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勒内·罗泽尔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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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亲爱的丹蒙,"约瑟芬迪莫尼兴奋地拍了拍侄孙的手,"我跟你说起过的天使来了。"游艇的一头摆放着一张十腿餐桌,一位老妇人正坐在她习惯的位子上。她身着绿色休闲装,脖子上围着一条黄色羽毛围巾。

    "过来,亲爱的。"老妇人举起缀满珠宝的手向梅茜示意。

    梅茜忐忑不安地挪动着犹豫的步子进了餐厅,祈求自己的失态没被人发现。餐桌边的另一位无疑就是丹蒙迪莫尼,美洲豹汽车公司的顶级人物,一位商业奇才。在报纸上梅茜见过他的照片,可那些照片其实没有很好地表现出他的风采。

    与姑婆的打扮截然不同,丹蒙的穿戴时尚而优雅。浅蓝色的轻便开司米夹克恰到好处地套在宽大的肩膀上、昂贵的全棉衬衫是意大利品牌,那条有着抽象图案的领带,无疑比全艇员工制服的总价还要贵得多。

    透过珍奇的雕花玻璃桌面,梅茜看到了丹蒙修长的双腿,穿着灰色宽松裤,真是优雅绝伦。

    丹蒙瞟见梅茜在姑婆的鼓励下走了进来,刚毅的面容变得柔和了些,显出略为好奇的神情。碧绿深邃的双眸眯缝着,但那迷人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梅茜只是呆望着他。那荡漾在脸上的笑容与报上见到的一模一样,嘴角微微上翘,男性勉力十足。但是在现实中,这笑容几乎令梅茜恐惧。她从未见过像他眼中那么生动的绿色,也未见过那么长的银色睫毛。啊!多么整齐浓密的头发!梅茜原以为他的发色是照片上的金黄色,而现在,就在他面前,她却发现他的头发闪耀着白金色的光。没错,就是白金色。

    她怎么会对躺在病榻上的可怜的外公夸口,说这个杰出的美男子是她的丈夫呢!说出这样轻率的谎言,早该把舌头割掉。从婚姻的角度看,他俩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更谈不上同一个阶层。他也许会娶某个女伯爵或电影明星为妻,而绝非是一个邋遢的厨子。

    "这位就是我的厨房小仙女。"约瑟芬笑着介绍,用手拍了拍假发。在梅茜看来,这种假发的款式完全不适合一位七十岁的老妇人,怪异的棕色卷发纷乱地垂在约瑟芬缺乏线条的丰满的脸庞周围。

    约姨婆(她喜欢这样的称呼)热爱生活,热爱她的侄孙,热爱她自己和其他所有的人,还有那两头大腹便便的猪当然不一定是按这样的秩序。

    "哇,你知道吗?丹蒙,按照梅茜调配的饮食,不出四个星期,我的女性荷尔蒙就会升至危险的水平。"她眨了眨眼。"那我就快是个炙手可热的追求对象了,你等着瞧吧。"

    丹蒙看到梅茜端上来的午餐盘中装着橙色的沙拉,苦笑道:"我猜想,航行结束前,我得唱女高音了吧?"

    丹蒙正盯着梅茜看,梅茜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尽管她明白这是一句戏言,可她的嘴巴却不听使唤,怎么也挤不出笑容来。丹蒙的目光扫过梅茜苗条的身影,从白色的甲板鞋到定制的短裤,从针织衬衫到双颊泛起的红晕。

    "傻孩子,"约姨婆在一旁吃吃地笑道,"一点点豆花和苜蓿芽决不会抑制男性荷尔蒙的增长,不会损害你的男子气。"

    提到男子气,梅茜一阵战栗。她不得不认同约姨婆的观点,对丹蒙来说,进食少量的"草类食物"不会造成"那方面"受损的危险。

    梅茜终于清了清嗓子,迟疑地说:"我我可以为您烹制您需要的任何菜肴,先生,我还会做牛排和土豆。"

    听到这儿,丹蒙扬了扬漂亮的眉毛。"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说完他转向姑婆,显然已经将梅茜忘在了脑后。梅茜隐约有一种受责备的感觉。

    他的言下之意似乎在说,迪莫尼家从来不会雇用一个无用的厨师。或者丹蒙是在赞扬她,表示他相信她完全能够胜任?这个男人模棱两可的态度也许正是他成功的一个原因,他具有令对手失去平衡的天赋。

    约姨婆愉快地向梅茜招招手,"过来,亲爱的,见见我这个固执的侄孙。"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丹蒙方方的下巴。

    "我真舍不得离开他,让他一个人出海。如果不是宾果游戏比赛,我一定和你一起留在船上。"

    她故作姿态地叹息道,"唉、丹蒙很少来看我,他的脸我几乎都想不起来了。"

    人们怎么会忘记这张脸!梅茜的心在呐喊

    坚毅诱人的嘴唇、桀骛不驯的下巴、美得出奇的银色睫毛、性感完美的头发。梅茜细细回味着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希望自己的表情没有暴露内心的想法。

    "您别哄我了。您真以为我会相信,您宁愿要一条巴儿狗而放弃一份收入吗?"丹蒙笑道。约姨婆听后仰天大笑,然后用肉嘟嘟的手把笑歪了的假发摆摆正。

    "说得好,"她咯咯笑道,"但是我得说,我经常看见你的俊脸与美女一起出现在迈阿密的报纸上,真不知道你哪来的时间经营公司。"她伸出一只戴着戒指的手指,向丹蒙招了招,"我必须和你讨论一下你目前面临的困境。花花公子的名声和对待董事们的专制态度是你必须解决的棘手问题。"

    梅茜看不见丹蒙的脸,但感觉到他的笑容已经消失。约瑟芬又向梅茜招招手,"过来,亲爱的,你来公正地评判一下。"

    梅茜犹豫不决。她知道约瑟芬头脑中经常有一些怪念头。她感到这个念头并不是最好的,"我我"

    还没等她想明白,丹蒙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他的下巴在抽动。显然,他丝毫没有打算让一个厨师坐在这儿来评判他。他礼节性地淡淡一笑,"把午餐撤了吧,哦,我怎么称呼你,小姐?"

    梅茜干咽了一口,"史都华,梅茜史都华。"

    丹蒙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史都华小姐,我想你还有活儿要干。"

    在约姨婆和丹蒙之间趴着的一只猪大声咕噜着。约姨婆弯下身,轻轻拍了拍它,怒气冲冲地说:"德斯,你说得太对了。如果这就是丹蒙的态度,我也无能为力了。"她回转身来,冲着丹蒙训斥道;"当然,你也知道,你的大多数表兄弟都支持克莱顿斯君曼。尽管你拥有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甚至还有我的百分之五在坚定地支持你,但我开始担心你的控股能力。你知道,在你以前,克莱顿和他父亲可是公司的忠臣。坦率地说,董事们害怕你,是的,"约瑟芬狠狠地点点头,以示警告。她的假发因用力过猛歪斜下来,盖住了眼睛。

    她摆正假发,又补充了一句,"我再说一遍,害怕。他们觉得,在现在经济萧条的形势下,你强迫他们过分地"

    丹蒙对姑婆皱了皱眉,"看来,克莱顿已经跟你谈过了。我想你的意思是,我在不景气的经济形势下,过分地扩大规模。然而正是这种战术,"他温和地提醒道,"加上一流的生产线,使我们获得了现在的成功。"

    约瑟芬耸耸肩,"现在,克莱顿正高喊谨慎的必要性,这点马上吸引了董事会。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轻视别人的警告。我知道,亲爱的,你难得征求或采纳别人的建议。你一向我行我素,这都是受你家庭可怕的"她声音颤抖,看上去很难过,不一会儿,她又恢复了平静,"好了,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但你至少得答应我,对一些比较保守的策略作些研究。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让你这张英俊的面孔在花边新闻中消失。如果你再不多花些精力去取悦董事会,少花点心思在美女身上,那么公司将会出现史无前例的由家族外成员竞选总裁的职位。"

    梅茜撤走了沙拉,敏捷地换上一壶为约瑟芬准备的人参咖啡。梅茜明白,这场对话与自己无关,她不该参与。丹蒙的脸色清楚地表明,他正强忍着怒火。

    梅茜迫使自己的眼睛朝下,故意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但是这个新的进展吊起了她的胃口。难道丹蒙迪莫尼已经濒临被推翻的边缘,随时都会从总裁的位置上跌下来吗?那么,如果计划成功,她可以助一臂之力,将他打倒。梅茜直起身子,刚准备离开,她的目光却撞上了丹蒙的注视,她被镇住了。丹蒙的眼睛因愤怒发出眩目的光,好似点燃的绿宝石。梅茜挤出一丝雇员的微笑,低声说;"还有何吩咐,先生?"她平静的声音让自己松了口气。

    她的内心当然不平静。她注视着丹蒙耀眼的目光,祝愿她的对手一切好运。在梅茜看来,迪莫尼家族是咎由自取,因为他们是踩着无辜的人往上爬的。

    也许该到他们从高贵的位置上重重摔下来,而由家族外的某个人来掌管公司的时候了。她期盼着这一天!

    "暂时没什么事。"丹蒙冷冷地答道。梅茜刚转身想走,他又说道,"哦,你也没事吧,姑婆。你知道,公司在我的管理下,每年的利润都在大幅度提高。斯君曼擅长的就是投机取巧,他是个惟命是从的卑鄙小人。我敢保证,如果董事会选了他,不出两年,公司就会毁在他手里"

    "哦,这倒提醒了我。"约瑟芬打断了丹蒙,声音有点发颤,"梅茜,亲爱的,你忘了告诉我们,还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梅茜被搞得不知所措,食物与他们讨论的话题毫无关联,约瑟芬似乎根本没把丹蒙刚才那通猛烈的斥责放在心上。

    梅茜希望自己能不动声色地镇静下来,领会约姨婆的意思。她缓缓转过身,想对雇用她的约姨婆说话,但是眼睛却尴尬地瞟着丹蒙。他嘴巴紧闭,鼻翼愤怒地翕动着。显然,他对午餐一点也不感兴趣。梅茜深吸了一口气,镇静了一下,说道:"清蒸河蚌,配上荷兰芹、绿葱和新鲜香草"

    梅茜机械地报着菜谱,期盼着快点离开。这是她工作中最乏味的一部分,但是约姨婆却乐此不疲。可惜,梅茜的心思不在菜谱上,她的目光又被丹蒙淡金色的浓密头发吸引着。她想象着手指抚过这头美发的感觉,一定美妙极了。

    "什么,我们的甜点是头发?"约瑟芬恐惧地大叫起来。

    惊恐的语调把梅茜从幻想拉回到现实中。"您说什么?"梅茜问道,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丹蒙靠在椅子上,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我的姑婆听到头发当甜点的想法后,似乎并不兴奋。"他的眼神少了些愤怒的成分。梅茜隐隐有些害怕,他在笑话她的失言。梅茜有一种很坏的感觉,以前丹蒙肯定也知道人们私下羡慕他淡金色的头发,却从没像她这样出丑。

    她清了清嗓子,心里为自己的失言大感恼火。

    她忙解释说:"我呃是说酸酸乳酪覆盆子果饼,您一定误解了我的意思。"这显然是在撒谎,但是骄傲迫使她必须这么做。"哦,"丹蒙慢慢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确信是这样的。"

    梅茜面对着他,心却在战栗。他的眼睛眯着,脸上已不再有取笑的神情。显然他并不相信她的话,也不欣赏她小小的谎言。他竟然也不赞成说谎?想想他父亲的商业行为吧,没准儿他也是这样的,真是脸皮厚!梅茜克制着这些内心深处的想法,将目光从他脸上收了回来。

    梅茜不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她紧紧握住双手。她不会撒谎,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无关紧要的谎言。这个男人会看透人的心思,能看穿谎言。

    他不是那种可以糊弄的人。梅茜隐隐地感到害怕,向他讲任何事情都是非常危险的。

    "啊,太好了!"约瑟芬大声叫起来,"酸奶酪覆盆子果饼是露希最爱吃的。"她弯下身,抚摩着那条懒洋洋躺在边上的塌鼻母猪,"我真希望你多准备了一份。

    梅茜点点头,向后退去。尽管她竭力不去看丹蒙,但是她知道,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看着她丢脸。"有足够的果饼。"她喃喃道。

    梅茜强迫自己再次面对丹蒙的目光,问道:"您需要来点咖啡,或咖啡加甜点吗?"

    "好吧。"丹蒙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柔声道,"糖。"

    梅茜犹豫了。他竟然叫她糖!她感到胸中升起一团怒火,"对不起,迪莫尼先生,"她抗议道,"你应该叫我史都华小姐。"

    丹蒙已经转过身去,但是听到梅茜固执的有些发颤的要求时,他又转了回来。这一次,他真的乐了,眼睛笑成了弯月形,嘴角上翘,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对不起,我冒犯了你,史都华小姐。但是,我的意思是,咖啡加糖。"

    梅茜脸涨得通红,恨不得马上死掉。她勉强点了点僵硬的头,转身离开了。他在说"糖"的时候,并没有别的含义,而她却误解了那个字。她的脑中到底是什么在作怪,令她失去理性。现在他肯定认为她觉得他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或其他什么的。是的,他绝对正确!

    梅茜匆匆穿过豪华的餐厅和客厅,对周围的一切全然不顾。以前,四周明亮宽敞的空间总让她顾盼流连,柔和的光线和淡雅的色调令大厅生机勃勃。长达十五米的大厅铺盖着灰棕色的长毛地毯,枫木和柚木已被漂白过,木纹更显清晰。各种工艺品和雕塑上跳跃着的红褐色、绿色和朱砂色令房间温暖生动。平常她非常喜欢这里,但现在她觉得它一点也不美,她见到的全都是丹蒙迪莫尼嘲讽的笑脸。哦,她真像个白痴。

    宽敞明亮的厨房位于主甲板左侧的下面。梅茜茫然地向窗外望了一眼,看见浓密的乌云正涌过来。太糟了。过去的一个月一直天朗气清,不知道乌云是否预示着不幸的事情即将发生。不,不是这只不过是她的内疚感又在作祟罢了。她决不能再去想了。

    她一边搅拌着河蚌的调料,一边紧张地看着手表。离约姨婆叫主食的时间还有好几分钟。她在艇上已经干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是一想到要去骗这样一个能洞察秋毫的男人,她就不由得双膝发软。

    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她一定要在外公去世前,为他洗脱罪名。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名誉受损的阴影里。不幸的是,与四周前来这里时相比,她的调查仍是毫无进展,"新郎"

    的出场并没使情况有所好转。

    饼去她从未做过任何卑鄙的事情,她不知道日复一日地面对丹蒙迪莫尼锐利的目光,自己是否还能继续应付这个弥天大谎。

    梅茜抛开胡思乱想。他也许是新闻杂志所称道的"汽车业奇才",但是他不可能透视别人的思想。

    只要她小心谨慎,在跳出陷阱之前,不可能被他发现的。她只有静候时机,装出一副除了烹调,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继续强迫自己扮演一个惟命是从的雇员角色。

    可怜的外公古德伊夫,他的身体是如此虚弱。

    医生说他可能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梅茜决定即使没有及时找到证据,至少也要让他愉快地度过最后的日子。所以她就对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她当上了"银猫号"游艇的厨师,遇见了丹蒙迪莫尼,并嫁给了他。她的理由是,几个令人愉快的电话会有什么危害呢?

    梅茜将变稠的调味酱从炉子上取下,又看了看表。这鲜美可口的调味酱如同温室的花朵,随即就会凋谢。她希望约姨婆赶紧打铃。

    与其让那些疯狂的幻想折磨自己,不如将它们彻底抛开。梅茜仍在为自己的好运气感到庆幸。一个刚走出美国库里那利学院的二十二岁的毕业生,在约姨婆的应聘者中并非是最富经验的。她摇了摇头,再次感谢上帝带给她的好运。约老太太似乎太关心健康问题,她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厨师。而健康的饮食正是梅茜非常注重的问题,于是马上得到约姨婆的青睐。

    接受这份工作时,梅茜觉得迪莫尼家族所有的成员都是贪婪的势利小人,但是她渐渐地喜欢上了约姨婆,并为自己的欺骗行为感到难过。她认为约姨婆不是阴谋诬陷外公的成员之一,她不忍心去伤害她。

    但是现在这个想法并不现实。她已经在艇上呆了一个月,却没有机会接触任何文件,可以证明外公是如何被陷害而导致破产的。

    梅茜一边往盘子里摆放午餐,一边又在想,当肯纳德指责外公管理不善时,可怜的奥蒂斯怎么从来没有为自己辩护过。肯纳德使用了一个尖刻的术语"侵吞公款",他提出以低廉的价格收购奥蒂斯名下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交换条件是不告发他。

    奥蒂斯曾经是位汽车设计师,一位敏感的艺术家,不是肯纳德迪莫尼那种精明实际的商人。他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些傻事,于是接受了对他的开除,以肯纳德提出的价格卖掉了股份现在这些股份值好几百万美元。

    奥蒂斯的女儿,也就是梅茜的母亲,整日向梅茜抱怨,她确信肯纳德阴谋陷害了奥蒂斯,霸占了整个公司。

    现在,梅茜的母亲去世了,奥蒂斯奄奄一息。

    如果要洗脱外公的罪名,梅茜就必须马上采取行动,才能让他在离开人世前得以安心。梅茜只希望这次开曼岛航行结束后,她有机会在迈阿密大厦工作,这样便有机会接近公司的老账薄,听说它们放在地下室里。

    绿色的烤灯亮了,吓了梅茜一跳。她解下围裙,搁在一旁,端起银盘。她想了想,又放下盘子,站在不锈钢冰箱的门前,上上下下将自己打量了一遍。她做了个鬼脸,幸亏检查了一下。衣服胸前的口袋上有银线绣着的游艇名,一块棕色的污渍正好落在名字上。她取来一块湿抹布,用力擦拭着斑点,污渍终于擦掉了,她舒了一口气。

    梅茜将一缕散落在外的浅棕色头发塞进颈后的法式发髻内,对着自己模糊的影子摇了摇头。这种时候,她希望自己在工作时稍微整洁些。但是,整洁也好,不整洁也罢,她是个出色的厨师,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怎么样,约姨婆很少进厨房,而且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她总是将厨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所以,有些凌乱又有何妨?

    梅茜忧虑地深吸了口气,转身端起盘子,沿着狭窄的过道,朝餐厅走去。约姨婆的大肚母猪露希蹒跚地走了过来,把梅茜吓了一跳。梅茜沮丧地朝那只相貌古怪却天性可爱的宠物咧了咧嘴,轻声说道:"他也令你紧张,是吗?"

    露希哼了一声,似乎作了回答。梅茜不禁发出了一声苦笑。

    游艇在海上已经航行了一个小时,海浪越来越大。梅茜感到一阵反胃,她咽了一口唾沫,祈求难受能很快过去。她难得晕船,但是海面一直以来都很平静。或许是想到狡猾的迪莫尼先生离她很近,才令她不舒服。她擦着桌子,竭力不去想翻江倒海的胃,将精力集中在今晚的菜谱上。

    这个暴君会吃什么呢?生肉?钉子?啊,对了,她突发邪念,也许,今晚的甜点,他想来个砒霜苹果馅饼!

    "史都华小姐?"厨房的入口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梅茜猛地转过身来,令她惊讶的是,那个暴君竟能如此悄无声息地走动。"什什么事,先生?"想到刚才脑子里的恶毒念头,梅茜的脸一下于变得火辣辣的,但愿他锐利的目光没有穿透她的大脑。

    丹蒙懒洋洋地倚在门槛上,刚刚换上的蓝色条纹短裤将他修长完美的双腿展露无遗,水洗棉衬衫与之构成了绝妙的搭配。除了衣服的颜色外,他看上去酷似船上的船员。梅茜刻薄地想,他可够圆滑的。一个细微的、发自内心的声音在说,多美的双腿古铜色的肌肤,结实的肌肉梅茜竭力不去理会这个声音。丹蒙迪莫尼的腿与她毫无关系即使她曾对外公说过自己是他害羞的新娘。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丹蒙挑剔的眼神射向厨房。

    梅茜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紧紧抓住门把手,丹蒙责备的语气并没有抑制胃的翻腾,她快要吐出来了。"我我正要去拿拖把。"她喃喃道,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你倒是很乐观。

    依我看,不如叫台推土机更管用。"丹蒙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一堆褐色的酱油上,那是从灶台上滴落下来的。"史都华小姐,"他警告道,"海浪这么大,万一踩到了那堆污秽,滑一跤,你会没命的。我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的了,我没必要"他把话咽了回去,若有所思。也许克莱顿斯君曼的问题更让他心烦,虽然在约姨婆面前他显得若无其事。

    "算了,"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我只是来倒些咖啡。"他走向咖啡机,取下一大杯咖啡,给自己倒了一些。

    "先生,您可以吩咐我来倒。"

    "我恰好路过。"丹蒙加了一茶匙糖。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却又转了回来,面对着梅茜,"史都华小姐,对于你的工作,我不想多说什么。我相信你干得很出色,不然姑婆也不会雇用你。"他指了指厨房,"但是,请你务必记住,不要害了自己或其他什么人。"

    梅茜点点头,艰难地咽着口水。此刻她的胃越来越难受。

    丹蒙仔细打量着她,"你不舒服吗?"

    "海浪有点大。"梅茜坦白地说。

    "你该吃点葯。"

    梅茜眨了眨眼睛。她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出一丝真正的人情味了吗?当然没有!梅茜迫切地想按住痉挛的胃,但是她克制着,说道:"是,先生。"她吃力地挺直身子,"您不必担心,一个小时后,厨房一定会干干净净的。"

    丹蒙扬了扬眉毛,似乎觉得即便是梅茜处在极佳的身体状态下,这样的业绩也不可能产生。"有空可以来检查。"梅茜不假思索地补上一句。丹蒙表示怀疑的沉默刺伤了她的骄傲。丹蒙仔细审视着她,令她觉得他似乎想走进她的思想。她装出一副笑脸,想用这来迷惑他。她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无礼,而他肯定不解其中的原因。她真的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对他的真实感觉,或者来这儿工作的真正原因。过了一会儿,丹蒙无奈地耸了耸肩,似乎认定她的无礼是因为身体不适。"好吧,史都华小姐,既然你一再坚持,我过一个小时来检查。"正如他悄悄地来,他又悄悄地离去了。

    梅茜的胃上下翻腾着。她痛苦地望着空空的门,迫切地想叫住他,告诉他她没有坚持,告诉他如果永远不再见到他,她会好受得多!但是她开不了口,她只是渴望能多活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