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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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涛帆走后,她无力地靠着墙静静地任身躯滑落至地板上,屈起了双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报允中叹了口气,蹲在了杜亚芙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说:“为什么要哭呢?你该笑的。商涛帆方才的表现摆明了是个吃醋的丈夫。”

    “他不是吃醋,他只是觉得没面子罢了。”

    想到他离去前侮蔑而轻视的最后一瞥,她咽住即将宣泄的悲泣。平白被贴上一张“不贞”标签的感觉,实在并不好受;况且是被她心头最在乎的人误会,那种闷是攀着心脏而上的苦楚,更是怎么样也挥不去。

    “是吗?”龚允中伸直了腿,不赞同地挑起了眉。

    他不认为“风威”以谋略头脑著称的总裁商涛帆,方才的表现仅仅是觉得没面子。那个男人根本已经将妒火表面化了,否则就商涛帆外传的果决态度来推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退让一分一毫的。除非他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他要离婚。”杜亚芙垂下了肩,再不复她人前高不可攀的模样。

    “什么?”这下倒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接办过那么多案件,对于人的观察及行为动向,很少判断错误。难道商涛帆真的不在乎她?

    “你不该这么吃惊的。从他三年前开始外遇时,你就该猜到我和他最终的结局会是如此。”杜亚芙将脸贴在自己的双膝上,伪装出的那层自信全然地褪去。

    “三年前,当他外遇时,我在电话中难道不曾告诉过你他的举动可能只是为了逼出你的真实情绪吗?否则,我早鼓励你离开他了。”龚允中严肃地望着她。

    对于外遇深恶痛绝的龚允中,要不是为了杜亚芙仍在乎着商涛帆;要不是认为商涛帆可能是因为杜亚芙的面具而有外遇,他早强迫她离开这段残破的婚姻了。起码未结婚以前的她,还是有笑容的。

    “我不可能在他面前像个泼妇一样地哭闹不休。”

    她心痛地想起记忆匣中每一段商涛帆与其他女人相拥的画面。

    “他为什么想离婚?”他仍不甚相信地问道。

    “他只说是因为我。”杜亚芙闭了闭眼,再张开眼时,眼瞳中隐约泛着泪水。

    “也许就是因为你永远在他面前过于冷静、过于不在乎,他才会有”他吞回了“外遇”那两个伤人的字眼。“如果你在他面前哭闹,起码让他知道知道你在乎他。”

    “我在乎啊!所以才会不干涉他的”杜亚芙低喊道:“我心里也很难受啊!”“难受就告诉他。”龚允中站起了身,拉起了杜亚芙,盯着她仍有着水光的眼眸。“告诉我,你想和他离婚吗?”

    “不想。”她的微弱音量几不可闻。“但是,维持一段空壳的婚姻又有什么用呢?”

    “你也知道你的婚姻只是一个空壳吗?”他残忍但真实地说:“就连杜亚芙这个人也都快被你那些过度的外在修饰所淹没了。”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符合杜家标准的女儿,这也有错吗?我被他们教养长大,我不想见到他们任何一丝失望的表情,这有错吗?我怕见到母亲那种把我当成‘扶不起阿斗’的眼神。我怕自己体内的血液真的就像母亲说的那么不堪。我怕自己任何一丁点不好的表现,会让商涛帆不再在乎我!我真的怕”杜亚芙边说话边踉跄地往后退去,

    直到虚弱的脚步不足以支撑住她时,才倒回了她的办公椅之中。

    “何必给自己套上那么多的枷锁呢?你是个足以令父母骄傲的女儿了。”龚允中不忍地用袖子为她拭去那些布满脸颊的泪水。

    “你不会懂得我的感觉,做得再怎么好,我体内流的根本不是杜家的血。”

    “这点有那么重要吗?商涛帆对你的感觉,不会因为你不是杜家夫妇亲生的女儿而减少半分啊!”他不懂她的思考逻辑,一如和她认识多年来,他仍无法化去她高傲外表下潜意识的自卑一般。

    杜亚芙撇下了嘴角,给了他一个让人看了会心酸的微笑。

    “如果我不姓杜,他不会娶我,他甚至不会注意到我。”

    “天啊亚芙。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呢?”他扶着她的肩,斯文的五官中明显可见不赞同之意。

    “自信?我只晓得从小到大,只要表现不佳,就会被归类为‘不良血统’作祟。”

    “那个老巫婆!”龚允中诅咒了一声。

    他大概是除了杜家夫妇及杜亚芙外,唯一知道她身世的人了。但无论劝过她多少次不要被杜家夫妇的规范所限制住,放胆在商涛帆面前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但杜亚芙的内心总无法挣脱她那恐惧而害怕的阴影。

    “她是养育我长大的人,别这样说她。”杜亚芙轻轻地摇摇头,低头叹了口气。

    打在娘胎时,她就被亲生母亲所遗弃,结婚后竟连丈夫也要离她而去。她,不是个祥福之人吧!惟一的幸福,该是如宋梅所告诉她被杜家所收养吧!

    只是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难道就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杜亚芙捧住自己的头,双肘撑于光洁鉴人的桌面上,发愣地呆呆望着她射在桌面上的模糊倒影。看着自己深蹙的眉心、哭肿的双眼、作痛的心在在告诉她,她不快乐。

    但,远离了这一切,她当真会得到快乐吗?她能真正由富裕的物质中转入彻底的平凡生活中吗?

    “亚芙?”龚允中打断了沉思中的她。“晚上有个慈善晚会,你会参加吗?”

    她点点头,模样有点儿无奈、笑容有些悲情回答:“我会和他一起去。”

    “那家伙虽然混蛋又该死,但对你却似乎还是满在乎的。”他认真地盯着她续道:“告诉他一些关于你的心情,让他知道当他流连忘返于风月场所时你所流下的眼泪,让他清楚明白你并不想离开他。你其实爱着他。”

    扬着温柔的笑对她挥了挥手,他迈开步向门外走去。

    懊这样吗?杜家所教给她准则一个名媛对丈夫在外头的风花雪月该是不吵不闹、视若无睹。对于这点,她虽从不曾心服过,但行为和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走着。事情真的像龚允中所说的因为她特意装出的不在乎,才将商涛帆推出她的距离之外?

    如果她告诉商涛帆她的在乎、她的心情,他会回头吗?杜亚芙伸手抚摩自己戴着婚戒的右手中指。

    而她,是否有勇气把心赤裸裸地盛在他面前吗?

    在她已拘谨自持了这么多年之后,她可以吗?

    “妈咪。”依依一边用着甜甜软软的嗓音叫唤,一边啪咯啪嘈踝着大人的鞋子,冲入杜亚芙的房间。“妈咪。”

    坐在化妆台前的杜亚芙抱住了冲入怀中的女儿,捏了捏她俏皮的小鼻尖。

    “依依,你忘了什么?”

    “对不起,我忘了敲门。”依依吐了吐舌头,只管对着母亲傻笑。

    “下次要记得哦,你怎么又穿别人的鞋子呢?”她望着女儿小脚丫上的大拖鞋。

    “我找不到我的鞋子啊!鞋子自己不见了。”

    “你又光着脚乱跑,所以找不到鞋子了,对不对?”她惩罚似的弹了下女儿的鼻尖。

    “我待会一定把鞋子找出来,一定会哦!”依依的小手揽上杜亚芙的脖子,对着她撒娇。“妈咪,你好香哦!”她微笑地在依依脸上亲了一下,喜欢女儿身上那种痱子粉的干净香味。

    “我的依依比较香。”

    依依很认真地摇着头,摇得头发都散到脸颊上。“妈咪比较香。”

    杜亚芙温柔地为女儿拨开了发。女儿除了那两道浓眉像商涛帆外,五官完全都是她的缩小版,所幸,个性不像她。

    她庆幸地搂着女儿,望着她笑靥盈盈的小脸,仿若望着另一个快乐无忧的小杜亚芙。

    除了必要的礼节、教养外,她没有干涉商涛帆对孩子民主式的教导方式,也从不限制依依要服从什么名门子弟守则。有一个不开心的她已经够了,没必要让女儿受这种苦。何况,她之所以走在一定的轨道上,从不脱离,是因着她受人之恩的身世。而依依不是,所以她希望依依有个广阔的天空可以翱翔,也是弥补她这一生所受的桎梏吧!

    “你们要出去吗?”依依坐在杜亚芙的膝上,扯着她身上的衣服。

    没去在意被女儿压皱的轻软衣衫,杜亚芙拿起桌上的梳子为她梳理头发。

    “我待会和爸爸出去,你要乖乖睡觉哦!”“那飞天怪兽来找我怎么办?”依依搂住她的手臂,一想到睡觉,她整张小脸就皱成了一团。“我要等你们回来才要睡。”

    “飞天怪兽又来吵你了?”她放下梳子,摸摸女儿的头,有些舍不得。

    不想离婚,也是因为依依吧!怎么忍心置她于不顾呢?她亲生的母亲抛弃她,她内心深处总还是会伤感、会自怨自艾。所以,她绝对、绝对不要依依有任何一丁点被忽略的感觉。她从小所缺乏的母爱,她会加倍地付出在女儿身上。

    而以商涛帆的权势及疼爱依依的程度看来,一旦他们离婚,她没有任何力量和他抗衡,更逞论是获得依依的监护权,所以她不可能离婚。

    包何况商涛帆依然占据着她的心,她无法把心不留痕迹地抽离。

    “是啊!”依依没有察觉到母亲的冥想,只是抗议了声:“妈味,你抱得我好疼。”

    杜亚芙急忙放开了不自觉握紧的双手。“对不起。”

    “没关系。”依依对母亲笑了笑,动了动身子。“我还没有说完哦,飞天怪兽最近都会来找我。你和爸爸不陪我睡觉,他就会跑来找我。”

    女儿的话,让她乍然想起女儿似乎愈大愈不容易入睡了。以前,她和商涛帆总是一同哄着她入眠的;只是,从他开始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后,她就没有心绪在依依面前和他扮演一对相爱的夫妇了。孩子是敏感的吧!

    杜亚芙拉起依依的手,和她玩起影子游戏。

    “看,那边有老鹰哦!”指着手指反映在墙上的影像。

    “我要听老鹰说话。”依依兴高彩烈地晃动手指。

    “老鹰要开始飞了!妈咪,快啊!你怎么都没有说话,爸爸都帮老鹰说话。”

    “谁敢吵醒鹰王的睡眠!”一个压低的粗声从门口传来。

    “爸爸。”依依转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商涛帆兴奋地大叫:“老鹰不是睡觉,它要飞啦!”她在杜亚芙身上动来动去地跳着,佯装成老鹰翅膀的手晃动得更用力了。

    商涛帆伫足在门口,没有马上走进房来。嘴角虽是对着女儿抿出个微笑,但略方正的下颌,却有些绷紧的僵硬。

    懊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种的心情来面对亚芙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是不在少数,所以他可说没有资格去评判、甚至于预她去交男朋友。

    但是他从不在乎外面的那些女人从不在乎。而她,却可以为那个龚允中展颜欢笑。

    说他双重标准也好,横竖他就是无法压抑心头燃起的妒火。

    “爸爸,快进来啊!”依依偏过头对着门口有些心急地喊着。

    杜亚芙抱正了女儿快滑下的身子,深吸了口气后,才让自己鼓足勇气看向他。

    “进来吧,依依的老鹰翅膀快没有力气了。”总要跨出第一步,才能重新开始啊!

    “对。老鹰飞得手好酸哦!”依依高举的手有些下垂。

    “谁说我要飞,我要去睡觉。”商涛帆走近她们,一手捞起了女儿。“看,老鹰去睡觉了。”他指指空无一物的墙。

    “你把我的手挡住了,所以老鹰才不见了。不是睡觉啦!老鹰不喜欢睡觉。”依依仍然趴在他肩上,头仍看着墙壁。

    “是你不喜欢睡觉,还说老鹰不喜欢睡。”他抱起女儿坐到床上,眼光刻意地痹篇了穿着珍珠白缎旗袍纤盈明丽的她。

    “我不要睡觉,飞天怪兽会来找我。”依依扁着小嘴,露出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女儿的话,让他猛抬起头望向杜亚芙,眼光中有着询问他以为依依已经不作噩梦了。

    “老鹰会保护你啊!”杜亚芙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走到父女俩身旁,坐了下来。

    “真的吗?”依依仰头看着商涛帆。

    “当然是真的,鹰王今天早上才告诉我,它又新买了一把武器要对付飞天怪兽。”他安抚地对着女儿笑了笑。

    “可是我还是怕怕的。万一它的武器坏了怎么办?你们今天晚上陪我睡觉,好不好?”依依打商涛帆身上横着爬回杜亚芙怀中。“妈妈,好不好?”

    杜亚芙才抬头,眼光就对上了他凝望的双眸,她心慌意乱地挪开了眼神。

    “等我们回来时,太晚了。”

    “不晚、不晚!我不会困,真的不困。你们回来,我才会想睡觉的。”依依软软的脸颊贴着杜亚芙哀求。

    “陪我一起睡,拜托!”

    “妈妈说好,就好。”他把问题丢到杜亚芙身上,故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却下意识地屏住了气等她的回答。

    她咬了咬唇瓣,莫名地红了脸。不过开口答应陪孩子睡觉罢了,她何必心跳加速、呼吸加快?他又为何一迳瞧着她不放呢?

    “妈咪”依依技长了可怜兮兮的语气。

    她点了点头,拉着女儿下了床。

    “你去找信慈说故事给你听,好不好?我们要出门了。”

    依依招招手要他们低下头来。

    “爸爸,再见;妈咪,再见。待会见。”分别给了两个人很用力的吻,才又啪咯啪咯地跑出房外。

    “记得去找鞋子。”杜亚芙走到门边提醒依依后,才微笑着走回屋内。

    “呃你要不要再整理一下头发、衣服什么的”

    依依走后,室内气氛竟有些异常起来。商涛帆伸手扯了扯领带,转动了下脖子,总有些陌生的不适然感;也许是他已经太久没有进杜亚芙的房间了。

    “不用了。”她轻声地回答,聚足了每一分的勇气,才敢再开口问出:“好看吗?”她从不会撒娇的柔情,这样的问句,对她而言已经算是情感的表现了。

    他有些愕然地盯着她。一向完美而冷静的她,竟是不曾对他问过这般女儿态的问话。

    为什么?因为今天下午他开口说要“离婚”她才有着这般的表露吗?因为要“离婚”才反弹出她的真实情绪吗?商涛帆深邃的眼乍然闪过了一层无奈,她的情绪、她的反应,总是隐藏得太好,让他始终无法捉摸从以前到现在皆是如比。

    想来好笑,也觉得可悲。她一句生活化的问话,他却可以转化出各种揣想。他以手拂了拂发,目光没有片刻离开过她。

    或者这只是她这心血来潮的随口问道。

    只是,这心血来潮的随口道来,在他们四年的婚姻生活中,却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杜亚芙不安地拉了拉自己的合身旗袍盘面花扣、珍珠色泽的白缎面绣制出几株粉色的梅,显得清雅而别致。她的模样该是不差,她自己清楚。

    从小被教予传统的老式思想,她早已知道在大众面前,该如何行为合宜、举止分寸。父母关心的是别人眼中怎么去看“杜”亚芙这个人,因此,她很早很早就知道该与不该的标准何在。因此,她真的可以肯定她今天的穿着是适当的。

    那他不吭声,是什么意思?

    她又低下了头,望了望自己的衣衫,心里的自信开始有些动摇。穿旗袍出席晚会,是不失礼而端庄的啊,是吗?她的心仍有些惴惴不安。“原本”涸葡定的事,她何必动摇呢?他的意见,对她而言这么重要吗?杜亚芙微颤了下身子,突然觉得不去思考也是件好事。毕竟想太多,只平添烦躁而已。

    商涛帆往她走近了一步,近到可以闲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他用手轻风般的将她几缕拂落脸颊上的发丝拨回耳后,然后轻声道:“很美。”

    她感到心跳剧烈地乱了节拍。因为他的话,也因为他的接近与抚触。他若能对自己如此和颜以对“挽回他们濒临破碎的婚姻也许有着很大的希望吧!习惯了有他的日子,即使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但是能看到他亦是一种满足。很鸵鸟的心态,但却是她心境的最好写照。

    “你一直很美,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他深情款款地搂住她到自己的臂弯之中,体会着她属于自己的感觉。

    “谢谢,”她直觉想推开他,不习惯在房门仍敞开的情况下与他亲近,只是,抗拒的手才推到他温暖的胸膛,情绪竟有些不稳定起来,因为她怀念他的拥抱啊!

    低下亲吻了下她的耳垂,湿热的气息流连在她小巧的珍珠耳饰边。

    “我喜欢你戴珍珠。”

    她的眼眶微热,因为他低诉在她耳边的话,回荡着太多的回忆。

    曾经,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画眉之乐的婚姻甜蜜。那时,他会坐在一旁看着她梳妆打扮,他会开心地帮她搭配各式的衣着,他会为了喜欢珍珠与她相映衬的感觉,而为她购买了各式的珍珠首饰。

    虽然她从不爱那些珠光眩然,但为了他喜欢看她戴珍珠,她自后没有戴过其他的首饰,有的只是满满的珍珠。而他注意她的时间,竟没有超过几年啊!我喜欢你戴珍珠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她想起他爱她的日子。

    “怎么了?”商涛帆抱住了将头埋向他胸前的她,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心慌。

    她很少主动地亲近他,今日的她真是有些反常,难道“离婚”二字,让她褪下面具吗?抑或嫉妒的火又燃上他心头难道她是为了出褂邙内疚,因此想对他有所弥补吗?他太清楚那种因为背叛另一半所随之而来的自责情绪了。

    杜亚芙没有开口答复,只是依着他的衬衫摇摇头,偎近了他一些。

    搂着她的腰际,商涛帆的情绪无法自制地沉郁当嫉妒的种子埋入心头之际;它即会一点一滴地发芽成长。猜忌与怀疑,是培养它的土壤与肥料。于是,他急促地想找出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让自己相信她只在乎他。

    他需要肯定她此时的转变,是因为不愿离开他,而不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所以,他开了口:“你为什么不想离婚?”口气虽然焦的且心烦,双眼却是期待地盼望告诉我,你在乎我。

    杜亚芙倒抽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握紧了拳头,不能自主地双手颤抖。原来,他还是想离婚。

    她倏地用手推开了他,却在下一刻又被扯回他的怀中。

    “放开!”命令似的高傲冰冷,已不复方才的柔情。

    只手制伏住她挣扎的双手,他霸气而执意地追问:“为什么不想离婚?”

    她合上了眼,隐去了眼中必然会出现的痛苦。她能说什么?在他如此迫切地要摆脱自己时,她能告诉他,她还爱他吗?

    “你说话啊!”火暴地支起她的下巴,情绪激动的他几乎无法自控。

    “放开我,我就说。”她仍紧闭着眼,就怕眼中的痛苦酿成不可收拾的眼泪。

    “我偏不。”

    商涛帆偏执的话,让她张开了眼望向他虽看清了他此时的痛与哀,却也弄碎了自己的心。他若是这么迫切地想离开她,刚才又何必让她燃起希望呢?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愚弄的大傻瓜,而她再也不要先开,不好,再也不要把心呈上然后任人宰割。

    “放开我。”

    他咬紧牙根,盯着被困在他身上不得动弹的她。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她永远是最先回复镇定的那一个。

    “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

    “因为”因为我在乎你,一直在乎你,而你却不要我的爱。杜亚芙所有想坦白的话梗在胸口,完全没办法吐出。

    “因为什么?”他止不住自己高亢的脾气。

    “因为我们杜家没有离婚的前例。”她说出脑中此时最合情合理,也最让人看不出真心的答案。

    商涛帆瞪了她数秒,而后用力狠恶地一把推开了她。

    “好一个杜家没有离婚的前例,多漂亮、婉转的话啊!连杜家的面子,你都顾到了,而你唯一没顾到的就是你自己的丈夫。”

    “你在外头收到的关注还不够吗?”她稳定了踉跄的步伐,有些控诉地反击。

    “会到外头接受关注,就是因为在家没有温暖!”

    他续道:“我承认你太该死的完美了,完美得没有一点温度。完美得像座雕像,完美得让我想出去证实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对着雕像妄想的傻子!”

    她宁愿她现在就此死去起码死去后,不会有那么多钻探人心的椎心之痛。杜亚芙的牙齿咬住了唇瓣,紧得甚至沁出了血丝,而她浑然不觉。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后挪着脚步,眼睛虽是望着他的脸孔,但目光却没有焦距似的飘然。

    “你出去。”她小声地开了口,极力维持最后的一丝平稳,她需要一包烟、或是一瓶酒,好镇定自己紊乱的心情。

    “亚芙,我”他已经后悔了,在他那些伤人的话脱口而出时,他已然后悔得想甩自己巴掌了,再怎么说,他都是外遇的那个人,他没有任何立场对她嘶吼,而且还用那么伤人的话来刺激她。

    “算我求你!让我一个好吗?”她双手捣住耳朵。已经濒临崩馈边缘。

    “让我陪你。”

    杜亚芙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几乎不脑扑制自己的身子。长期以来压迫在胸口的重重束缚,蠢蠢欲动地要冲破她所有自制的底线。她的手不稳定地向门口指去。“出去”

    “亚芙,原谅我。”他上前一步,懊悔地想拉住她的手。

    “你滚!”吐出这辈子有印象以来最不文雅的一句话,杜亚芙转过身,不想看到他的脸孔。愈在乎一个人,被刺伤的程度就会愈深愈重。

    她抱住了双肘,双肩紧绷地拖着步伐走向床边,四肢无力地倒至床被之中。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间,用力得几乎将脸印入其中,让自己无法呼吸般的感到窒息的痛楚就像她第一次知道她不是杜家夫妇的亲生女儿时,所做出的举动一般。

    这样的苦,起码可以让她分散内心更大的创痛。

    “你会把自己闷死!”商涛帆乱了心绪,快速走到她身旁,手一伸想扳起她的肩,阻止她自虐的行为。

    她手掌惊惧地曲成拳头状,死命地环抱住枕头,就是不愿放手。为什么连她最后一点自由都要剥削?她连在自己的房间都要伪装吗?她连一点情绪反应都不可以有吗?他不离开,是等着看她疯狂吗?

    商涛帆在两次扳开她的手无效后,脑子乱了、脾气也恼了。

    “你给我放开那个见鬼的王八蛋枕头放开!”

    “啊”一声尖锐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而她完全无法克制这种扯碎耳膜的高分贝音量,只能任着拔高的音调一再拉长、拉长。

    “起来。”他放低了声音,然而却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他不要失去她啊!

    他的手掌强势地伸到枕头之下,扯住了杜亚芙扣着枕头的冰凉手腕,已顾不及什么力道轻重,就是使劲地想把她的手扳离枕头。

    用力一拉,过猛的力道让两个人都往床下摔落,不过却也成功地拉开了她与枕头间的距离。

    他无暇去感觉自己落地的背脊所传来的痛楚,只是连忙搂住此时躺在他身上的她,轻轻抚拍着她的背部,想平稳她因尖叫骤停之后的剧烈喘息。

    “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眼始终没有睁开过,黑暗对她来说总比看清一切来得好受些。她无意识地摇着头,脑部一片空白,双手也可怜兮兮地紧提住他的衬衫。

    “没事了、没事了。”商涛帆一再地复述着同样的话,不知道此时的话是安慰她的成分居多,抑是抚平自己的心乱成分居多。

    不论如何,现在的他只知道一件事绝不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