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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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承依,你没事对不对?”欢儿揉着疼痛的肩头,对着一片漆黑说道:“没事就不要装神弄鬼,赶紧给我现身。”

    她依然挂心着,虽然明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名,也知道屋内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他不会错,但欢儿还是忍不住开口。

    即便她心头满是怒气,却依然卸不下那一丝挂念,担心他是不是安然无恙。

    “金姑娘,多谢你的彩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角落响起,不久“啪”的一声,墙上的烛火被点燃。

    金欢儿看见龙承依衣着整齐、安然悠哉地从墙边走了过来,不但没事,还面带笑容。

    “你拿这个做什么?”她见他竟捧着明天她要售给陈员外的一个彩陶。烛火点燃后,她瞧清楚他脸上的笑容有多么不怀好意。

    “不能拿吗?”赵袭倚着墙壁,神态自若,把玩着彩陶。

    这嚣张的面容,看得金欢儿一阵怒火。“给我放回去。”

    “如果在下说不呢?”

    “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欢儿气急攻心,不过也已经认清了屋内方位,她伸手要拉下一条绳子,等着赵袭脚下木板松开,掉入屋下泥水中。

    赵袭眉目一挑,出声说道:“姑娘,你可要摔坏这彩陶?”

    打从金欢儿在屋外喊着他名字的那刻,赵袭心中便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她的声音夹杂着担忧与牵挂,不用见到面容,也能知晓。

    他在屋内细细听着这声音,再见她慌张匆忙地闯入屋内,放声唤着自己,他心底便有了谱。

    只不过这姑娘刁钻泼辣,三番两次给足了他架子,赵袭抚了抚他的脸颊,当日赏他的巴掌还真是清脆响亮。他勾起嘴角泛出笑意,自己可是先礼后兵,这小姑娘总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今天他就要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做“礼数”

    金欢儿闻言手腕一顿,停下动作。

    也对,这恶徒落水无妨,但自己明天要卖的东西可不能陪葬。

    她发怔的半刻,樱口半张、美眸微瞠,这神情赵袭尽收眼底,这姑娘的真切性情,他欣然入目。

    赵袭开口。“姑娘怎停手了?可是舍不得在下落水?”

    “你想得美!”

    “是吗?”赵袭浓眉一挑。“其实姑娘所设之机关有许多未尽之处,在下已经代为修改了。”

    “你说什么?”

    “易经八卦变换无穷,想来姑娘还没研究透彻。”赵袭作势晃着彩陶,看得欢儿是又惊又怒。

    “你到底想怎么样?放下我的彩陶。”

    “有本事,就请姑娘自个儿过来拿。”赵袭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挑衅,听得欢儿火冒三丈。

    “这儿是我的地盘,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欢儿已经认清所有的方位,动身就要往赵袭那去。

    “劝姑娘莫心急。”赵袭将彩陶用一手握住,腾出另一手。“你再踏一步,便会落入“干”位。”

    “乾位?我看是你不学无术,信口胡言。”她自己布的局,自己会不清楚?

    “看来在下说过的话,姑娘从不当一回事。”赵袭方才已提醒他自己修正过这些机关,不过显然欢儿没听进去。

    欢儿急着教训此人,没将他的话细想,没想到才跨出半步,就听见“咻、咻”数声。

    “什么?”她反应不及,数根竹棍应声而出,尽往她这儿飞来。

    “怎么会这样?”她心头一惊,闪躲不及,眼见这些竹棍就要朝她身子飞来,她慌忙得伸手欲挡,却又突然听见气势凌厉的一阵声响。

    她一抬眼,本要打上她的数根竹棍瞬间落地。

    赵袭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棒,掌上悄悄运劲,朝欢儿那抛出,但见木棒凌空旋了好几个圈,不偏不倚,全都正中竹棍,一支支被挡下,应声落地。

    这运劲若有似无,没声没响,看似随意,却气势强劲,竹够匪咚落地,欢儿也怔在原地。

    顷刻间她想起,当日这人转腕挥毫,留下笔墨时,也是这般。他的功夫看似随性,却是招招惊人,锐不可当,这人到底是深不可测,还是阴险狡诈?

    欢儿双眸圆瞠,睨着眼前人瞧。

    “为何出手?”既是他在机关上动了手脚,又为何替自己挡下了这些竹棍。

    赵袭却迳自拿着彩陶端详道:“怕误伤了这好东西,就可惜了。”

    “你混帐!”

    “姑娘为何动怒?莫非姑娘想听的答案不是这个?”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陡扬,气急败坏。

    怎料赵袭突然正眼瞧上她,看似认真道:“和姑娘开个玩笑罢了。虽姑娘舍得在下落水,但在下可舍不得伤了姑娘。”

    “你这登徒子!”

    “若在下真的心怀不轨,姑娘手上的玉镯,早已不在。”他扬起一丝不羁的淡笑。“莫说玉镯了,姑娘不保的东西,恐怕不止这一样。”

    欢儿先是一怔,随即会意他话中之意,顿时双颊火红,既怒又羞。

    他说得没错,这间屋里只有他俩,他的身手那般难测,若当真要对她如何,自己恐怕无法脱身。

    “无耻!”她大骂,下意识退了几步。

    “在下以礼待之,姑娘还骂人?”他的笑容更深,神情桀骛,瞧着恼羞成怒的金欢儿。“难道姑娘当真希望在下是无耻之徒?”

    他使坏,不怀好意地睨着她。

    欢儿开始慌了,他的眼神变得深沉难测,神情令人胆战心惊。

    自己怎会落入这样的圈套?不是要给他一点教训吗?

    欢儿气息急促,双拳握紧,步伐凌乱,转身就要退往门口。

    “劝姑娘莫再退。”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浑厚。

    欢儿哪听得进去,转身就要逃。

    赵袭再出声。“若真要走,也带走这彩陶吧!”话落,他竟将手中彩陶往空中一抛,看得欢儿大惊,马上举步往回奔,要接下她珍藏的心血。

    就在此时赵袭瞬间抛出数颗小石,点着她双足的穴道。

    “走“离”位,转身、跨步,走“兑”位。”

    欢儿的双足顷刻间不听她使唤,只能跟着赵袭弹出的石子走动,双足犯疼,却也让她顺利接下了彩陶。

    “这是变换后的五行阵法,你若踏错一步,又要触动机关了。”他悠然说着,仿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变换后的阵法较难破解,你所珍藏之物更能安然无恙了。”话落,赵袭抛出最后一颗石子,正中欢儿方才要退出之处。

    只见石子才落地,果真屋上有绳网落下。

    “啊!”她惊得张开了口,却旋即发现手中又是一空。

    赵袭在她惊讶的瞬间,倏地出掌一拍,欢儿手中的彩陶再度被抛起,未待她回神,彩陶已不偏不倚地落入他怀中。

    “看来姑娘是没本事拿回彩陶,教了姑娘这么多,这东西算是一点代价吧!”

    赵袭捧着彩陶,神情雍容自在,说得理所当然,却听得欢儿气急攻心。

    他方才在刹那间出手,竟是那样无声无息,眼见自己本捧着彩陶的双手竟瞬间空无一物,欢儿顾不得其他,陡然朝他出掌。

    怎料看似毫无防备的赵袭倏地一个侧身,不但让欢儿扑了个空,甚且突感手腕一紧,她猛一抬头,愕然发现自己被他扣住了手。

    “你!”他什么时候出乎的,自己怎会毫无所觉?

    “姑娘当真希望在下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

    他的声音竟在她耳畔响起,赵袭紧立她身旁,只差一步就要贴上,欢儿被扣住的手几乎要止不住颤抖,她进退不得,只能任人摆布。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她的额上开始冒汗,生平第一次感到六神无主。

    赵袭只用两根手指,就扣得她手臂无力,全身发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腕上的玉镯左右摇晃,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若此时这人心生歹念,她当真无力抵抗。

    欢儿双眸泛起恐惧,片刻屋内充满她急促的呼吸声。

    “请公子以礼相待。”她声细如蚊。

    赵袭再在她耳后道:“怎说得如此咬牙切齿?可是不服气?”

    “你”她当真又惧又怒,却无计可施。

    “刚才教你的可学会了?”

    “什么?”她哪有心思想那些。

    “瞧你连身子都在颤抖。”赵袭说得故意。“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管他什么皇帝老子都敢打吗?”

    “当日是你无礼在先!”欢儿恼怒气愤,却莫可奈何。

    “若在下当真无礼,你还会安然在这?”

    欢儿闻言噤口,说不出话。他说得对,以他的身手,若要为所欲为,自己当真难逃一劫。

    现下这人只用两指扣住自己的手腕,虽紧挨在她身后,却一点也没碰触到她,话语虽然挑衅恶劣,却没有逾矩。

    欢儿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

    千般思绪厘不清,欢儿正不知所以,突然感到腕间一阵温热,一股内力缓缓留入她体内。

    顿时原本瘫软的身子舒缓许多,赵袭也松开了手。

    “呼!”欢儿忍不住重重喘了一口气,才松开眉头,耳后的声音霎时又响起。

    “彩陶我带走了,若姑娘执意要拿回,明日请备妥四百六十六两,在下可考虑出售。”

    偷了别人的东西还这般大言不惭?欢儿还没来得及骂人,又听见这恶徒道:“至于你那一个耳光,在下他日再要你赔偿。”

    要我赔偿?欢儿当真气着,见这人就要带着彩陶离去,心一急又要追上。

    赵袭转身,背对着她徐徐道:“别忘了你现在踏的是什么方位。”

    欢儿才伸出的玉足又缩了回去。对了,阵法改过,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离位、兑位”欢儿嘴里一边念着,脑中一边努力想起那混帐刚刚说过哪些话,待她心神领悟时,赵袭已经走到门旁。

    “站住!”

    真当她金家是什么?说来就来、要走便走?

    怎料欢儿一心急,衣裳被一旁的竹棍勾住却不知,一个跨步即听见“嘶”的一声,外衣瞬间被撕裂。

    “啊!”她花容失色,放声一喊。

    而赵袭就在此时,顺势转过身往门口走去。他的目光似乎刻意痹篇这一幕。

    欢儿窘得拉紧衣裳,双颊火红,张口欲阻止他走,却发不出声。

    “劝姑娘莫再大喊,要是惊动了什么人,让人瞧见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还衣衫不整”

    “不要再说了!”

    “那你还那么大声?”

    “我”

    “明日见了。”赵袭始终背着她说话,一眼也不瞧她现下这般落魄样。

    他带着彩陶翩然离去,眼虽未瞧,口却依然不饶她。“姑娘可别着凉了。”

    “你滚!”欢儿紧紧拉着衣裳,窘得口不择言,眼睁睁地看着这恶人离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寂寥的深夜,欢儿怀着一颗安定不下的心,瞅着赵袭离去的背影。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整夜没睡的欢儿依然无法合眼,在房里换下衣裳,躺在床上看着泛白的晨曦。

    体内那股浑厚的内力还未散去,带着暖意在经脉内游走,好似包围住她的心。破损的衣服可以补好,但若即若离的情愫该如何厘清?

    她拿着换下的衣裳发怔,想着那转过身一眼也不瞧她的龙承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问了自己一次,不过答案就像清晨薄雾,越想看清越是蒙眬。

    “唉!”她叹了口气,自己原本无牵无挂、自在逍遥的日子到哪去了?

    曾几何时,竟要为了一个连真名都不知道的男子如此患得患失?

    说到过日子,欢儿心中又叹了口气。今日要售给陈员外的彩陶早巳说好,可不能失约,而价格恰好是四百两。

    “要我用四百六十六两买回,分明就是”欢儿眼瞳一瞠,想起当日,她就是用六十六两买下手上的玉镯。

    这龙承依要自己损失六十六两,是恰好如此?还是代表了什么?

    他当真依着图找到那小贩了?这镯子真这么宝贝,让他如此大费周章也要找到那人?

    欢儿翻了个身,还是毫无睡意,脑海里一片混乱,心头浑沌不明。

    她知道,是龙承依搅得她思绪天翻地覆。

    他三番两次有机可乘,却不愿落井下石,占她一点便宜,甚且刻意保持距离,

    让她咬牙切齿,却无话可说。

    但也是这一点距离,让她心神晃荡,坐立难安。

    “到底他是有意,还是戏弄?”她喃喃自语。“他是认真,还是胡来?”

    五行八卦深奥难懂,这人不但轻易地破解了她的阵势,甚至还在短短的时刻内

    重新布局,他到底是什么身分、有什么背景?他有意无意地教她那些,又是何意?

    他在她耳畔的喃喃之语她无法忘记,龙承依的气息缭绕不散,久久挥之不去。

    许久,天色已亮,欢儿却昏昏睡去。

    叩叩!才睡着的欢儿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欢儿,是娘。龙公子在外头等你。”

    “龙公子”欢儿眼睛眯成一条线,还在睡梦中。

    “龙公子说今天你要和他谈个买卖。”李月娘在门外说着。

    “买卖?”欢儿听到这可醒了,想起那彩陶还在他手里。

    她马上起身下床,匆忙梳洗,日上三竿了,她还没赴陈员外的约呢。

    怎么所有事情那恶徒都算得好好的?不多不少要她损失六十六两,还片刻不差的在她要赴约前过来。

    “姓龙的,你还敢来?”欢儿火气不小,揉着惺忪睡眼往厅堂走去。

    赵袭面目爽朗,精神颇佳,完全看不出昨晚曾发生何事,站在厅堂候着。

    他见欢儿发丝如瀑散落在肩上,美眸半睁犹带睡意,如同芙蓉初开。

    “打搅姑娘美梦了。”佳人方醒,犹然仪态万千,赵袭微微欠身,优雅说着,也将她这般模样记下了。

    他气度翩翩,俊朗大器,难掩浑然天成的贵气,但欢儿就不吃他这一套。

    “黄鼠狼,有话直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人哪次登门有好事了?

    金开来见女儿又要无礼,连忙要开口阻止。

    但赵袭捧起彩陶先说道:“姑娘可是不想要这彩陶了?”

    “还我!”看见这东西,欢儿精神来了。“不要脸的贼!”

    “姑娘可是在说自己?”

    “你!”

    欢儿盯着彩陶,赵袭指着玉镯,两人唇枪舌战,李月娘忙端了茶来。“龙公子请用茶,小女生来性情刁蛮,怎么也不受教,让您见笑了。”

    “娘!”欢儿气急了。

    赵袭却不慌不忙对着李月娘道:“龙某有幸与金姑娘相识,欢儿性情特别,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佳人。”

    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佳人?欢儿张大双眸。“这什么话?”还有,欢儿是你喊的吗?

    “在下是夸赞。”

    “你是把我当古玩了吗?”

    “在下向来对古玩珍物相当感兴趣。”

    “你混帐!

    “不过至今收藏的古玩还没有一个会骂人。”

    “我就骂你!”

    “怎么姑娘愿意让在下收藏?”

    “龙承依!”

    这番话不但让欢儿落入圈套,还让他逞了口舌之快,欢儿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这混蛋却还没说完。“若姑娘愿意,金山银山在所不惜。”

    “滚出去!”

    “在下一片诚意,若姑娘不领情亦莫动怒,请先备好四百六十六两,否则将失信于陈员外。”

    “我的事犯不着你”欢儿怒火正旺,才想起东西还在他手上。

    那陈员外是得罪不起的大户,今天无论如何得把东西交到他手上。

    “等等!”欢儿低声一呼。“你怎么知道我要见的人是陈员外?”

    她开始觉得不对劲,昨晚小屋中无暇细想,这恶徒怎么会知道,她要和谁做买卖、金额是多少、卖的是哪样珍品?

    赵袭勾起嘴角。“在下说过,若我真要在京城找一个人,那人无处可躲,更何况只是一宗小小的买卖。”

    赵袭话落,金欢儿看着他,心底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话虽说得狂妄,却见他面目平和,神态自若,语气未有一点起伏,好似那只是一桩稀松平常的小事。

    是什么样的人敢这样“大言不惭”?还有这样的本事?又为何这样的人,要三番两次的找上她?

    当真是为了她手上的玉镯吗?

    欢儿微微仰起螓首,想要从这人的双眸中,找出一丝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