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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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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发抖。

    她的唇是白的,失血的唇轻颤着,上头有着被她自个儿咬出来的齿印。

    “怕我?”应龙伸手轻抚着她颤抖的唇。

    “没有。”她说,却压不住因惊恐而狂跳的心。

    他的手离开她的唇,抚开她脸上的湿发,在她敏感的耳畔逗留了一下,才再向下停在她颈上跃动的大穴上。

    她的脉搏忠实地传达着她的心跳。

    “把头抬起来。”他说。

    小宛一僵,遵命照做。

    她发稍还滴着水,雨水洗去了她早先的泪,但那哭过的眼,却依然泛红。

    虽然她极力镇定着,可她的眼,仍难掩惶惑。

    “抖什么?”

    “我”她打着颤,试了几遍,才说出口:“冷”

    之前,她就是这副梨花带泪雨的模样,看着蚩尤,偎在蚩尤怀中--

    胸腹中那股没来由的火因那幅影像而高涨,应龙眯起了眼,却挥不去蚩尤和小宛深情对看的那一幕。

    他替她拭泪,他拥她在怀中,他问她哭什么--

    那景象教他几乎咬碎了牙,那股莫名火直冲上脑,他倏地箝住她的颈项,讥讽着:“冷?在他怀中就不冷了?”

    “没有。”小宛白了脸,急急的回道。

    “你喜欢他!”他额冒育筋,鼻翼翕张。

    “没有!”她一僵,辩驳着。

    “你想和他走。”他冷声指控。

    小宛气一窒,脸色更加煞白,不自觉地调开视线“没”

    她迟疑的反应和微弱的语音证实了他心中不安的猜测,一股狂猛的妒火夹杂着怒意席卷而来。

    他黑瞳转金,加重了手劲,冷声怒道:“看着我!”

    她吓了一跳,因颈上的疼痛而抬首,重新看着他,眼睫却沾着泪。

    他更怒更妒,以为她是为那人掉泪,他突地贴近她,咬牙根声道:“你想走!啊?”

    “我”他从来未曾将他的愤怒如此彰显于外,小宛吓坏了,却无处可躲,只能努力冷静的强装镇定,道:“我我只是扮魃,你本就要我扮演她,不是吗?”

    她白着脸,逼自己迎视他的怒火,道:“她穿绿衣,你也要我穿绿衣,你送她珠玉,也给我珠玉,不就是因为要我在必要的时候代替她,保护她的安全吗?我只是照你的意思做而已,我这样做有什么错?”

    应龙哑口,脸色黑沉难看。

    她这样做有什么错?没有!因为那的确是他当初所想的,他的确是想小宛扮成魃,混淆蚩尤。可当他看见她在蚩尤怀中,他却无法忍受!

    事实上,现在光是想到刚刚他俩深情款款互相凝望的模样,他就嫉妒得几近疯狂--

    她是他的!他的!

    “你以为这样就能唬住我?你以为我没看到你救他?我本来可以杀了他的!”他紧紧抓住她的双臂,火冒三丈的咆哮“你不要忘了,当年要是没有我,你早就死了!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死你得死,我要你活你得活!想走!作梦!”

    她愣住了,无法置信的看着他。

    她剧烈地颤抖着,几近绝望的问:“你是这么想我的?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一样东西?一个玩具?”

    “怎么想?当然是个棋子!你以为你是什么?胆敢违抗我!”

    他鄙夷的斥喝打碎了小宛最后一丝捡回来的冀望。

    她还以为以为他

    当他伸出手,她还以为他终究是要她的,终究是在乎她白小宛的

    原来不是,从来都不是!

    她战栗地微侧着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像是终于看清了他一样。

    心,好痛好痛,锥心刺骨的痛。

    她缓缓摇着头,无法相信自己愚蠢至此,无法相信他竟真的如此冷酷无情。

    “不准哭!把你该死的泪给我眨回去!”

    他低咆着,捧着她的脸,不让她摇头,不许她掉泪。

    她为什么这样看他?她为什么出现那样的表情?

    一股没来由的恐慌充塞心胸、扩散至四肢百骸,他既愤怒又惊恐,他直觉自己就要失去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不!

    他惊慌的吻住她,却尝到她的泪;他拥她入怀,却感觉到她胸腔因啜泣而传出的震动。

    “不要”她推拒着,泪如雨下。“不要这样别让我恨你”那让他更火,他箝住她的手,贴着她的唇,低咆道:“你是我的,不是他的,你一辈子都得属于我!”

    他一把将她抱到床上,褪去他和她的衣衫,她瑟缩轻颤着,纤细的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

    “你误会了我没有”

    他吻去她颤抖的语音,大手撩拨着地未经人事的娇躯。

    他吻着她的唇、吻着她的颈、吻着她雪白的浑圆。

    小宛娇喘一声,轻咬着下唇,啜泣着:“我不是魃不是”

    他重新回到她眼前,悬宕在她身上,贴得很近很近。

    他的瞳仁是那种漂亮的暗金色,带着激昂的欲望,凝望着她,低哑的道:“我知道你不是。”

    “你爱她”她哽咽,眼眶含泪,痛苦的提醒他。

    他眼中金光再现,箝住她手的大掌一紧,嘴角却嘲讽的扬起。

    “而你爱他,不是吗?”

    “我没--”她想解释,却让他用手捂住了嘴。

    “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只要我活着一天,你连想都不准想别的男人!”他看着她,冷声威胁着:“特别是他。”

    下一瞬,他进入了她。

    小宛倒抽口气,痛得掉下泪来。

    她又痛又气地咬住他捂在她嘴上的手,他却没有拿开,只是任她咬。

    “把眼睁开。”他逼迫着她。

    小宛如他所愿的睁眼,满眼全是愤怒。

    “很好。”他说。

    他不要再看到她脸上那莫名所以的什么!

    对自己流血的手,他像是不痛不痒,只是看着她道:“你一辈子只能想着我,就算是恨,你也只能恨我!”

    她眼眶蓄积的泪,再度从眼角滑下。

    他无法忍受,所以俯身去吻她,跟着他开始律动,带着她一次又一次的经历那些情欲浪潮。

    然后

    夜,深了。

    她睡着了,颊上犹有泪痕。

    他不敢替她拭泪,怕惊醒了她;即使不肯承认,他仍知她的泪的确困扰着他。

    而此刻她若醒了,落泪难免。

    若不是仍有着她儿时初来乍到躲在绿苑里偷哭的记忆,有阵子他还以为她不会哭、没有泪

    不过是颗棋子而已,他不懂他为什么会如此轻易被激怒,非但动了肝火,还要了她。

    如今冷静了下来,他却不觉得后悔,除了她的泪

    他不要她那样看他,他不要她脸上出现那种让他害怕的疏离。

    就算是恨也好,是恨也好!

    一声抽气,让他抬首,只见云娘一脸惊愕的站在门边。

    他替小宛拉上被,披上外衣走下红楼。

    云娘跟着,直到两人来到庭院。

    “你做了什么!”她蹙颦秀眉,急急低声责问。

    他冷着脸“你看到了。”

    “我以为你一向反对混种,为什么却对小宛--”云娘气恼的咒骂着:“该死的,她是普通人!我们生命周期和她不一样,你有没有想过若她怀孕了,那可不是怀胎十月就能了事的,一个弄不好,她要是承受不住,是会死的!包别提一般女子十个有八个在生的时候撑不过去--”

    他脸色时青时白,眼底闪过一阵恐慌。

    “可恶,你没想过,对吧?”云娘气得想跳脚“我的老天,我知道你一向不把普通人当人,可你把她当棋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可以这样对她?”

    他握紧了拳,斥喝着:“那不干你的事!”

    “你想要不会去找你那未婚妻轩辕魃吗?”她气到口没遮拦,颊上浮现气怒的红潮“至少我不用开始数日子等着要替人收尸!”

    他一僵,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不成!我要带她走!”云娘转身就要回红楼,却被他挡住。

    “你想带她去哪?”他压抑着怒气说。

    “当然是去检查她有没有,有了就想办法打掉!然后让她离你远远的,有多远就走多远!再让你这样糟蹋下去,她非死不可!”

    “你敢?”他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你想害死多少你口中的蝼蚁棋子我不管,可小宛我管定了!”她一闪身,也不见怎么动,人就越过了他,到了红楼门前,忿忿不平的骂道:“我受够了那些愚蠢的战争,受够了你那愚蠢的骄傲,受够了这些狗屁倒灶、自以为了不起的神族论!”

    他及时赶在她上楼前扣住她的右手,怒道:“云娘!”

    “放手!”她一脸冰寒,冷声道:“活了几千年有个屁用,那些你们嘴里没用的普通人活个几十年都还比你们有情有义懂得多!”

    她左手在胸前画了个半圆,一阵白茫茫的寒气随之结霜,直袭应龙。

    见她出此狠招,他眉一挑,一怒之下再不留情,手一挥,一道水气破冰而过,直打印在云娘眉心正中。

    她碎不及防被印蚌正着,头一昏,整个人一软,往地上倒去。

    应龙伸手将她接住,打横一抱,带她回她住的宅院去。

    懊死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罗唆!

    他在回红楼时,气怒的想着,可临到了楼下,却未进门,反又到了厨房,拎了一坛老酒,到藏书阁喝。

    他灌了整坛,脑海里却还是挥不去云娘说的话。

    你想要不会去找你那未婚妻轩辕魃吗?

    他一僵;在那之前,他甚至连想都没想到魃。

    她要是承受不住,是会死的!

    另一句话突地响起,教他心一震,他紧握双拳,用力到指节都已泛白。

    一般女子十个有八个在生的时候撑不过去--

    他突兀地抓起空坛吐了起来,半晌后,才好了些。

    天杀的!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吐了!

    瞪着那坛秽物,他冷汗涔涔的暗暗咒骂,往后靠到墙上。

    “不过是颗棋子而已!”他恨声念着,可胸口却为之一紧。

    前方有着一卷卷堆得和山一样高的书简,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未几,他发现自己来到那些古老的书简前,开始翻找那些关于神怪妖物志类的书简。

    可恶,一定有方法的!

    要不然那混种的该死蚩尤就不可能存在了!

    他走没多久,小宛就睁开了眼。

    窗外,而已停歇,只偶尔传来些许滴答声。

    为什么会爱他?

    她应该是恨他的。

    她应该选择恨他的,在当初相遇的刹那。

    他灭了她的族人,她想,她应该要恨他才是,但她的族人对她并没好到哪。

    她是个弃儿,那是她记忆中最初记得的一件事。

    而他,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多么简单,因为他对她好,因为他将她捡回家,因为她以为他在乎她,所以她在朝夕相处中对他撤掉了心防。即使他总是一脸漠然、神态冷淡,即使从小听过无数有关他的残酷狠绝,她还是爱上了他。

    因为他对她好。

    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他的确曾对她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蜷缩在床上,她听到自己歇斯底里干哑的笑声。

    错了,不是对她好,不是对她

    是对轩辕魃!

    “哈哈哈哈哈哈--”

    她伸手抚着自己的眼,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出泪来,直到笑声变成呜咽,直到她终于痛哭失声

    懊死,要在这些东西里找到他想要的,不翻上十天半个月才怪!

    烦躁的爬着发,他突然警醒不可能靠自己就找出他想要的,他甚至不确定他到底我那些做什么--

    有些恼的看着那被他翻乱的书简,他脚跟一旋,走了出去。

    天要亮了,远处泛着朦胧的雾气。

    他应该要人来查的,他不晓得他为何竟忘了这么简单的事。

    大踏步的走回红褛,他不愿去想自己为何失去了惯有的冷静,只一味咒骂那该死的蚩尤!

    若不是那王八蛋,他也不会--

    天杀的!人呢?

    一进房里,床榻上已无人,只有凌乱的丝被,和她身上残馀的香味。

    有一瞬他无法动弹,以为蚩尤闯进来带走了小宛!

    他转身从窗口飞身下楼,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杀了那冤魂不散的王八蛋。可才在半空,他就看见了她,在她习惯待的老地方,吹风。

    她只着素白单衣,狂乱的风吹拂着,扬起她的发、她的裙,猎猎作响。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冲天的怒火却复而上涌。

    他冷静下来,来到山崖旁,朝她走去,肚里的咒骂才来到嘴边,她却像是察觉他的来到,虽仍背对着他,却先开了口。

    “我曾经爱过你。”

    他一僵,前进的脚步停了。

    “我曾经爱过你。”她又重复了一次,这回转过了身来,定定的看着他。

    她脸色死白,语气却有种诡异的平静“可你看的,不是我;他看的,也不是我。你和他都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女人,你们看到的一向是轩辕魃,从来都不是我。”

    她那家在诉说旁人事的平静模样,不知为何教他不敢乱动。

    “你晓得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她轻扬嘴角,问他。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可怕的是,连我自己在看镜子时,我看到的,也不是我,是她。”她自问自答,跟着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好象那是一个多大的笑话。“知道吗?不是我,是她,从来都是她,呵呵呵呵多可笑,连我自己看到的也是她”

    她的笑像方才忽然出现般突兀地从她脸上消失,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她轻喃道:“不是我,是她,轩辕魃。”

    他僵站着,只觉得她像是将那些字句丢回他脸上。

    她崩溃的反应他早料到,却未想到他竟会为此感到心慌和不安。

    不过是颗棋子!

    他冷着脸,在心里咒骂。

    山崖下起了一阵风,扬起她的发。

    风势极强,但她却仍站得很稳,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眉,看着他的眼耳鼻口。他仍如初相见时那般使美,也如当时那般冷绝。她在他身上、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波澜,他的情绪从来没有一丝一毫是为了她。

    小宛无声苦笑,笑自己的悲衷,也笑自己的愚蠢。

    她转过身,深吸了口气,稳稳地迎风而立,将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

    “你知道吗?如果这一生能让我选,我宁愿这辈子从未遇见你,从不知道轩辕魃,从来都没出生过”

    她轻声说着,很轻很轻的说着,然后突然便往前走,像在散步一般,走出了山崖,往下坠落--

    山风吹拂而过,崖上已空。

    她是如此的安静,如此的毫无预警,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僵站着,下一瞬,才领悟她做了什么。

    她不是妖,不是魃,她没有坚硬的躯壳、没有护身的罡气,她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从那么高的山崖落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不--”

    无以名状的恐惧攫住了他,他随之冲出山崖,怒吼着。

    崖很高、很直、很陡,他急速往下坠落,可慢了半拍的领悟却让他来不及救她。万丈深渊下是湍急的河流,她一落入水中,便被卷入漩涡消失无踪,没再浮起。

    他尚在半空就施法将水流阻断,想将才落水的她截住救起,但山涧的流速太快,他仍慢了一步,即使他潜入水中,仍不见她的踪影。

    他几乎将整条山涧的水弄干了,但巨量的水流早已将她冲刷得不知去向。

    他顺着山涧往下游找,他发了疯似的寻找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她就像是从来未曾存在过一般,融化消失在河水里,连片衣角都找不到。

    天大亮,日头不知何时早已上了青空,金黄的艳阳直射峡谷,将万丈绝壁照亮,如两片镶金的的巨型屏风。

    他站在溪谷巨岩上,怔忡的望着闪闪发亮、湍急地重新向东流的河水,眼前金黄亮眼的壮丽景象难得一见,他却只觉得喉咙发干。

    不过是颗棋子!

    他握紧了拳,咬牙低斥。

    他以为恨也好,就算是恨,她也只能恨他,却未料,她连恨他都不要。

    她不要--

    我曾经爱过你。

    她说,声音好轻好轻。

    “你该死的不过是颗棋子--”

    他仰天愤怒地咆哮出声,像是要反驳她。

    那声怒吼回荡在山壁间,响亮的回音一次次地重复着。

    可她的声音,却仍清晰地在他耳畔缭绕不散。

    我曾经爱过你

    山风在耳边呼啸,河水越形湍急,击打在山壁上,发出隆隆巨响。

    即使如此,她的声音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