为习惯了。而且季沐海有问题的时候,也会找自己这个“近水”帮忙一样

    不,不一样。江梓然呆了一会,一口否定了自己的自欺欺人。

    那个人即使没有自己,也多得是可以帮助他的人。但自己若是没有他就真的不知道有谁可以帮到自己了。

    三年的大学生涯,不短,他竟是没有一个可知心的朋友。

    因为他的锋芒总是给那个人占住了。每一次别人提到他,就是“啊,和季沐海同寝室的人嘛!”——这样连个名字也记不住的态度,令得本来不大喜欢和人交际的他,愈发地讨厌和人群相处尽管有参加社团,却也只是作挂名的而已。同社同团了三年,有人非但他是不是这个社团的也不清楚,甚而在路上拜托他入社想想也真的是好笑。

    大学三年间,他只有一个季沐海。一个帅得要死,也令他嫉妒得死去活来的人。

    对,他就是小心眼,他就是埋怨老天的不公平,所以他从来不曾好言好语,甚在一开始的几个月中,他是理也不理季沐海的存在。

    只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他总是在伤害他可他也不是真的在乎自己的外貌怎样怎样,偏偏在他的人生刚要起步的时候,他遇见了季沐海,遇见了这一个和自己南辕北辙到不可思议的一个——“对比”所以,即使他想要放下、不放在心上,可人们的目光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提醒着:他和那个人就是“不一样”的。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是花,另一个就是牛粪。

    他真的不想要这样,不想要这样去伤害一个人的。可是、可是,这样子,自己受到的伤害又有哪个人可以平复它?

    呆呆地望着季沐海离开了很久很久的门,江梓然的眼前浮起了薄薄的一层水光。并不是哭泣,而是因为有着太多太多的情感。兴许是感谢、兴许是愧疚、兴许是呵,谁知道呢?他只是傻傻地看着看着,像是季沐海还在那里向自己再见似的悄悄地开了开口。

    对不起路上小心,早一点回来。

    如果要江梓然自己说的话,他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察觉到自己对季沐海的情感的。

    因为习惯了那个人一直在,所以在那个人“不在”的时候,他才惘惘感觉到了自己的“不正常”那个人在是正常的,那个人不在是不正常的他的习惯也因而颠覆,心中悄悄住了一个人,那个人在自己心中住了十年,他赶也赶不走,也舍不得赶走。

    闲来无事拿起了一本宋词来看,江梓然惘惘想起了大三的那个夜里、自己那样措手不及的狼狈。再然后他想到了发生在上个月的一件事。

    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中的人江梓然谈不上认识,可也不算是陌生。倒是电话的内容吓了他一跳,曾有一二次合作的国际名模norlin,有意在日本投资一间造型工作室,于是正在积极搜罗各式各样的人才。而他,江梓然,何其有幸竟在那一份“网罗”的名单之中。

    电话是norlin的经纪人打的,所以不会是什么愚人节的玩笑。那一天他初初挂上电话,仍是不由自己地神游太虚了好久好久

    毕竟在这个圈子中没有人胆敢小觑norlin的影响力。除了她一线名模的身分外,也包括了她的丈夫——prada旗下的设计大师。还有她的姐姐,国际流行杂志bazaar的总编辑。不可否认,这一些外在因素,都是奠定norlin地位的一大关键。

    江梓然和她近期的一次合作,是在去年的一场柄际珠宝大展上。她是cartier的代言人,应邀到台北来参与那一次的展出——那一回他和norlin其实也没有谈到什么,只记得她的经纪人曾在休息时,向他表示norlin很满意自己所打理出的造型那时候以为是客套话,是故也没有放在心上,天知道norlin竟是认真的?

    而现在,自己面对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脑中想到的却不是要如何回复norlin自己的意愿;也不是收拾行李,准备到那个遥远的北方国度去。而是仿佛一个濒死之人,脑中满满满满的、都是自己不曾去想的回忆——

    关于他和季沐海的。

    “喂,你要不要吃宵夜?”

    在距离毕业尚有三个月的夜中,季沐海突然这么问。

    “吃宵夜?”在这个时间?

    实在不是他要怀疑,大半夜的,有谁会在这时候打灯做生意?况且自己也没有那个闲钱。

    像是明白了江梓然的顾虑,季沐海解释:“在隔壁巷子有一个卖卤味的,大概开到淩晨四点才会休息,你不用担心啦!”他加上一句:“而且我打工赚了不少,这一回我请客这样ok了吧?”

    “不用了。”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他江梓然可不干这样的事。

    ——平日的三餐不一样。而且那个负责下厨的人可是他,收那么一点点的报偿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欸,不要这样啦,很扫兴耶!”季沐海催促他“走啦走啦——”

    江梓然只是挑了挑眉,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站起来,信手拿了一件外套向季沐海身上丢。“晚上天气冷,好歹穿个外套。”

    “嗯。”季沐海从善如流,未拒绝江梓然的好意。

    毕竟朝夕相处了三年,即使江梓然再怎么不喜于和人交往,也仍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这个长得令他厌恶三分,而且罗嗦得不得了但人其实不错的“室友”至于季沐海则不要说了,一开始虽然觉得江梓然这个人不但神经质,又难以捉摸。可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也明白了这人只是刀子口,实际上却有一颗豆腐似的心肠,再加上他会做饭又会打扫,这么“贤慧”的室友到哪里去找?也莫怪他要贿赂前任和现任宿舍长,硬是要把江梓然定下来了。

    他们二人在校园路上散步,半夜的风吹得人隐隐打颤,在空无一人的阴暗校园内,他们二人就是这样走着走着,全不见平常的打打闹闹。

    “喏,说吧。”久久,江梓然开口了:“我知道你有事情要说,只是你不觉得在这个时候出来买宵夜,实在是非常非常愚蠢的举动?”

    唉,三年来,他的嘴巴也越来越叼了季沐海苦笑。“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废话。”也不想想他们一起住了三年。

    “好好,我也不卖关子了。”他们还是走,季沐海的声音也添了一份难以得见的深沉。“我的论文pass了。”

    “真的?恭喜了。”

    恭喜?“你真的恭喜我?”季沐海的表情不像是高兴。

    “不然呢?”奇怪喔,这人。“有些人恨不得论文快快过、快快毕业也不行,你是在那里不满什么?”摆明了讨打。

    “说得也是。”

    然后,又陷入了另一阵的沈默。

    “呃所以、差不多六月,我就要搬出去了。”

    江梓然一愕。他要说的是这个?“嗯,是啊。你又没有延毕,自然的嘛”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听来好有气无力。

    “欸,你晓得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季沐海挠挠头,本来应该很“痞”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我的意思是那个,我找到了一间不错的房子,三房二厅的,以我现在的工作,每个月的租金也不至于负担不起。”

    “然后呢?”江梓然不急,慢慢等他的下文。

    “然后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啊。”

    嘎?“一起住?!”他瞠目,不可置信地望向季沐海。

    “对啊。还是你不愿意?”

    “这”他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太诧异,他以为季沐海是因为不得不的关系,才会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尤其“你不是觉得我不大好相处?”

    “那是以前!”啧,老是记得那个陈年烂芝麻做什么?“而且要以这一点来说的话,我其实也差不多。”

    “嗯?”

    “受得了我的粗心大意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这个倒是真的。”

    “嘿,你稍微否认一下会死啊?”这么不给他面子!

    “我为什么要?”遑论那是事实不是?

    “随便你。”三年下来,自己也习惯梓然这一种三句话气死人的超能力了。再加上他的嘴巴有绝大部分出自于自己的陶冶,他要抱怨也没有那个资格“反正,我是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毕竟再一年你也要毕业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到时候自己是怎么样都要把人拎着走——开玩笑,这一二年他吃的都是江梓然做的东西,其他地方的山珍海味也就此入不了他的口。要是少了梓然这个“厨郎”他以后要怎么活啊?

    而经季沐海一提醒,江梓然才想起自己也要迈入大四的事实,真是光阴似箭啊,自己和乡下的奶奶告别北上之后,转眼也是四个年头了,不知道奶奶怎样了,之前在电话中她一直说自己风湿犯得厉害,希望看医生会有用想着,他不觉叹了一口气。

    见到他叹息,季沐海不禁一凛。

    该不会,梓然真的受不了他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可记得梓然过去是死也不要和他一起住的。要不是他出手要胁咳,是和舍长们“协议”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机会了

    “呃梓然”

    “嗯?”

    “那个房子其实有一点大,我一个人住真的太空了。”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江梓然则是不放在心上地听着。

    “怎么不找小一点的房子?”他反问。

    废话,那是因为住的人又不只有一个!“呃因为那一间的租金便宜”他随随便便捻了个理由。

    “喔。”又是喑默。

    “总之,一年之后你也要搬出来嘛不如趁现在早搬早好”“嗯可是,我也不一定毕得了业啊。”江梓然好云淡风轻地敍述着自己有可能“延毕”的事实。“我大三修了不少课,而且还有教育学分要修这样算下来,我其实不大会准时毕业喔?”看你找得到什么理由。

    “呃呃”不会吧,真的这么惨?

    季沐海再接再厉,继续找着脑中听起来ok的理由,却一个一个被江梓然打太极打回来了。

    最后他也真的无计可施,正打算来硬的时候——

    “哇哈哈哈——”

    “梓然?”怎么了?怎么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江梓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瞅着一头雾水的季沐海又笑了一会“哈哈我真是服了你,要我搬去和你一起住不如明白一点说,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哈哈哈”“江、梓、然?”连名带姓、一字一字地叫,季沐海恍然的脸上有了一丝火气。“你在耍我?”

    “哈哈哪里敢。”拍了拍疼痛的肚皮,江梓然真是好气又好笑:“只是看你那样不坦白,所以才整整你罢了。”

    那不是耍是什么!“好吧,所以你刚才都是在整我?那,你的决定呢?”

    “好啊。”

    “嘎?”

    “我说,好。这样你清楚了吗?”

    他说“好?”千辛万苦得到想要的答案,季沐海反而当机了。“你真的说好?”

    “不然咧?难不成是煮的?”江梓然笑笑“想想受得了你那个粗到电缆线的神经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一个了,不是吗?”

    “好啊,才让了你一二句,就马上爬到人家头上来了?”季沐海的眼睛眯了眯,作出生气状。“看来不让你知道一下我的厉害是不行了?”

    “恭请候教。”双手一摊“你能耐我何”的意味十足有十。

    “你啊唉。”才想要大显身手,又莫名其妙没了力气季沐海呼了一口气。“你不后悔?”他忍不住问。

    “后悔啊!后悔得要死要活,怎么不后悔?”江梓然也直言不讳。“不过也习惯了。有人说习惯成自然嘛,既然这样,不如继续下去罗”

    偏偏他心中隐约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对,这样不对。他却不明白这有什么意思也唯有选择了忽略。

    他想想又问:“而且,即使我真的后悔了,你也不会理我吧?”

    “废话!”

    “那不就得了?喂,你说的卤味是不是那一家?”他指指巷子口一家门庭若市的小摊贩问。

    “对对,就是那一家。”

    “呃,人好多。”看到排成一串串的人,江梓然一楞。想不到已是半夜二点多了,台北市不眠不休跑出来的人还有这样多,也实在不枉台北“不夜城”的美名啊。

    “放心,老板动作很快的。”季沐海拉住作势要回去的江梓然。“而且都到这里来了,不买也太不划算了吧?”

    “我只知道买东西有划不划算的差别,不买已经是很划算了吧”

    “欸欸”找不到可以辩驳的话,季沐海挤入排队中的人潮,又朝他挤眉弄眼一番。“倒是你刚才答应的,可不要忘了啊!”江梓然也笑“这个我可不保证。”

    “你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