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新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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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刚来的时候，母亲就常常在电话那头描述着稻子的长势。稻子灌浆了，稻子成穗了，稻子开始黄了，稻穗头垂下了，稻子要割了稻子不是秋风吹熟的，是妈妈的念叨把它催熟的。当秋风开始发紧，当稻子开始泛黄，当阳光下的那片稻田泛起金光，妈妈就跟我说，等收了稻子就送新米来给我们尝新鲜。虽然，家里还有不少陈年大米，我们还是在妈妈的叨念里多了一份期待，在想象里咀嚼着新米红薯饭、新米赤豆饭的色香味美。
收割稻子的时节里，我们也未曾有空下乡为母亲搭上一把力，烧上一顿饭，甚至电话也未曾打一个。家里收稻子的那天晚上，母亲打来电话：“稻子收好了，收割机收的，家里的田在路边，有几根电线杆子竖着，不怎么好收，我和你父割了一些。今年的稻子收成很好，家里收了十几袋子稻”我分明感受到电话那头母亲的满足与开心，仿佛看到母亲额角的皱纹被笑成起伏的稻浪。
一个月之后，终于吃上新米饭了！母亲说，刚收的稻子先要搁一搁，以防农药残留。桌上的新米饭，盛在韩式的白瓷兰花碗里，洁白晶莹的米粒粘连在一起，冒着热气，透着糯香，闪着清幽的光，完美得有点不忍去吃、去破坏。终究还是要吃的，扒一口饭粒，含在嘴里仔细咀嚼，唇齿间恍惚流淌着泥土的清香，阳光的温暖，还有风吹稻花的香甜，有一种别样的柔软从嘴里滑到心里。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吃米饭了，平日里，享受着丰富菜肴的花式美味，米饭可吃可不吃，就是吃饭也是简单扒几口盖盖菜的味浓。捧着一碗新米饭，那晶莹的光，那醇香的味，那温暖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似电影里蒙太奇镜头，忽然间一阵模糊，待渐渐清晰，镜头已经转换成回忆
小时候，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也很少挨饿。虽然很少挨饿，可粗粮淡菜填充的胃总也难以满足。鸡鸭鱼肉那是不敢想的，每次揭开锅盖，都幻想着能有一锅白米饭，把热气和香气涂满脸。可是，每次看到的都是大麦粯子饭，泛黄的粯子溢得锅边、锅盖上都是，那些少得可怜的米粒被藏在某个角落。妈妈为了让我和哥哥多吃点米饭，总是在洒粯子前用铲刀将米粒划到一边。（我们的方言里叫“团饭”）每次开饭前，我和哥哥都会抢着去盛饭，生怕那点米粒被一个人独吞了。尽管妈妈为我们团了饭，可盛在碗里依然觉得是米少粯子多，粯子的黄色掩盖了米粒的白。那时，幼稚的我们很讨厌大麦粯子，仿佛是它糟蹋了一锅米饭，于是粯子吃在嘴里也觉得粗糙难吃。可是，每一次妈妈捧着几乎满是粯子的饭却吃得很香很香，看着正在长身体却猴精似的我们兄妹俩，目光里满是爱怜和无奈。妈妈常常微笑着对我们说：“等队里收了新稻，就有新米饭吃了。”
于是，我们总盼望着秋天，盼望着玉米熟、红薯老，盼望着割稻子、收新米，盼望着某天放学后揭开锅盖，眼前是一锅纯白米饭。但是在“分田到户”前，我们始终没有实现这样的愿望，倒是真的吃过一回纯白新米饭。
记得那是秋收的日子，村子里的稻子仿佛一夜间遭了魔法，都倒在地上了。村子里到处弥漫着稻草散发出的青涩的气味。村民们嘹亮粗犷的劳动号子让这个季节的阳光忽地更亮了，更暖了。一天中午放学回到家，妈妈递给哥哥一个“三红碗”（平常吃饭的中碗），让哥哥去生产队大场旁的王二家去盛回一碗新米饭。原来，村上开夜工用脱粒机“打稻”派人先取了些稻谷去磨坊脱壳加工然后在王二家开“半夜饭”（现在叫“夜宵”吧），妈妈的一碗饭夜里没舍得吃，寄存在那里了。听说有新米饭，我们都来了劲儿，哪还容得哥哥一人去取？哥哥在前，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后边，哥哥也乐得我做他的小尾巴。王二家的灶台上果然有一碗白米饭，王二媳妇将饭倒进哥哥手中的碗里，我们便飞快地“撤离”了。我从哥哥手里抢来饭碗，这是怎样的一碗饭啊！洁白的米粒泛着青色的光，那米粒似乎有些透明，粘连的饭粒被王二家的碗底拢成一个半圆扣在“三红碗”里。最最难以抵制的诱惑是碗里散发出的阵阵饭香。我们没有商量便开始抓饭吃，脏不溜秋的手抓着饭团往嘴里塞。饭是冷的，可吃在嘴里咋就这么软、这么粘、这么香呢？不需要菜，细细嚼着饭粒，简直舍不得一下子吞到肚子里。嚼着嚼着，越发觉得香，觉得甜，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在我们的记忆里便定格下一幅永恒的油画——深秋的阳光在一望无垠稻根桩上跳跃，弯曲的乡间小路上，一个青楞头，一个羊角辫，两个的孩子捧着一个白瓷蓝边碗，用手抓着饭粒，把嘴塞得满满的，把满足的幸福漾满黑黑的脸蛋
回到家时，饭碗里已经没有一个米粒了。含着最后一口没舍得噎下的饭，哥哥支支吾吾地对妈妈说：“饭，饭挨我和红吃光了”“妈妈，新米饭真好吃！”我抹抹嘴巴抢着说。妈妈用她那粗糙的手拍拍我的后脑勺：“这么好吃，就没给妈妈留一口？”妈妈没有责怪我们，看着我们兄妹满足的快乐的神情，她笑了（现在想来那笑容有些婉转，有些苦涩。）。望着母亲疲倦的温厚的笑脸，一时间，我真的有些后悔了，妈妈劳累了一夜，都没舍得吃一口本该吃完的饭，我们怎么我们应该拿回来和妈妈一起吃的，可是那碗纯新米饭怎么就那么难以抗拒的呢？直到今天，童年的那碗新米饭在我的记忆里依旧晶莹剔透，依旧光鲜如初，那是妈妈用爱心煲出的饭啊！
时隔多年，妈妈已六十多岁了，还在田间为我们劳作，斑白的头发，弯曲的身影，粗糙的大手，已然是田间的一道风景。为了我们能吃上自家种的新米、菜油、新鲜蔬菜、瓜果，妈妈一直不接受我们的建议，不愿把田过给人家种。于是，我们总能吃到妈妈陆续送来的新鲜“田货”这一袋新米，我们会吃很久，也会回味很久。我告诉自己，在我们享受优裕生活的时候，不要忘记父母曾经和现在一直在给予我们的爱。
秋天刚来的时候，母亲就常常在电话那头描述着稻子的长势。稻子灌浆了，稻子成穗了，稻子开始黄了，稻穗头垂下了，稻子要割了稻子不是秋风吹熟的，是妈妈的念叨把它催熟的。当秋风开始发紧，当稻子开始泛黄，当阳光下的那片稻田泛起金光，妈妈就跟我说，等收了稻子就送新米来给我们尝新鲜。虽然，家里还有不少陈年大米，我们还是在妈妈的叨念里多了一份期待，在想象里咀嚼着新米红薯饭、新米赤豆饭的色香味美。
收割稻子的时节里，我们也未曾有空下乡为母亲搭上一把力，烧上一顿饭，甚至电话也未曾打一个。家里收稻子的那天晚上，母亲打来电话：“稻子收好了，收割机收的，家里的田在路边，有几根电线杆子竖着，不怎么好收，我和你父割了一些。今年的稻子收成很好，家里收了十几袋子稻”我分明感受到电话那头母亲的满足与开心，仿佛看到母亲额角的皱纹被笑成起伏的稻浪。
一个月之后，终于吃上新米饭了！母亲说，刚收的稻子先要搁一搁，以防农药残留。桌上的新米饭，盛在韩式的白瓷兰花碗里，洁白晶莹的米粒粘连在一起，冒着热气，透着糯香，闪着清幽的光，完美得有点不忍去吃、去破坏。终究还是要吃的，扒一口饭粒，含在嘴里仔细咀嚼，唇齿间恍惚流淌着泥土的清香，阳光的温暖，还有风吹稻花的香甜，有一种别样的柔软从嘴里滑到心里。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吃米饭了，平日里，享受着丰富菜肴的花式美味，米饭可吃可不吃，就是吃饭也是简单扒几口盖盖菜的味浓。捧着一碗新米饭，那晶莹的光，那醇香的味，那温暖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似电影里蒙太奇镜头，忽然间一阵模糊，待渐渐清晰，镜头已经转换成回忆
小时候，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也很少挨饿。虽然很少挨饿，可粗粮淡菜填充的胃总也难以满足。鸡鸭鱼肉那是不敢想的，每次揭开锅盖，都幻想着能有一锅白米饭，把热气和香气涂满脸。可是，每次看到的都是大麦粯子饭，泛黄的粯子溢得锅边、锅盖上都是，那些少得可怜的米粒被藏在某个角落。妈妈为了让我和哥哥多吃点米饭，总是在洒粯子前用铲刀将米粒划到一边。（我们的方言里叫“团饭”）每次开饭前，我和哥哥都会抢着去盛饭，生怕那点米粒被一个人独吞了。尽管妈妈为我们团了饭，可盛在碗里依然觉得是米少粯子多，粯子的黄色掩盖了米粒的白。那时，幼稚的我们很讨厌大麦粯子，仿佛是它糟蹋了一锅米饭，于是粯子吃在嘴里也觉得粗糙难吃。可是，每一次妈妈捧着几乎满是粯子的饭却吃得很香很香，看着正在长身体却猴精似的我们兄妹俩，目光里满是爱怜和无奈。妈妈常常微笑着对我们说：“等队里收了新稻，就有新米饭吃了。”
于是，我们总盼望着秋天，盼望着玉米熟、红薯老，盼望着割稻子、收新米，盼望着某天放学后揭开锅盖，眼前是一锅纯白米饭。但是在“分田到户”前，我们始终没有实现这样的愿望，倒是真的吃过一回纯白新米饭。
记得那是秋收的日子，村子里的稻子仿佛一夜间遭了魔法，都倒在地上了。村子里到处弥漫着稻草散发出的青涩的气味。村民们嘹亮粗犷的劳动号子让这个季节的阳光忽地更亮了，更暖了。一天中午放学回到家，妈妈递给哥哥一个“三红碗”（平常吃饭的中碗），让哥哥去生产队大场旁的王二家去盛回一碗新米饭。原来，村上开夜工用脱粒机“打稻”派人先取了些稻谷去磨坊脱壳加工然后在王二家开“半夜饭”（现在叫“夜宵”吧），妈妈的一碗饭夜里没舍得吃，寄存在那里了。听说有新米饭，我们都来了劲儿，哪还容得哥哥一人去取？哥哥在前，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后边，哥哥也乐得我做他的小尾巴。王二家的灶台上果然有一碗白米饭，王二媳妇将饭倒进哥哥手中的碗里，我们便飞快地“撤离”了。我从哥哥手里抢来饭碗，这是怎样的一碗饭啊！洁白的米粒泛着青色的光，那米粒似乎有些透明，粘连的饭粒被王二家的碗底拢成一个半圆扣在“三红碗”里。最最难以抵制的诱惑是碗里散发出的阵阵饭香。我们没有商量便开始抓饭吃，脏不溜秋的手抓着饭团往嘴里塞。饭是冷的，可吃在嘴里咋就这么软、这么粘、这么香呢？不需要菜，细细嚼着饭粒，简直舍不得一下子吞到肚子里。嚼着嚼着，越发觉得香，觉得甜，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在我们的记忆里便定格下一幅永恒的油画——深秋的阳光在一望无垠稻根桩上跳跃，弯曲的乡间小路上，一个青楞头，一个羊角辫，两个的孩子捧着一个白瓷蓝边碗，用手抓着饭粒，把嘴塞得满满的，把满足的幸福漾满黑黑的脸蛋
回到家时，饭碗里已经没有一个米粒了。含着最后一口没舍得噎下的饭，哥哥支支吾吾地对妈妈说：“饭，饭挨我和红吃光了”“妈妈，新米饭真好吃！”我抹抹嘴巴抢着说。妈妈用她那粗糙的手拍拍我的后脑勺：“这么好吃，就没给妈妈留一口？”妈妈没有责怪我们，看着我们兄妹满足的快乐的神情，她笑了（现在想来那笑容有些婉转，有些苦涩。）。望着母亲疲倦的温厚的笑脸，一时间，我真的有些后悔了，妈妈劳累了一夜，都没舍得吃一口本该吃完的饭，我们怎么我们应该拿回来和妈妈一起吃的，可是那碗纯新米饭怎么就那么难以抗拒的呢？直到今天，童年的那碗新米饭在我的记忆里依旧晶莹剔透，依旧光鲜如初，那是妈妈用爱心煲出的饭啊！
时隔多年，妈妈已六十多岁了，还在田间为我们劳作，斑白的头发，弯曲的身影，粗糙的大手，已然是田间的一道风景。为了我们能吃上自家种的新米、菜油、新鲜蔬菜、瓜果，妈妈一直不接受我们的建议，不愿把田过给人家种。于是，我们总能吃到妈妈陆续送来的新鲜“田货”这一袋新米，我们会吃很久，也会回味很久。我告诉自己，在我们享受优裕生活的时候，不要忘记父母曾经和现在一直在给予我们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