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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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永林一进人民公园,便径直朝湖边柳树下那第三张条椅走去。

    “今天的约会又将是啥结局呢?”他坐到条椅上后,边擦着汗边在心里问自己。接着从裤兜里摸出一本杂志,装着看了起来,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

    这正是盛夏时节。树上的知了肆无忌惮地放开歌喉,在一个劲地欢唱,反倒把公园衬托得十分幽静。垂柳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上拂来拂去,给人一种“波光迎日动,柳色向人深”的意境。

    陈永林眼睛盯在杂志上,记忆却使他回到了两个多月前。那天正好是“五一”节,也像今天这样,他来到这湖边同他的第七个对象约会,也是在这张条椅上。

    那是位白白胖胖的姑娘,她同他刚坐下,还没有来得及谈话,湖边租船亭那儿就吵闹了起来。租船亭离这儿只有十多米远,陈永林立即看清了是咋回事。由于是节日,租游船的人很多,有两个头发染很红的小伙子不排队要强行租船,因而发生了吵闹。

    “咋一点都不讲公共道德,到后面排队去!”群众的谴责声。

    “啥子公共道德?老子就是不排队,哪个敢把老子的xx咬了!”两个小伙子气势汹汹,做出不可一世的样子。

    两个小伙子那不堪入耳的脏话和横蛮的举动,一下激怒了陈永林,他怎么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对白白胖胖的姑娘说:“对不起,请你稍等一会儿。”说罢便冲了过去。

    “你们为啥不排队?”陈永林出现在两个小伙子面前。

    “关你球事,滚一边去!”两个小伙子同时亮出了拳头。

    “道路不平旁人铲”陈永林话还没有说完,胸上便狠狠地挨了两拳,摔倒在地上。

    “先生,请问你看的啥杂志?”一个动听的女低音敲响了陈永林的耳鼓,把他从回忆里一下拉回到现实中来。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今天和他约会的姑娘来了。尽管“先生”的称呼让他觉得很别扭,但他却一点也不敢怠慢,连忙亮了亮手中的杂志封面,回答了约会的接头暗号:“青年文摘。”

    “你就是陈永林先生吧?”

    “那你就是赵小琴啦?”

    陈永林抬起头来,呀!眼前是位十分漂亮的姑娘,只见她一头黑发,黑得闪光,那俊俏的脸庞上,配着一双秀目,犹如蕴藏着一池春水,身材更是健美中见窈窕。尽管不是穿得花枝招展,却显得光彩夺目、芬芳四溢。

    陈永林不禁看呆了。他又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姑娘。

    姑娘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显得落落大方:“我们谈谈吧。”

    他又大胆地看了姑娘一眼,觉得她那水灵灵的黑眼仁里含有一种超越年龄的睿智和沉思。他镇了镇神,问道:“谈啥呢?”

    “就谈谈你的工作和家庭情况吧。”姑娘说。

    听了姑娘的话,陈永林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工作和家庭情况,难道这就是姑娘们找对象的首要条件吗?”他不禁生起气来。如今他已经28岁了,今天这位姑娘是好心的邻居王妈给他介绍的第八个对象。如果要论长相,陈永林并不丑,甚至还有几分帅,可就是因为他的工作和家庭,使他谈对象谈一个吹一个,成功率为零。

    “这些情况难道王妈没有给你谈过吗?”陈永林没好气地说“有啥好谈的?谈了会使你失望,不如就这样分手吧!”他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你坐下。”姑娘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难以违抗的力量,陈永林不得不重新坐下来。

    “好吧,你不愿谈,我帮你谈。你的工作就是帮水店送水。至于家庭情况嘛,父亲患肝癌已去世,有一位瘫痪在床的老母亲,长期需要你照顾;还有一位捡来的读小学的‘妹妹’,得靠你抚养。对吧?”姑娘一口气说完这些,用一种逼人的眼光盯着陈永林。

    “既然你已经这样清楚,为啥还要我谈?”陈永林硬梆梆地甩了一句。

    “看你有没有勇气谈!我想,如果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他还能让一个姑娘看得上吗?”

    “我我并不是自己看不起自己,而是”

    “好了,我们谈点别的吧。”姑娘并不计较刚发生的一切,望了一眼在湖上泛舟的几对游客,站起来说:“今天游湖的人不多,我去租只小船,边划船边谈。”姑娘说罢快速向租船亭走去。

    陈永林一听要划船,看着姑娘走去的背影,记忆的闸门又被打开“五一”节那天的情景再次浮现出来。

    陈永林摔倒在地上,感到胸前剧烈地疼痛。他明白自己打不过这两个家伙,突然计上心来。他从地上起来,佯装着同两个家伙打架,边打边退,一直退到湖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头将其中一人撞入湖里,同时用一只手使劲抓住另一人的衣服,一同跳进湖里。这两个家伙一掉进湖里,顿时六神无主,慌了手脚。陈永林凭着他的好水性,在水里将两个家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才把他们拉到湖边,吼道:“滚!”

    陈永林上得岸来,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围观的人都在称赞他,他反而被弄得不好意思了。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约会的事,赶紧往条椅那儿走去。可是,条椅上已经没人了,他又连忙四处找寻,也没有见到那位白白胖胖的姑娘的身影。

    他正沮丧不已,听见有人对他喊:“喂,小伙子,快跑!那两个家伙带着一帮人来了!”

    “这下该咋办?”他正在犹豫,租船亭里跑出一位姑娘,拽住他的湿衣服:“快,到亭里去躲一躲!”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拽进了亭里。

    “我不怕,我和他们拼了!”他挣脱姑娘的手,想冲出亭去。

    “傻瓜!好汉不吃眼前亏,难道你连这点都不懂?听我的,快躲到办公桌下去,外面看不见。”姑娘说完,返身插上小亭的门栓。陈永林只好乖乖地钻到她的办公桌下去。

    “妈的,这小子跑啦!”

    “有种的就别跑,他妈的!”

    “走,到那边去找找!”

    这伙人吆喝着走了。

    “谢谢你!”陈永林从桌下钻出来。

    “不,该谢谢你才对。快回家去换衣服吧,担心感冒。注意点,别再撞上那帮家伙。”

    “还愣着干啥?快上船啊!”赵小琴已经租来了小船“喂,你是不是有啥心事?”

    “没有,没有。”陈永林又回到现实中来,一时感到手脚无措。

    他傻笑着上了小船,赵小琴敏捷地将小船划到湖心,然后慢慢地向湖上那座漂亮的三孔桥划去。

    “这儿是不是勾起了你对往事的回忆?”姑娘问。

    “你咋晓得?”

    “我能看透你的心。”姑娘神秘地笑了笑。

    “你真厉害。”

    “是吗?女人就得厉害点,否则老是受男人的欺负。”

    “现在都是女人欺负男人的多”

    “嘻嘻你平时上网吗?”姑娘又一下转变了话题。

    “不上。我哪有时间呀?下班后就得往家赶,要做饭,要照顾母亲,要辅导妹妹学习,还要做家务活。”

    “哦”

    这时,小船离三孔桥只有20来米远了。陈永林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正骑在桥上的石栏杆上玩耍,那男孩对着赵小琴眨了眨眼睛,做了个怪相。陈永林又看见赵小琴也对着那个男孩眨了眨眼,并呶了呶漂亮的小嘴。他一下想起来了,啊,这姑娘正是“五一”节那天租船亭里的那位姑娘!那天,她要他钻办公桌时,不也是这样呶嘴的吗?他惊喜得正要开口问,突然“噗”的一声,那个男孩从桥栏杆上掉进了湖里。

    “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有两个游人惊叫起来。

    赵小琴还没有来得及回过头,只觉得小船晃荡了一下,陈永林已经纵身跃入了水中。她的脸上顿时浮上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微笑。

    男孩很快被陈永林救上岸。游客们都对陈永林投来赞许的目光。

    男孩向陈永林道了声“谢谢”又对着赵小琴做了个神秘的鬼脸,跑去了。

    “你胜利了。”赵小琴对陈永林说。

    “凭我的水性,救个小孩还不容易,也值得谈‘胜利’?”

    “不,我不是指这个。”

    “你是指?”陈永林不解地望着她。

    “嘻嘻,你呀,真是个傻瓜。到那边去等着我,我先去把小船还了。”

    陈永林浑身湿透了,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因为他看出了姑娘对他的好感。

    “走吧,换衣服去。”赵小琴还了小船,走来对他莞尔一笑。

    “到哪儿去换?”

    “到我家去。”

    “到你家?你家在?”

    “就在公园里。”

    “哦,你就是租船亭里的那位姑娘吧?”

    “嘻嘻,你呀,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多亏了你。”

    “多亏了我,多亏了我啥?你晓得不?你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哩好吧,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那天,你见义勇为,用你的机智斗败了那两个家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爸爸是这公园里的一名花工,我是在这儿从小长大的。公园里常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家伙寻事闹,可一般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特别是在当今物欲横流、世俗喧嚣的社会里,像你这样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的,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我觉得,人嘛,总不能自私得过了头,就应该像你,有一种正义感,并能为伸张正义敢于舍生忘死。自那天过后,我就感到你在我心上抹不掉了,我一直后悔当时没有问你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我家里没有安电话,至今我也没有手机或小灵通,哪来的电话号码呀?”陈永林不好意思地说。

    “你那老板的水店里总有电话吧?”

    “那倒是。”

    “没想到老天有眼,上周星期六我到向水巷一个同学家里去玩,正好看见你给我同学的邻居家送纯净水,就是那徐婆婆家。我赶紧向徐婆婆打听你的情况,也真是凑巧,徐婆婆说她了解你,并跟你邻居王妈很熟。于是我就厚着脸皮请徐婆婆帮忙,托她出面找王妈当介绍人。”

    “哦,原来是这样。”

    “嘻嘻刚才那男孩掉到湖里,也是我事先安排的,那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叫东东。”

    “这是为啥呀?”陈永林大惑不解。

    “为啥?为了考验你呀!我怕你为了找对象就丢掉了那种难能可贵的精神。”

    “你也太太冒失了,万一东东出了意外怎么办?”

    “出不了意外,我事先就考虑过。你别看东东的岁数不大,可他的水性特别好,这又是夏天,不会感冒。”

    “哦”陈永林想了想,又立即说:“可我是个送水工,收入不高,还有我那家庭,你要慎重考虑。”

    “你呀,自己瞧不起自己。我早就考虑好了,我追求的是我的终生伴侣,是我认定的好人。你放心,我能吃苦。我们俩一起来挑你的家庭重担,总比你一个人挑要强吧?”

    “你你真好!”陈永林激动得不知说啥好了。

    “还愣着干啥?快走吧,爸爸妈妈都在家里等着我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