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记川 > 第五章

第五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清晨冷涩的西风,悄悄钻进掩不紧的窗棂缝隙,侵进屋的冷意缓缓俯罩而下,令窝睡在被窝里的凤舞瑟缩了一下,很快地,落至她肩头下方的被单即被拉至她的颈间,将她盖得温暖妥适。疑惑的眼睫眨了眨,犹带睡意的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侧躺在她身旁,以一手撑着颊凝视她的郁垒。

    空茫的脑海,有片刻捉不住半分思绪。浅黄中带点金红的晨曦,浅浅映照在郁垒那张俊逸的脸庞上,一绺黑发,悬垂在他的眉前,在他那薄薄又诱人的唇畔,勾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

    被他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大清早,凤舞脸上的热度就居高不下。

    “看什么?”她在被中缩了缩,将被单拉至鼻梢。

    “千年没见你了,我要把千年来的光阴都补回来。”低沉沙哑的嗓音,更是令她受不了地抖了抖身子。

    “别看了”被引诱得差点流鼻血的凤舞,忙拉起被单遮住双眼,以免再看下去,她脑中纷纷乱飞的绮念会愈来愈严重。

    郁垒却缓缓地拉下它,凑上前在她唇上印下一记柔若晨风的吻,算是对她道早。

    “你方才说千年。”渐渐习惯他这等动作的凤舞,好奇地张亮水眸“你活了千年?”

    “更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不再去计算年纪这种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东西。

    “你不是人?”更多的好奇随之被挑起“那是什么?”难道他也跟她一样是只鬼?但他不怒而威的神态,以及时而轻慢挑诱的表情,又看来不像。

    “神,门神。”虽然早就不干门神有千年之久了,但他还是满喜欢这个称谓的。

    “可是神仙们不都是住在天上吗?”她皱皱鼻尖“你怎么会跟我这只鬼一样来人间晃荡?”

    “为了等你,为了与你再续前缘。”他猿臂一探,拉着她的腰肢将她拉近,与她眼眉相对。

    心跳又擅作主张不规则地乱跳了。整个人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凤舞无措的水眸在他脸上四处游走,但渐渐地,她的气息平稳了下来,目光滑过晨曦照亮的每一处,他墨黑的眉,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际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她一点也不觉陌生。

    她忍不住挪移上前,更靠他近些,他看了,但笑不语。“又又怎么了?”羞赧、不知所措,明明白白地写在她匀净的脸上。

    “我喜欢看你脸红的模样。”他侧身吻她一记,让慌张的她安定下来。

    她撇着嘴“奇怪的门神”

    郁垒霎时一怔,二话不说地收拢了两臂,伏在她身上热烈地吻她,在她不解地想开口时,他的唇舌更是不客气地登堂入室,让她直缩起两肩,无法抗拒地被他卷进他的炽热里。凤舞吁吁地喘着气“我说错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是说对了。”他爱怜地抚着她的脸庞,一会,强迫自己坐起身,并顺道将她拉起。“去梳洗一下,将你所需的东西打包好,咱们要出远门。”

    “上哪?”她抱着被单发呆。

    他回眸性感地眨眨眼“去找你想找的记川。”

    他是不是有点变了?

    在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后,郁垒招来睡在门旁的伴月开门走至屋外,她愣愣地目送,总觉得,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很不一样,不但风流倜傥得让人难以招架,眼底也少了昨日所见的那份飘泊与沧桑,就连眉宇间掩藏着的伤心,似乎也被朝阳给照融消失了。

    “还是很奇怪的门神”她边搔着发边下榻,照着他的吩咐开始收拾上路用的行李。

    当凤舞将行李打包好后,方走出门,两匹一黑一白的马儿,就静拴在屋外的竹篱笆前,她双眼焕然一亮,没去想郁垒是打哪弄来这两匹马儿代步的,直拎着包袱兴匆匆地走向前,但在与其中一只白马相处半晌过后,她又板起了小脸。

    她一手指着马儿的鼻尖“你是马,马儿就是给人骑的,明白?”

    不给面子的白马,再次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后,自顾自地低下头啃嚼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她捧起长长的马脸,一鼓作气地向他牠开示“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你该明白的明白就够了,你根本就不需明白,明白?”

    频频乱转着两颗大大眼珠的白马,一改冷漠的前态,直对她点头和摇头。郁垒好气又好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出现“你在对一匹马说些什么?”

    “谁教牠不让我骑嘛。”被拒绝而感到自尊受创的凤舞,不依地扭着自己的衣角。

    “既是如此,那么”郁垒长指一指,直指向又凑到她面前想讨好她的伴月身上。“骑牠如何?”相信当他们出现在大街上时,她会很威风的。

    然而,没有出声同意的凤舞,却是在思考过后,神神秘秘地来到他的身边,朝他招招手要他低下颀长的身子。

    “你”她拉长了音调在他耳边小声地问“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哪句?”郁垒也学起她对四下提防戒慎的模样,压低了音量小小声地反问着。

    她再严肃不过“骑虎难下。”

    怔愣了一会儿,当场爆笑出声的郁垒,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板着脸,径自捧着肚子笑得不可自抑。

    “郁垒!”在非常自愿给她骑的伴月扑上来时,凤舞急忙地向他求救“伴月又要帮我洗脸了!”

    “这可不成。”他当下笑意一收,不但把他们拉开,还把伴月隔得远远的。

    遭人强行驱离的伴月,忙不迭地亮出两根大白牙抗议。郁垒伸出食指朝牠摇了摇“只有我才能吃她豆腐,明白?”

    又是明白?一旁的凤舞听了,忍不住皱起柳眉,觉得这种情形怎么跟姓燕的明白模式这么像?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有样学样的郁垒才叨叨说了一半,直抖耸着两眉的凤舞,玉掌迅速捂上他的嘴。

    “够了。”这里不需要有三个燕吹笛。

    凤舞不解地看着将她拉来小巷里的郁垒,又看看那名挡在他们面前的白衣男子。

    自他们出发上路寻找记川后,按着守川人所给的卷轴西行,一路上,他们没遇上什么风波,旅途平安顺利,但就在来到京兆附近的这座城镇后,才入城不久,就有一名面色不善的白衣男子挡住他们的去路,而郁垒的反应则是看了四下一会,朝对方挑挑眉,对方便配合地跟着郁垒来到无人的小巷里。“你居然找到她了”同样也是收到嘲风给的情报后,尾随找上郁垒的神荼,此刻正大口大口拚命换息吐气,两眼直咚咚地盯着跟在郁垒身旁那个眼熟的女人。

    “你似乎不为我感到高兴?”把他的反应观察完后,郁垒淡淡地问。

    两眉不断抽动的神荼,说得简直是咬牙切齿。“高兴?”在被他害得那么惨后,他还有脸说这句话?

    “郁垒。”凤舞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袖“他是谁?”

    郁垒低首看她一眼,想了想“同僚。”

    “就快变成以前的同僚了!”再也忍抑不住的神荼,气急败坏地朝他大嚷。

    “你是不是欠过他钱?”凤舞拉下郁垒的手臂,小小声的问。

    他撇撇嘴“这个嘛”

    “都是你”新仇旧恨全都选择在这时刻爆发的神荼,抖颤着两手,恨不得能将这个换帖的兄弟掐死一百遍。

    “你其实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眼看对方眼珠子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凤舞又挨在他耳边探问。

    郁垒抚着下颔一阵沉吟“嗯”“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整整挨了一千年后,神荼现下只想问这句话。

    郁垒挑挑眉“你不是说过,兄弟,就是该有难同当?”

    神荼边磨牙边问:“有难是只有我当吧?”

    就为了郁垒要留在人间寻魂,千年前没有适时阻止他的神荼,这千年来,无一刻不恨自己该多嘴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嘴。

    首先,是郁垒没蹲完的百日天牢同是门神的他,在众神的连坐法下,由他代蹲。

    再来,是守卫人间的门神之职既是少了郁垒一个,那么就全都由任劳任怨的他不分日夜来守。

    接着就是发觉姻缘天机被郁垒偷看的月老,一状告到天帝那里去,因此郁垒逆天道而行之罪既然郁垒不在神界,那么也就由他代受,害得他在当门神之余,还得挪出时间替月老编织红绳,顺便打扫整座星宿山。

    累了整整一千年,本想等到千年时限一到,找不到凤舞的郁垒就会乖乖回神界,没想到,郁垒竟在时限期满之前找到了要是这回没把郁垒给带回去,往后,门神岂不是就全由他一人来当?

    开〔、么、玩、笑?

    再给他在人间混下去还得了?

    “你还有时间在这耗?再不回神──”说什么都要把他带回神界的神荼,话才说到一半,一只疾快扔来的包袱,准确地击中他的脸。

    不想让他在凤舞面前多话的郁垒,在扔完包袱后甩甩手。

    痛得龇牙咧嘴的神荼两手捂着鼻“居然砸我”

    “你一定欠了他不少钱。”这是凤舞所下的结论。

    “是啊。”郁垒很识相地配合。

    “郁垒”不死心的神荼,才要开口,郁垒便朝他伸出一掌,接着转身向一旁的凤舞交代。

    “你先到街上逛逛,我和他聊聊便来。”不把这烦人的家伙打发走,他们就哪都别去了。

    “嗯。”也觉得他们似乎有很多话要聊的凤舞,微笑地颔首,随后走出小巷来到大街上。

    缕缕白雪随风飘飞,一缕新雪,停栖在凤舞的掌心里。薄薄安在树梢和檐上的积雪,带来冬日的消息,冷冽的空气里,则是有着冬日的气味。眼前人潮如川的大街,人声沸沸扬扬,为过冬准备的家家户户,都赶在即将来临的大雪前,来到街上采买过冬的食品和货物。

    漫无目的走在人群间的凤舞,忽停下脚步,看着原本拥挤的大街,人们在官府下人的开道下,纷纷让出道来,好让官府的大轿经过。被挤至道旁的她,静看着由轿夫抬着的四人大轿自她面前走过,总觉得眼前这个阵仗好熟悉。

    不,在她的印象里,规模应该更大、更气派,开道的不应只有那些人而已,应当是有身着黄衫腰际配刀的六十大汉走在前头,而后方的轿子,也不应这么朴素,应该是在轿顶四角都雕有翘凤,轿窗窗棂应该雕满了四色喜兽,黄澄澄的纹凤轿廉则在行走间微微拂动

    她恍惚地看着,指尖不自觉地来到发髻上,想调整沉甸甸的肺,免得她的颈子又会酸硬得抬不起头来。

    围观的人们不慎撞了她肩头一下,被震醒的凤舞回过神来,讷讷地看自己的指尖。

    她在做什么?

    那片段片段如海市蜃楼般的光景,又是什么?

    来不及想清楚那偶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凤舞再次被往来的人群挤撞着,受不了挤攘的她频往后退,一回首,发现自己退到一个贩售妇女妆饰的摊子前。

    雪光下,摊上梳、篦、簪、钗、步摇、翠翘流闪着阵阵光彩,一些妇女用以鬓发上所贴的花钿也罗列在旁,再加上耳珰垂珠等的饰品在一旁闪烁着光彩,让她看得目不暇给。目光在摊上各式饰品上浏览了许久,她的目光止定在其中一柄凤头簪上,某种深深颤动的感觉,指使着她朝它伸出手,忍不住非要去碰碰它不可,但指尖方触抵凤头簪,她又飞快地缩回,感觉那柄簪子像是烫着了她般,令她指尖微微地疼痛。

    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令气息难平的她忙离开那个摊子,未走数步,迎面见着了一个算命的布招。

    在飞雪中迎风飘飞的布招,布招上所书的命字,一前一后地在风中摇曳晃荡着,她看着看着,目光不禁朦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如同受到招引般,一步步地走向算命摊后那名正对她笑着的男子。

    “姑娘想问些什么?”右眉上有一颗痣的算命摊摊主,在龟壳里放进了几枚铜钱,边摇边问着她。

    “啊?”大梦初醒般的凤舞,愣愣地呆望着他,再看看四下所处的地方,完全不知自己是何时走来这个算命摊,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坐下请人算命。

    摊主申屠令释出职业式的笑容“姑娘想寻物是吧?”

    “嗯。”她随意地应着,只当打繁间,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要找”他拉长了音调低吟着“某条河流的水来喝?”

    所有纷乱的心绪,当下全都沉淀下来,凤舞迅速回过头,错愕地瞪着他直瞧。

    什么都没说〔么都没问,竟能准确地说出她想做之事为何,这是哪门子算命的?未免也太过神准了吧?

    “就这卦象来看,找得到。”他自顾自地以指尖在桌上掷出的铜钱上数算了一会,再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笑。

    凤舞戒慎地盯着他的表情“真的?”虽说是开口迎财,笑口常开是较易有生意上门没错,但怎么这人的笑却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只是”他勾起墨眉,扬眸一望“落花零落如许,旧恨千千缕。”

    “什么意思?”这个男人转弯抹角的想跟她说什么?

    “意思就是”他又是说得神秘兮兮的“就算真让你找着了,你真的要喝吗?”她要是喝了,那可就精采了,到时他非得去凑凑热闹不可。

    她不动声色“喝了,会有什么后果?”

    “你真想再次爱恨交织吗?”他再次说出让她大大起疑的话。

    愈听愈觉得不对的凤舞,已经在心中确定,眼前这个算命的,绝对不会只是个普通摆摊人,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旁边,开始在心中估算着这里离郁垒所在的小巷有多远。以为她将话听进去的摊主,眼中绽出精光“不用那么麻烦的去喝什么记川水,只要你点头,我可以马上让你把过去的一切记起来。”

    小小一个算命之辈,有这么大的能耐?坏了,她是撞了邪,还是不小心在这遇上了同类?

    “姑娘我不算了。”谨遵燕吹笛教诲,不轻易相信人间之人的凤舞,说着说着便打算起身远离此处。

    “慢。”申屠令随即探出一掌擒住皓腕“你还没付钱呢。”

    “多少?”她不悦地回头瞥视着他紧捉不放的大掌。

    他朝她摊出另一掌“舍利一颗。”要不是吞食了舍利,她这只鬼怎可能以鬼命牡丹身之姿存在人间?

    “什么舍利?”她一顿,完全听不懂。

    “再装就不像了。”他低低笑着,隐隐在手中使上劲。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隐忍了许久的凤舞,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还有,放手。”

    “把东西给我。”申屠令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冷笑一敛,动手硬将她扯过来。

    她想也不想地当头赏他一记巴掌“放肆!”

    挨了一巴掌的申屠令,呆愣愣地掩着颊。“你,打我?”她知不知道他是谁呀?不过只是只鬼而已,竟敢甩他巴掌?小小表辈竟骑到他头上来了。

    “说,你是什么人,又有何企图?”她又是七手八脚地乱打一阵,直将想靠过来的他给逼退两步。

    “我是──”脸色一沉,正欲对她发作的申屠令张开嘴,但又忙不迭地把嘴合上,迅速退至后头的墙壁上贴靠着。

    凤舞看得一头雾水“喂,你怎么了?”他怎么看起来好象很害怕似的,她有这么吓人吗?

    曾经被咬过一回的申屠令抖着手,直指她身后“那只大猫是你养的?”

    “咦,伴月?你怎么过来了?郁垒呢?”她顺着他的指尖回头看去,就见蓄势待发的伴月亮出白牙,正朝申屠令低低嘶吼。申屠令听了,急忙转首探看四下“连他也来了?”不会吧?他肩头上的伤都还没好呢。

    “喂,我话都还没问完哪!”凤舞在他拔腿开溜时,站在被他遗弃的摊前对他的背影喊着,但他却连头也不回地,直跑至人群里躲藏了起来。

    凤舞皱皱鼻尖,还是没弄清楚状况“怪人。”

    不过,他说的话倒是挺古怪的,尤其是那句爱恨交织。

    带着满腹解不开的疑惑走向小巷的凤舞,在转过屋角准备去告诉郁垒这件事时,耳边传来的话语,让她及时止住脚步,并就地闪身躲在巷旁的民宅角落里。“你不该留在人间。”

    劝了老半天,还是劝不动他的神荼,口干舌燥地垂下头,边叹气边打算进行最后一回合的劝谏。郁垒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管你的正事就行了,少管我的闲事。”

    “你要带她上哪?”神荼在他想走人时,一掌拉住他。

    “找记川。”他没隐瞒。“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停留在人间的时间到了,她该怎么办?”神荼又开始不断摇头了。“若是她找着了记川,当她想起从前的一切,而你却不在她身边,她又将有何感受?”

    郁垒不语地撇过脸。对于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迟迟没有做出个决断来。

    神荼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就让她回去她原来的归处吧,她不该在这的。而你,你就跟我回神界吧,别继续在人间流浪了。”

    “神荼。”沉默许久的郁垒,忽然声音很轻柔地唤着他。

    他歪着一边的眉毛“你想通了?”不好,这种声音听来就像个坏预兆。

    郁垒笑咪咪地拉开他的手,一副任重道远地重重拍着他“往后,你得继续一个人站在门上了。”

    “我就知道。”他自怜地一手掩着脸“为什么你的脑筋过了千年还是这么死”每当郁垒下定决心就不改,而他这个做朋友的,就准备要跟着倒霉。

    “嘲风也问过我类似的话。”郁垒仰首看着不断落下的雪花“他和你一样,也希望我在时限来临前回神界去。”

    “你怎么答?”

    他微微苦笑“我问他,情字是什么,你懂吗?”

    在听了这句话后,神荼当下放弃所有劝说他回神界的念头,只因为,眼前郁垒的这副表情,像极了当年在未央宫里抱着凤舞尸身那副绝望的模样。

    “情字是什么,嘲风慢慢懂了,但你永远也不会懂。”自认把该说的都说完的郁垒,不放心地准备走出巷外去找凤舞。

    “我们不该有七情六欲的。”神荼摊摊两掌,无法像他一样敢犯下神规做出那些不该做的事,也不愿因此而产生那些情绪。他回过头来,眨了眨眼“那生命不就太无趣了吗?”

    在他转身欲走前,站在原地的神荼最后一次地问。

    “郁垒,你快乐吗?”为何他会愿意舍弃神界,留在这平凡的人间,在这里,他真过得比在神界好吗?

    郁垒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轻吐。

    “很痛苦,也很快乐。”

    在她身边,很痛苦,也很快乐?

    听了这席话后,走在郁垒身旁的凤舞,心思如飞絮,游丝无定。

    “今晚咱们就在这落脚吧。”在镇上找着了一间外观看来不错的客栈后,郁垒在客栈前停下脚步。

    苞在他身后一径想着心事的凤舞,走着走着便撞上停下来的他。

    “凤舞?”他忙回身扶她在雪地上站稳,多心地看着她敛眉沉思的模样。

    “啊?”她茫然抬起头来,看了看客栈大门后随口应了应“好。”

    郁垒不语地多瞧了她一会,挽着她的手臂踏进店内,迎面而来的店小二,马上涎着一张大大的笑脸朝他们招呼。“老爷夫人是要用膳还是要住房?”

    听到这个称谓,原本心思不在这里的凤舞,心神全都回笼。她黛眉轻蹙“老爷夫人?”

    自认识人无数的店小二,狐疑地看着他俩亲昵的模样“难道不是吗?”

    “是。”郁垒笑笑地代答。“劳烦给我们一间上房。”

    “这边请。”店小二再度笑逐颜开,扬掌往楼上一指,在柜台边拿了一大壶热水后,动作勤快地领他们往里头走。

    郁垒瞥了店内正在用膳的众客一眼,发觉他们的目光皆放在外貌相当招人注目的凤舞身上后,他随即将健臂环上她的腰际,快步带她上楼。

    “您俩歇歇,晚膳随后就送过来。”店小二在桌上的茶壶里注满热水,顺道为桌边摆放的火盆点着了火后,回头对他们说。“先给我们一桶净身的热水。”郁垒看了凤舞沾满细雪的长发,吩咐道。

    “马上来!”朗朗的应喝声转眼间消失在门边。

    房门一合,凤舞随即来到郁垒的身后。

    她两手环着胸“他们以为我们是对小夫妻。”

    “那又如何?”将他俩的行李放下后,郁垒来到门边朝门扉敲了敲,总是藉由门扉当信道的伴月,随即自里头跳了出来,他弹了弹指,为伴月施了隐法让外人看不到后,才走到桌边为两人各倒了杯茶。

    “我是不介意。”她的心里有个结卡得她不上不下的。“但你呢?”

    “嗯”郁垒抚着下颔思索了半晌,随后对她拋了个媚眼“我对老爷这个称呼还满感兴趣的。”

    这个答案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坐在他对面的凤舞,两手端着因盛着热茶而热烘烘的茶碗,感觉掌心因此而暖和了起来,而店小二的那句称呼,则是让她的脸庞缓缓飞来两朵艳艳红霞。

    好吧,她承认每每想到总是有外人将他们俩想成是夫妻一事,她便会暗自在心底欢快个老半天,她更爱听人们说他们俩有张夫妻脸,或是天造地设这一类的话语。只因为,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一日复一日下来,她愈来愈不能抵抗他那诱人的吸引力。

    他这个门神也许是对自己的外表不在意,也从没注意过其它女人看着他时的眼神,当然,他更不会知道在这一路上,曾有过多少女人以艳羡的眼神盯着她瞧,时常穿著黑色劲装的他,神采举止,原本就与凡人不同,在他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庞上,时常勾着一抹看似又邪又坏的笑意,总是让看过他一眼的女人,心神就这般茫茫地被他牵着走了。

    而她,也是被牵着走的一个。

    郁垒呷了口热茶,一手撑着脸颊,两眼半是带着研究半是带着欣赏,好笑地瞧着为了一句话而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的凤舞。

    厢房房门遭人轻敲了两下,郁垒出声应了应,方才的店小二打开房门,让合力扛来注满热水的大木桶的店内三名下人,将他们所要求的东西搬至厢房的角落。

    “客倌,不知您还有何吩咐?”将他们的晚膳搁上桌后,店小二笑咪咪地站在他面前讨赏问。

    郁垒给了他几枚打赏的纹银“暂时就这样,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多谢客倌!”眉开眼笑的店小二,很快地带着其它人走出房外。

    “你累了一日,也冷了一日,洗个热水澡让身子暖和起来吧。”将她的包袱放在浴桶边的小桌上后,他绕回桌边坐下。

    凤舞先是看看毫无屏风也无遮避物的房角一会儿,再转首淡淡瞅看着他一副没事的模样。

    迟疑的音调在房内拖曳着“你不避一避吗?”杵坐在那里,他是想观浴不成?

    “咱们是老爷和夫人呀。”郁垒边说边将店小二带来的热水壶,搁至火盆上保持温度,还很刻意地回头对她大剌剌地笑了笑。

    她默默地瞪视着他邪恶的笑脸。

    这男人还真的想看她净身。

    她微微握紧粉拳,想起了他在这一路上老是擅作主张地替她打点好一切,不会来问问她的主意,更不会像其它人一样,看她的脸色行事,就算她的姿态摆得再怎么高,气焰再怎么吓人,却老敌不过他勾在嘴角的笑意,因此他总是为所欲为,并且老摆出一副稳操胜算的模样。

    好,就洗给他看!

    决心挫挫他锐气的凤舞,不发一言地走至浴桶边,背着他开始褪下身上层层厚重的衣物。

    这不在郁垒的意料中。

    手执茶碗的郁垒,讶然地看向她脚边,缓缓堆积了她的外衫内衫湘裙衣带,而后在衣物堆里,出现了双玉白色的小腿,正当他的视线往上挪移时,她已跨入浴桶将整个人侵至里头,露出一对香肩并伸出一截藕色的粉臂。

    “咳!”想喝茶镇定一下的他,很快就被呛咳到。

    丝丝的笑意偷偷溜出凤舞的嘴角,但她很快地压下,俨然像个没事人似的,拆散了头上的云鬓发髻,抖落一片黑泽闪亮的长发,让它们飘浮在热气氤氲的水面上,而后慢条斯理地洗起发来。

    耳边传来又急又快的步伐声,并附带了一句对伴月低沉的威胁。“给我去门里待着不许出来。还有,闭上眼,不然我就亲自帮你封起来!”

    很如意,也很得意的凤舞,在洗净了长发后,以掌心掬水拂过手臂,愉快地聆听着房内急促的换息声,一点也不同情那个自作孽的男人。

    在荡漾不定的水面间,她瞧见了自己因热而通红的脸庞,掬水渥脸后,恍然间,一道男音钻进她的心底。

    落花零落如许,旧恨千千缕

    那究竟是怎样的过去?

    止住了动作的凤舞,眼眸也跟着水面一样波动不定。对于她想寻回的遥远过去,在踏上了寻找记川的旅程后,她愈来愈想知道,也愈来愈害怕去知道。

    知情后,真会如那个算命所说爱恨交织吗?忆起了往昔后,郁垒还会似现在这般待她吗?他会不会变?眼底会不会又出现那种每次回忆起过去时,就会深藏的心伤?现下她能以这副模样留在人间了,那条记川水,真有必要去喝吗?

    而郁垒,为何跟她在一块会是痛苦又快乐?

    当他看着她时,他是在看些什么?是在看着以前的她,抑或是现今的她?而他的痛苦是否是因以前的那个她而造成的,现在的她,是否为他带来了些许快乐?不知为何,她就是会忍不住去想这些,想些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爱妒的女人,想些该怎么让郁垒只专注地看着现今的她的方法。

    “凤舞,水都凉了,快起来。”已经煎熬过一回合的郁垒,在她久无动作时,在她身后淡声提醒。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着,兀自坐在桶内一手托着香腮沉思。

    蓦然探出的大掌自她身后抱住她,动作快速地将她抱离浴桶,并飞快地用干净的衣裳将她包裹起来。

    “这又是”火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他撩人地问:“在诱惑我吗?”

    倏然清醒的凤舞,无法动弹地站在原地,感觉按放在她胸腹间的掌心,似股热火,正源源不绝地透过薄薄的衣衫熨烫着她,他的掌心好热,气息好乱,而她,也一样。

    “凤舞”这回音调里多了份叹息。

    她没敢回首“什么事?”

    “不想穿上它吗?”郁垒只手捞来她包袱里的衣衫,将它悬在她的面前。

    “啊。”她这才想起全身光溜溜的自己,目前只用一件衣裳包着。

    决定就忍受这么多的郁垒,禁不住引诱,拉开披在她肩头的衣裳一角,低首在她香肩上啃了一记,随即引发她全身的颤抖,她连忙抢下悬在面前的内衫,正想套上时,却发现他紧搂着她没放手。

    “你”她红着脸,慢吞吞回首看向身后的他。

    “嗯?”郁垒调整了她的姿势,让她面对面地与他相视,两人的身躯也完美贴合着。

    “你的笑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她直盯着他唇边那抹看似邪恶的笑意。

    “相信我。”他两眉一挑,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喃“现下我脑子里想的,绝对不只是想入非非而已。”

    美丽的红云在她的颊上炸开来,玩火自焚的她拚命压低螓首,拒绝再看轻佻的笑意一眼,或再多听惑人的嗓音一句,并且开始想着该怎么全身而退,但,只披着一件薄衣的她,眼下实在是无处可逃。

    “别担心,在你准备好前,我不急。”郁垒只消一眼就明白,他低首看着她拉扯着他胸前衣襟的动作,又压低了嗓“不过,倘若你继续勾引我,待会我就不对之前说的话负责了。”

    凤舞马上放开他,并抱着衣裳退离他三大步。

    “快穿上吧。”他旋过身,背对着她走至妆台边,而后朝身后的她勾勾指,示意她穿好后就过来。

    七手八脚穿好衣裳的凤舞,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发,来到妆台前的小椅上坐下,他随即捧来干净的布巾,擦拭着她的发。

    端坐在妆台前,凤舞直视着前方泛着黄铜色泽的铜镜,在镜里看他为她擦发的模样。

    “怎么不说话?”擦完了她的发后,他拿来桌上的木梳,仔细梳理起那一头直曳至地面的长发。

    “你要离开人间吗?”她幽幽地问。

    “你听见我与神荼说的话了?”他手边的动作顿了顿,马上明白她为何会问这话。

    “回答我。”她无心与他计较该不该窃听这回事,现下她只想知道,身后这个宠爱她的男人会不会离开她。

    郁垒不语地梳着她的发,看着手中缠绕着他指尖的青丝,他想起了在未央宫里的那夜。

    那夜,她的发丝也是这般依依恋恋地停留在他的指梢间,虽,时间很短暂,但他却用一千年的时间来缅念,一千年来,他每日每日都在心底提醒着自己,绝不可轻易忘却他们之间的任何点滴,只因他怕她会在他一个不注意中,就消失在他的回忆里。如此小心翼翼在心中珍藏了她千年,眼看着千年时限即将来到,她终于再次出现在人间了,珍视的回忆不但复活,且更加生动地呈现在他的眼前,这无上的喜悦,是笔墨也难以形容,言语也无法诉尽的,但在他尝到无上的欣喜之余,时间却不能等他,他知道,若他不听神荼之劝想强行留在人间,那么,往后他将无法再回神界。

    “不,我哪儿也不去。”他抬起头,目光与铜镜里的她相遇。

    凤舞的水眸却犹疑不定“但你的同僚说”

    郁垒将她转过身面对着自己,取来她的一股发,再将自己头上的发髻拆散,也取来自己的一股发,将它们合绕编缠在他的掌心里。“这是什么,你知道吗?”他蹲跪在地上,仰首看着她因沐浴而显得红润诱人的脸庞。

    凤舞静看着他眼底的深情,不知怎地,鼻尖有点酸。

    “结发。”她用力颔首,试着想把汇聚在眸中的泪压回去。

    “无论发生何事,我会留在人间,留在你身边。”他起身坐至椅上,一如以往地将她抱至怀里。“真的?”凤舞患得患失地揽紧他的胸膛,很怕他所说的这些话,将会有不能实现的一日。

    “你不明白。”他支起她的下颔,微微向她摇首。

    “明白什么?”她惶惑地看他在她唇间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这座人间,我本就只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