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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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脸上扑满了白粉的公子哥儿齐聚在建邺城里著名的茶馆,个个眉头不展,抱头痛思。他们边啜着武阳的茗茶,边看向端坐在墙角的男子,密闭的空间充满了诡谲的气氛,如同令他们头痛不已的问题。

    这原本是他们每七天一次的聚会,如今不得不因为首的展裴衡而临时前来。展裴衡深深感到抱歉,因为大伙儿都是世族子弟,有的还是来自立场对立的家族。

    没错,龙蟠便是这样的一个组织。谁也想不到专抢世族、劫富济贫的侠盗竟然就是世族本身,而且还不单只有一人。

    “展兄,你得想个法子摆脱那恶婆娘,再让她这么跟下去,咱们这个月的计划将全部泡汤。那姓陈的混帐正想法脱产,想趁咱们还没行动前将金银珠宝搬进皇宫内。要是真让他搬成,那建邺城内的流民就没饭可吃了,皇宫那些侍卫可不好搞定。”组织里的策谋长魏岂详抱怨连连,不明白展裴衡打哪弄来这么一个跟班,比老沾着饭菜的苍蝇还烦人。

    “魏兄说得是。”专门负责联络事务的许重仁亦是怨声载道。为了展裴衡身边跟着的大怪女,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必须被迫更改约期,他都快烦死了。别看他们表面上是一群只知花天酒地的世族子弟,拥有满腔热血、正义凛然却又必须强装出一副病弱、挥霍的模样并不如外人想象中容易。偏偏装得最凶的展裴衡身旁忽然莫名其妙蹦出个女子来,而且还成天找碴,拖着他东操西练的,搞得大伙儿想聚会也找不到首领。再这样下去,龙蟠不解散都不行,这也是今儿个大伙聚在这儿的目的,商量如何解决那颗小灾星。

    “我知道难为各位兄弟了,我会想办法解决。”话虽如此,但要摆脱母夜叉的盯梢却是难上加难。

    “展兄,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说话这么奇怪,头发又短得不像话?”许重仁曾暗地见过她好几回,发现她的口音别扭得跟有人拿刀押着她说话一样,十分奇特。

    “我也不知道。”展裴衡苦笑,到现在他还弄不清她究竟打哪里来。记忆中不是挨打就是挨骂,从来没看过她一天好脸色,哪有机会问。

    “你不知道!”众兄弟莫不张大嘴,瞠大了眼瞪着他们的首领,深感不可思议。

    展裴衡是他们之中最有热诚,也是武功最好,又最具组织能力的人,也因此才能获得一致拥戴担任首领之职,成为“龙蟠”的代表,而今他却在连打从哪里来都没弄清楚的情况之下就收留人家,实在教大伙儿感到意外。“你不知道人家打哪里来,又怎么能收留人家?”许重仁率先说出他的疑问,众兄弟亦跟着点头。

    “没办法呀。”展裴衡试着解释。“咏贤姑娘一头栽进我的车,接着便捉着我的衣襟说了一大串听不懂的话。起先我以为她是流民或是抢匪,因为她一直强调‘牛’这个字。原本想将牛送给她就算了,没想到她却硬要跟我回家,当时因有家仆在场,我无法甩下她,只好一路装到底,让她也跟着回府,之后的情形就是大伙儿所见的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世族身分害了他,迫使他连在家仆面前都得伪装,就跟在座的各位兄弟一样。

    这的确是令人同情的遭遇,但重点是,他们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龙蟠已经一个月不曾有过任何行动,而流浪在市井的难民却不断增加,他们一定得有所行动才行,否则又不知道要增添多少条因饥饿产生的亡魂。

    “你不能甩掉她吗?”魏岂详提出建议。

    “恐怕不行。”展裴衡摇头。“先别说咏贤姑娘的来历不明,就说她看过龙蟠的牌简好了,单单这一点,咱们就不可掉以轻心,而且她还说过她曾经摸过牌简,这更令人匪夷所思。”

    “摸过牌简?这怎么可能?”大伙儿的眼光全往他身上瞄,瞄得他十分不快。

    他们的表情摆明了不信任他,因为他正是手持牌简的那个人。

    “放心,我没出卖你们。”他冷冷的讽刺教大家一阵脸红。“我也弄不清她话中的意思,但我向各位保证,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再不将真相弄明白,他这个首领的位子可得换人坐了。

    “咱们不是怀疑你,只是现在外头的风声很紧,到处都有想拿赏金的人和官差。咱们不希望换首领,展兄你自己要小心点。”魏岂详拍拍展裴衡的肩膀,不希望他们的首领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我知道。我会调查个水落石出。”展裴衡保证,他知道自己再不拿出个办法来,不但组织难以行动,而且他们还可能决定瞒着他做出对咏贤不利的举动。他们是一群热血青年,同时也是乔装高手,在必要时可以装成米虫,但同样也可以杀人不眨眼。他不希望他的天外飞客因他的兄弟而丧命,他必须尽快查出真相才行。

    事不宜迟,他决定今晚就展开行动。

    ***

    展家大宅的澡堂里一片水气,弥漫于广阔的空间中,在位于正中央的巨大木桶上方,有一团特别浓白的雾柱,将置身于其中的咏贤紧紧缠绕。

    她快累毙了。

    仰躺在木桶边缘闭目养神的咏贤忍不住对空长鸣,对展裴衡的运动神经完全投降。她自出生到现在从没看过这么柔弱的男人,就连小白脸伊藤也比他来得强,至少伊藤还会打网球。

    天哪,再这样操练下去怎么得了?才没几天工夫她就已经肯定瘦了好几公斤,等他练到足以强身,那她不是已投胎好几世?

    想到这里,她更往水里头钻,也好事先预习躺棺材的滋味。

    所谓的运动白痴指的大概就是展裴衡这种人。人妖公鸡不但提不起斧头,搬不动柴火,拉不开弓,还跑不了五十公尺远,实在难以想象他是如何长大的。

    “简单呀,张嘴吃饭,等人伺候不就成了。”满脸白粉的公子哥儿如是说,照例惹来一顿打。

    真是混蛋加三级。她来到古代两个月,肌肉结实了不少,全是练拳击的结果。蓓来他还真耐打,打不死、踹不倒,像个不倒翁似的,比打沙包还过瘾。

    只可惜这个扑满白粉的沙包人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找了一个下午也不见人影,八成找其它的破病鲍子斗蟋蟀去了,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唉,小说中的一切全是骗人的。

    望着袅袅的白烟,咏贤不禁感慨万分。什么济弱扶贫,什么武功盖世,那全是武侠小说掰出来的,专门骗取读者的感情,现实中哪有这回事?真想请那些作者来西晋看看,包准他们回头重写那些情节。

    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好值得意外的。毕竟白痴都能当皇帝了,世族的腐败又算得了什么?身为女警的她空有满腔热血,却只能束手无策,因为这不是她的年代,她不该、也无力更改事实,这是最令人气绝的地方。她该庆幸的是同样充满正义感的耕竹没跟她一块来到西晋,否则两人光吐血都没时间了,哪来其它空闲寻找线索?

    她一定得回现代并捉到萧武雄不可,踹下丁胖子是她一生最大的心愿,说什么也得做到。她不想留在西晋,更不愿闻到腐败的味道。被迫待在世族之家已经够呕了,更何况收留她的家伙恰巧是只人妖公鸡,还长得跟伊藤伸繁一模一样!可是他们真的一样吗?咏贤的脸不由得一阵燥热,脑中倏地浮现出展裴衡那张担心的脸那张未扑白粉的俊脸。

    不可否认,他长得很帅,但是伊藤也很帅,为什么她会特别留意展裴衡而从未注意过伊藤伸繁?伊藤和她家可是世交,两家的交情早在他俩出生前就已经建立,并且合作无间。

    至今她仍想不出为什么讨厌伊藤,大概是因为他太过秀气,她却相反的很粗鲁,所以特别讨厌他。她一向对过于文雅的男人没好感,特别是他又那么小气,连让她玩一下都不肯,也不过是一块牌简嘛,干嘛那么宝贝。

    牌简!

    咏贤猛然坐起的身躯如同骤然聚集的思绪一般快速,僵着的表情也彷若脑海中的停格驻留于遥远的过往,穿梭于点缀着小桥流水的日式花园中

    “给我摸一下。”年仅十岁的咏贤从小就凶巴巴,张牙舞爪,硬要秀气苍白的伊藤伸繁将藏在背后的宝物交出来。

    “不行。”跟她同龄的伊藤伸繁发挥难得的勇气,抵死不从。“我爸爸说这块牌简等于我的生命,不可以交给任何人。”他虽喜欢眼前的小女生,但父亲的话他从不敢忘记。“你不给我看我就不理你,永远不和你说话。”咏贤恶霸的跳脚,非要看到那块牌简不可。

    不和他说话?那怎么可以!他爸爸说她长大后是他的新娘,还交代他不可以欺侮她。不过,她那么凶,长大以后真的会像他爸爸说的那样,变乖、变温柔吗?他很怀疑。其它小女生说话都轻轻的,好有礼貌,为什么她总是用吼的,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只能看一下哦。”伊藤伸繁拗不过她的凶恶,只好乖乖的把手上的牌简交出来。

    咏贤马上抢过牌简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宝贝的。

    “丑死了。”她粗鲁的翻了翻,看了半天只看见红红的木块和一个圆圆的石头。若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概只剩镶在正中央的那块黄色圆石,它黄黄圆圆的,就像是突出来的月亮,煞是有趣。

    “还给我。”伊藤伸繁连忙抢过咏贤手中的牌简藏在背后,生怕她玩坏了它。

    “小气鬼,喝凉水,借我玩啦!”她伸手捉他,伊藤伸繁及时躲过。

    “借我玩!”

    “不行。”

    “借我玩!”

    “不行!”

    她想起来了!原来就是那块牌简,难怪她会感到熟悉。

    咏贤无视于逐渐冷却的洗澡水,瞠大的眼睛直直的凝视正前方,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伊藤伸繁会有那块牌简,又为何那块牌简会出现在古代,并且属于一个义贼?轰隆的耳鸣声彷若心中难解的谜团,充斥于她的耳朵。她几乎不能思考,脑中想的净是那一块牌简,那一块浮月形的黄玉,就跟眼前晃动的月亮一个模样。

    啊月!

    咏贤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左右摇动的牌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否则怎么会看见不该出现的东西。

    “听说你正在找这个,对不对?”低沉富磁性的声音自黑布面罩后逸出,宛若免费的丝竹乐章,飘散于宁静的夜。

    仍旧处于失神状态的咏贤,只能眨着大眼瞪着眼前的牌简瞧,受惊过度的智力尚无法恢复。

    “咏贤姑娘,你突然变呆了吗?”弯腰趋前的高瘦躯体悠哉的靠着可容纳三个人的木桶边缘,手中晃动着咏贤朝思暮想的牌简,发出闷笑声。“还是你太讶异看见这块牌简,所以发不出声音?”

    低沉悦耳的调侃声随着轻佻的手指一并扫过咏贤的面颊,将她从惊愕的飓风中拉回。

    眼前的人穿得跟忍者似的,全身罩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和浓眉。

    他是谁?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在找那块牌简?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边问边伸手抢牌简,丝毫未曾察觉自己仍赤裸,直到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提醒她为止。

    “看不出来你外表瘦巴巴,其实还满有肉的嘛。”闯入者不疾不徐的退后,算准了她没胆子起身。

    连忙缩入水里的咏贤尽管恨不得拆了他的骨头喂狗,仍旧没有忘记“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只得乖乖的待在水中。

    “你到底是谁,找我有什么目的?”尽管处于劣势,她仍然一脸跩相,并且打算一路跩到底,引来入侵者挑眉。

    “咏贤姑娘,没人教过你处于劣势时应该谦顺点吗?”他的天外飞客果然异于常人。

    “我正好天生就不知道‘谦顺’两个字该怎么写。”咏贤依然跩跩的回答,挑战来人的忍耐极限。“何况你又站得那么远,有什么好跩的?”她故意用激将法,打算将他骗至浴桶边再乘机抢夺。

    他是没什么好跩的,但最起码有牌简。展裴衡露出微微的一笑,隔着黑布清楚的勾勒出调侃的弧度,打算教会他的天外飞客何谓谦顺,或许还可以顺便吃点豆腐。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靠近一点啰?”他故意慢吞吞的跨步,手上的牌简也跟着大幅度晃动,晃得咏贤的眼睛一片晶灿。

    “再近一点。”咏贤不自觉的喊道,一双眼睛未曾离开过牌简分毫。

    “不够近?”展裴衡十分合作的再往前跨一步,更加用力晃动手中的牌简。

    咏贤此刻的表情彷若是只饿了许久的哈巴狗,拚命的对他手中的牌简摇尾巴,并期待他的接近。

    “再近一点。”她几乎是用吼的,这死忍者根本是存心找碴,故意站离她仅仅一步之遥,而她又不能冒被看光光的险,只能待在水里干瞪眼,期待他主动过来送死。

    她有把握,如果他敢接近她,她便使出擒拿手的绝技教他喝掉整桶的洗澡水。也不想想她是干啥的,警察耶,不整死他怎么对得起“头号女煞星”这个封号。“遵命。”强忍住笑意的展裴衡微微欠身,一晃眼来到她的身后。五指一点,顷刻间咏贤就如同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动也动不了。

    这卑鄙的忍者居然使用小人的招数!不得动弹的咏贤发现自己不但没能如想象中将侵入者推进桶中喝洗澡水,反而像中了魔法一般僵住。原来武侠小说中为的一切都是真的,真有点穴这回事,她还以为那只是杜撰。

    “你不是要我靠近一点吗?”展裴衡优闲的将双手撑于木桶的两侧,自她身后传送出酥痒的气息,教不得动弹的咏贤连躲都难。

    “怎么样,够不够近?”他的鼻息重重的吹拂着咏贤的颈背,佣懒的声音彷佛是一条无形的琴弦,勒得她更加紧绷。

    这是什么情形,为何她会心跳加速,就跟面对人妖公鸡未扑粉时的情况相同?

    她困窘极了,自出生以来从没这么无助过。她不但赤身坐在一个二年代的人才使用的木桶中,还像电影中的僵尸动也动不了,只能任这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调戏。她该怎么办?

    看着她颈背上一根一根竖起的寒毛,展裴衡不禁笑了。她不是最勇敢,平时吼得最大声,怎么这会儿不吼了?他敢打赌,欺善怕恶的母夜叉绝对料不到她会有这么一天。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闷笑,要是他突然把面罩拿掉,她搞不好会疯掉,只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不过,他可没打算同一个哑巴说话。眼前的木头人很显然的以为他连她的哑穴都封住了,所以半天开不了口,他得提醒她才行。

    “咏贤姑娘,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原本离她尚有些距离的气息猛然接近她的耳际,彻底瓦解她的神经。“我并没有点你的哑穴,你还是可以说话的。”

    低沉的嘲弄声像道符咒解开咏贤的沉默。从未曾遭受过此种待遇的咏贤马上像雨后泄洪,大声吼个没完。

    “你这个无耻卑鄙的小人,下三滥,别以为使用邪魔歪道的招数就可以逼我屈服,我管咏贤绝不买这个帐!”

    哇,她的吴语进步不少嘛!那些别扭的口音也消去了大半,看来她平日的磨牙功夫练得不错。展裴衡闷笑了一声,不把她的咆哮当一回事,反正平时也听惯了。闲来无事让她骂一骂,捶一捶,就当作是按摩,谁要他是龙蟠的首领呢。

    只是平日被她欺侮太多,总要乘机捞一点本回来,否则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不知道你还有选择权呢,咏贤姑娘。”他的鼻息倏地栖息在她赤裸的肩膀上,吓得她的魂都快飞了。“我还以为我握有全部的筹码,爱怎么逗你,就怎么逗你。”

    令她变出双重心跳的鼻息顷刻间转为沉重的爱抚。咏贤惊愕的发现到正轻轻接触着肩头的酥麻不是方才的鼻息,而是货真价实的嘴唇。瞬间她的心中有如万马奔腾,跑得最快的便是她的怒气。

    她要杀了他!

    气得几乎头顶生烟的咏贤转头就想给他一巴掌,无奈她的头死也不肯妥协,仍安安稳稳的僵着,徒留满肚子怒气。

    她这模样看得展裴衡又是一阵低笑,他的贵客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听话。

    “想转头看我?”低沉的呢喃再度回响于她的耳际,带来同样令人难以忽略的迷醉。“或许我可以帮这个忙。”

    无声无息的亲吻落在毫无预警中落下。咏贤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被一双有力的双臂箍住,还莫名其妙的丢了她的初吻。

    蓓来实在丢脸,活到快三十岁还没被人吻过的女性,全台湾真找不出几个。

    但也不用到西晋来破戒啊!她没多大兴趣去研究四片唇合起来到底是何种滋味,忙着捉罪犯立功都来不及了,谁有空理会那一群只想攀着她往上爬的卑鄙人类?

    问题是,此刻箍住她的健臂不但未经过她的同意就这么做,而且还属于一个和她相差了一千七百多年的古人。

    她应该觉得气愤,毕竟被一个原本该乖乖当化石的古人强吻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更何况这个古人还遮去她的眼睛,让她想报仇也找不到对象。可是,该死的!她发现自己并不怎么讨厌他的吻,他的吻技还真没话说。

    原本想逗逗她的展裴衡反倒一头栽进她大方的反应中。他不知道她究竟来自何处,为何看过他的牌简,但他知道她必定来自一个和这儿完全不同的地方,因为她的反应跟一般女子不一样。正常人早就吓昏了,她却毫不退让的反吻他,教他的心也跟着她一起律动,迷失在她的唇齿之中。

    他加深这个吻,原本只是嬉戏的嘴唇改由舌头代替,彻底绽放出魔力。而边立志报仇边享受亲吻的咏贤也非常没志气的张嘴迎接他的撩拨,完全和大脑唱反调。

    霎时,只听见两人急促的呼吸和因晃动留下的水波声回荡于静谧的夜,为这星光灿烂的时分更添缤纷。

    “你究竟是谁?来自什么地方?为何看过这块牌简?”

    连续三个问题将咏贤自醉梦中拉出来。在清醒的同时,她气愤的发现到自个儿竟再度成了木头人,而方才搂着她大吃豆腐的闯入者又成了不折不扣的小人,藏于她的身后。

    “我没打算回答你的问题,卑鄙的小人。”咏贤被自己反应气到快吐血,此刻只想遁地。她什么时候不发神经,竟挑这个时候发情!早知道她会到古代当花痴,不如在现代随便拉一个男人上床算了,也省得被这个古人调戏。

    “我一点都不介意当卑鄙的小人,亲爱的咏贤姑娘。”低沉亲昵的声音再度包围住她,随着声波接近的是一双大掌,威胁地靠近她的胸部。

    “你你想干嘛!”咏贤想逃没地方逃,想跑又动不得,惊惶失措的瞪着他的手,困难的吞了吞口水。

    “用卑鄙的方法逼你吐实。”他慢慢的移动了一些。

    “我我宁死不屈。”妈妈咪呀!他的手指当真愈靠愈近!

    “真的不说?”他再往前一步。“不说。”她睁大眼睛看着十指逼近,那修长的阴影几乎碰到她的乳尖。

    “好吧。”

    他干脆的收手,令咏贤一愣。

    就这样?古代的小人可真好打发,和现代屡踩不死的蟑螂根本无法相比。

    “既然咏贤姑娘这么有志气,那咱们就走着瞧,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再看见我。当然,还有我手中的牌简。”展裴衡轻轻的去下承诺,而后如同一缕轻烟消失在空气中。

    还呆愣在浴桶中的咏贤这才想起他临走前的话。那块牌简!

    “管咏贤,你这个笨蛋!”她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猛然发现跟着话一起挥动的手臂。

    她居然能动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怎么没发现?

    她一定要抢到那块牌简研究出个名堂来,她真受够了这个鬼地方。还有,被封住穴道也就算了,她居然对一具活生生的化石起生理反应!

    羞愧和愤怒的情绪瞬间风起云涌,差点将已然冷却的洗澡水再次沸腾。她愈想愈生气,也愈想愈丢脸。她是怎么啦,竟对一个古生物心动,还像一个欲求不满的花痴般回吻他?就算这个古人有一对迷人的双眼好了,她也不该如此失态呀!人妖公鸡不也有一对和他一样迷人的眼睛吗?她怎么就

    等一下,人妖公鸡!

    忙着责备自己的咏贤倏地恍如被雷打到,脑中呈现的画面净是展裴衡那张沾满白粉的脸。在那张扑满脂粉的脸上最突出的便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那双如同铜镜般明亮的眸子让她联想起冬季结冰的湖面,清澈的反映出银光。

    伊藤伸繁也有一双跟他一样的眼睛,只不过在那其中往往反映出要人命的温柔,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想逃之夭夭。这也是她讨厌他的另一个原因,一个大男人有那么漂亮的眼睛做什么,目光凶狠一点不是很好吗?柔情似水真没个男人样。不过,比起人妖公鸡饱含惊惧的眼神,伊藤就有如圣经中的大力士再世,勇猛得让人想亲一下,但若跟方才的侵入者相比,他俩则可以手牵手闪到一边凉快去。跟他们一模一样的眼睛,却闪着完全不同的光芒,晶灿得教人忍不住叹息。要是人妖公鸡也这么有男子气概就好了,她就不必成天怀疑自己有病,也不会对一个连弓都拉不开的破病鲍子存有好感。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竟有三对一模一样的眼睛,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根本不可能发生嘛

    的确不可能发生!

    突然站起的咏贤恍如遇着神迹,整颗脑袋提到外层空间转了一圈再转回来,慢慢恢复了一点理智。

    自从来到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她的脑子也跟着一片浑沌,差点忘了自己曾上过逻辑推理的课程。眼前的状况无疑是课程中所提过的“重叠”她居然忘了。

    没有人能和另一人生得一模一样,除非是复制或是双胞胎。目前她虽无法解释展裴衡为何会跟伊藤伸繁长得如此神似,但最起码有一点可以理解,那就是为何方才的侵入者会有一对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眼睛。

    展裴衡就是黑衣人,黑衣人就是展裴衡!

    茅塞顿开的咏贤二话不说,马上跳出浴桶,随手抓了件衣服套上。捉奸还得在床,姓展的混蛋一定料不到她竟能看穿他,搞不好此刻连衣服都还没脱哩。

    她要不当场逮他个措手不及她就马上辞职!压根忘了自个儿身在何方的咏贤万般不耐烦的甩开烦人的裙摆,像急惊风扫过长长的回廊。大脚一踹,展裴衡的门房马上应踢而开。

    “shitshit姑娘,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单独前来,恐怕不太好吧?”正在做例行美容的展裴衡只得使尽全力护住他宝贵的尊容,生怕一个不小心呼吸太过用力,毁坏他刚敷上的脸。

    咏贤决心要拆穿他的假面具,只当他是放屁,依然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恶心,这是什么?”攒起眉心,咏贤面带嫌恶的审视杵在眼前的绿色墙壁。这姓展的不知上哪儿弄来一大堆绿色污泥,教人想吐。

    “回春膏呀,你不知道?”蠢动的绿色墙壁小心翼翼开了条细缝,神气的回嘴道。“这铺子的回春膏可贵了,城里还没几个人用得起哩,要不老板和我是老交情,我还买不到呢?习寤怪龈拦遥ㄔ诹成系氖焙蚯虮鹚祷埃裨蚧嵘逦啤パ剑炅耍揖尤豢谒祷埃饪稍趺窗觳藕茫课乙欢ɑ岜淅希坏┍淅希揖筒皇欠缍若骠娴拿滥凶樱舻辈怀擅滥凶樱俏业娜松褂惺裁匆馑迹课沂歉龇缪诺氖雷逖剑趺纯梢园茉谥逦浦隆?br>

    咏贤最怕的唠叨再次登场,也再次勾起她的怀疑。

    她怀疑自己神智不清,否则不会把他和方才的黑衣男人搞在一块。

    瞧瞧他那张脸,回春膏?天!真亏他说得出口。她这辈子只在电视广告上见过敷满海藻泥的外星人,尚未亲眼目睹过,原来这玩意在古代就有了。

    她看看他那惊惧的眼神,再看看铺在他胸前沾到绿泥的白布块。在那下头的是纯白的中衣,摆明了他正准备就寝,只等着把脸上那一大块污泥卸除。

    眼前的景象教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力。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就算展裴衡的动作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在十分钟之内搞定一切,除非他会飞逃谳地,再不然就是经由密道回到他的房间。

    可是,这一切真是怪异极了,早已超乎逻辑思考的范围。身为警察的直觉告诉她,其中必有可议之处,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shitshit姑娘”

    饱含惊惧的声音再度戳刺她的耳膜,惹来烦得想揍人的咏贤按例抡起拳头。

    “干嘛!”格格作响的指节声逼近展裴衡几乎快干的绿色脸庞,大有一拳捶裂它之势。

    “你你的衣服湿了。”剩下的话他没敢再说下去,只敢用畏惧的眼神提醒她。

    湿了?她顺着展裴衡小绵羊般的眼神往下一瞧,糟了!方才她忙着找他算帐,竟忘了套上外衣,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衣,这会儿正像透明胶布贴在她身上,露出无限春光。

    这下可好,免费让人看了一场透明秀。

    “把眼睛闭上!”咏贤双手紧抱胸前,脸红得快烧起来,只得恶霸的下令,凶狠的口气可比童话中的大野狼,吓得展裴衡这只小绵羊只得乖乖闭上眼睛。

    “我我警告你哦!不准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困窘的她边撂狠话边向门外移去,僵硬得活像个傀儡。

    拚命点头的展裴衡依然不敢张开眼睛,十分配合对方的威胁,直到凶恶的声音消失为止。

    我当然不止记住你现在的模样,而是记住包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展裴衡睁开眼,眼带星光的凝视分散于空气中的月影。

    他实在不应该这么做,他应该逼问她的身分,搞清楚她为何会掉入他的棚车内,最重要的是,她在何时、何地摸过那块牌简。

    然而,他却收手了,不仅因为她的倔强,同时也是因为自己起伏的心。

    也许是伪装生涯过得太久,他几乎已经忘记“真实”是什么滋味。身为世族,按理说他只管吃喝玩乐就行,根本不需要张大眼睛去看豪宅外的真实世界,那儿的饥荒与他的身分扯不上边,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闭上眼睛张嘴吃饭,恣意挥霍,纵情享乐,这也是一般世族唯一做的事。

    然而他却无法泯灭良知,不去理会那些濒临饿死边缘的饥民,所以他选择背道而驰,与其它志同道合的世族子弟组成龙蟠,专抢自个儿的家当救济贫民。

    讽刺的是,如此的壮志却必须隐藏在世族的外皮之下,当个道地的米虫,能装就尽量装,但求不被识破,否则龙蟠解散事小,外面的流民无人救济事大。

    长久下来,展裴衡几乎相信自己原本就该过这样的生活。他忘了怎么大笑,忘了发自于内心的笑意是多么温暖。生活即伪装,他伪装自己,不只是外表,甚至连自己的心都一并欺骗,直到咏贤出现,他才想起恣意大吼是何种滋味。

    为了不被人怀疑,他装成懦弱、不事生产的公子哥儿,成天只懂得尖叫和讪笑。他羡慕她的畅意,能毫无保留的大吼和生气对他而言是最昂贵的奢侈。

    不可否认,他对她感到好奇,他若聪明的话,应该马上弄清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毕竟组织里多得是没耐心的兄弟,他们不见得像他一样欣赏她的自然。

    他应该尽快查出她的底细,也十分明白,再拖延下去对大家都不利。

    只是,她就像一道清新的空气,为他苦闷的伪装生涯带来生动的色彩,他如何能将自己摒除于难寻的欢乐之外?

    望着高挂在夜空的明月,展裴衡不禁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