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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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我喜欢三月天斜斜的细雨。三月的细雨,斜织成一张网,把整个城市网住了。那些林立的高楼,湿亮的街道,缓慢行驶的车辆都变成了我沉甸甸的心事。

    那一天,我穿越城市的雨帘去看望一位身患绝症的友人。友人已是病入膏盲,到了残喘延息的地步。我安慰了他几句,强忍着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忧伤地离开了。在公交车上,我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我感叹生命如此脆弱,脆弱得像雨丝,随时会停歇。整个回家旅程,我没有快乐过。友人仅大我二岁,却即将永远离开我到那遥远的天堂去。

    坐在座位上发呆,竟连公交车到站也不知道。靠窗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孩,齐颈的头发,乌黑得发亮。她是一位漂亮的女孩,但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我的心绪全被一种对生命的悲观笼罩着。女孩要下车,要我让一下。其实,不是让,我也该下车了。因为我的家就在不远处。可我仿佛患了健忘症,忘记了回家,竟没下车的意思。我稍侧过身,让女孩出去。女孩前脚小心地跨出去,因为怕鞋上的泥水沾脏我的裤子,动作显得很慢很小心。可是,她的后脚还是碰到了我的裤腿。少许的泥水沾到了我裤腿上。我并不在乎,我的心还在想着那个即将离开人世的友人。

    女孩显得特别的不好意思。她说,对不起,我替你擦擦。她从她随身带着的一个白色拎包里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她认真的样子,倒让我感到愧疚,感觉是自己做错了事,还向女孩提出了过分的要求。女孩的手帕像冬天里的雪一样圣洁白净。我忙说,没关系。女孩见我没有责怪她,浅浅地一笑。那浅浅的一笑,表示她对我的感激。

    我意外地发现,女孩浅浅的一笑,却不是少女那种迷人的妩媚,而是那种深沉的忧郁,仿佛这三月天里阴阴的天下着湿湿的雨丝。这种忧郁不应该是这种花季年龄女孩所应该拥有的,而女孩却拥有了,我感到一朵艳丽的花突然被一阵奇冷无比的寒流冻伤了,让人倍感爱怜和惋惜。

    女孩撑着红色的雨伞,缓慢地行走在斜斜织织的雨色中。雨伞的红色与阴灰的雨丝显得那么的不合。我在司机的一再提醒下,才心情沉重地下了车,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女孩行走的方向走去。

    嚣闹的城市被雨盖住了。我感觉到,这城市仿佛仅我和女孩二人,所以,我和她不离不弃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当女孩在一个转弯处消失后,我像丢了宝贝东西一样快速跑了过去。就在那个转弯的地方,却被一团红色挡住。女孩拦住了我的去路,眼睛里充满着一种强烈的敌意。她问我,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你是谁?

    我为什么要跟踪她?我呆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我又是谁?我是一个孤独的行人,一个对忧郁独有缘分的男人。我吱唔了半天,才说清楚。我说,我叫单雁,我不是跟踪你,我想知道,你眼里为什么充满着无限的忧郁。

    女孩的神色显得不可思议。她哭丧着脸说,这也与你有关?女孩急急地走了,红色的雨伞在雨丝中荡晃得厉害,刺眼又让人担心。

    我没再去追女孩。我让雨丝任意淋湿我的头发,淋湿我的全身。我不知道女孩叫什么名字,但很想知道她叫什么。我的眼睛一片迷糊,雨水伴随着泪水流进了我的嘴里,感到一丝儿冰凉的咸味。我又想到那个即将成为行尸走肉的友人,猛然意识到,这个忧郁的女孩眼里也有友人眼里的一种东西——绝望与忧郁。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时,那团红色在远处出现,且渐渐向我靠近,直至来到我跟前一米的地方。

    你这个男人真是怪!

    我们认识了。她只告诉我,她叫随风。就这么简单。她到底几岁,是干什么的,家住哪儿,都成了我想破解除的谜底。我说,我很想知道你多一些。她说,不必要,我已经很满足我们相识,我不再企望别的东西。我想随风一定有她不可诉说的遭遇。她不想告诉我,一定有她的理由。

    随风的忧郁只增不减。我不想再让她忧郁下去,因为忧郁会让人走向绝望,那么离天堂就不远了。

    我几乎是求着问随风的。我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了?让我来帮助你吧。

    随风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我?我哪儿让你喜欢了?

    我说,可以这么说,是你的忧郁让我担心,让我心碎,所以,我变得彻夜难眠。

    随风突然吃惊地问,你患了失眠症?

    我点头称是。确实,认识随风后,我的睡眠很差,黑夜里,我瞪着眼睛,全想着她,想着她眼睛里那种绝望和忧郁。

    随风立即从拎包里取出一小包东西,那是一张白纸包的。她说,给,吃了包你好睡。

    什么东西?我很好奇。

    随风说,打开,就知道了。

    我小心地打开白纸,里面是五颗浅蓝色的药丸。药丸在白纸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亮眼,就像随风眼里那种盈盈的忧郁之光。

    我问,这是什么?

    她忧郁地一笑,没见识,安眠药啊。

    我知道有安眠这东西,但我一直没有亲眼见过。白纸中的浅蓝色的安眠药像浅蓝的钻石,非常可爱。我像得到宝贝似的又将安眠药包好收起来。

    我知道,吃多了安眠,会让永远离去。很多对生命绝望的人选择吞服安眠药,让自己安乐地走了。而我不赞同这种做法,我感悟到生命的脆弱,所以,人应该珍惜生命。轻易结束生命,显然是对生命珠不负责。我猜想,随风患有失眠症是真,但真正的病根不是失眠症,而是那令她患失眠的原因。我忽然意识到,安眠药已经成为一种残杀生命的凶手,已经潜伏在随风身边。巨大的惧怕开始像失眠症一样纠缠着我。我必须将凶手制住,不让悲剧发生。

    我向随风发起了热烈的追求,我要让她看到生命的希望和灿烂。

    我说,风,我已经爱上了你,你嫁给我吧。

    随风感到惊讶,但这种惊讶一闪即逝。她说,你吃了安眠药感觉好些了吗?

    我说,爱上你后,我每时每刻在想着你,所以,那几颗安眠药根本起不了作用,我还是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

    随风又取出了准备自己服用的安眠药,只是量少了。她递给我,说,继续服从,效果很好。

    我接过安眠药,心里轻松了一点。我问,你是不是长期服从这药?

    随风说,是呀。

    我心里顿时生起了一种巨大的担心。随风已经离不开安眠药了,有一天她若多吃了一些,后果一定不堪想象。我不知道她的安眠药是从哪儿来的,但我必须从她那儿要取安眠药,不断减少安眠药的存量。我想,只有这样做,我或许可以救随风。

    我一次次地向随风要安眠药,她也一次次地给。她给我的安眠竟有六十颗之多。看着装满一瓶蓝盈盈的安眠药,我并没有感到意外的高兴,反而觉得害怕要命,我看到了死神一直不离不弃地跟随站随风。

    随风的脸上开始露出浅浅的笑,那笑容就像粉色的桃花。我看到了生命的希望,随负已经开始了生命的新旅途。

    冬天到了。我去见随风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随风住的地方离我家大约有十里路。因为我没有到过她的家,只能四处打听。我这次之所以要去看她,是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她了。我的所有预感告诉我,随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至于什么事情,我猜不准,仿佛是生病了,又仿佛是一场情爱。

    当我好不容易找到随风的家时,却看到一场意外的情景。随风的家里站满很多人,一个女人哭得死去活来。女人是随风的母亲,随风昨夜里吃了很多安眠药,永远地睡去了。我呆了好一阵儿,泪水一直伴着随风母亲的哭声而流淌着,但我始终没有哭出来。这么看来,我预感是正确的,我所担忧的事终于还是发生龙活虎了。我向随风母亲提出了要求,想看随风最后一面。随风的母亲同意了,带我去了随风的房间。

    随风躺在床上,静静地躺着,盖着厚厚的棉被,连头也给遮住了。我颤抖着手慢慢掀开被子,我希望当我掀开被子时,随风会突然苏醒过来,并轻轻又高兴地叫着我的名字。然而,当随风的整个头出现在我视线内时,奇迹没有发生。我看到此时的随风微闭着眼睛,脸色铁青,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不过,我发现,随风的嘴角尚留着一种浅浅的笑,这是一种安详的微笑。我相信,随风离开这个世界时,没有痛苦过。她应该是在一种幸福的情形下走的。

    最后,我郑重又悲伤地向随风母亲提出一个问题,随风为什么这样做。

    到这时候,随风的母亲才用一种奇特的目光从上至下将我打量个遍,然后告诉我一个铁打的事实。随风三年前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很优秀,非常守爱她,她也爱男人。但是,老天很残酷,随风患上了一种绝症。男人离开了她,她绝望到了极点。病症发作时,她就头痛得厉害,一直无法睡觉。她一边吃止痛药,一边吃安眠药,只有止痛药和安眠药,才让她度一个又一个日子。她很早就准备了安眠药,准备选择一个时间结束自己的生命。当她终于选定日子的前一天,她又认识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一个忧郁的男人。她突发奇想,想帮助这个男人解脱忧郁,于是,不断地给那男人安眠药。医生给她的安眠药是有限的,所以,她根本积不了多少安眠药,她也就无法安然离开这个世界。她知道,男人喜欢她,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因为像她这样一个即将走向死亡的人还是被人爱着,说明她还有女人的魅力。不过,她不会答应,她知道自己不会给那男人完整的爱。当病痛最终让她无法忍受时,她狠下心来不去见那男人,不再给那男人安眠药我明白,随风母亲所说的那个男人是谁。我忍不住淘声大哭起来,我的哭声让在场的人看不懂,以致在场的人都愣着反应不过来。

    随风的母亲递给我地封信。我不想当着很多的面去看信里到底写着什么,有一点不用怀疑,这封信是随风留给我的遗言,她会告诉我她的一切。我在随风家里呆了一个夜晚,默默地陪了随风一夜。离开随风家的时候,我还向随风母亲提出最后的要求,请她告诉我,随风真实的名字叫什么。随风母亲说,随风的真名叫丹凤。随风的母亲还补了解句,她才二十二岁。

    多么好听的名字呀,她又多么年轻啊。可是,生活中再也看不到她了,再也看不到她眼睛里那忧郁的东西。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愿随风一路走好!2007-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