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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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静结婚那天,正是冬季,晶莹的雪花漫天飞舞着,纷纷扬扬的雪,像似给婚车也穿上了一件白纱。叶静喜欢雪花打在脸上的那种感觉,虽有些清凉,但很浪漫。在这样的良晨美景里走向婚姻殿堂,是她少女时代的一个梦。窗外,雪纷飞的飘着,屋内烧着一盆红彤彤的炭火,大红的喜字衬着温柔的烛光,很温暧、温情。叶静坐在丈夫怀中,享受着丈夫的爱抚,完全沉浸在做新娘的幸福之中。

    然而,这种幸福对叶静来说实在太短促了。像焰火一样炽烈地亮,一眨眼工夫,就迅即熄灭得无影无踪。来了,马上又去了。

    就在他们结婚后第三天,丈夫因盗窃铁路物资东窗事发被突然刑拘。警察是在叶静家里将他拘捕的。那天他俩正坐在桌前吃饭,两名警察像是天降神兵,突然闯进门来,咔嚓一声给丈夫带上了手拷,随即被带上了警车,绝尘而去。

    桌上,丈夫没吃完的半碗饭,还冒着热气。

    叶静木然地坐在那里直到天黑,仿佛这是昨晚的一个梦,是梦变成了现实,她被淹在了梦中再也回不来了。

    丈夫被抓走那几天,叶静整夜的失眠,她丈夫那些事她是知道的。他确实像铁道游击队、像飞车党,昼伏夜出,身手敏捷,那些钱来得实在太容易了,有时丈夫一晚上的收获,就是她半年的工资。她还能说什么呢?现在惟一后悔的是没有让丈夫见好就收,否则也不至于结婚三天,就独守空房。如果结婚前丈夫就被拘了呢?那也比现在好,她想。

    叶静收到了法院的判决,说丈夫是在严打期间顶风作案,国家损失惨重,必须从重从快,否则难平民愤,判有期徒刑10年。

    那些日子里叶静痛苦到了极点。白天她把自己关在房中蒙头昏睡,天黑以后才匆匆上街胡乱买些东西来充饥。即便遇见熟人她也不敢和他们交谈。她知道,丈夫那些事,已被好事者编成了各种版本广为传诵,正等着她来求证呢!

    10年阿!人一生有几个10年呢?10年以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无法知道。作为人生最美好的10年,她将在等待、焦躁和郁闷中度过,那时孩子也该9岁了吧?她或是他将在一个残缺不全,没有父爱的家庭中慢慢长大。也许这10年中会期有别的男人闯进自己的生活?她想起了学校的魏老师,那个英俊潇洒颇有些才气的师范院校高材生,结婚以前一直对她大献殷勤。但他毕竟是太穷了,他那点死工资能干什么呢?爱情可以春花秋月,诗情画意,可以完全惟美,但婚姻就不一样了。婚姻是以物资为基础的,一切虚无飘渺的爱情,在金钱和利益面前都是那么地不堪一击。作为女人,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需要爱,更需要钱。还是别去想那个教书匠吧,丈夫虽说进去了,但毕竟还留给她很多钱,自己还有一份工作,衣食应当不愁。

    那个只有高中文化的丈夫其实并不高大威猛,看上去还些斯文,眉清目秀的,从外形上看无论如何不会把他与飞车党、盗窃犯联系起来的。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她想起了两年前那刻骨铭心的一幕。

    仿佛也是一个冬季,天空中飘着细雨,很黑。叶静穿过铁道去学校值夜班,经过那段泥泞路时,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没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有一个黑影从旁边的草垛里串了出来,一下子捂住了叶静的嘴:

    “不准喊,喊就杀死你!”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叶静心头掠过,她感觉抵在她腰部的刀子真的快要将她刺穿似的,她不敢反抗,只能顺从地被他推着往前面走。

    黑影很快将叶静带到了附近的一个涵洞面前。这时,突然从洞里走出一个男人,他一下子冲上去闪电般的将黑影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接着是一阵猛拳,黑影抱头求饶。英雄救美的这个人就是叶静现在的丈夫。那天晚上他正猫在洞里面,伺机行动。不知是被他的英武所折服,还是出于感恩,总之叶静选择了他。

    明天就该去学校报到了,窗外又飘起了雪花。叶静呆呆地坐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想着丈夫。想起丈夫给予她的三天缠绵。现在他被关在凉山普格的一所监狱,那里离这个小镇很远很远,那里今夜也下雪了吧?还有自己的父母,父亲为他们的事已经生病住院了。母亲也只是在赶场的时候来看一她下。叶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她好想找一个说话的人,哪怕是一个孩子。这屋子太安静了,除了墙上的挂钟滴哒的响着,就再也没有其它声响了。

    清晨起床时,雪依旧下着。大街小巷到处是厚厚的积雪,皑皑的白雪把天空都照得雪亮雪亮的。她觉得有些冷,特意找出一件少女时的呢绒大衣穿上,又捆上了围巾。身上还是没有一丝温暧的感觉。满天飞舞的雪花夹着细雨打在叶静的脸上,她感到一阵刺痛。雪花飘舞的情景与当初他们结婚时多么地相似啊!叶静迎着雪花孤单地走着,几个上学的孩子嘻闹着在路上玩雪球,一位太婆在慢慢地清扫房前的积雪。

    这场景在这个小镇上,曾无数次地在叶静眼前出现过,为何今天她所感受到的只有阵阵寒意和凄凉呢?飘飞的雪花很美,但太短促了。来时像焰火一样炽烈地亮,一眨眼工夫,就迅即熄灭得无影无踪。人们还来不及欣赏,它就谢去了。飘飞的雪花啊,你飞舞的样子好美,但掉在地上一下就融化了,即便堆积起来,也会变为流水,流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没来过一样!

    叶静觉得自己就是那飘飞的雪花,不知道自己要飞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一个怎样的地方,然后慢慢的融化,仿佛自己也从来就没来过。

    凉山的普格监狱此刻也下雪了吧?狱中的丈夫你看见这飘飞的雪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