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结婚为修房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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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安笑起来，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江子纯跑过来，童小安凑在她耳边说了，江子纯闹了个大红脸，骂：“老东西真是个神经病。”
这个万裁缝在这个小镇上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有名的人物，他的出名不在别的方面，而在于他是一只大嫖虫。
他收了许多徒弟，大多数是女徒弟，据说很多女孩子都被他诱骗着发生过关系，那时候的女孩子非常老实，没有人揭发他。
不过久走夜路总要碰到鬼，万裁缝睡了一个女徒弟后，惹上了麻烦。
这个女徒弟很有心计，她开始一直不反抗，还主动迎合万裁缝，然后肚子里怀上了孩子，她开始吵闹，要万裁缝娶她。
这当然不可能，万裁缝有妻子，还有两个儿子。
万裁缝家以前是很穷的，他的大儿子出去打工的时候，工伤死亡了，得到了三万块钱的赔偿，他就用这笔钱在街上租了门面做生意，才慢慢有了一些积蓄。
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二儿子了，他妻子长年有病，他在外面乱来妻子都不过问，这当然是被他以前打服了的。
万裁缝年轻的时候穷得叮当响都喜欢当嫖虫，仗着他会裁缝的手艺，有女人来缝衣服，他就拿言语**，有那些想拣便宜的女人，就随他在身上摸摸擦擦，缝衣服的工钱就可以少给一些。
他再用不要工钱来诱-惑女人，有的就跟他做了，反正结过婚的女人不在乎这个，男人又不在家，既得了实惠，又解除了她们身体的寂寞，何乐而不为？
开始妻子自然是要维护她作为合法妻子的权益的，只要发现他和哪个女人走得近，妻子就追着那些女人骂，但骂的结果是晚上被他按在床上往死里揍，揍得女人再也不敢管他了，他就明目张胆地把女人往家里带了。
只要他带回女人，喊妻子：“滚出去。”妻子马上就跑出去了。
他的妻子已经逆来顺受习惯了，不仅不干涉他和别的女人鬼混，还主动帮他望风，看见有人来了，就敲门示警，这样的好女人他没有理由离婚。
再说，这个女徒弟现在就敢用这种招术要挟他，结了婚还不把他管得死死的？
但这个女徒弟威胁他，如果不跟她结婚，她就到派出所去告他，还要联合其他的女徒弟一起告他。
万裁缝没有办法，就跟这个女徒弟商量：“我没有办法娶你，要不你嫁给我儿子？”
万裁缝的儿子比这个女徒弟要小六岁，女徒弟同意，说：“那你儿子同不同意？”
万裁缝说：“他敢不同意，不同意老子马上把他赶出去。”
万裁缝的二儿子和万裁缝截然相反，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好人，在父亲的威逼下，尽管知道父亲的女徒弟多半和他有扯不清的关系，还是只有同意结婚，于是就娶了他父亲的情妇，然后不到九个月，这个女徒弟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结果这一家人的情况就十分奇特，儿媳妇每天背着孩子到街上来跟公公一起守摊，儿子和母亲在乡下种地，那孩子明明是万裁缝的，却把他叫爷爷，把自己的哥哥叫爸爸。
没办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这镇上的人都说，人家是父母欠儿女的，所以生儿育女是还债，万裁缝却相反，他两个儿子欠他的，一个拿命还了他，一个拿婚姻还他。
这事在这个小镇上家喻户晓，童小安第一次看见有人对万裁缝手上的小娃娃说：“你小狗日的明明是万裁缝的种，还把他叫爷爷。”
如果换了其他的男人，听见这话定然会发火，但万裁缝却笑嘻嘻地说：“这是我的孙儿，是我孙儿。”
后来万裁缝的妻子死了，他又娶了一个，那是一个很漂亮很妖媚的女人，万裁缝开始很得意，但新鲜感一过，他就又开始乱来了，继续当嫖虫。
女人不依了，跟他吵闹，他大打出手，打得女人口鼻来血，住进了医院，出院后就跟他离了。
随后他又娶了一个，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忠厚老实，却是他命里的克星。
他第一次对女人挥拳头的时候，手刚一举起来，还没有挨上女人，女人两眼一翻，就昏过去了。
女人有一个儿子，是一个惹急了要拿刀砍人的主，得知他妈昏了，赶过来指着万裁缝说：“姓万的，我妈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几命抵一命！”
万裁缝慌忙把媳妇送进医院，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妻子是有心脏病的，不能急不能吓。
从那以后，万裁缝就老实了，只是他的故事也成为小镇上的一大笑柄。
第二天早上，童小安刚打开门，万裁缝就跑过来问：“小童，我昨天给你出的谜语你猜出来没有？”
童小安说：“没有。”
“这都猜不到，”万裁缝一本正经地说：“第一个，上动下不动，下动上不动，一个说舒服，一个喊好痛，是钓鱼。第二个，一头有毛一头光，几戳几戳冒白浆，是刷牙。”
童小安也忍不住笑起来，骂：“老不正经的，滚！”
万裁缝哈哈大笑着走了。
江子纯得知谜底，笑弯了腰。
春节他们回去的时候，房子还是没有修，郑美莲说：“明年修！”
这年的春节依然过得不安宁，吃团年饭的时候，于明浩想起在童小安饭店的事情，说：“他们两个过得很艰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过我说句实话，虽然攒钱要紧，但身体更要紧，你们也别太亏自己。”
说着他就喊童小安和江子纯多挑菜吃。
郑美莲说：“他们艰苦？他们还能有我们艰苦？他们肩挑背磨了？他们晒太阳淋雨了？整天躲在阴凉地方做事，挣的都是松活钱，能有多累？
“他们再舍不得吃，每天还能吃小笼包子和米粉，我们一年到头了都吃不上一次小笼包子和米粉”
江子纯很无语，开了两年多的饭店，因为忙，他们没有时间专门做饭，饿极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用小笼包子和米粉充饥，连吃了两年多时间的米粉和包子，江子纯厌烦得看见它们就想吐。
第三年，郑美莲还是说：“明年修！”
第四年，童小安说：“不等了！几年了，我们送了两万多块钱回去，他们根本还没有动手的打算，他们如果一辈子不修，难道我们一辈子不结婚？”
于是两人准备结婚了。
他们先回c县办理了结婚证，郑美莲说：“证可以先办，现在没有钱做酒席。”
童小安说：“不做酒席。”
修房，结婚，是人生两件大事，但在郑美莲的眼里，修房子是全家人的大事，而结婚只是童小安和江子纯两个人的大事，两个人的大事自然没有全家人的大事重要，所以，结婚得为修房子让道！
不过郑美莲不做，不等于江子纯和童小安真的不做酒。
江子纯说：“山上不做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也没在山上呆，但必须要在我妈这里做酒请客，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没有结婚就怀娃娃了，那以后我妈没脸见人。”
“做吧，”童小安说：“钱全部由我们出，请你妈帮我们操办。”
“嗯。”江子纯答应了。
童小安又担心地说：“如果你妈知道我们山上不请客，只在他们家做酒席，她会不会不高兴？”
谁家的女儿出嫁也不会不在男方做酒吧。
江子纯说：“不会。”
回到t县后，江子纯就回家跟母亲商量做酒的日子。
“妈，”她说：“我要结婚了。”
母亲江素素说：“结吧，结吧。”
江子纯的母亲江素素是独生女儿，江子纯的父亲是小时候他爷爷奶奶从街边拣回来的，带回来后才改姓江，取名叫江静忠，江素素和江静忠长大后结了婚，所以江子纯三兄妹都姓江。
为这事江子纯经常闹笑话。
江素素读过一些书，当过十多年的村妇女主任，村民和镇上有不少人都认识她，有人知道江子纯是江素素的女儿后，就问江子纯：“你为什么姓江？”
江子纯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姓江，所以姓江。”
“那你跟你妈妈姓？”
“不是。”
“你不是跟你妈姓，怎么会姓江？”
“我妈要喊我姓江，我就只有姓江。”
“那你爸爸姓什么？”
“姓江。”
问话的人笑得喷饭：“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有早问，我怎么早说？”
得知女儿要结婚了，江素素笑着说：“结吧，结吧，我喂的猪已经快两百斤了，正好可以杀了给你结婚做酒席用，鸡也养的有，就是上街买点鱼和卤鸭子，把全队的人都请来也够了。
“我们也不要童小安他们给什么彩礼，我们也就不给你准备陪嫁，这么远，往山上运麻烦，他们下来把你接上去就行了”
江子纯忙打断母亲说：“妈，我们不准备请太多的客，只请近亲，简简单单做几桌就是了。”
江素素说：“那怎么行？你哥哥结婚的时候，我们摆了六十桌，你也得跟你哥一样大办酒宴，要不然童小安会说我重男轻女，你哥哥结婚就弄得隆重，你结婚就舍不得。”
江子纯摇头：“他本来说的不请客，把结婚证办了就行了，但我想着我还在这里生活，不请客的话，乡邻乡亲还以为我没有结婚就怀孩子了，那会让您和爸爸难堪，所以我们打算简单一点。”
“那童小安家里的人来接亲，看着才稀稀疏疏几个客人，也不像话。”
“我们不通知他们，”江子纯看着不解的母亲解释：“上面要修房子了，钱很紧张，我们不打算在上面做酒，在这里做了就行了。”
“那接亲怎么办？”江素素问：“你回来，童小安一个人在街上也忙不过来啊，他又要招呼客人，又要来接亲”
江子纯说：“我们不在街上做酒。”
“不在街上做酒？那这婚怎么结？”
江素素糊涂了。
按照农村的习俗，结婚是大事，男方要摆三顿酒席，女方是两顿。
第一天的晚上，女方和男方各自在自己家里待客，因为像结婚这样的大事，是要请许多客人的，很远的远亲，平时比较相熟的朋友都要请，家比较远的要提前赶来，这个叫第一顿。
第一顿也叫支客酒，这一顿是比较重要的，远客没有来的就不说了，本队的人要挨家挨户地请的，主人极为比较恳切，让对方却之不恭，就算平时有过争吵的，这时候也都笑脸相迎，于是就都来了。
第二天早上，女方这一顿就特别隆重，因为这是女儿在娘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以后回来
就是以客人的身份来吃饭了。
男方这天早上待的主要是接亲客。
做酒席之前，男方就要先向女方询问，有多少陪嫁，才好安排接亲客。
以前的陪嫁其实也是男方出钱，男方可以把钱交给女方，让女方自己去买，也可以先买好了送到女方家里，等结婚的时候再请接亲客去抬。
江子纯的哥哥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女方的一切东西都是江子纯的父母准备，彩礼，陪嫁，包括新郎新娘的衣服。
接亲客是专门抬东西的，大到缝纫机、自行车、电视机，小到柜子、桌子、箱子，每一样东西两个人抬，如果不提前商量好，接亲的人去得多，陪嫁的东西却少，是很丢脸的。
接亲客全都穿得一身新，吃过早饭，每个人拿着一根竹杆，跟在新郎后面浩浩荡荡地向新娘家开去。
接亲的队伍很壮观，竹杆扛在肩上就像要去打群架一样，抬东西回来的时候更壮观，一群人抬着崭新的陪嫁，逶迤蜿蜒长达一里路。
每一样陪嫁的物品上面都捆一根红绸带，一路敲锣打鼓地，隔几个村都知道哪家娶媳妇了。
把新娘接回来，中午这一顿叫正酒，就是男方家最隆重的了，然后第三天早上还有一顿，也是要全队挨家请的，这一顿叫散客酒。
所以一般人家娶媳妇，都是要大做三天，请吃三顿的。
江子纯却有她的想法，她说：“我们请客吃饭不是为了收情收礼，而且为了让人家知道我已经结了婚了，所以请几桌客人小小表示一下就行了，不需要接亲的，也不需要送亲的。”
江素素说：“那就在我们家做三顿？相当于童小安做我们的上门女婿，这个也可以的。”
江子纯摇头：“不，我们只请一顿，就中午一顿。”
江子纯给母亲拿了五百块钱，请母亲操办酒席。
想着母亲和哥哥的经济都比较困难，她又悄悄给母亲和哥哥一人拿了一百块钱，说：“我结婚也不大操大办，你们就随便给我买点礼物就行了，不过不是现在买，以后我们山上可能还要举行一次婚礼，那时候你们再买东西送给我。”
母亲和哥哥都不接，说：“你结婚我们应该给你买礼物送。”
江子纯坚持要给：“我出嫁以后，挣的钱就要交给他们家里，给你们拿也没有这么方便了，你们就拿着吧，给我买也不要太贵重的，有个心意就行了。”
在她的坚持下，母亲和哥哥收下了。
结婚的时候只待了五桌客人，收了四百六十块钱礼金，江子纯也全部交给了母亲。
江子纯的这种做法是一个创举，虽然当时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们，说人家嫁女儿都请吃晚上和早上两顿，她出嫁却只吃中午一顿，抠门，但江子纯毫不在意别人的议论，江素素也不理会。
事实上，从她开了这个头以后，后来村里的人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就都和她一样，只请大家吃一顿饭了，而且也都只请近亲和少数朋友。
*
童小安和江子纯在t县忙着挣钱、结婚的时候，c县的郑美莲和于明浩也没有闲着，他们为修房子做着前期准备工作。
首先是准备柴禾，郑美莲说，一旦修房子了，就没时间上山弄柴了。
那年冬天，他们每天早上三点过就起床，煮早饭吃了，喂了猪，把门一锁就往高山上走，走两个多小时到了山顶的竹林里，天就亮了，他们就开始砍竹子。
这竹子比两层楼还高，他们砍下来捆成大捆，请下山的拖拉机帮着带下去。
忙一天赶回家里的时候，差不多晚上十点过了，猪饿得在圈里很凄惨地叫，他们赶着喂了猪，这才煮饭吃。
很累，郑美莲一累着了就骂童小玉，骂徐绍林，只舍不得骂童小安。
砍了一个多月的竹子，郑美莲说够烧几年了，这才不再上山了。
c县地处山区，夏天下大雨的时候很容易涨洪水，并引发泥石流，所以房子必须修得特别牢固。
他们的老房屋地基不够，于明浩跟于老大商量，用猪圈调换他一分自留地，口头协议等于明浩的新猪圈修好了，旧猪圈拆了就交给于老大使用，于老大答应了。
于老大和于明浩两兄弟之间没有发生过争吵，但于老大和郑美莲却是经常吵架的，都是为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争吵。
只不过每一次吵了赌一段时间的气，然后又慢慢和解了，过一段时间再闹翻。
不管郑美莲和于老大如何吵，于明浩对哥哥始终比较客气，以前他在外做生意，回来的时候郑美莲正在跟于老大大吵，于明浩先走到哥哥面前发烟，也不劝架，聊几句就回屋了，于老大一边抽着兄弟发的烟，一边和弟媳妇继续对骂。
为这郑美莲也没少跟于明浩吵：“究竟我是你老婆，还是他是你老婆？人家吵架，男人都护自己的婆娘，你倒好，看见我们吵架，你先跑去给他发烟”
于明浩说：“他为什么跟你吵？如果你有理，他理亏，他能跟你吵？”
于是外部矛盾转化为家庭内部矛盾，夫妻俩又大吵起来。
要准备修房子了，郑美莲知道求人的时候会比较多，她的脾气收敛了不少，这两年也没有跟于老大再发生过争吵了，所以两家谈调换屋基地的事情很顺利。
柴准备够了，他们又抽农闲的时间请人码保坎。
于明浩买回来炸药，把房后开成采石场，每天放几炮炸石头，为了避免伤着人，每次放之前，于明浩都大声喊：“放炮罗！放炮罗！”
听见喊声，附近做活的就赶紧找地方避一避，时间长了以后，于明浩一喊放炮了，家里的公鸡就会发出一声惨呼，于是所有的母鸡都惊慌失措地找地方躲藏。
于明浩和于老大把石头凿成四四方方一块一块的，抬回来码保坎。
于明浩做事情十分精细，因为不用水泥，所以他要求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必须切合得十分紧密，一块石头总要转几十次，还要不断敲敲凿凿才能达到他的满意。
李二娃有一天来看热闹，数了数，一块石头他们一共转动了一百零八次。
这样精细地做事，工程进度自然极慢，一天最快能安放四、五块石头，慢的话，一块都安放不好。
所以只码了七米左右的保坎，他们就用了三年时间。
*
童小玉跟徐绍林结婚，和娘家闹得很不愉快，结婚大半年，郑美莲和于明浩都没有去看过她。
童小玉生了孩子，徐绍林到丈母娘家来报喜，还在老远，他就大着嗓门甜甜地喊：“妈 ！我来了！”
于明浩听见了，对郑美莲说：“郑大嫂，你的女婿来了，快去迎接。”
郑美莲没好气地说：“我要去接，他有脚杆，我有门槛，他自己不会进来。”
于明浩嘿嘿笑：“你这个丈母娘怎么对女婿一点都不热情呢？”
“我对他热情有什么好处？我又不巴结他，又不在他的锅里舀饭吃。”
两个人在屋里说，徐绍林在外面一声接一声地喊：“妈，爸爸，我来了！”
喊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走到门外了，郑美莲才出声：“哪个在喊？”
“是我，妈。”徐绍林回答。
于明浩说：“是徐师哇？稀客，稀客，快请进屋里坐，请上坐！”
郑美莲也说：“是徐绍林来了？”
她走出来，看见徐绍林的手里提着一只半大的公鸡，心里就明白了，说：“童小玉生的儿子？”
按照农村的习俗，嫁出去的女儿生了孩子，女婿来报喜的时候，如果提着母鸡来，就表示生的女儿，提公鸡来，就表示生的儿子。
“是啊，是个儿子，小家伙可爱得不得了。”徐绍林笑嘻嘻地说。
郑美莲不冷不热地问：“生了有多久了？”
“一个月了。”徐绍林回答。
“那为啥现在才来？”
报喜都是生下孩子第一时间就回娘家报喜，但童小玉都生了一个月了，徐绍林才来报喜，郑美莲也不由感到奇怪。
“本来小玉生了我就想来，但是又要忙着照顾她，又要弄娃娃，所以我今天才来。”
郑美莲不言语了，忙着扫院坝。
徐绍林跟着她的屁-股转，说孩子怎么可爱：“小龟儿子都会笑了，还爱笑得很。说来奇怪，妈，那小家伙跟你长得很像，像得很，不信你去看。”
在徐绍林甜言蜜语的诱-惑下，郑美莲果真很想去看看童小玉生的孩子，于是跟徐绍林去了。
从c县县城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客车，进入了徐绍林的家所在地x镇。
郑美莲下了车，看见这里的山比她家那边还高得多，心里就不喜欢，一边走一边抱怨：“童小玉是傻瓜，爬了十几年的山还没有爬烦，人家都从高山往矮山嫁，她却往更高的山上嫁。”
徐绍林说：“她自己喜欢。”
郑美莲更不高兴：“所以我说她是傻瓜。”
这里不通车了，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郑美莲跟着徐绍林往山里面走，一边是高山，一边是大峡谷，路道非常狭窄，两个人排着走都打挤。
而且全是s型的路，大约两米左右就转一个弯，一不小心就和对面过来的人碰上了。
转一个弯的时候，郑美莲差点撞上木头，急忙停下来一看，两个人抬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木头走过来。
弯道太多，木头长了没法走，只能锯成一米多长的段。这木头虽然不长，却非常大，两个人抬得十分吃力。
郑美莲将身子贴在山崖边上，才让过他们。
她问：“这是往哪里抬？”
那人回答：“抬到街上去卖。”
郑美莲同情地看着他们说：“抬几个小时到街上，能卖几块钱？”
走了两个多小时，两个人开始往山上爬，山高，路陡，郑美莲走得脚底不断打滑，路边连树都没有一棵。
她不断说：“你们这里怎么这么穷？路这么差，车子开不进来，连砖房都没法修。”
徐绍林说：“我们这的人不喜欢住砖房。”
“要有哇，根本没有砖房，住什么住。”
到徐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郑美莲累出了一身大汗，童小玉在月房里听见声音，急忙喊母亲进去。
郑美莲进去看见童小玉怀里的孩子果然是男孩，长得很乖巧，她心里倒也喜欢，就抱在手上一边摇一边跟童小玉说话。
不一会儿，徐母端了一盆鸡蛋过来，是煮的白壳蛋，叫郑美莲和童小玉一起吃。
郑美莲说：“怎么煮白壳蛋？童小玉坐月子，不是应该煮红糖蛋吗？”
徐母拿起一个蛋剥开，一边吃一边说：“家里没有红糖了，就这样煮了也可以吃。”
郑美莲看着徐母一个接一个地吃蛋，问：“你们的鸡蛋很多？”
“没多少了，童小玉坐这个月子吃了一千多个鸡蛋。”
徐绍林，徐绍军，徐绍林的父亲和妹妹都进来了，拿着蛋一边吃一边聊。
徐父说：“我们把童小玉当亲生女儿一样在对待，没有亏待过她，不相信你问她。”
徐母说：“她坐这个月子，除了吃一千多个鸡蛋，我们还给她炖鸡，炖猪蹄。我那时候坐月子，我婆婆不给我吃辣椒，花椒，只给我放白味，吃得我反胃。
“现在家里这些都有，童小玉要吃什么我都给她弄，我怕她嘴巴没有味，特意给炖菜里放了花椒”
郑美莲说：“那要不得哦，月子里不能吃花椒。”
“哪个说的不能吃？亲家母，快别相信那些，我都不怕童小玉吃，你难道还怕她吃多了？”
鸡蛋吃完了，徐家的人都出去了，郑美莲问童小玉：“你妈说你吃了一千多个鸡蛋，我怎么看见你才吃了两个就不吃了？”
童小玉说：“我吃饱了。”
“你吃饱了？你坐月子，一大家人都在吃鸡蛋，最后却说你吃了一千多个鸡蛋，这是一家什么人？”
童小玉不说话。
次日早上，徐家炒了一份土豆丝，端了一碟泡菜出来，客客气气地请郑美莲吃饭，郑美莲也不说什么，端碗就吃。
吃着饭，徐父说：“亲家母，昨天晚上我们把蛋给你煮着吃了，现在饭也给你煮来吃，还是对得起你吧？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亲家母能不能答应？”
郑美莲听见这话心里就不舒服，忍着说：“徐大哥有话说就是了。”
徐父说：“亲家母也看见了，童小玉从嫁到我们家来，还是很享福的，她结婚的时候，我们到处借钱才凑了两千块钱叫徐绍林拿给你们。
“你们没有陪嫁这些事情就不说了，都过去了，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现在我们借的那两千块钱还没有还，童小玉生了娃娃坐月子需要钱，我们又是去借的，像她吃这些鸡蛋、猪蹄，都是借钱买的。
“现在借的钱已经用完了，她这个月子又还没有坐满，我们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但童小玉不吃蛋怎么行？
“所以我想跟亲家母商量一下，请你给我们借五百块钱，我们才好把童小玉这个月子供满。
“你放心，以后这钱我们肯定要还，就算我不还，童小玉是你的亲生女儿，她也不可能不给你还。”
郑美莲这气大了，用力放下碗说：“徐大哥，你是不是认为，我养了童小玉十九年，向你们要两千块钱彩礼要多了？你们养得起儿子，就娶得起媳妇，娶不起你可以不娶，我们也没有逼你们娶 ！”
徐父说：“彩礼钱我们就不说了，我说请你给我们借五百块钱”
“我哪有钱借给你们？我们家里马上就要修房子了，到处都是用钱的路子，我还想向你们开口借钱，我没说出来，你倒先说出来了。”
“你修房子，手里总有几万块钱，拿五百块钱出来也不会耽误你修房子”徐父还在说。
“没有！”郑美莲生气地站起来：“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们来取吧！”
她气冲冲走进童小玉的月房，骂道：“我养了你十九年，你结婚我连喜酒都没有喝到一杯，你生个娃娃，我天远地远地跑来看你，还受一肚子的气。”
童小玉眼泪汪汪地说：“妈，他们家真的没有钱，您就借给他们五百块钱吧，以后我一定会还您的。”
郑美莲更怒：“我没钱！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十九年的饭都喂了狗了，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没享到你一天的福，你现在心里只有婆家，把娘家都忘光了。”
郑美莲往出走，童小玉喊：“妈！妈！”
郑美莲走到外面又走回来，从包里掏出五十块钱扔在童小玉的床上：“拿去，你生了娃娃，我没有买东西，就送给你五十块钱，你快拿去孝敬你公婆！”
郑美莲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郑美莲跟于明浩一边讲述，一边又把童小玉骂了一顿。
于明浩说：“郑大嫂，我有点不相信你这个话，你说徐绍林的父亲向你借钱？”
“不相信，等他们回来了你去问啊。”
为这事，郑美莲又抱怨了很多天。
*
童小安和江子纯堂堂正正结了婚，童小安就不再采取避孕措施了，不久，江子纯就怀上了孩子。
月事该来的时候没有来，江子纯就怀疑怀上孩子了，但她没好意思跟童小安说，也不去医院检查，又觉得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就不放在心上。
过了一些时候，她开始害喜了。
两个老太太从门外过，一个问：“你买的豇豆打算怎么吃？”
那一个回答：“我把它用油盐炒一炒，蒸在米饭下面，香。”
江子纯马上就觉得馋涎欲滴了，对童小安：“我们也买点豇豆来蒸干饭好不好？”
“买吧。”童小安虽然不知道江子纯怀上了孩子，但因为江子纯从没有提过什么要求，所以他满口答应了。
江子纯害喜越来越严重，听见谁说炒青椒回锅肉，她马上就想吃，谁说买点芋头回去烧起，她也想吃。
童小安不知道江子纯怀上孩子了，就算知道，他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完全无法理解怀上孩子的女人害喜的时候有多痛苦。
他只觉得江子纯越来越馋了。
有一天，江子纯听见有个人说：“我买点蘑菇回去清烧起。”她马上想吃得直吞清口水。
但当她说想吃蘑菇的时候，童小安吼道：“你还想不想吃龙肉？一天不想吃这样就想吃那样，蘑菇二十块钱一斤，比肉还贵，肉才五块钱一斤，你要吃肉，我马上去给你买，吃什么蘑菇？”
江子纯第一次被童小安这样大吼，她心里极是委屈，低下头不作声了。
童小安笑起来，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江子纯跑过来，童小安凑在她耳边说了，江子纯闹了个大红脸，骂：“老东西真是个神经病。”
这个万裁缝在这个小镇上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有名的人物，他的出名不在别的方面，而在于他是一只大嫖虫。
他收了许多徒弟，大多数是女徒弟，据说很多女孩子都被他诱骗着发生过关系，那时候的女孩子非常老实，没有人揭发他。
不过久走夜路总要碰到鬼，万裁缝睡了一个女徒弟后，惹上了麻烦。
这个女徒弟很有心计，她开始一直不反抗，还主动迎合万裁缝，然后肚子里怀上了孩子，她开始吵闹，要万裁缝娶她。
这当然不可能，万裁缝有妻子，还有两个儿子。
万裁缝家以前是很穷的，他的大儿子出去打工的时候，工伤死亡了，得到了三万块钱的赔偿，他就用这笔钱在街上租了门面做生意，才慢慢有了一些积蓄。
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二儿子了，他妻子长年有病，他在外面乱来妻子都不过问，这当然是被他以前打服了的。
万裁缝年轻的时候穷得叮当响都喜欢当嫖虫，仗着他会裁缝的手艺，有女人来缝衣服，他就拿言语**，有那些想拣便宜的女人，就随他在身上摸摸擦擦，缝衣服的工钱就可以少给一些。
他再用不要工钱来诱-惑女人，有的就跟他做了，反正结过婚的女人不在乎这个，男人又不在家，既得了实惠，又解除了她们身体的寂寞，何乐而不为？
开始妻子自然是要维护她作为合法妻子的权益的，只要发现他和哪个女人走得近，妻子就追着那些女人骂，但骂的结果是晚上被他按在床上往死里揍，揍得女人再也不敢管他了，他就明目张胆地把女人往家里带了。
只要他带回女人，喊妻子：“滚出去。”妻子马上就跑出去了。
他的妻子已经逆来顺受习惯了，不仅不干涉他和别的女人鬼混，还主动帮他望风，看见有人来了，就敲门示警，这样的好女人他没有理由离婚。
再说，这个女徒弟现在就敢用这种招术要挟他，结了婚还不把他管得死死的？
但这个女徒弟威胁他，如果不跟她结婚，她就到派出所去告他，还要联合其他的女徒弟一起告他。
万裁缝没有办法，就跟这个女徒弟商量：“我没有办法娶你，要不你嫁给我儿子？”
万裁缝的儿子比这个女徒弟要小六岁，女徒弟同意，说：“那你儿子同不同意？”
万裁缝说：“他敢不同意，不同意老子马上把他赶出去。”
万裁缝的二儿子和万裁缝截然相反，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好人，在父亲的威逼下，尽管知道父亲的女徒弟多半和他有扯不清的关系，还是只有同意结婚，于是就娶了他父亲的情妇，然后不到九个月，这个女徒弟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结果这一家人的情况就十分奇特，儿媳妇每天背着孩子到街上来跟公公一起守摊，儿子和母亲在乡下种地，那孩子明明是万裁缝的，却把他叫爷爷，把自己的哥哥叫爸爸。
没办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这镇上的人都说，人家是父母欠儿女的，所以生儿育女是还债，万裁缝却相反，他两个儿子欠他的，一个拿命还了他，一个拿婚姻还他。
这事在这个小镇上家喻户晓，童小安第一次看见有人对万裁缝手上的小娃娃说：“你小狗日的明明是万裁缝的种，还把他叫爷爷。”
如果换了其他的男人，听见这话定然会发火，但万裁缝却笑嘻嘻地说：“这是我的孙儿，是我孙儿。”
后来万裁缝的妻子死了，他又娶了一个，那是一个很漂亮很妖媚的女人，万裁缝开始很得意，但新鲜感一过，他就又开始乱来了，继续当嫖虫。
女人不依了，跟他吵闹，他大打出手，打得女人口鼻来血，住进了医院，出院后就跟他离了。
随后他又娶了一个，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忠厚老实，却是他命里的克星。
他第一次对女人挥拳头的时候，手刚一举起来，还没有挨上女人，女人两眼一翻，就昏过去了。
女人有一个儿子，是一个惹急了要拿刀砍人的主，得知他妈昏了，赶过来指着万裁缝说：“姓万的，我妈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几命抵一命！”
万裁缝慌忙把媳妇送进医院，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妻子是有心脏病的，不能急不能吓。
从那以后，万裁缝就老实了，只是他的故事也成为小镇上的一大笑柄。
第二天早上，童小安刚打开门，万裁缝就跑过来问：“小童，我昨天给你出的谜语你猜出来没有？”
童小安说：“没有。”
“这都猜不到，”万裁缝一本正经地说：“第一个，上动下不动，下动上不动，一个说舒服，一个喊好痛，是钓鱼。第二个，一头有毛一头光，几戳几戳冒白浆，是刷牙。”
童小安也忍不住笑起来，骂：“老不正经的，滚！”
万裁缝哈哈大笑着走了。
江子纯得知谜底，笑弯了腰。
春节他们回去的时候，房子还是没有修，郑美莲说：“明年修！”
这年的春节依然过得不安宁，吃团年饭的时候，于明浩想起在童小安饭店的事情，说：“他们两个过得很艰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过我说句实话，虽然攒钱要紧，但身体更要紧，你们也别太亏自己。”
说着他就喊童小安和江子纯多挑菜吃。
郑美莲说：“他们艰苦？他们还能有我们艰苦？他们肩挑背磨了？他们晒太阳淋雨了？整天躲在阴凉地方做事，挣的都是松活钱，能有多累？
“他们再舍不得吃，每天还能吃小笼包子和米粉，我们一年到头了都吃不上一次小笼包子和米粉”
江子纯很无语，开了两年多的饭店，因为忙，他们没有时间专门做饭，饿极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用小笼包子和米粉充饥，连吃了两年多时间的米粉和包子，江子纯厌烦得看见它们就想吐。
第三年，郑美莲还是说：“明年修！”
第四年，童小安说：“不等了！几年了，我们送了两万多块钱回去，他们根本还没有动手的打算，他们如果一辈子不修，难道我们一辈子不结婚？”
于是两人准备结婚了。
他们先回c县办理了结婚证，郑美莲说：“证可以先办，现在没有钱做酒席。”
童小安说：“不做酒席。”
修房，结婚，是人生两件大事，但在郑美莲的眼里，修房子是全家人的大事，而结婚只是童小安和江子纯两个人的大事，两个人的大事自然没有全家人的大事重要，所以，结婚得为修房子让道！
不过郑美莲不做，不等于江子纯和童小安真的不做酒。
江子纯说：“山上不做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也没在山上呆，但必须要在我妈这里做酒请客，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没有结婚就怀娃娃了，那以后我妈没脸见人。”
“做吧，”童小安说：“钱全部由我们出，请你妈帮我们操办。”
“嗯。”江子纯答应了。
童小安又担心地说：“如果你妈知道我们山上不请客，只在他们家做酒席，她会不会不高兴？”
谁家的女儿出嫁也不会不在男方做酒吧。
江子纯说：“不会。”
回到t县后，江子纯就回家跟母亲商量做酒的日子。
“妈，”她说：“我要结婚了。”
母亲江素素说：“结吧，结吧。”
江子纯的母亲江素素是独生女儿，江子纯的父亲是小时候他爷爷奶奶从街边拣回来的，带回来后才改姓江，取名叫江静忠，江素素和江静忠长大后结了婚，所以江子纯三兄妹都姓江。
为这事江子纯经常闹笑话。
江素素读过一些书，当过十多年的村妇女主任，村民和镇上有不少人都认识她，有人知道江子纯是江素素的女儿后，就问江子纯：“你为什么姓江？”
江子纯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姓江，所以姓江。”
“那你跟你妈妈姓？”
“不是。”
“你不是跟你妈姓，怎么会姓江？”
“我妈要喊我姓江，我就只有姓江。”
“那你爸爸姓什么？”
“姓江。”
问话的人笑得喷饭：“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有早问，我怎么早说？”
得知女儿要结婚了，江素素笑着说：“结吧，结吧，我喂的猪已经快两百斤了，正好可以杀了给你结婚做酒席用，鸡也养的有，就是上街买点鱼和卤鸭子，把全队的人都请来也够了。
“我们也不要童小安他们给什么彩礼，我们也就不给你准备陪嫁，这么远，往山上运麻烦，他们下来把你接上去就行了”
江子纯忙打断母亲说：“妈，我们不准备请太多的客，只请近亲，简简单单做几桌就是了。”
江素素说：“那怎么行？你哥哥结婚的时候，我们摆了六十桌，你也得跟你哥一样大办酒宴，要不然童小安会说我重男轻女，你哥哥结婚就弄得隆重，你结婚就舍不得。”
江子纯摇头：“他本来说的不请客，把结婚证办了就行了，但我想着我还在这里生活，不请客的话，乡邻乡亲还以为我没有结婚就怀孩子了，那会让您和爸爸难堪，所以我们打算简单一点。”
“那童小安家里的人来接亲，看着才稀稀疏疏几个客人，也不像话。”
“我们不通知他们，”江子纯看着不解的母亲解释：“上面要修房子了，钱很紧张，我们不打算在上面做酒，在这里做了就行了。”
“那接亲怎么办？”江素素问：“你回来，童小安一个人在街上也忙不过来啊，他又要招呼客人，又要来接亲”
江子纯说：“我们不在街上做酒。”
“不在街上做酒？那这婚怎么结？”
江素素糊涂了。
按照农村的习俗，结婚是大事，男方要摆三顿酒席，女方是两顿。
第一天的晚上，女方和男方各自在自己家里待客，因为像结婚这样的大事，是要请许多客人的，很远的远亲，平时比较相熟的朋友都要请，家比较远的要提前赶来，这个叫第一顿。
第一顿也叫支客酒，这一顿是比较重要的，远客没有来的就不说了，本队的人要挨家挨户地请的，主人极为比较恳切，让对方却之不恭，就算平时有过争吵的，这时候也都笑脸相迎，于是就都来了。
第二天早上，女方这一顿就特别隆重，因为这是女儿在娘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以后回来
就是以客人的身份来吃饭了。
男方这天早上待的主要是接亲客。
做酒席之前，男方就要先向女方询问，有多少陪嫁，才好安排接亲客。
以前的陪嫁其实也是男方出钱，男方可以把钱交给女方，让女方自己去买，也可以先买好了送到女方家里，等结婚的时候再请接亲客去抬。
江子纯的哥哥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女方的一切东西都是江子纯的父母准备，彩礼，陪嫁，包括新郎新娘的衣服。
接亲客是专门抬东西的，大到缝纫机、自行车、电视机，小到柜子、桌子、箱子，每一样东西两个人抬，如果不提前商量好，接亲的人去得多，陪嫁的东西却少，是很丢脸的。
接亲客全都穿得一身新，吃过早饭，每个人拿着一根竹杆，跟在新郎后面浩浩荡荡地向新娘家开去。
接亲的队伍很壮观，竹杆扛在肩上就像要去打群架一样，抬东西回来的时候更壮观，一群人抬着崭新的陪嫁，逶迤蜿蜒长达一里路。
每一样陪嫁的物品上面都捆一根红绸带，一路敲锣打鼓地，隔几个村都知道哪家娶媳妇了。
把新娘接回来，中午这一顿叫正酒，就是男方家最隆重的了，然后第三天早上还有一顿，也是要全队挨家请的，这一顿叫散客酒。
所以一般人家娶媳妇，都是要大做三天，请吃三顿的。
江子纯却有她的想法，她说：“我们请客吃饭不是为了收情收礼，而且为了让人家知道我已经结了婚了，所以请几桌客人小小表示一下就行了，不需要接亲的，也不需要送亲的。”
江素素说：“那就在我们家做三顿？相当于童小安做我们的上门女婿，这个也可以的。”
江子纯摇头：“不，我们只请一顿，就中午一顿。”
江子纯给母亲拿了五百块钱，请母亲操办酒席。
想着母亲和哥哥的经济都比较困难，她又悄悄给母亲和哥哥一人拿了一百块钱，说：“我结婚也不大操大办，你们就随便给我买点礼物就行了，不过不是现在买，以后我们山上可能还要举行一次婚礼，那时候你们再买东西送给我。”
母亲和哥哥都不接，说：“你结婚我们应该给你买礼物送。”
江子纯坚持要给：“我出嫁以后，挣的钱就要交给他们家里，给你们拿也没有这么方便了，你们就拿着吧，给我买也不要太贵重的，有个心意就行了。”
在她的坚持下，母亲和哥哥收下了。
结婚的时候只待了五桌客人，收了四百六十块钱礼金，江子纯也全部交给了母亲。
江子纯的这种做法是一个创举，虽然当时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们，说人家嫁女儿都请吃晚上和早上两顿，她出嫁却只吃中午一顿，抠门，但江子纯毫不在意别人的议论，江素素也不理会。
事实上，从她开了这个头以后，后来村里的人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就都和她一样，只请大家吃一顿饭了，而且也都只请近亲和少数朋友。
*
童小安和江子纯在t县忙着挣钱、结婚的时候，c县的郑美莲和于明浩也没有闲着，他们为修房子做着前期准备工作。
首先是准备柴禾，郑美莲说，一旦修房子了，就没时间上山弄柴了。
那年冬天，他们每天早上三点过就起床，煮早饭吃了，喂了猪，把门一锁就往高山上走，走两个多小时到了山顶的竹林里，天就亮了，他们就开始砍竹子。
这竹子比两层楼还高，他们砍下来捆成大捆，请下山的拖拉机帮着带下去。
忙一天赶回家里的时候，差不多晚上十点过了，猪饿得在圈里很凄惨地叫，他们赶着喂了猪，这才煮饭吃。
很累，郑美莲一累着了就骂童小玉，骂徐绍林，只舍不得骂童小安。
砍了一个多月的竹子，郑美莲说够烧几年了，这才不再上山了。
c县地处山区，夏天下大雨的时候很容易涨洪水，并引发泥石流，所以房子必须修得特别牢固。
他们的老房屋地基不够，于明浩跟于老大商量，用猪圈调换他一分自留地，口头协议等于明浩的新猪圈修好了，旧猪圈拆了就交给于老大使用，于老大答应了。
于老大和于明浩两兄弟之间没有发生过争吵，但于老大和郑美莲却是经常吵架的，都是为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争吵。
只不过每一次吵了赌一段时间的气，然后又慢慢和解了，过一段时间再闹翻。
不管郑美莲和于老大如何吵，于明浩对哥哥始终比较客气，以前他在外做生意，回来的时候郑美莲正在跟于老大大吵，于明浩先走到哥哥面前发烟，也不劝架，聊几句就回屋了，于老大一边抽着兄弟发的烟，一边和弟媳妇继续对骂。
为这郑美莲也没少跟于明浩吵：“究竟我是你老婆，还是他是你老婆？人家吵架，男人都护自己的婆娘，你倒好，看见我们吵架，你先跑去给他发烟”
于明浩说：“他为什么跟你吵？如果你有理，他理亏，他能跟你吵？”
于是外部矛盾转化为家庭内部矛盾，夫妻俩又大吵起来。
要准备修房子了，郑美莲知道求人的时候会比较多，她的脾气收敛了不少，这两年也没有跟于老大再发生过争吵了，所以两家谈调换屋基地的事情很顺利。
柴准备够了，他们又抽农闲的时间请人码保坎。
于明浩买回来炸药，把房后开成采石场，每天放几炮炸石头，为了避免伤着人，每次放之前，于明浩都大声喊：“放炮罗！放炮罗！”
听见喊声，附近做活的就赶紧找地方避一避，时间长了以后，于明浩一喊放炮了，家里的公鸡就会发出一声惨呼，于是所有的母鸡都惊慌失措地找地方躲藏。
于明浩和于老大把石头凿成四四方方一块一块的，抬回来码保坎。
于明浩做事情十分精细，因为不用水泥，所以他要求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必须切合得十分紧密，一块石头总要转几十次，还要不断敲敲凿凿才能达到他的满意。
李二娃有一天来看热闹，数了数，一块石头他们一共转动了一百零八次。
这样精细地做事，工程进度自然极慢，一天最快能安放四、五块石头，慢的话，一块都安放不好。
所以只码了七米左右的保坎，他们就用了三年时间。
*
童小玉跟徐绍林结婚，和娘家闹得很不愉快，结婚大半年，郑美莲和于明浩都没有去看过她。
童小玉生了孩子，徐绍林到丈母娘家来报喜，还在老远，他就大着嗓门甜甜地喊：“妈 ！我来了！”
于明浩听见了，对郑美莲说：“郑大嫂，你的女婿来了，快去迎接。”
郑美莲没好气地说：“我要去接，他有脚杆，我有门槛，他自己不会进来。”
于明浩嘿嘿笑：“你这个丈母娘怎么对女婿一点都不热情呢？”
“我对他热情有什么好处？我又不巴结他，又不在他的锅里舀饭吃。”
两个人在屋里说，徐绍林在外面一声接一声地喊：“妈，爸爸，我来了！”
喊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走到门外了，郑美莲才出声：“哪个在喊？”
“是我，妈。”徐绍林回答。
于明浩说：“是徐师哇？稀客，稀客，快请进屋里坐，请上坐！”
郑美莲也说：“是徐绍林来了？”
她走出来，看见徐绍林的手里提着一只半大的公鸡，心里就明白了，说：“童小玉生的儿子？”
按照农村的习俗，嫁出去的女儿生了孩子，女婿来报喜的时候，如果提着母鸡来，就表示生的女儿，提公鸡来，就表示生的儿子。
“是啊，是个儿子，小家伙可爱得不得了。”徐绍林笑嘻嘻地说。
郑美莲不冷不热地问：“生了有多久了？”
“一个月了。”徐绍林回答。
“那为啥现在才来？”
报喜都是生下孩子第一时间就回娘家报喜，但童小玉都生了一个月了，徐绍林才来报喜，郑美莲也不由感到奇怪。
“本来小玉生了我就想来，但是又要忙着照顾她，又要弄娃娃，所以我今天才来。”
郑美莲不言语了，忙着扫院坝。
徐绍林跟着她的屁-股转，说孩子怎么可爱：“小龟儿子都会笑了，还爱笑得很。说来奇怪，妈，那小家伙跟你长得很像，像得很，不信你去看。”
在徐绍林甜言蜜语的诱-惑下，郑美莲果真很想去看看童小玉生的孩子，于是跟徐绍林去了。
从c县县城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客车，进入了徐绍林的家所在地x镇。
郑美莲下了车，看见这里的山比她家那边还高得多，心里就不喜欢，一边走一边抱怨：“童小玉是傻瓜，爬了十几年的山还没有爬烦，人家都从高山往矮山嫁，她却往更高的山上嫁。”
徐绍林说：“她自己喜欢。”
郑美莲更不高兴：“所以我说她是傻瓜。”
这里不通车了，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郑美莲跟着徐绍林往山里面走，一边是高山，一边是大峡谷，路道非常狭窄，两个人排着走都打挤。
而且全是s型的路，大约两米左右就转一个弯，一不小心就和对面过来的人碰上了。
转一个弯的时候，郑美莲差点撞上木头，急忙停下来一看，两个人抬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木头走过来。
弯道太多，木头长了没法走，只能锯成一米多长的段。这木头虽然不长，却非常大，两个人抬得十分吃力。
郑美莲将身子贴在山崖边上，才让过他们。
她问：“这是往哪里抬？”
那人回答：“抬到街上去卖。”
郑美莲同情地看着他们说：“抬几个小时到街上，能卖几块钱？”
走了两个多小时，两个人开始往山上爬，山高，路陡，郑美莲走得脚底不断打滑，路边连树都没有一棵。
她不断说：“你们这里怎么这么穷？路这么差，车子开不进来，连砖房都没法修。”
徐绍林说：“我们这的人不喜欢住砖房。”
“要有哇，根本没有砖房，住什么住。”
到徐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郑美莲累出了一身大汗，童小玉在月房里听见声音，急忙喊母亲进去。
郑美莲进去看见童小玉怀里的孩子果然是男孩，长得很乖巧，她心里倒也喜欢，就抱在手上一边摇一边跟童小玉说话。
不一会儿，徐母端了一盆鸡蛋过来，是煮的白壳蛋，叫郑美莲和童小玉一起吃。
郑美莲说：“怎么煮白壳蛋？童小玉坐月子，不是应该煮红糖蛋吗？”
徐母拿起一个蛋剥开，一边吃一边说：“家里没有红糖了，就这样煮了也可以吃。”
郑美莲看着徐母一个接一个地吃蛋，问：“你们的鸡蛋很多？”
“没多少了，童小玉坐这个月子吃了一千多个鸡蛋。”
徐绍林，徐绍军，徐绍林的父亲和妹妹都进来了，拿着蛋一边吃一边聊。
徐父说：“我们把童小玉当亲生女儿一样在对待，没有亏待过她，不相信你问她。”
徐母说：“她坐这个月子，除了吃一千多个鸡蛋，我们还给她炖鸡，炖猪蹄。我那时候坐月子，我婆婆不给我吃辣椒，花椒，只给我放白味，吃得我反胃。
“现在家里这些都有，童小玉要吃什么我都给她弄，我怕她嘴巴没有味，特意给炖菜里放了花椒”
郑美莲说：“那要不得哦，月子里不能吃花椒。”
“哪个说的不能吃？亲家母，快别相信那些，我都不怕童小玉吃，你难道还怕她吃多了？”
鸡蛋吃完了，徐家的人都出去了，郑美莲问童小玉：“你妈说你吃了一千多个鸡蛋，我怎么看见你才吃了两个就不吃了？”
童小玉说：“我吃饱了。”
“你吃饱了？你坐月子，一大家人都在吃鸡蛋，最后却说你吃了一千多个鸡蛋，这是一家什么人？”
童小玉不说话。
次日早上，徐家炒了一份土豆丝，端了一碟泡菜出来，客客气气地请郑美莲吃饭，郑美莲也不说什么，端碗就吃。
吃着饭，徐父说：“亲家母，昨天晚上我们把蛋给你煮着吃了，现在饭也给你煮来吃，还是对得起你吧？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亲家母能不能答应？”
郑美莲听见这话心里就不舒服，忍着说：“徐大哥有话说就是了。”
徐父说：“亲家母也看见了，童小玉从嫁到我们家来，还是很享福的，她结婚的时候，我们到处借钱才凑了两千块钱叫徐绍林拿给你们。
“你们没有陪嫁这些事情就不说了，都过去了，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现在我们借的那两千块钱还没有还，童小玉生了娃娃坐月子需要钱，我们又是去借的，像她吃这些鸡蛋、猪蹄，都是借钱买的。
“现在借的钱已经用完了，她这个月子又还没有坐满，我们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但童小玉不吃蛋怎么行？
“所以我想跟亲家母商量一下，请你给我们借五百块钱，我们才好把童小玉这个月子供满。
“你放心，以后这钱我们肯定要还，就算我不还，童小玉是你的亲生女儿，她也不可能不给你还。”
郑美莲这气大了，用力放下碗说：“徐大哥，你是不是认为，我养了童小玉十九年，向你们要两千块钱彩礼要多了？你们养得起儿子，就娶得起媳妇，娶不起你可以不娶，我们也没有逼你们娶 ！”
徐父说：“彩礼钱我们就不说了，我说请你给我们借五百块钱”
“我哪有钱借给你们？我们家里马上就要修房子了，到处都是用钱的路子，我还想向你们开口借钱，我没说出来，你倒先说出来了。”
“你修房子，手里总有几万块钱，拿五百块钱出来也不会耽误你修房子”徐父还在说。
“没有！”郑美莲生气地站起来：“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们来取吧！”
她气冲冲走进童小玉的月房，骂道：“我养了你十九年，你结婚我连喜酒都没有喝到一杯，你生个娃娃，我天远地远地跑来看你，还受一肚子的气。”
童小玉眼泪汪汪地说：“妈，他们家真的没有钱，您就借给他们五百块钱吧，以后我一定会还您的。”
郑美莲更怒：“我没钱！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十九年的饭都喂了狗了，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没享到你一天的福，你现在心里只有婆家，把娘家都忘光了。”
郑美莲往出走，童小玉喊：“妈！妈！”
郑美莲走到外面又走回来，从包里掏出五十块钱扔在童小玉的床上：“拿去，你生了娃娃，我没有买东西，就送给你五十块钱，你快拿去孝敬你公婆！”
郑美莲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郑美莲跟于明浩一边讲述，一边又把童小玉骂了一顿。
于明浩说：“郑大嫂，我有点不相信你这个话，你说徐绍林的父亲向你借钱？”
“不相信，等他们回来了你去问啊。”
为这事，郑美莲又抱怨了很多天。
*
童小安和江子纯堂堂正正结了婚，童小安就不再采取避孕措施了，不久，江子纯就怀上了孩子。
月事该来的时候没有来，江子纯就怀疑怀上孩子了，但她没好意思跟童小安说，也不去医院检查，又觉得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就不放在心上。
过了一些时候，她开始害喜了。
两个老太太从门外过，一个问：“你买的豇豆打算怎么吃？”
那一个回答：“我把它用油盐炒一炒，蒸在米饭下面，香。”
江子纯马上就觉得馋涎欲滴了，对童小安：“我们也买点豇豆来蒸干饭好不好？”
“买吧。”童小安虽然不知道江子纯怀上了孩子，但因为江子纯从没有提过什么要求，所以他满口答应了。
江子纯害喜越来越严重，听见谁说炒青椒回锅肉，她马上就想吃，谁说买点芋头回去烧起，她也想吃。
童小安不知道江子纯怀上孩子了，就算知道，他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完全无法理解怀上孩子的女人害喜的时候有多痛苦。
他只觉得江子纯越来越馋了。
有一天，江子纯听见有个人说：“我买点蘑菇回去清烧起。”她马上想吃得直吞清口水。
但当她说想吃蘑菇的时候，童小安吼道：“你还想不想吃龙肉？一天不想吃这样就想吃那样，蘑菇二十块钱一斤，比肉还贵，肉才五块钱一斤，你要吃肉，我马上去给你买，吃什么蘑菇？”
江子纯第一次被童小安这样大吼，她心里极是委屈，低下头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