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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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蕊答应了殷灿的求婚,订婚仪式探订在来得及的最短时间内举行。

    殷灿让冰蕊决定一切,包括怎样重新粉刷、装饰他们的别墅、开什么样的菜单、穿什么样的礼服、怎样宴请宾客

    “尽兴地发挥你的想像、实现你的梦想,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殷灿像一个富甲天下的丈夫,完全没有拘束地宠纵他未婚的妻子,在订婚那一天,以昭告天下的气势宴请所有的亲朋戚友、同业、员工、媒体纪者等所有他认识的人包括他的竞争者、他的对手。他要向世人夸赞,他得到了一个冰清玉洁、美似天仙的娇妻,他一向喜欢炫耀他的成功和胜利!

    再也没有比冰蕊更幸福、更风光的准新娘了。她的订婚礼比达官显贵或超级巨星的婚礼还豪华,而且一切尽如她意。

    她穿着从巴黎由专人迭来的香奈儿婚纱,头戴镶着巨钻的发箍,灿烂夺目、娇艳如同公主!她为夏竹和蝶茵也订制了同样华贵的礼服和发饰,当她在赞美诗的音乐中由殷灿引导着现身亮相,各色玫瑰花瓣由大厅挑高的四侧飘洒了下来,室内室外到处是玫瑰,长毛地毯上铺着玫瑰花瓣堆成的花毯,到处充满浓郁的玫瑰花香,而她,手执一捧白丝带扎成的半开雪白玫瑰花蓓蕾,搭配一色雪白的礼服,在纯洁高贵的一身白色烘托下,朱唇皓齿、明眸莹光闪烁,真是连天境仙女都要羡慕她、嫉妒她!

    殷灿穿着黑色燕尾礼服,春风得意、英姿焕发,如同玉树临风的王孙公子,没有人不打心里艳羡如此一对神仙美眷。他搂着他的未婚妻向众人昭告:“各位贵宾,今天是我毕生最快乐、最满足的日子,我有幸得到颜冰蕊小姐的眷顾,在今天和她订下白苜之盟,在不久之后,当会以最隆重的仪式请大家正式喝喜酒,以答谢各位的隆情美意和给予我们的祝福!”

    所有的宾客报以最热烈的掌声,玫瑰花瓣纷纷飘落,开香槟的声音四处响起,成群的白鸰被放向蓝天,彩色气球迎着阳光飘去冰蕊多情善感,几度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夏竹替她轻拭去眼泪,安慰她说:“到这个节骨眼还哭什么,既然决定嫁他,就要像改变信仰一样,把你过去一肚子的疑虑当做旧教条全部抛掉!你应该要笑,开心地笑,骄傲满足地笑才对!”

    蝶茵说:“冰蕊是喜极而泣!”

    “喜极也不准哭!要喜极而笑!今大我还要为你多喝几杯!”

    夏竹笑道。

    一旁和亲友应酬的殷灿看见三个美女交头接耳,好奇问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可以让我知道吗?”

    夏竹说:“我们在说,冰蕊太大方了,让我们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礼服,客人要是错认了新娘怎么办?”

    殷灿笑道:“要是冰蕊真的够大方,我把你们三个都要过来当新娘!冰蕊,你肯不肯呢?”

    冰蕊甜美回答:“我肯,但是夏竹不肯、蝶茵不肯、戈承坚更不肯!灿哥,你别做春秋大梦了!”

    殷煤大笑搂住了冰蕊很快乐地说!

    “我不敢!这一辈子只消受冰蕊一个人就够了!美人艳福不是给一个人包办的!”

    听殷灿提起了戈承坚,冰蕊又问蝶茵:“小瓣呢?他跑到那里去了?”

    “谁知道?不管他。”

    蝶茵嘴里这么说,一对眼珠子却忍不住滴溜转动,在人群中寻觅起来,她知道戈承坚今天来得很勉强。

    “你去找他吧,别冷落他了,只要夏竹陪我就好了。”

    冰蕊催促蝶茵,夏竹竟对冰蕊说:“我不陪你。我要一个人享受一下,好好喝几杯。”

    说着,瞄了殷煤一眼,率先就走开。

    “夏竹是永远不当人家电灯泡的。新娘子,让你的新郎陪你,我去找小瓣了。”

    蝶茵顾不了别的,一颗心挂在承坚身上,也走开了。

    三三两两的客人川流不息来和新郎新娘致意,冰蕊始终以最婉的甜美的笑容对待,直到她看见一个山魈般令她毛骨悚然的人,她的笑靥自此像晚秋枝头最后一片落叶飘坠一样,不复再现。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喜宴之中会出现这样一张面孔!

    他筒直像一只穿着燕尾大礼服的螳螂,半垂两块又厚又宽的大双眼皮,五官动也不动,他端礼如仪,却透出一股阴森的恐怖,当他那躲藏在半垂厚眼皮之内的呆滞眼珠定定地直视着冰蕊,她不禁暗中打了一个寒战!

    然而,身旁的殷灿看见这个人,反应和冰蕊完全相反。

    他摆出了极致的傲慢与睥睨之态,用最风发得意的声音,对那只螳螂山魈道:“温兄,见见我的未婚妻,她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塔顶尖的明珠!”

    冰蕊不了解为什么殷灿需得对他的客人如此炫耀、如此夸张地引见自己,她简直没有勇气再多看那个恐怖父丑陋的男人一眼!然而殷灿又得意非凡地对冰蕊介绍道:“冰蕊,认识?下我的事业伙伴,温师夷先生!”

    那螳螂山魈伸出手来,掀动厚唇咕哝了一声:“嫂子,幸会!抱喜!”

    冰蕊简直不敢伸出自己的手,她骇怕将会握钊一只披着冰冷鳞片的兽爪!可是她不得不把手伸了出去,好在她戴了白纱小手套,可是山魈紧紧握住她手心的感觉,使她几乎要气绝昏倒!

    “温兄,什么时候轮到你请喝喜酒啊?”

    殷灿又开腔,冰蕊听得出来,他显然在故意挑衅着那只山魈,故意向他示威。

    山魈露出一排血红的牙龈,注视着冰蕊道:“快了,等我找到一个和嫂子模样的人,就快了。”

    他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没有表情,没有笑容,冰蕊愈觉胸口一阵翻腾,只想呕吐。

    殷灿对这个人却是见怪不怪口泰然又扬言道:“我相信!温兄天纵英才,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冰蕊又听得出来,这句话分明是不怀善意的挖苦和嘲讽,她更相信,这个被挖苦、嘲讽的对象更是把说话音的意谓揣摩得丝不苟,他分明很清楚地知道殷灿的用意,却仍是皮肉不动地说:“不敢当,要向殷兄看齐!失陪。”

    温夷走后,冰蕊立即告诉殷灿:“灿哥,我很不舒服,想进去休息卜。”

    殷灿不明所以,温存问道:“是不是站太久、累了?我陪你进去躺一下。”

    他带着她离开大厅的时候,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竟然又清清楚楚看见温师夷那张浮在众多模糊面孔之中可怖的脸,他在盯着她,目不转睛,动也不动,像一个幽灵,一个穿着黑白条纹人礼服的螳螂幽灵!

    冰蕊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忍着回到休息的房间,才奔进洗手间呕吐了起来。

    “宝贝,我看你是太累了,我叫杨医师上来给你打针,今天还有得撑的。”

    殷灿搀扶着她,让她在一张极漂亮讲究的贵妃椅上半躺下来,动手要打电话,冰蕊阻止了他,虚弱地说:“不用找医生,我没事。”

    她本来想说,只要不再见到那个螳螂山魈就好了,可是,她还是比较理性地问:“那个温师夷是什么人?我觉得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好诡异、好奇怪!”

    殷灿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骄矜道:“不愧是我的妻子!你猜的完全正确!”

    “他是你的死对头?”

    “没错,我的近程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娶你为妻,接下来就是铲除他!”

    殷灿眼中露出含带杀机的凶光,闪闪耀动,看来令人不由畏怯。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副势不两立、恨之入骨的样子?”

    “这件事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就是刘邦项羽的霸业之争!可惜,他既不是刘邦,也不配当上项羽,只是一个中间人物,一个我不除不快的第三者势力!”

    “灿哥,我还是不懂。”

    “全华百分之七十的股权分成两大份,份是我们殷家,另一份是郭氏家族,其实郭家才是我真正的对手,我一直想掌握全华所有的股权,慢慢把大部份的股份全都吸进来,但以目前的情势,我刨不动郭家的根,拥有百分十七股权的温师夷当然是独一无二的关键性筹码!我只要拿到这些持股,就是全华最大的股东!到时候任我呼风唤雨,谁也莫奈我何!”

    听到这里,冰蕊已领会七分,接口说:“可是他不肯让步,让你有志难伸?”

    “不错,不只这样,他还占尽墙头草的便宜,妄想有一天骑到我的头上来!”

    “你们明争暗斗很厉害?”

    “台面上,大家还是合伙人,不过各人心里有数!你等着看吧,我会叫他乖乖把股票捧到我面前来!”

    何等自负的一个男人!他的自负令她激赏崇拜,也教她惊愕!

    “灿哥!你们做事业都要用这种头破血流的方式吗?”

    她望着她的未婚夫,明显流露着忧虑。

    殷灿朗声笑道:“我殷灿做事,都是信手拈来,在成功之闲任意穿梭,还用得着老婆来担惊受怕吗?宝贝,你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全心全意享受生活就是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有没有好一点?”

    “嗯,好多了。”

    冰蕊没说实话,她还是觉得全身都是鸡皮疙瘩,却勉强打起精神这样说。

    “那就好。这么高兴的日子,分一秒都不可以浪费。我们下去和客人同乐!”

    殷灿把她抱起来,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冰蕊露出笑容,补了妆,和他起下楼。

    她十分战兢志忑,深怕冉看见那只山魈可怖的身形和嘴脸。

    可是,温师夷就如同厄运的黑骑上,在她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悄然降临。他总是盯着她,在她不经意又看见他的时候,让她魂飞魄散、惊魂难定###婚宴大厅一片歌舞升平,酒酣耳热,在外围和罗马式庭园里,却是迥然的一种宁静与幽雅。

    瓣承坚双手斜插裤袋,满腹火气、无聊难耐地晃到庭园里来。大部份的人都在大厅里,只有少数几个人溜到庭园中享受宁谧的夜色与自然清新的空气。不意中,他瞥见夏竹坐在喷泉边一座白色天使雕塑膝边的石块上。

    橙色的灯火照着穿了雪白礼服的夏竹,透着红晕的标致容颜,沉静的神态,叫戈承坚不由看呆了眼。

    他站在数步之外看着她,在她觉察之际,他机伶地恢复了神色,朝她走近去。

    “原来你躲在这里享清福,原来也有人和我一样,不喜欢这种无聊透顶的宴会。”

    他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石块上坐下,嘴里喷着酒味。

    “你难得勉强自己,但是,你还是把蝶茵丢在里面!”

    她总是远到机会就挖苦他。他也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哼!有人说,这是一种爱的表现。有人很讲究这一套。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走了,甚至根本不来!”

    他一副牺牲颇大厌烦之极的口吻,强烈流露着对蝶茵的不满。

    “所以我说很难得!”

    她笑笑,也冷哼着,打了一个酒嗝。

    他只好自嘲道:“至少喝到了一些好酒,算是不虚此行!”

    “你这个人不是普通的自我中心,说得更实在一点就是自私。我已经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

    她睨他一眼,显得不屑。

    他大不以为然,扬声反驳道:“这是观念问题!人生本来就是一场solo,不是吗?只有独唱和独奏才能表现出完完全全的自在和潇洒,别人算什么?你为什么得凡事都和别人一起唱和?”

    “你真是振振有词!和蝶茵完全格格不人,你为什么会找上她?她和你完全不适合!”

    “这种事很难理解,当初她让我色授魂与。”

    他漫不在乎地点起菸,也递一支给她。

    “当初?现在你后悔了?”

    她让他点燃了菸,仰脸把烟吐向空中。

    “她要的不过是彼此看守、坐监,有时我坐监、她看守,有时候我看守、她坐监,就是这种彼此消耗生命、压迫生命的生活模式!”

    说着,他望向灯火辉煌、乐声粱幅的大厅又说:“对里面那一套,她可羡慕得很呢!”

    “你这样说蝶茵不公平,她可不是为了试凄而跟你。”

    夏竹毫无遮拦地说。酒气满身的她,脑子可还十分清醒。

    他隐忍的满腹怒火被她挑动了起来,大声地发着牢騒道:“试凄?那是她自找的!为什么她不想我给她保留很多空间、很多自由?我从来没有告诉她,我们得像螃蟹一样用草绳把彼此绑在同一个竹篓子里面;她想爬上去,我就把她扯下来,我想爬上去,又换成她把我扯下来!我说过了,我要的是solo,不是混声大合唱!”

    “很好,错的是,你的solo人生观并不能完全贯彻,你得上床;而你更不该找蝶茵这样的人上床!”

    “不要提她行吧?道德重整专家!”

    他说不过她,只好试着改变话题:“虽然你老是站在蝶茵那边和我唱反调,我反而觉得和你很相投,你有你真正的想法,对不对?”

    他摆出一副知心的样子向她试探。

    “正好相反,我和蝶茵想的完全一样,渴望一份稳定可靠的感情,渴望婚姻。”

    “我不相信!你不过想帮蝶茵游说我!你才不是和她一样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他讪讪冷笑,极为顽固自负。

    “我为什么要游说你?你最好相倍,我和蝶茵同样羡慕着冰蕊,而且羡慕得紧!”

    夏竹故意模仿适才戈承坚的语气,挑动他。

    果然他动气了,大声道:“那算什么玩意儿?”

    他以鄙夷的眼光望向大厅:“虚伪的形式!不过是金玉其表而已!”

    一可是,它却让女人觉得幸福!”

    夏竹徐徐说来,不愠不火却充满杀伤力。同时,她从脚边摸出一瓶酒来,对嘴猛灌。

    “夏竹,你”瓣承坚又气又沮丧,既惊且怒。他恨她如此无情地打击他男性的自尊,更惊异她竟然是躲在这里藉酒浇愁!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她灌够了酒,快意地高吟。

    “夏竹,你有心事?你不快乐?”

    瓣承坚抛开自己的感受,认真地问。他想到刚强冷竣的她也有情感起伏的一面。

    “我有什么不快乐?人生是一场solo,这样才能真正潇洒自在、尽其在我!”

    她又笑又哭似地,语无伦次。

    他像要看穿她似地,望着她不停地摇头:“不对,你骗不了我,你的心里有很强烈的爱,像火一样把你烧得又苦又痛,对不对?有没有?你是不是很寂寞?”

    “寂寞又怎样?我不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她大胆地告诉他,让他感觉一股蹊跷的放浪。

    “谁是你不该爱的人?”

    他心猿意马,并大胆地试探。

    “当然不是你!”

    她哈哈大笑起来,又仰天灌酒。

    他被她笑得窘迫起来,故意挺起胸来说:“别想捉弄我!总有一天我会搞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会弄清楚的!”

    话未说完,另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会弄清楚什么?”

    瓣承坚转身一看,竟然是蝶茵!口气一转,强硬地反问:“原来是你,你怎么舍得跑出来?”

    他看见她,仿佛觉得被扫了兴,没有快意而只有怨气。

    “这是什么话?我在到处找你,你躲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蝶茵沉着一张脸,也不和夏竹招呼,瞪着戈承坚又问。

    “你找我干什么?别人结婚,你的劲儿最大,起哄得最厉害,你还用得着找我?”

    说到这里,意犹未尽加一句:“我在这里和夏竹研究她的心事,你会有兴趣听吗?我看你还是去里面凑热闹比较对味!”

    “小瓣,你乱讲什么?对蝶茵客气一点!”

    夏竹终于出口制止,戈承坚愈是故意说:“我哪里乱讲了?刚刚你才告诉我,你不会爱上个不该爱的人,这个我懂!

    你们女人中意的,当然是像殷灿那种能够摆场面、给女人个豪华隆重的婚礼,让女人锦衣玉食过日子的男人,我戈承坚算什么?”

    这一番话,戈承坚意在对蝶茵揶揄嘲讽,夏竹听了却如同被歪打正着了似地满面通红起来。蝶茵没有发现,气忿地骂说:“戈承坚,你自己心里有鬼,还好意思话中带刺地扁我、损我!你给我说清楚,刚刚讲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又不是脑震荡的猪,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既然你装佯,我就坦白一点。你很羡慕颜冰蕊是不是?可惜你没那个命,你跟上了一个穷光蛋!

    你想结婚是不是?很抱歉,我不想把我的生命投资在一间牢房上面!”

    “是啊!你用不负责任来成全你的自命风流!用嫉妒来掩饰你的怯懦无能!你根本不敢负责任!不错,我羡慕冰蕊,而你嫉妒殷灿,你敢不承认?”

    话未说完,戈承坚一双巨掌向她扫来,幸好被夏竹及时抓住,她厉声喝道:“你们保留一点人性行不行?今大是冰蕊的好日子,你们可不可以压抑自己的情绪去视福她,也给自己一点祝福?”

    瓣承坚放下了高举的手,狠狠瞪着蝶茵,终于忿忿离去。

    夏竹拿起了酒瓶,继续麻醉自己。在阵窒息般的沉默后,她听见蝶茵用她似乎没有生命气息的声音平平缓缓地说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所谓抵死无悔的爱情只剩下彼此伤害、彼此践踏?为什么只有无尽的猜疑、争执、否定和厌烦?我能给自已什么祝福?”

    “嗯”夏竹自顾喝酒,自顾不暇地吐露自己的感受,仿佛心间已失去了往昔关照他人的余裕,喃喃说道:“不要爱上你不该去爱的人对啊谁叫你去爱一个你不该爱的人?”

    蝶茵以为这是回应之语,惨然说道:“对,我不该爱上小瓣。这是生命腐烂的开始!对这个没有安全感、充满不确定的世界,我失望、害怕,我已经厌倦”

    夏竹在酒精的深度麻痹中,已经听不进这几句谶语,只有苍云之外的上帝默默垂怜。

    大厅之内,歌舞乐声升平依然。

    这是一个既华丽又诡谲、既幸福又悲惨的夜晚。

    ###订婚之后,冰蕊迁人别墅成为女主人,殷灿并带着她到日本度假。

    冰蕊抛忘了一切,和他尽情享受神仙一般自在又丰裕富足的蜜月假期。

    “在这一段时间内,我全心全意陪你,什么也不管,等再回到台湾,我就要全力去进行另外一件大事。”

    殷灿这样告诉冰蕊。

    他真是一个全能、全知、全方位的丈夫。充沛的精力、清晰的头脑、雄厚的财力,在恩情、精神和物质方面都有余裕百分之百地满足地,他有能力让她想怎样开心就怎样开心,想怎样满足就怎样满足。关于性,他尤其没有一贯的杀伐霸气,总使她欢愉、满足到顶点。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女人能拥有如此的丈夫、如此的幸运、如此的幸福、如此的骄宠!

    冰蕊用她完全纯净的本质,体验着一个完全圆满的梦想。

    他们像两尾神仙鱼,在京都的思古风情与古城文明中自在悠游。

    在京都的庙寺、大原的乡间和禅院、幽雅的旅店、古老的茶屋、神社、河岸茂绿的樱树、马鞍山的温泉他们轻车简从,道不尽的逍遥写意。

    而在大埠东京的精华地带,他让她尽情挥霍、恣意满足感官与物质,采买一切她想要的。

    虽说她抛忘了一切,摆脱了现实的羁绊,换上另一种心情去享受人生,但唯一令她念念不忘的,还是蝶茵和夏竹。

    她为她们采买了许许多多的名牌服饰、配件、化妆品、香水甚至珠宝。凡是她喜欢的,必为她们同样购置相似的数量,有时甚至更多。

    “冰蕊,你简直是新人类中的异数。他们重色轻友,而你是重友轻色。”

    殷灿这样逍遣她,她嫣然笑着反问:“什么是轻色?色指的是什么?”

    “现代人的解释是男朋友或女朋友,老公或老婆。”

    殷灿笑道。

    “你吃醋吗?只因我没有为你打算、为你买东西。”

    “有一点!因为她们在你心目中的份量太重了。不过反过来想想,我把你从她们身边抢走,实在也很难补偿她们。”

    “灿哥,你真好。我真希望夏竹以后也能嫁到像你这样的老公。”

    冰蕊紧挽着殷灿,把脸颊贴上他的肩头。殷灿又说:“何不让她也嫁给我,这样可就完全符合你的心愿了。”

    冰蕊听了抬起头来,半认真地问:“灿哥,你真的喜欢夏竹?”

    殷灿立即笑道:“当然是开玩笑!你们二女共事一人,变成了情敌,你损失惨重,我没好日子过,这种傻事我不会做!”

    冰蕊听了还是没有释然,又追问:“灿哥,我不吃醋,你真的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夏竹?”

    她等着他回答,知道他不屑撒谎。

    果然殷灿轩朗回答:“我喜欢她,但是我只要一个女人,绝不自找麻烦。”

    “灿哥,我就是崇拜你这么潇洒、这么坦白。”

    “安心当我殷灿的妻子,我身边没有给女人的第二个位子。”

    他告诉她,给她体会他泱泱的男子气概。

    神仙假期一如殷灿的行程计画在二十天内结束,他们回到台北。

    冰蕊的首要之务,就是回天母找夏竹和冰蕊,把三大箱的贵重礼物送给她们。

    然而,公寓的人门深锁。在百货公司的领带专柜和cafe都找不到蝶茵和夏竹。

    蝶茵缺勤是常事,连夏竹也不见人影,冰蕊不由深感大事不妙。

    “请问,夏竹为什么事请假?”

    她向cafe里的人探问。

    “好像她的朋友出事了,昨大晚上匆匆离开,没有再回来。”

    有人这样告诉她。

    夏竹和蝶茵同时告假,冰蕊的联想是,莫非出事的人是戈承坚?

    她回到公寓,让司机把箱子都搬进去,决定在那里无止无尽地等候,直到他们回来。

    她们总会回来的吧?如果戈承坚出了不测,蝶茵也许痛不欲生。冰蕊知道,蝶茵根本不能没有小瓣,如同她不能没有她的灿哥。身为二十世纪末的现代新人类,她和蝶茵都一样,是那种一日为夫、终生为夫,跟定唯一一个男人的古代女子。

    不,她不能失去蝶茵,不能让蝶茵失去小瓣“上帝,把我的幸福分三分之一给蝶茵,三分之一给夏竹”

    在不停的祷告中,她终于听见钥匙在镇孔中转动的声音,是神色如槁木一般的夏竹走了进来。她一看见冰蕊,颓然把身子靠在门板上,只用一副空洞又凄清的大眼望着她。

    “夏竹,出了什么事?蝶茵呢?小瓣呢?”

    冰蕊张惶地问,深觉噩梦就要成真。

    夏竹仍是死死地望着她,眼神深邃得可怕、空洞得可怕。

    “夏竹你快税,蝶茵怎么了?小瓣怎么了?”

    冰蕊情急大叫。

    仿佛等了一轮回的日出日落,夏竹才幽幽回答。

    “蝶茵死了,蝶茵死了。”

    “蝶茵死了?”

    冰蕊浑身冰冷,两眼发直。她生平未曾预测过涉及生死这样惨烈的事,但却是一猜就中!她不能接受这种事!

    “蝶茵死了?那戈承坚呢?他也死了吗?”

    她不由错乱地狂喊出来。

    夏竹瞪着圆眼,诡谲地向她吼叫:“蝶茵死了!是蝶茵死了!你提戈承坚做什么?”

    “蝶茵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过出去几天,才一转身,你就告诉我蝶茵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冰蕊僵僵站在原地,一张脸像中了邪似地发怔,一对惊惶的黑眼珠镶在圆睁的眼白之中,其悸怖如同遇上了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夏竹拖着破皮囊似的身子,把自已颓然摔进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再说一次:“蝶茵真的死了,她说过她会像樱花吹雪那样壮烈地为爱而死。她为自己预设了命运、预设了结局。这一直都是她想要的,冰蕊,你不也知道的吗?”

    听夏竹说得这样冷静又这样深沉,冰蕊再也不能勉强自已不去相信。她怔怔地张大眼睛又呆立了好久,才梦游似地问:“她怎么死了?为什么要死?”

    “安眠葯。”

    夏竹仿佛陈述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既没有激动,也没有眼泪,只是幽灵一般地飘了起来:“她脾气愈来愈壤,看见蚂蚁骂蚂蚁,看见苍蝇骂苍蝇,和小瓣在一起只有吵架、动粗,愈吵愈凶。戈承坚干脆逃跑,不冉回来。”

    “她是死谏?”

    “她说她愿意为他而死,从一而终。她不怕结束自已的生命。”

    说到这里,悲情终于淹没了夏竹,她的眼泪滚落卜来。

    “蝶茵!”

    冰蕊烈痛欲死,终于仰天悲啸,叫着蝶茵的名字,放声嚎啕痛哭狂泣起来。

    “蝶茵,我要你,你不要走!你不要死!”

    她像疯狂一样的扑向夏竹,死命要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我要去看她!带我去看她!她在哪里?夏竹?她在哪里?”

    “冷静一点,冰蕊,我们替蝶商找一套衣服,她等着要穿呢。找到了衣服,我带你去看她。”

    夏竹满脸泪水,伸手抚慰冰蕊的脸颊,忍着悲伤劝她。

    说起了衣服,冰蕊重重一怔!她把红肿的眼睛投落在她带来的三个大箱子上,又是一番天崩地陨的大恸!

    箱子里面,有蝶茵最喜爱的、顶尖流行的帅气黑色套装、缎面镶珠的西式小背心、紧身烟乖沏、长筒皮靴、吉儿桑德的纯丝外套和香水,还有卡迪亚的钻表、整套的娇兰化妆品、法国的巧克力、渗有金箔的日本“金色不动茶”这些都是蝶茵梦寐以求而买不起的极品,她替她飞越千山万水带了回来,却未料成了送终的礼物!

    冰蕊悲泣难忍,一面打开衣箱,面哭得肝肠寸断。

    “真的?真的?蝶茵,你真的死了?我给你带回来的东西,你真的不要了?”

    她翻着那些衣物,泪水滴落在那件纯丝的昂贵外套上。

    夏竹跟过来,安慰她:“冰蕊,你不要太伤心,蝶茵会领受你的心意的。你来做决定,让她穿哪套衣服,嗯?你一向最会打扮的”

    冰蕊替蝶茵选了黑色西式套装,银白衬衫,黑丝巾和皮靴,在用心挑选中,她稍微平静了下来,再问夏竹:“蝶茵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她知道我们懂得她的心,知道她爱小瓣。”

    “蝶茵,你好绝情!”

    冰蕊再度哭泣一番,想起了戈承坚,又问:“小瓣呢?他怎么样?”

    “守在那里,看起来已经死了一半。有什么用?已经太迟了。”

    夏竹呢喃。

    “夏竹,你难道不恨他?他害死—蝶茵!我恨他!”

    冰蕊咬牙道。

    “既然蝶茵不恨他,我恨他做什么?不是他害死蝶茵,是蝶茵成全了她自己!”

    “不!我恨他!他负心,他害死蝶茵!我恨他!”

    冰蕊扭绞着箱子内的衣物,暴戾地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