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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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简爱,是在去广州的旅途中。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南方特有的骚动和热情,但坐在我斜对面的那位先生却似乎有意地和这种气氛保持着距离,大概应了“沉默是金”这句话,他的不苟言笑反倒引起了我的注意。在这个中年男人微蹙的眉头和有些倦怠的神情里,我竟捕捉到了几分落寞和几分少年般的桀骜不逊──这发现不禁让我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现在想来,是“文学”让这位深沉的先生有了交流的欲望。依稀记得当我告诉别人我是中文系的研究生时,他仿佛欠了欠身,抬起头特别在意地看了我两眼。后来,不知不觉间,他加入了我和别人的谈话。

    交谈由浮泛而渐趋深入,最终变成了我和他之间的单独交流。我们从海明威谈到契诃夫,又从安娜卡列尼娜谈到情人,当我知道他是广州一家商贸公司的职员时,我不禁惊讶于他对文学的知之颇多,在这个文学已躲进“圈子”里的时代,这位广州的王先生的确令我刮目相看,而且,他使我对广州又多了一点新的感觉。

    ——年轻的时候,我也是个文学青年。

    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他笑着说。

    我分明看见他脸上焕发出了一种神采,使他那略显刚硬的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

    再后来,也记不清是谁先引的话头了,我们谈起了简爱。

    ——我很喜欢那本书喜欢简爱

    他沉吟着,神情愈发柔和,或者说是温柔,甚至还有一点点羞涩,仿佛是触动了一段埋了好久的心事。

    我的心蓦然一动,简爱──好亲切的名字,那一刻,我不由地想起了小时侯看黑白片简爱,懵懵懂懂却无端地被那沉郁的气氛摄住;想起高考后那段难捱的日子里,躲在蒸笼似的小屋,汗流浃背地为简爱着迷,一本简装小字的普及版简爱成了黑色七月里唯一的精神慰藉

    我笑了,由衷而欣幸地──不容易呵,遇到了一个喜欢简爱的人。我告诉王先生,上大学时宿舍里曾分作两派,八个女孩中,有五个都是那位“乱世佳人”郝思嘉的崇拜者,而我和另外两个则对貌不出众的简爱情有独钟。我们常常为了捍卫自己的偶像而展开论战,我们简爱派虽然势单力薄一些,但绝对都是智慧型女孩,而且颇有简爱女士坚定、执着的风骨,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最终往往是占了上风,自然是好不得意。

    王先生也笑了,转而却又习惯性地蹙了蹙眉头,很有些忧虑地喃喃道:广州的女孩子们真应该读读简爱呀。

    好像是怕我不明白,他思寻着想解释一下,我轻轻地点点头,用眼神告诉他,我已会意。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

    说起广州的女子,心中总要隐隐地生出几分遗憾。记得第一次伫立在广州街头时,那些来来往往的南国佳丽的确让我这个北方小女子的眼睛为之一亮,她们真的是这座城市里最骄傲的花朵呵──时髦、自信、靓丽多彩。但接下来的经历,却不免让我失望了。在天河体育馆,当我小心翼翼地向一个很“酷”的女孩问路时,她挑了挑韩国式的细眉,很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那种不屑和冷漠不禁让我这个茫然无措的异乡客更加茫然了。我不解她为何要这样,是出于对外地人的鄙夷,还是一种自我尊贵的表现?内心里,我倒宁愿相信她是路不熟,或者是一时的情绪不佳;我也宁愿相信,这只是我在广州城遭遇的一个“特例”可是,当类似的“特例”第四次被遭遇时,我知道了我应该对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士们敬而远之。再问路时,我学乖了,专找那些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他们儒雅、亲切、古道热肠,尽管粤味的普通话说得很是费劲,但那份不流畅的热情却让你更加感动,你知道,他们是怕你走丢呀。当他们絮絮地、不厌其烦地为我指点路径时,我会暖暖地想,在这个城市里,我并不是流浪的小孩呵。

    这样记忆羊城的女子也许有失公允。在大学校园里,也曾接触过一些和和气气的小女生,她们的眉眼或许很平常,也不一定打扮得很酷很靓,但是,她们会耐心地听你讲话,善意地向你提供帮助,最后,还会留给你一个很阳光的笑容。每每见到这样的女孩,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上几眼,谁说同性一定相斥,这样赏心悦目的同类,甚至没有办法不让你留恋呀。

    所以,我愿意这样想,也许我遇见的,恰恰是这座城市里几个不友善的“另类”

    那日,翻一本广州的杂志,在“平民靓女”一栏里,一个广州女孩坦然自道:我觉得自己很美──“超越天赋的外表,完全属于你自己的美,我认为是存在于心灵的东西。如果你拥有善良的愿望,怜悯的情怀和宽容的品德,在纷繁的生活中,你会觉得这些感觉很珍贵,很美,常常自己就打动了自己,功力强一点的,还能感化别人。当我处在这种情境中时,我觉得自己很美。”

    望着彩页上那个青春透明的女孩,刹那间,心中竟溢满了欢喜和感动

    真想告诉王先生,广州,也有喜欢简爱的女孩啊199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