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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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想送他最后一程

    她只是想要看他最后一眼!

    连韵涵一身黑衣黑裙,站在葬礼会场的大门边,她像是一抹随时会消失的幽魂般,无神地望进门内。

    原本绝美脱俗的脸蛋,经过近一个月来的折腾,消瘦得可怕。

    她紧抿着唇,觉得胸口要被狠狠撕裂似的。

    痛,不足以形容。

    天气很冷,透着阴寒的风,她几乎要倒下了。唯一支持着她的,只有那个重复的念头她要见他。

    二十二岁的她,已经与俊璇交往了七年。对她来说,一切本来都是美妙的,因为她拥有完美的爱情,俊璇是个开朗幽默的体贴情人,俊璇的父亲对待自己极好,四周都是欣羡的眼神和祝福的声音。

    然而,当那辆货柜车强烈撞击上俊的车时,一切都变了

    这幸福快乐的七年时光,像是个极度美好的梦,现在梦醒了,她才突然发觉:现实简直就像地狱。

    俊的父亲把这一切怪罪于所有不相干的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她没想到原本对自己极为呵护关怀的长辈,竟会如此歇斯底里地指着她,一遍一遍地叫骂:“妖女,你竟然还有脸来?是你把俊咒死的,俊会死都是因为你!”

    她那时才赫然明白,无情的周老爷子只爱俊。对她,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这样的指控,是她没有办法承受的。那时她当场崩溃,只能瘫软在地上痛哭,要不是颢成哥赶来,强行将她半搂半拉地带走,当时老人手上的水晶纸镇恐怕已经砸向她了。

    “告别式那天别来了。”

    载她回去,在车上,颢成哥这样告诉她。但她还是来了,想他的心比什么都还强烈。

    她一定要见俊,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他。

    然而,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往前行的时候,两个彪形大汉朝她走来,挡住她的去路。

    “连小姐,请回吧,周老爷子不想见到你。”他们这样说。用词是客气的,但态度并不。

    她抬起头,那双大眼惶惶然地望着他们,失神的眸子很是骇人。

    “让我进去”她像是没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兀自喃喃道。执意往前走,这次对方直接伸手拦住了她。

    “连小姐,快点回去吧,你是不可能进去的。”两人脸上写着不耐烦,望着她的眼神带着鄙夷。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见他,一眼就好,求求你们”她茫然地抓住其中一人手臂,苦苦央求着。

    “拜托,你别闹了行不行!”那人厌恶地说道,用力甩开她的手。

    韵涵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一个低沉冷酷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带着强烈责备以及质询的意味。

    两人连忙回头,一看到来人,气焰顿时全消。对着面无表情的伟岸男子,低声下气地唤了声:“总经理”

    周颢成没有理会他们,上前轻扶起韵涵,迅速地皱了皱眉,但脸上却无一丝情绪,甚至连同情或不舍也没见着半分,只是低声问道:“没事吧?”

    韵涵在他的怀里抬头,搭上他的手臂,苦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再度哀求着:“颢成哥,求求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想要看俊璇”

    “韵涵,回家吧!”他轻声应道,眼中闪过心余力绌的无奈。“我父亲心情很糟,不会让你进去的。”

    “你帮我求他老人家,告诉他我只要看俊一眼,远远地看他也好”她的声音逐渐哽咽,豆大泪珠从她眼中流出,原本几近病态的神情,倏然被无法承受的痛苦所取代。

    周颢成一直沉着的脸,显得有些慌乱。他没看过如此悲怆的神情,似乎除了哀恸以外,她身上已无其它元素。

    她,哪里像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他深深叹了口气,很是为难。“韵涵,别这样”

    “我、我要见他,你让我见他。”见唯一能够帮她的人不愿伸出援手,她凄厉地叫出声。凄凉的哭音,让人不忍听闻。“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见他,我做错了什么?我爱他啊”“开车来。”周颢成微微一震,随即迅速向后头交代道,伸手搂紧她往外带。

    “让我进去,请你让我进去。”她挣扎哭喊着,挥动的手抓伤了他的脸。“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见他,为什么?”

    周颢成沉着脸,打开车后座的门,打横将她抱起放入后座,自己则是开了驾驶座的门,亲自载她回去。

    一个半小时后,打了镇定剂、已经睡去的韵涵确定没事了,周颢成才步出连家大门。

    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待这么久,全因为父亲的一句话

    “你如果不想我在媒体前给你难看,最好自己识相离开,我不需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

    他,不被‘欢迎’出席胞弟的丧礼。

    “周先生,真不好意思,还让您跑这一趟。”韵涵的父亲送他出门,一面客气地说道。

    “哪里。”他淡淡回应道。“那我先告辞了。”

    他缓缓步下台阶,穿过前院和铁门,坐进车里。关上门,窄小的空间更加提醒他他所处的,是多么寂静的世界。

    压迫感一寸寸环绕住他,像只从黑暗伸出的手。

    没有人注意到他脸色的憔悴、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下惊人的暗沉他的苦,又有谁注意到了呢?

    原本要扭转车钥匙的手顿住了,他吐了口气,伏在方向盘上。呼吸逐渐沉重,三秒钟后,再也无法自制地大吼出声。

    吼声包含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那是一种凄厉的,将五脏六腑中所有不满、所有被压抑住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的声音。

    他再也看不到他了,看不到俊那灿烂的笑容、那双有神的眼睛,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声音渐腔缝咽,他紧咬着牙,全身颤抖。

    两滴男儿泪缓缓从他半掩的脸上滑落,滴在他的西装裤上

    两年后

    下雨天,几乎像是夜晚般黑暗的天空,让人倍感压迫

    在几把黑伞的遮蔽下,棺木下了葬,工人吆喝着,铲土将它完全覆盖住,形成一个小丘。

    也就只是个小丘了,与他人没有多大差别。生前的荣华富贵,一瞬间,掩埋得干净。

    周颢成站在最前头,英俊难掩些微憔悴的脸上无一丝表情,冷漠地望着墓碑。

    “泰尔斯”董事长突然中风的事,发生在他六十岁大寿不久后。一夕之间,震惊了整个商业界,媒体更是大肆报导,三天两头便回顾一次这位业界大老的丰功伟业,从他是如何白手起家,到开创‘泰尔斯’在饭店业的宏伟气象,像在歌诵伟人似的。

    而这一切,并没有维持多久,周老爷子走得很快,就在媒体渐渐冷淡、他的消息渐渐减少后,便去世了。

    这前后,不到一个月的光景。

    他的丧礼,如他生前所愿地办得隆重,政商大老几乎出席,放眼望去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面子是够大的了,但一个死人到底能感受多少?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黄泉路上,生前如何叱咤风云也是枉然。

    周颢成在随从的护送下,坐进轿车后座,脸上有着淡嘲的冷笑。

    人的一生,到底有多少事情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呢?尤其是那些被权势所蒙蔽的人们,在死前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无助,应是更加强烈吧?

    可悲!

    他暗自冷哼了声,在心头烙下这两个字。

    案亲不会知道,他昏迷的那二十几天内,泰尔斯集团的股票不跌反涨,极大多数的分析师将泰尔斯评定为‘买进’,更吸引了不少外商争相投资。

    他们认为一旦由身为总经理的自己掌权,集团将会营运得更为完善。

    不可讳言,父亲的死,就各方面而论,都是一种解脱父亲的解脱,也是自己的解脱。

    他的偏心、强势、对自己种种压制和恶意刁难,使得自己在得知父亲中风的那瞬间,即使千不该万不该,仍有一抹庆幸从心头滑过。

    身为一个父亲,除了物质需求外,他给他的,只有接近心灵层面的折磨,二十几年来,对他的苛刻举动只有增加没有减少。

    但在物质需求方面,他真的就不虞匮乏吗?事实上,许多应属于他的财产也被父亲所冻结了,他需要他的能力,却又极度恐惧他会夺权。

    案亲恨自己的理由,就如同他溺爱俊璇的理由是一样的没有原因。

    这恨到底是从哪来的?这疑惑从年幼累积到年长,随着他渐增的冷漠,变得无知无觉。

    自己性格的阴沉、对人的强烈戒心,与被父亲长期不平等对待、打压有绝对的关系。

    而这已经是极为悲哀的父子关系,在两年前俊车祸身亡后,更显严重。歇斯底里到几近疯狂的老人,把这件意外怪罪于所有没关系的人身上,而自己,更是首当其冲。

    镑种荒谬的指控,像利剑般一道道往他身上插。周老爷子强烈怀疑,是自己的长子密谋杀害自己的弟弟,因为觊觎其拥有的集团股份。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案亲用各种恶毒、刻薄的话辱骂、诅咒他逼迫着他将自己所有的知觉一层层关闭。

    他变得不具任何感觉,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全然的麻木

    到了最后,对于俊的死,如此令他心痛、自责、以为会一辈子忘不了的伤痛,似乎也完全没有感觉了。

    有一阵子,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仍然活着

    “总经理,请问您是要直接到泰尔斯去还是要回家?”前座的特助请示道。

    其实他想要劝总经理回家好好休息,这几天总经理几乎没有合眼。在这混乱的时期能够稳住泰尔斯的情势,还要好好办理父亲的后事,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

    正闭目养神的周颢成微睁开眼。“几点了?”

    “下午两点了,总经理。”

    周颢成皱了下眉。

    下午两点,那表示极有可能遇上‘她’。但他实在累了,想要回到‘家’,不愿意到总经理专属的休息室小憩。

    鲜少人去过他的休息室,没有注意过那些他应该获得的福利,所以鲜少人知道他这个总经理当得多寒酸。

    “回家。”他像是受够了一般地说道,再度合上眼睛。

    但他并没有因为这样比较轻松,‘面对她’,是他一直不想做的事情。

    俊死了以后,他便搬了出来,这里与原本的住处相比,当然小得多,但却让他暂时能够稍稍喘息。而喘息,也是他唯一需要的。

    大多时候,他都是接近凌晨才回到这里,并在一大早离去。

    一进门,周颢成习惯性地往客厅沙发看去。

    以往,他会看到一个衣服凌乱且喝醉酒的女人倒在上头。即使那样的情景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了,他仍改不掉这样的习惯,总是怀着一丝无奈与厌恶交杂的心情望过去。

    毕竟那样的情景,使他一向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第一次产生了震撼与痛苦。

    她,始终是他唯一能感受到心痛的理由。

    他微微一叹,突然被地上的一个闪亮物品吸引了目光。他稍皱了下眉,蹲下身将它拾起。

    是韵涵的耳环。

    他凝视了会,将它放入口袋中,脸上有极淡的困顿,随后径自倒了杯白兰地。惆怅恼烦的情绪满溢,但在他的脸上,只有瞬间的凝眉。

    “颢、颢成哥?”就在他要喝下第一口时,身后传来细柔如丝绢般的声音,试探地问道。

    周颢成拿着玻璃杯的手明显一顿,没有回头,在心底叹了口气,垂下眼,内心有些挫败。

    韵涵的父母亲,在俊走了以后,发生意外,没多久也离她而去。

    双重打击之下,她变得茫然,而他,是她唯一想得到能够帮忙的人。得知消息的瞬间,他几乎没办法相信,这样悲惨的事情会落在她身上。

    他立即派人去帮忙。办完后事以后,她生了场大病,整日昏昏沉沉,发烧、呕吐、不停地唤着爸爸妈妈以及俊,也就是在那时候,他毅然决然将孤苦无依的她带到这里。

    一来,是方便照顾;二来,他唯恐父亲会对她不利。

    因此他将她安置在身边,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照顾她。就连后来她的病好了,出门时,也是有人暗中保护着的。

    然而,他却渐渐发现,事情有时候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的简单。

    他将酒一口饮尽,顺手将杯子洗净,放入水槽旁的架子上沥干,然后才低声问道:“我吵醒你了?”

    这时她应该在睡午觉的,他进门的时候还特别放轻了步伐和一切动作,就是不希望让她知道他回来了。

    “不,没有。”她回答的声音有些急促,像是怕他误会。平日冷凝的脸上这时却有着紧张和小心翼翼。“我、我起来有一阵子了。”

    “是吗?”他轻声道,转身,无法避免地对上身后那一双幽静如水潭、却染上一丝畏怯的眼睛,像往常般深深扣住他的视线。

    眼前的女子即便只罩着宽大的t恤、休闲裤,头发随意扎起、脂粉未施,仍掩不去她任何一丝美丽,而那双望着他的深遂眼眸像是想要透露些什么似的。

    周颢成心头一紧,逼迫自己移开视线、抽掉思绪,举步往自己房间走去,与韵涵擦肩而过时,她却冷不防伸手轻搭上他的前臂。

    他停了下来,有些惊讶,但仍看着前方。

    “颢成哥,你还好吗?”连韵涵有些迟疑地抬头问道。

    他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高大的身形带给她的既是安全感,却也是不敢随意亲近的距离。

    但此刻,他比平常阴沉的神情让她在意。

    他的亲人,已经都离他而去了呀她知道那种感受的,那种寂寞得无法诉说的难受

    周颢成微愣了下,仓促地望了她一眼。“我很好。”他将自己武装起来,没露出半点落寞,淡淡地抛下一句,便继续往前走去。

    他微抬起手,捂住胸口。那里,是唯一能诚实地感受到痛觉的地方。但这痛,多半缘自于她,已经积存多年,甚至有些麻痹了。

    他什么都不会说他知道,一旦他决定说出来,那种累积过多的情感爆发,将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因此,他如往常一般,选择与沉默相伴

    而她,则因为他的冷漠,有些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外。

    连韵涵转入厨房,打开冰箱,盘算了一下菜量。列出清单,换了件衣服,便拿着购物袋出门了。

    留他吃一顿晚饭,应该,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吧?

    二月的街上有些寒冷,但因为今年的农历年比较晚,不少户人家都贴上春联,整条街满是红色的喜气。

    韵涵双手提着沉重的购物袋,走在回家的路上。

    颢成哥,应该还没有走吧?

    难得,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出门的是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清晨他离去关上门时,即使再小声,在房里的她仍会听到。然后,一股寂寞的感觉便漾上心头。

    一年半以前的她,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任何人、事、物,她都不在乎。

    那时她的生活,随着大病初愈而开始放荡堕落了起来。

    在太阳落下之前,是她的休息时间,而日落之后,她的一天才开始浓装艳裹、穿着不合宜的衣服,出入各个夜店,跟着大伙又叫又闹,烟酒不禁、任人搭讪调戏。

    在她极度痛苦的时候,只要是体格和俊稍微相似的,她可以不在乎是谁的唇在吻她、谁的手在抚摩她、谁在与她共度一夜后轻率离去即使感到不适,她还是这样来者不拒。

    其它时候,她喝得醉茫茫,然后坐车到任何有海、有沙滩的地方,放声大哭。

    经过酒精麻痹了所有的神经后,她唯一的感觉只有寂寞。

    那些伪善的开导、自以为能够拯救她的神圣言语,她不是没有遇过。

    “那种声se场所不是你该去的,你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人死不能复生,你男朋友和你的父母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那些端出圣人面孔的人们,总是这样温柔地告诉她。

    “去你的!”她立即口出恶言。“你懂什么?你家死过人吗?你曾经失去你最爱的所有人吗?你不认识俊、不认识我的家人,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你凭什么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其实她也知道,那样堕落的生活,对她没有什么好处。但,走不出伤痛的她,宁愿麻醉自己

    韵涵放下一只手提袋,掏了钥匙开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门在她触及门把的那瞬间拉开了,她略微一惊,抬头看向开门的周颢成,他已是西装革履,似乎准备要出门,之前回到家时的倦容已不复见。

    他冷冷望了她一眼,微倾身,接过她手上以及地上的沉重提袋,径自往屋内走去。

    “颢、颢成哥”她关上门,紧跟在他身后。“晚上,留下来吃晚餐?”

    让这句话出口是需要勇气的,这么久了,她在心里重复过好多次,却从来没敢在他面前说过,而他也难得在这个时段回到这里。

    他顿了下,将东西放在流理台上。“不用麻烦了。”

    “不、不麻烦。”她说道,绕到他身边。“我烫个青菜,煎几块牛小排,再煮个汤”她的声音渐趋细微,有些畏怯地注意他的表情,很怕他认为她多事。

    她只是希望他留下来

    周颢成又望了她一眼,半晌后才答:“好吧!”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答应。也或许,是看她殷切期盼的模样,不想泼她冷水吧!

    韵涵压抑着欣喜:“那你先去休息,五点半就可以吃饭了。”

    “嗯。”他应道,往客厅的方向走去,直到听见身后的声音往厨房忙碌去了,他才稍回头,望向眼前空荡荡的空间。

    垂下眼,别过头,周颢成不给自己有任何产生妄念的机会。

    然而,空气中淡淡飘荡着她的味道,却让他似刚若铁的意志,缓缓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