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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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三她不需要到红包场唱歌的日子。

    但是,她刻意顶了别人的班,也就是与俞世纬相约的这天,她和别人换班,强迫自己痹篇

    目睹他优秀的女友,让她感到无所适从;相较于人家的神采飞扬,黯然失色的她,还不如逃避教她痛快些!

    夜寂静,冥黑里镶嵌着趋于平静的灯火,她驾着小白车奔驰在归途上,车窗外是退去繁华的街景。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哼着今晚舞台上的最后一曲,她在驶进自家停车场之前,霍地住了嘴。

    停靠路旁,缓缓降下车窗,她往空荡荡的路旁凝望着。

    一盏盏寂寥忧郁的街灯,伫立在夜色中

    如果她没有放他鸽子,今晚的七点,她该是在那里上了他的车,而不是在那灿烂到会让人头晕的水银灯、霓虹灯下,强颜欢笑地唱歌

    明明,她就很在乎这个约会。半合眼帘,苦涩一笑,她回过神开动车子,驶进停车场。

    “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哼着,她来到家门前,弯下身去脱鞋。

    “咦?”为什么她的家门口有双男人的皮鞋?!

    犹疑地慢慢动作,把脱下来的鞋放进门前的鞋柜,才打开,里头掉了一张纸出来

    我出门前看到他。

    是我开门让他进你屋子。

    你也真是的!他在楼下等了你两个钟头。

    是百合的字迹。她那儿有玫瑰的备份钥匙

    捧着纸张发愣,还没回过神,她的家门被打开,屋内的光线迎面照着她发愣的脸。

    俞世纬刹时错愕,几秒问,蹙眉、恢复然后发出声音

    “你”为何浓装艳裹成这德性?

    “”玫瑰秀眉拢了紧。

    “怎么穿这样?”他怀疑地看着她一袭金色礼服,衣襟前滚绕着鲜艳珠子,背后还冒出几根孔雀羽毛。

    “我”玫瑰语塞。

    向来,下了班就上车直驶回家的路,没卸妆、没换衣服,一路上也没人会瞧见她这身“盛装”今晚,她那套招牌装破旧旗袍,临时找不到,所以才勉强穿上这件孔雀装。

    “说话!”他威迫的语气,像是在质问夜归的妻子般。

    “我去参加舞会,不行吗?”耶?她做啥要向他交代啊!这个谎言让她懊恼地咬舌。

    “参加舞会也不需要弄得像布袋戏和戏剧脸吧?”俞世纬十分怀疑地眯起眼来。

    她耳垂还挂了串夸张的耳环,措了揩她颊边,那厚到可以档子弹的千层粉,马上像斑驳的水泥漆墙面、剥落了一小块。

    玫瑰难堪地拍掉他的手掌

    “俞世纬!”清了清喉咙,她很谨慎地对他说。

    “这是我家耶!请问你,这么晚了,你太无聊吗?跑到我家来讨论布袋戏跟戏剧?”

    “你叫我什么?俞世纬?!”俞世纬不可思议地瞪眼,真是没有礼貌耶!“那么,黑玫瑰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今晚爽约放我鸽子?”

    “你没瞧见吗?”玫瑰恶瞪着他,摊手展示她的盛装。“我去参加舞会!”

    “化装舞会还是面具舞会?你在说谎!”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熟稔的亲昵举止一如昔日

    “说谎也不关你的事。”气恼地推他一把,她从他高大的身形旁钻进屋内。她在心中暗想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一进屋,她便看到餐桌上两盏点燃的烛台,腊烛火苗飘飘摇摇,兀自燃烧着。

    脚步呆顿住。蜡滴滚落,落寞似的成了堆,热热烫烫的也像她瞬时想哭的心情。

    让她意外的最他不知道哪弄来的外卖菜肴,丰盛地摆了一桌。

    “去卸妆洗澡,再过来吃些东西。”他已经放弃探究原来的话题。

    玫瑰嗔望他一眼。

    饥肠辘辘,咽了咽口水啐!穷得快被鬼抓去了!她已经省吃俭用吃了好几天泡面,近来最奢侈的一顿,是上次三个女人一起吃的那个火锅和同学会的聚餐。

    “我不吃宵夜的”咕噜噜。才说毕,瘪瘪的肚皮便很无辜地向没义气的说谎主人抗议。羞窘地竖起倒八眉,玫瑰心虚地睨着他。

    “快去。”他发出命令。

    这解除了她短暂的尴尬,起码她有片刻的时间不需要面对他。

    匆匆进入浴室,掩门后,她慢慢地整理自己的心情,收拾那一身他口中的布袋戏服与戏剧脸谱

    美食是要犒赏她的。

    之前俞世绕在这屋子里的时间,早已浏览过她的生活起居。

    她过得不好!这让他万分意外。

    她连饮食问题都很窘迫,空荡荡的冰箱,只有一两个罐头,垃圾桶里头满满的泡面袋还是一包六块钱的科学面哩!

    原本并不打算久留的他,为她叫来一桌子外卖,也为了她而留下

    她卧房的化妆台上,还留着那些属于过去的东西;她仍未忘情这让他感到诧异及伤感,欣慰之余,内心也起了些波澜。

    她保存着多年前的合照、他送给她的布偶、他送给她的所有的东西精致的锦盒里,是他曾经写给她的每一封信!

    她都还完整保存珍藏着一切。

    那么为何再相逢,她却丝毫没有透露出任何足以让他察觉的情感?

    坐在烛光飘摇的餐桌边,他看着桌旁的窗外,兀自发愣,想着这一切。

    泛滥的思潮,在她的身影再度出现后暂时静止。

    她套着一件纯白的及膝t恤与七分裤,终于恢复那张素雅的脸蛋。

    “坐下。”他神情严肃地说。

    “好像这是你家一样”玫瑰依言在餐桌坐定,嘴里小声咕哝着,不再矫作地动手扫食那桌看来无比可口的菜肴。

    他的肚子也是空的为了与她共进晚餐。但是当下他已经没有吃饭的心情。

    “你怎么会把生活过得这么糟?”他开门见山就问,像个严父在质问败家女儿一般。

    他手边,是她原本散乱在客厅茶几上的账单,”大堆过期待缴的单据,这些东西,说明了她经济上的困窘拮倨。

    “”不吭声,不搭理,玫瑰手上的进食动作没有停下来。

    他就这样盯着她,直到她吃饱喝足后站起身来。

    “离开请自便,我要休息了。”下了逐客令,她转身就要回房。

    他陡然站起身,手臂一勾,从她背后将她拦腰勾近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的男朋友呢?你的男人就是这样照顾你的?”他在她耳边吐着满是火气、不平的语调。

    她喘着气,霎时心乱,她不要他如此靠近、如此关心!

    “不关你的事!”意图撤开他的束缚,玫瑰红了眼眶。不管她有没有男友,他都不该如此亲近她!因为他已经有女友这理所当然、不争的事实,却让她感到难堪。

    “百合说伯父伯母都过世了”他的唇,贴着她的发,吐着遗憾又似安慰的语调。

    这昔日恋人哪让他难以控制自己不怜惜。

    “”玫瑰安静了,挣扎的动作也停止。

    “你身边,根本没有个男人照顾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也是百合说的吗?”玫瑰不甘地问道。那大嘴巴的女人,她不把她的嘴巴缝起来才怪!

    他不回答,握紧了她的手臂,让她正面看着地:

    “人人眼中看到的你,只是假象?良好的生活品质,都是虚有其表?你必须辛苦到处兼差?告诉我!你还兼了哪些工作?”

    不要告诉他那一袭荒唐的装扮,就是她的副业,他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职业!

    “”她闷声,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眸里是捍守着尊严的倔强。

    他一定要这么残酷吗?

    她的生活不再优渥、不再养尊处优,没错!她现在过的日子是天差地别,他想看她笑话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不愿意出个声音回答我?!”俞世纬不禁激动了起来。

    原来,是这一切,磨蚀了她的自信。他一直以为,她仍像过去那般过得很好。

    “以前是以前。”她不在乎地说着。这是一语双关,她轻轻地挣开他紧握着的双手。

    “好!以前是以前,现在起,我不会让你过这种日子。”他低吼。这冲动、这道义、这承诺,出自不舍。如果不是从这屋子里发掘出她的秘密,他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是个为生计烦恼的人。

    他从皮夹中掏出所有的、厚厚的一叠现金。

    “拿去。”那语气态度十分强硬。“我明天会再送钱过来给你,现在,你好好休息。”

    抓起她的手,硬把钞票塞入她手中,说毕转身,她的咆哮从背后传来

    “俞世纬我不要你的钱!你这样算什么?!”初恋情人别这样伤她的自尊哪!

    纸钞从他背后洒了满天,像烟花、像炮竹的余灰般散开落地,一如她瞬间破裂的自尊。

    他顿止脚步,转过身来,看到她那猩红的眼眶、受伤的眼神

    “对不起。”很歉疚地,他把话吐出口。这才想起,从来就那么高傲的她,怎能妥协在别人的同情下。

    “如果还想当朋友的话,就请你带着这些同情,离开我的屋子。离去前,记得关门上锁。”

    疲惫地把话吐出口,玫瑰转身,落寞地走进她的卧房。

    俞世纬敛紧了眉宇,沉思良久,最后,带着那些她不愿意接受的资助,踏出她的住所。

    那一夜之后,她在原本周而复始的轨道中度过每一天。

    生活依然,不同的是,她在公司的业绩一帆风顺,扶摇直上,奖金多了,手头也开始松了些;roid的广告合约,更是出乎意料地轻松取得;这些是谁在背后掌控搞鬼,她自然知道。

    俞世纬他用无形的方式在帮助她;就连饮食,他都包办了。

    每当回到家中餐桌前,必有一桌子丰盛的餐点等着她,冰箱里的食粮更是不曾短缺。

    只是他总痹篇她,为她安排这一切,却体恤地不与她打照面,那么为什么他可以进出自如?

    “叛徒蓝百合,速速下九楼来受审!”逮到百合晚间工作的休假日,玫瑰决定来好好审她一番。挂了电话没多久,门口的电铃声就响起。

    “亲亲好朋友,我们好多天不见了!”一打开门,玫瑰冲着百合咧子邙笑。

    “呵呵”百合讪讪踏入屋内。这朵阴森黑玫瑰,任谁都知道,她那派亲热绝对是笑里藏刀。“瞧我们变生疏了!你现在进我家竟然要按门铃。”玫瑰刻意迂回着。

    “好了啦!别来这一套!”百合举双手投降。“对啦、对啦!钥匙是我给他的,怎样?我不忠、我错了,我在这里跟姑奶奶你俯首认罪,成了吗?”

    多年交情,情谊甚笃,所以百合才敢擅作主张,不过她知道,自己是失了些分寸,玫瑰一定会介意的。

    “知道就好。”叹了口气,玫瑰随她坐定,抱着沙发上的抱枕若有所思。

    “唔!好吃!”百合哨着桌上抓来的水果,满足地发出声音。

    看着百合吃得高兴,玫瑰是大叹口气;这些,她是一口口吃得窝心,一口口吃得想掉眼泪哪!

    “他对你真好!玫瑰啊,考虑复合吗?”百合犹存状况外,岂知这是踩了她的痛处。

    “人家有女朋友了。”她闷声说。

    “啊?”百合张大了嘴巴。“那他还对你这么好啊?我以为我以为他想要重新追回你。”

    “追我?我算哪根葱!他的女朋友sly的夏利亚,干练又漂亮,有事业有美貌,两人十分匹配。”说没有抱着期待,是骗人的。她这些年,不是没有幻想过与他重达与复合。

    “喔。”百合喔了声。

    “你喔啥呀?连个安慰都没有,误交损友,哼!”“啥呀!说我是损友?!我问你,为啥要安慰你?”百合问。

    “你”什么态度嘛!

    “事情又不是多严重。只要你想复合,不是没有可能,男未婚、女未嫁呀!而且,我肯定他对你余情未了。”

    “哎唷”听百合这样讲,玫瑰更烦躁心乱了,她暴躁地猛耙头发。

    “听我一次,恢复以前那个魄力十足的你,有自信一点嘛!你想复合,就去!好吗?”

    百合与她高中同窗三年、大学四年,加上这几年一起当邻居,自然了解玫瑰的点滴心情、蜕变的每一个过程。

    “不行。我他就算我想,但是他有夏利亚了,我做不到。”在好友面前,她才能自在承认对他的依恋。

    “呼”百合不耐烦吐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还唠叨了一大串

    “好啦!那你活该想了他这么多年,反正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咩!怀念着初恋情人,最后发现对方该死的早就有了新欢,然后自己只能笑笑说没什么。这样的剧码天天在上演,不差你一个。”

    挥挥手,百合踏着大步走开,门一关,回家去了,留下那作茧自缚的玫瑰。

    沉思着还没回神,大门又打开

    玫瑰顺口嚷出声:

    “对了!大嘴百合,下次见到俞世纬,你要敢多嘴说我还想着他,我就剁了你那颗头、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许久,不见百合人影进门,玫瑰纳闷地蹙起眉心。

    “百合?”唤了声,她犹豫着要不要自沙发移步过去。

    才要动作。吓

    好大的惊吓!她跌回椅子上,怎么会怎么会是

    一双眸子,带着复杂万千的深思情绪,定定注视着她。

    那西装笔挺、豪迈的身影,在半晌后才踏进屋内。

    头上的光影被他罩去一半,慌张失措低下头去的玫瑰,知道他已经踩定在她跟前。

    “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衷情脱口,俞世纬心中那对道德的坚持,在难以厘清的界线后暂抛。

    事实是在他身边的两年岁月,不敌心底十几年的凭虚情感,这对夏利亚并不公平;但当下孰轻孰重,他自己心中已经有谱。

    玫瑰抬起头仰视着地,当谎言与掩饰都已经无法再让她躲避之后,面具褪去,悄悄地深层的情怀被唤起。

    她敛下眼睑,感伤地说:“重逢,对我们似乎并没有好处,已经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纵是在心中搁浅不去,也不再是一湾柔情,只是沉甸甸压在心头,苦涩而多余的遗憾。

    “那么继续逃避?”

    一句话,问她也问自己。明明难以抗拒,却让活生生的道德辜绊,在无形中谴责着。

    “我无所谓逃避。”玫瑰释然似的耸耸肩。“只需要再次忘记。”

    她不觉鼻酸,这遭相逢,何苦来哉?

    “我不准你再次忘记。”自私地,他蛮横出口。

    她依然牵系着他的灵魂,依然教他心疼心动,潜藏在心坎底那么漫长的情伤,在被唤醒之后,怎甘心再硬生生地痛一回!

    玫瑰心中怦然一颤,愕然且矛盾地凝望着他

    这时电话铃响,让两人眸子一闪、拉回理智。

    俞世纬拿起行动电话,看着上头显示的号码铃声响了许久,最末,他犹豫的手指,直接按下关机键。

    这是他与夏利亚在一起两年来,不曾做过的事情。

    玫瑰了然,知道他那厢逃避的是谁,沉默着,望向窗外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