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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就像一本耐读的书,从1975年春节结婚到现在,我一读就近30年,感到是百读不厌,而且是越读越有滋味。

    刚结婚时,那是初读。信手开卷,泛泛而读,浮光掠影,浏览匆匆,囫囵吞枣,一知半解,不可能完全读懂。妻那时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犹如书那精美的封面,是很招人喜爱的。我可以毫不隐瞒地说,我之所以对她一见钟情,两眼放电,就完全是被她那脸蛋迷住了的。我那时还年轻,从没有考虑过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类的问题。但我运气好,有福气,妻不但外表美,心灵也不丑。换句话说,这本书不但封面好,而且内容也精彩,确实耐读。初读时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妻那火炮脾气,有时她会突然对我大发雷霆,让我不知所措。当时我想,糟啦!娶了个恶老婆,这让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其实她就是性子急,心里装不下话,真跟那鞭炮一样,霹霹啪啪爆完了,便立即烟消雾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后来我发现她这脾气是来自岳父大人的遗传基因,不但她的脾气是这样,他所有弟弟妹妹们的脾气也全都这样。最初时见她发脾气,我也针尖对麦芒,毫不示弱地与他大吵。后来逐渐读懂了她,知道她并无恶意,待她发脾气时,我就不吭声,任她发去,果然一会儿便风平浪静,艳阳高照。于是我有了读妻的第一心得体会,那便是:家庭的事,说到底就是互相忍一忍,一忍就成了好夫妻。

    说妻外表美,是那时有目共睹的,她年轻时的相片也可作证,并非我的奉承话。说妻心灵不丑,也非信口开河,这是我渐渐读出来的,还得从刚结婚时说起:新婚燕尔,那幸福当然是不用说的,但蜜月度完之后,过了最初的激情,生活就显露出它实际平淡的本质了,我与妻也就和所有的夫妻一样,开始面对现实的生活,比如,开门七件事是少不了的,人总得吃喝拉撒睡,家总得平平安安过。那时,我是个真正的穷光蛋,换句话说是个典型的无产阶级者。我有个难改的恶性,从小就已经形成了,那便是酷嗜买书。工作后除了生活费,其余的钱都花到买书上去了,因此工作了整整10年,竟毫无积蓄,造成结婚就拖债的困难处境。那时工资本来就低,既要还债,又要过日子,其生活之清苦便可想而知了。过日子是必须要靠钞票去换油盐柴米的,我那时才深刻地认识到钞票的重要性。处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妻却没有嫌弃我,也没有半点怨言(她虽然有时发脾气,但从来不是为金钱的事),她用她的实际行动做到了与我同甘共苦。。我这一生最感激妻的也是最难忘掉的就是这件事了。在这一点上,世间很多女人是做不到的。结婚10周年时,我与妻去照了张纪念照,我深有感触地在合影照上提了两首诗,第一首中有“结伴终生两相愿,几多困苦也甘甜”的句子,第二首中还特意写了这样两句:“周公‘八互’为明鉴,美满和谐不在钱。”这里的“八互”是指周总理与邓颖超之间的“互敬、互信、互学、互助、互爱、互让、互勉、互谅”我在与妻结婚之前,曾与一位姑娘有过两年的恋爱史,我很爱那位姑娘,那位姑娘也很爱我,但婚事终因门不当户不对而在那位姑娘父母的强暴干涉下告吹,这对我的打击特别大,给我造成了很深的心灵创伤。在这件事上,妻很豁达大度,既不因为那位姑娘爱过我而产生其它想法,也不因为我爱过那位姑娘而生醋意。想反地,她用她的爱心为我抚平了心灵深处的创伤。此事我在内心一直是非常感激她的,尽管我没有表露出来。还有一件事让我读懂了妻的心灵:一次,我到商店(那时叫国营商店)里去买牙膏,递给营业员一张5元的钱,营业员一时粗心大意,把它当成了10元钱,整整多补了5元钱给我(那时候我的工资才30多元钱一个月)。回到家后我把此事说给妻听,没想到妻一下就发了火,她说:“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我们再穷也不能去占别人的便宜!你赶快把那多补的5元钱退回去!”在妻面前我自惭形秽,顿时羞红了脸,赶紧将那5元钱退了回去。

    读妻,有时也会读出趣味性来。妻是个典型的“马大哈”她对自己钱包里的钱或身上揣的钱经常是没数的,我曾私下作过多次试验,偷偷地从她钱包或衣兜裤兜里拿钱,她竟一次都不知道。她常感叹:“唉,钱真是用得太快了!”有一次在成都,她住在省煤管局招待所里,时值夏天,太阳火辣辣的,出门得打伞。她一个人从招待所里出来,将手中的折叠伞打开,可能是那伞的质量有点问题,她一开伞,伞就被开过了头,伞骨架全部翘到上面去了,她居然还一点都没有发觉,就这样打着一把往上翘着的伞在大街上走。她走一路人们笑一路,走到哪儿人们笑到哪儿,她自己心里还挺纳闷的:“这些人怎么都望着我笑呢?”直到乘公共汽车收伞时她才发现。一九八九年夏天,我们全家人到都江堰、青城山、峨眉山去旅游了一趟。游峨眉山金顶时,每人都租了一件棉衣,妻穿棉衣扣扭扣时“对错了号”棉衣的下摆就一边长一边短。上了金顶后,她居然发现了三个这样的游客,她发现第一个时笑着对我说:“看,那人扣棉衣‘请错了客’。”发现第二个时又笑着对我说:“看,那个人扣棉衣也‘请错了客’。”发现第三个时她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说:“真有趣,咋这样多人扣棉衣都‘请错了客’?”但她唯独没有发现自己。当时我和儿子也都忙着观赏景致去了,没在意她的衣服扭扣。我的任务是负责照相,我在为妻照相时,刚摁下快门,我一下发现她扣的棉衣也“请错了客”这下我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妻问我笑啥子,我说:“你看看自己的棉衣吧。”她自己发现后也笑出了眼泪,说:“我刚才还偷着笑别人,搞半天自己都是这个样子。”那张相片也就成了有趣的纪念品,至今还保存在家庭影集里。

    读妻,常常读得令我感动不已。每当我生了病,妻便对我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我这人平时不爱生病,可一旦生起病来就挺吓人的,并且事先没有任何生病的先兆。一次,我突然就患了重感,高烧发到41度多,全身像瘫了似的,躺在床上一点也不能动弹,汗水直往外冒,身上穿的衣服一会儿就湿透了。湿透了妻就替我换,换了又湿透,并且枕巾、床单、被子都打湿了,把妻折腾惨了。妻一直守在床边不敢离开,他看着我遭罪的样子,恨不能替我分担一些痛苦。她用手轻轻地不停地抚摸我的手背,使我的病痛减轻了许多。前年,我的胃突然大量出血,事先也没有患胃病的任何症状,解大便时发现大便漆黑,解完大便后人就一下子瘫软了,感到眼前一片黑暗,我坚持着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人就站立不稳了。妻当时见我这个样子,被吓坏了(过后听她说,我当时眼球都“定”了),她连忙扶我到沙发上,赶紧又打电话把儿子从店里叫回来(儿子当时在经营一个网吧),用车将我送往医院。先送我到广顺门诊部,门诊部的医生都不敢接收我了,叫赶快送到总医院去。这次住了将近一个月的院,妻就天天在住院部的病房里陪着我、经佑我,直到我病愈出院。如果没有她的耐心陪伴和细心经佑,我的病是绝不会这么快痊愈的。妻平时在对我的体贴关怀上,从不张扬,从不故意做作,除了读得让我感动外,还让我读出了“润物细无声”的意境。我将近40岁时,患了肩周炎,晚上睡觉时被子稍微敞点风,两个肩头就着凉疼痛。妻于是不声不响地自己设计为我做了个棉“披肩”我睡觉时套在两个肩头上,肩头就很暖和,不再疼痛了。有一段时间,我一睡觉两个膝盖就发冷而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妻便替我做了两个棉护膝,戴上它睡觉后便没有了冷的感觉;我坚持戴半年后,这种症状居然彻底消失了,至今没有复发。我与妻结婚30年来,像这种体贴入微的小事,真是多得数不清。

    读妻,还常常读得令我钦佩。妻文化程度不高,是上个世纪69级的初中生,刚读初中就遇上了文化大革命,便停课“闹革命”因此实际上是小学文化程度。上个世纪80年代给青壮年职工补课时,妻便属于补课对象。那时我是厂里补课的老师,她是补课的学生。她补课很认真,经过统考顺利地拿到了补课合格证。妻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她在文化方面却很有悟性,自我吸收能力也很强。不管是看报还是读小说,一些优美的词句或语汇她看后就能牢记在心,并能灵活运用到日常口语中来。平时在与我或其他人的谈话中,冷不防就冒出几个成语或典故来,常常令我自愧不如。我在日常生活用语中,偶尔说了白字(即读字读错了音),妻能马上给我纠正。我喜欢爬格子,妻自然就成了我作品的第一读者。她读后不但能纠正文中的错别字,还能提出一些令我折服的修改意见。我前段时间发表的作品如秋之篇、黄荆等都是按她的修改意见修改出来的。最令我佩服的是,凡经她点头认可的作品,文稿寄出后一般都能发表;如果她认为不行,那文稿寄出后就如泥牛入海了。如此神奇的现实,我不服不行。

    读妻时,我总爱想到一句俗话:牛吃稻草鸭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我能娶到妻这样的好女人,自然是我这一辈子的福。时光荏苒,岁月悠悠,我与妻携手,已共看了三十载春秋的花开花谢、月圆月缺,爱情之树虽非参天,却也叶茂枝繁,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不无温馨和甜美。

    妻这本耐读的书,我将爱不释手地认认真真地继续读下去,直至生命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