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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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料到的事情还有很多,陈大脚居然介绍了个地摊小贩的工作给他。

    “看,这皮箱和脚架都还满新的而且还有现成的货,”那天,知道他真的铁了心不回“远丰”就连自己户头的存款也不想动用后,陈大脚很认真地开始为他的未来生计想办法。“矣老实说,这是我前阵子被人倒会后气不过,一群人去会头家里干来的“阿泽你不会嫌弃吧?”

    “不、怎么会,谢谢脚哥”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杨泽实在无法拒绝。虽然摆地摊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杨震还在派人到处找他。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咧嘴笑开,陈大脚很豪气地把所有东西推给他。“虽然只是小生意,款式也有点旧,不过总算是无本的嘛,能赚多少就是多少,然后再去批新一点的货,这部份我刚好有个兄弟可以算你比一般人便宜,安啦!”用力捶他,再连灌好几口啤酒。

    “爱拼才会赢!在台湾这社会上是闲不死的啦!”咕噜咕噜,于干啦!

    所以杨泽现在在这儿。

    “老板?”客人望了半响才决定问他。“你是老板吧?这条围巾多少钱?”

    “二、二百五。”杨泽声如蚊纳,下意识还把衣领托高,一副几乎遮住他半张脸的墨镜架在鼻头,帽沿拉低,紧张兮兮像是随时准备跑路似的。

    不怪杨泽枯人忧天,实在是他当年一时兴起曾在自家电台主持过两年节目,他的声音和长相名号同样让人熟念,不小心不行!

    “手链呢?”客人连问数声。

    “一百二。”怪哉,标签上明明清楚写着,还问?

    “那,围巾加手链,三百?”客人算术不好兼狮子大开口,一副你不同意我还是有办法跟你耗下去的无赖样。

    他懒得开口还价,闷哼两声就随便卖了。

    只是,这样的随便一多,没两天他就捉襟见肘。

    “少年耶,生意不是这样做的啦!”鸡蛋糕婆婆看不下去,忍不住劝他。

    “矣咳咳”他刻意粗声回答,生怕后续麻烦还佯个小谎:“哈嗽,我感冒了,没声啦。”

    “可怜幄,年轻人出外打拼要紧,身体也要顾呀,”油饭婶婶递来一盏巨茶,剩下几口油饭也顺便打包给他:“你有没有女朋友,改天介绍一个给你,你身体很壮,这款的在年轻女孩眼里最吃香”

    “啊,对啦,”车轮饼阿姨接着帮腔“昨天我女儿来帮忙,看到他吓一跳说,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那个‘杨泽’哪,就是那个之前被人抛弃,现在又粉没良心乱甩人家的企业小开有没有”

    “可是,新闻报导说他是突然生病了,怕耽误人家,所以才”一波霸奶茶妹插嘴。

    “骗哮,你听那企业老板黑白讲,人家华美杂志上写得清楚楚,说这个杨泽因为从小案母离婚心理不正常啦,之前那个一‘解氏’大小姐就是给他吓跑的有没有哼,现在这个何冠仪更可怜了,之前她老爸突然自杀过世,留下一屁股债给她,所以她大学还没毕业就得管公司,是个才貌双全的女老板呢!谁知后来让杨泽死缠烂打追上了她,本以为终于找到了依靠,结果却是个白烂负心汉”车轮饼阿姨说着说着例骂起她死鬼老公,连带一干娘子军哀怨难平。

    寒风中的杨泽唯唯诺诺,漫听种种闲言凉语苦闷自嘲。

    其实他不意外事情演变至此,包括“远丰集团”的对外解释,以致种种媒体穿凿附会的“合理想像”就像以往每件关于他的新闻事件发生时,他那几乎可以搬上人点档上映的身世便会重新被拿出来热烈炒作一样。

    除了本尊,似乎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个高潮迭起、精彩可期、缠绵排沉、赚人热泪的情爱伦理大悲剧。

    而杨泽只觉荒谬,麻木。

    他可以接受这生在豪门无处不被窥探的悲哀,却怎么也无法释怀那说不出更笑不开的抑郁心情。

    倍些事还是要靠时间沉淀的,尤其感情。

    日就月将,杨泽“失踪”已近百天。

    除了摆地摊的生计,他偶尔也到建筑工地干粗活,长久下来因为风吹日晒,从前那一毕业就得坐办公室而稍稍蓄养的白肉精瘦不少,生来高壮的个子更添得几分俐落。

    “变年轻吸,”周边摊子上的婆婆、抑婶、阿姨、小妹一一调侃他。“咬咬喳,比那个‘杨泽’还帅耶!”

    哭笑不得,杨泽真不知该相信是因为“远丰”为他编造患急症赴美就医的说法太完美,或者,这世界从没人真正认识过他?

    离开衣香鬓影,卸去西装笔挺,抛弃了头衔与地位,实实确确的一个名唤杨泽的二十六岁男人。

    哗哗哗哗几阵哨响划破夜空,跟着周遭小贩迅速动作,三两下俐落收拾,轻松松便消失无踪

    毕竟才刚人行,恍然回神的杨泽愣在当场。

    他的杂物被人打翻,面前还有几个不顾状况的逛街女孩,正准备找零的钞票数到一半,连几乎可以掀翻他皮箱的地形风都好死不死选在这时候扬刮吹开正茫然,他隐约看见人行道上几个穿戴制服的警察,持着警棍和红单快步走来。

    哗哗一哗

    “大笨蛋!还不快闪!”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跑来拉他,啪一声关了他摆放货品的皮箱。

    哗哗

    一马当先,女孩扛起皮箱没命急奔,杨泽不由得也跟着追哎,他的全部家当!哗

    “喂,你还没找钱呐!”身后客人呼喊。

    包后面是吹得脸红脖子粗的警官

    哗

    哗

    天呀,这是什么阵仗?

    暗巷里,哨声渐远

    杨泽一面对着气喘吁吁赶来的客人笑颜赔罪,一面打量累瘫在皮箱上的罪魁祸首。(救命恩人?)

    她是谁路人?爱慕者?广告fans?忠实听众?

    为何帮他一一一要攀谈?要签名?要合照?要以身相许?

    转瞬间他脑海里已run出十几套组合,每种都不脱他杨泽身分可能被揭穿的命运。于是他决意待会儿无论她说什么都得否认到底,装傻装笨装痴装呆,必要时还可以扭身走人,料想个子足足比他小上一半的地应该追不上才是

    “嗨,又见面啦!”休息够了,女孩热络招呼。杨泽也觉得这张眸子晶亮的圆脸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你的手好了?”她指着他手掌,很关怀的口吻。

    喝

    细眼一眯他戒慎起来,难不成她参加过那场婚宴,是某家淑媛?

    或者集团内员工、眷属?

    “呀”含糊答道,杨泽也不正面解释,话题一转想先试探对方底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愣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似乎在思索什么,大眼滴溜溜不住看他。

    哼哼,怕了吧不是他自夸,大学毕业进公司前他可是好好下过一番工夫地,台湾百大企业的人物关系谱他背得比最近经常光顾的麦当劳一、二、三号餐还熟,管她是嫡系、庶出、旁支或远房,只要一个带性的名儿,他有把握在几秒钟内认出她身家背景!

    尽管,他往往连人家长相是圆是扁都记忆不清

    饼目不忘的记诵能力和逢见必忘的识人能力同时长在身上,这是杨泽式的生存法则,不知不觉地,他教自己漫不经心的经过人,同时也被动着让人漫不经心的经过他。

    “我叫程方洁,”漫想间,女孩已大方报名,食指扬起便琳琳在空中写来。“路程的‘程’,方法的‘方’,清洁的‘洁’。”

    咦,没听过耶,他继续往记忆中的职员名单拔去程xx?程oo?他们的小孩吗?或者是姊妹?

    岂知,便在他还惶惶犹疑无从拆解间,对方话尾骤变,惊得他登然咋舌。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女孩连问两声,很期待的表情。

    “啊!我、我、我不是杨泽!”神智一空,脱口便是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浑话。

    可,大概让他斩钉截铁咬牙切齿的神态给唬住了,女孩的表情看来有些困惑。

    没想到教他胡说,倒嚷出个脱身之法,杨泽灵光乍现,将计就计。

    “我不是杨泽啦,虽然常常有客人说我很像他”

    咦,有效耶,女孩似乎轻轻颔首,很赞同的模样。

    “像到前一阵子还有自称是‘远丰集团’的人来问我耶”

    嘿嘿,这招厉害吧,他先下手为强。

    “还有上个月,就素那果杨总裁和姓何的女老板共同发表合作案没多久啦,”杨泽越说越得意,连“台湾苟已”都出来了,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很像”杨泽的地摊小贩“有个记者还拿摄影机来偷拍我幄,鬼鬼崇祟地真素笑死人了,很扯吧对不对,哈哈哈哈”“嗯嗯,我了解我了解。”眼前女孩不住点头,显然对他颠三倒四。随口胡诌的谎话深信不疑,杨泽几乎就要相信自己成功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

    “请问,杨泽是谁啊?”女孩眨也不眨,绝对认真。

    杨泽觉得老天爷总爱开他好大玩笑。

    真是够了!

    杨泽越来越搞不清楚,这摊子到底谁是老板!

    “你都不用上课的吗?”好容易才逮到机会,他趁着女孩终于有时间转头喝水时赶紧问。

    很奇怪,有她主动来帮忙的时侯,小摊子的生意会突然好很多。

    “现在放寒假哦!”补习也改到下午。

    “啊”原本想开口婉拒她再来的理由突然失效,杨泽像只斗败公鸡。

    “老板?”

    “来罗!”看,女孩又比他还早一步招呼去了!

    杨泽看着她好快乐的忙碌模样,不觉停步。

    其实,也不是这么不想让她来。

    只是两人非亲非故,她又

    “对了阿泽,等下你陪我去做一件事好不好?”女孩从来都拒绝他欲分给她的报偿,却偶尔会提出些奇怪要求。

    “嗯。”而他通常都会答应。

    因为真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譬如上上礼拜二,她要他陪着去逛书店,再来是上上星期五,她拉他去买了据说是她生平第一包薯条,然后是上礼拜二,他们走进唱片行,上星期五矣,发现怪事罗

    “‘小洁’啊,”连名带姓喊人很奇怪,杨泽仗着自己年龄稍长,把她当妹妹对待。“你怎么都是星期二和星期五来?”

    “幄,因为星期二和星期五补习”正哼歌,女孩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杨泽耳尖,没让她美妙歌声分神“你今天有补习罗?”

    “没、没有啊,”仿佛被吓着,她硬拗:“我是说星期二和星期五补习班没课。

    “真的吗?”杨泽狐疑,却对这个最近总是号称闲着无聊打发时间,所以才好玩帮他叫卖的“程方洁”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她应该比陈香香还大,应对进退也还算有体,但在某些事情的认知上却显得十分生嫩,譬如

    “阿泽阿泽,”女孩匆匆跑来,手上抓着两只车轮饼。“怎么办怎么办?那阿姨说要收摊了,硬把这饼塞给我。”很别扭的模样。

    惺,这很正常啦,杨泽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是周遭食物摊的资源回收筒。

    什么怎么办?“你不喜欢车轮饼吗?”他问,是过甜了没错。

    “不是啦,”摇着头像波浪鼓似的“虽然我没吃过”

    不会吧,连车轮饼都没吃过,这小丫头刚从国外回来吗?

    “我阿泽我可以吃吗?”很认真问,像他是她监护人。“当然可以啦,”杨泽失笑,又有些错愕“你在担心什么?”

    “真的可以吗?”捧着车轮饼的模样,像珍宝。“我又没有帮她做什么”

    “吃吧!”没留神心底微有股怜惜情绪,杨泽抓起,好玩塞进她嘴里。

    “晤阿泽,我想喝麦当劳的热可可,”咕噜,小嘴放心啃起点心后,大方指使他跑腿。

    小妮子似乎把自己当作不同类的人,对他,她什么时候客气过?

    “快去嘛,趁我还在,你也可以顺便买晚餐。”推着,转回去又唱

    杨泽认命离了摊位,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到克星了,同她交手从没赢过!

    就拿他们第二次碰面来好了

    在跑给曾察追完,又莫名其妙被老天开完好大玩笑后,小妮子帮着他把摊子定回原位。谁知,就在杨泽劳累松懈之际,她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满不客气地将他鸭舌帽一掀、墨镜一摘,拉炼型的高领套衫往下一拉,中长马尾用力一扯一

    “对嘛,这样看来帅气多了。”笑靥甜甜,显然相当漏意自己为他量身订做的新造型。

    “喂!你咳咳”头脸乍然凉飓,杨泽又惊又慌,迎面灌来的强风却让他一句话噎在口中,下不去也上不来。

    “晤,会冷是不是?”她意会轻咬,小手毫不迟疑地往摊上一探。

    几分钟后,杨泽的脖子上便多了条素色海巾,简单标致的一个结花,扎扎实实护住他搔痒作怪的喉头,让他一时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嘿,这样就行了,装饰、保暖兼作活广告,我保证你的生意一定好的起来。”女孩说着,用力拍击他过高的肩头,像大姊大训小弟的那种打法。

    “你、你、你你”你到底是谁?你想怎样?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杨泽脑袋里瞬时不知闪过多少义愤填膺的句子,冲口而出便是:“啊“谢谢!”

    因为那厢,小妮子正笑嘻嘻地拿着他的婚戒招摇。

    杨泽这才确认自己的相人能力究竟有多烂,人家不过是没穿制队稍稍养长了头发,高声尖叫换成古灵精怪,热络明快取代谨慎疏离

    敝哉,怎么都在最狼狈的时候教她看见?

    而他对了!杨泽连忙往怀中一探:“这个还你。”

    是她那时硬塞的钱包,里面分文未动。

    “那个手帕被血迹弄脏了,”他解释,想想指着摊上货物。“要不然你挑几件喜欢的好了,算是谢谢你两次帮忙。”

    “晤,好啊,谢谢。”小妮子大方受礼,开心地选了只纯白绸帕,帕角一端绣着水色铃蓝,细巧巧地,就像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杨泽愣了会儿,方才他也是直觉就想到这件小东西适合她。

    “那,这就还你罗!”她想将戒指套回他手上。

    “不!”杨泽活像避瘟疫似地仓皇躲开。

    “这不是你的吗”呆了呆,她语气错愕。

    “是。”他无从抵赖。

    “可是你不想要。”这回是带着些许指责的肯定句。

    “嗯”他低头。

    “这是结婚戒指吧?”对啦,那天他身上穿了礼服,脖子上还系着可爱蝴蝶结的那种。

    “晤”杨泽开始翻白眼。

    “为什么?”小脸凑近,一双晶亮满满好奇:“为什么、为什么哩?”

    “呢”猛翻白眼。

    撑不下去了,他干脆撇开。

    “难不成你对不起人家?”倏地,小脑袋天外飞来答案。

    “才、才不是呢!”杨泽激动反驳,之前听闲语还可以充耳不闻,现在赫然教人问到头上,他直觉便带自己辩护。

    “那知道了,你被人抛弃了幄。”灿灿笑开,小妮子轻易就作下结论。

    唉唉唉,幸或不幸,杨泽渐渐明白小妮子对他有种独特的信任。

    她会拿些古里古怪随机乱想的小事问他,她会赖着要他陪着去作些一个人“不敢做”的事憎,她会拉他推他拍他摇他,却总对其他人的触碰避之唯恐不及。

    好几次,他几乎问起她身家背景。

    但,杨泽笑笑,总是自己找了话题支开。

    他很明白这“摆地摊”只是权宜之计,将来等他新事业规划好了离开,他与她就再没有关系了。

    所以,就这样罢,现在就这样好吧!

    梦是你的许下的愿

    当你熟睡的时候在梦里

    你的痛消失了

    你许的愿不管是什么都要保守秘密

    不管你的愿有多哀伤

    相信你的梦然后有天

    你的彩虹会带着笑容来临(注二)

    啦啦啦,路小冉最近心情很好!

    寒假里补习班人事矣诏,班主任一职走马换将,端靠裙带关系名实不符的路小冉也立即被革出“龙凤保证班。”

    但因事先预缴的高昂学费不便奉还,路小冉被特许至其他任一科目的普通班上课。换句话说,她无须隶属班级,大可自由出人,只要父亲那边瞒得过去,路小冉几乎周休五日,每天开心得很。

    她为自己安排的课后行事历是这样的。

    星期一、四,理论上补英文,暗地到阿泽那实习“社会日语。”

    星期二、五,理论上补数学,暗地往阿泽那研究“市场经济。”

    星期三牺牲一点回家当乖女儿。

    星期六、日,谎称平常课上内容不清,所以自动请缨去另一个班级补课。实则周六拿到朱柏恺精心整理的笔记便自行用功,周日继续挂羊头卖狗肉找阿泽去。

    “‘小洁’,你不是开学了吗?怎么更常来了?”连两个星期几乎天天可以看见她,杨泽再不在意也会有些狐疑。

    “对用,就因为开学,所以补习课也变少了呀,”嘿嘿,答案她老早备好,就等他问。“寒假里除了要上新课,还有复习班,一个礼拜要上五天课,好辛苦啃。”故意说,再做个鬼脸给阿泽看。

    “你总还有学校功课吧?这样天天跑来,你爸妈”

    “放心啦,我成绩很好!”开玩笑,功课退步那还得了,到时侯一定瞒不过路靖平,她可不想害阿泽被枪毙呐,他对她好好。“要不然我下回拿成绩单来给你看吧”她真把他当亲人。

    “哦”这倒不用,杨泽喃喃。

    “好啦好啦,趁我还在,你去睡一下。”又来了,每次都这样。

    她越来越习惯介入他的生活。

    “去嘛,你不是说昨天看书看太晚今天很累吗?”也或许,他其实也不太介意身边有个小避家,所以才任她推着往躺椅上一靠。

    小妮子顺势按住他时贴着很近,香香的,他闻到。

    “啊”眼前一黑。她竟拿了张报纸盖住他脸,拍拍。“安心睡吧,没人看你。”

    他想起有回无意中对她提起很讨厌被人盯着像展览品般看,没想到她记得。

    杨泽微笑,真睡着。

    梦里,先是恍恍交错着许多人影,然后浮动些他最近致力自修的电脑语言,最后,他在路小冉隐约历来的歌声中浮沉。

    近来难得好觉。

    好像睡了一生一世,他才感觉有人轻摇。

    “我该走罗,刚刚赚到的钱我摆在你夹克内袋了。”他听着她交代的声音,知道她正一边卸下身上琳琳琅琅的首饰和领巾一边说话。

    人体活广告嘛,这是小妮子己欲而又施人的生意经。

    “那数贝壳项很好卖耶,你下次批货时多进一些还有那组蓝白相间的发带有没有,刚才有几个二专女生跑来问一次订五十条可不可以算便宜点,她们想用来搭配啦啦队比赛的服装,我把她们的姓名电话抄在你手背上了,别忘了连络人家幄”

    当他好不容易再度睁眼,路小冉已和平日一样追着公车紧张跑了。

    人潮间添了许多刚自补习街下课的学生,不一会儿,那白衣黑裙的玲戏身形就再不显眼,消失在清一色的青春白白间。

    天响!怎么累成这样?竟教那鬼灵精在手背上涂鸦都浑然未觉十指交叠前伸,杨泽舒了舒兀自酸疼的筋骨。

    嗯?呼这可有趣了

    他看着路小冉性之所至随意没写的留言,长眼眯成一线。

    “说,你到底是谁?”好不容易逮到这理直气壮兴师问罪的机会,杨泽得意洋洋,只差没到法院为他一只粗臂申请证据保留。

    呃被点名的路小冉顿时傻眼。

    她压根儿便忘记自己早先没把真名告诉他,所以昨晚在写完“接到漂亮妹妹九家生意一笔,姓名某x某,电话1234567,烦请先公后私,切记!切记!”后,就顺手署上“小冉”外加吐着舌头的鬼脸一枚。

    啊她看着大眼瞪小眼、弯着腰几乎贴到她鼻尖的杨泽。

    “好恶心幄,你昨天没洗澡!”退避三舍有余,路小冉连忙住呼吸哇哇大叫。这是第一个窜进她脑袋中的想法,真的。

    “有啦!我只是很小心地没洗到这一块儿而已!”可恶,跟她解释干嘛!杨泽忍住一把想掐死她的冲动,只“堪称温柔”地将路小冉抓近,瞬间位移步旋,左掌连手带口扼住她惊怪莫名,右掌自然就扭住她不住挣扎的身躯。

    他的下颚顶着她微带草香的头顶,再一会儿就发现她几乎全身都是这种舒服好闻的薄荷味,洗发精或沐浴乳吗?杨泽恍惚出神。

    “呜!呜呜!鸣!”她似乎在抗议什么,喷了他满手口水。

    “你答应说实话我就放手!”杨泽巩固优势,努力不去在意掌间那多了几分滑腻感觉的一氧化二氢。

    顶多待会儿用她那份润喉水洗手,哼哼。

    “呜”怀中人似乎点了头。

    杨泽依言放开,不再恋战。说实话,就算她不答应也得放了,要不然再下去他铁定会被路人当成色狼扭送法办。

    “呼”缺氧许久,路小冉俏脸绯红,深怕杨泽再度施暴,她干脆转身便小手扣紧大手稳稳拉着,再顺道撑着喘气。

    她好小,看着眼前一颗发线分明优雅细巧的头颅,居高临下的杨泽忍不住好整以暇地漫天联想,好像好像涂成黑色的小玉西瓜

    “是小名啦!”忽然,小玉西瓜底下传出声音。

    杨泽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小妮子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她抬头,看不出任何心虚的模样。

    “是小名。”强调数遍,星眸灿灿。

    “可是,你不是叫做程方洁吗?”非关质疑,杨泽口试图分析路小冉此刻肢体间过于坚持的笃定,虽然和地相处未久,他总觉得这般神态不该出现在她身上,怪怪的,他说不上来。

    “你不也叫木易?为什么戒指上却刻着‘泽’字?”闻言,路小冉耸肩笑问,说着说着便转开头去。

    照例,她不过是想啥说啥,心思老早飞到方才被他们弄乱的摊位上了,自然没注意杨泽脸上突然像被铁锤打到的扭曲表情。

    后者正在瞎掰

    “晤呢因为因为我因为我爸呢”

    忽地,杨泽看见附近碳烤摊位上的炉火,猛拍大腿,有了!

    “因为这名字犯火,需要取蚌带水的别号来压,你知道吗,我本易一九的一九是火字边的杨,旺则旺矣,却也很容易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哈!实在太佩服自己了,干脆改行帮人论命,可能比卖这些女孩家的小饰品好赚!

    “是哦,取蚌名字也这么讲究,像我,我爸爱叫我什么就是什么,哪来那么多好好坏坏的名堂,”路小冉应着,语气着实平淡,却边对着几个经过摊前的高中女生热络招呼,真好似她才是这小小地摊的正主儿。

    杨泽看着她不盈一握的忙碌背影,胸腔间突然涌起一股柔情。

    他想着近些日子她的一过一笑,她的调侃、俐落,懂事与灵巧。

    她到底、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啊“小冉”轻唤起,杨泽不觉心头收紧,愈渐清晰的疼怜意绪无端漫泛,滚落出口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暗哑不清,晦暗地,便仿佛

    “喂,有客人在问小猪耳环来了没有?”路小冉一蹦一跳回过身来,刚好撞见满脸黑线的他。“矣?你气色不好幄!靶冒了吗?”

    没

    杨泽强打哈哈。

    只是凉风起飓,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