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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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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1

    四月初,学校里开运动会,连海平报了3000米。

    余乐乐皱着眉头看他:“你疯了?”

    他白她一眼:“怎么了?不就是3000米么?”

    余乐乐忍不住念叨:“可是基本上没有人报3000米啊,绕操场7圈半,跑完还不得掉半条命?你都大三了逞什么能,让大一、大二的去跑啊!”连海平乐了:“余乐乐,我可以把你的唠叨理解为你心疼我吗?”他一边说话一边懒懒地坐在座位上,翘着一条腿,脑袋往后仰,笑嘻嘻地盯着余乐乐看。

    余乐乐没好气地拿课本揍他脑袋一下,道:“是,我心疼你。你摔死了谁辅导我考四级?要找死等我四级过了你再死。”

    连海平气得哇哇叫:“余乐乐你个没良心的,你还会不会好好说人话?你好歹也主动表示一下,比如运动会的时候帮我拿个衣服、递个水什么的,我好歹也是你师傅,你怎么这么冷血啊”话音未落,余乐乐扔过来一个笔记本,正好倒扣在连海平脸上:“我就知道我说了也是白说,你多保重吧,老胳膊老腿的,小心别摔着。”

    连海平这次差点背过气去。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了,运动会的时候余乐乐还是抱着连海平的衣服蹲在跑道边兢兢业业地守着。连海平依然穿着他标志的阿迪达斯背心,在起跑线上蹦蹦跳跳地做热身运动,身后是一群中文系小生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比赛还没开始,人气已经很旺。

    余乐乐远远看着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人也不算特别帅,参加集体活动也不是很多,按理说应该是知名度并不高的一个人才对,怎么就会有这么多小生前仆后继地表达崇拜?

    正想着,发令枪响,一群人争先恐后跑出去。余乐乐站起身,目光追着阿迪达斯背心走,远远看见他排在第7名或者第8名的样子,不紧不慢,头仰得高高的,像头骄傲的骆驼。

    骄傲的骆驼——余乐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形容词,可还是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迪达斯背心,一边替他数:1圈、2圈、3圈、4圈

    跑到第5圈的时候很多人的体力明显不行了,有人开始跑一段、走一段,有人开始弯腰驼背龇牙咧嘴地硬撑,场地边上有人开始领跑,害得一群服务人员像在麦地里轰鸟儿一样四处逡巡着漠叭喊:“请无关人员离开场地,不准领跑”

    到这时,看台上的气氛已经相当热烈了。余乐乐不用仔细分辨都能听清身后势如破竹的加油声:孩子们的嗓音尖锐高亢,齐心协力地喊“连海平,加油”、“连海平,加油”余乐乐也情绪高涨,在连海平跑过自己身边时大喊一声“师傅,加油”连海平听到了,忙里闲挥了挥手。

    第6圈时连海平开始冲刺了,他的体力早已不支,但相比身后几个明显是老弱病残的选手还要稍好一些。余乐乐被周围的气氛搞得很紧张,提前跑到终点附近,紧紧攥住连海平的衣服不眨眼地瞪着他看。连海平前面有5个人,每个都汗流浃背,拼尽全力地硬撑。终于到了最后半圈,只见连海平一咬牙,秘超过了第5名、第4名、第3名居然第三个冲向终点,季军唾手可得!

    到这时看台上已经基本上快要炸锅了,只听见一大群生此起彼伏地喊“连海平,好样的”、“连海平,加油”、“师兄,我爱你”大家显然激动坏了:作为一个阴盛阳衰极为严重的系,这简直就是雪耻的一役啊!

    可是谁都没想到,就在撞线的刹那,连海平身后的男生秘冲刺,因为体力不支突然与连海平撞到一起,连海平躲避不及,紧跟着绊倒在地——撞线!

    于是,就在这最后一秒钟时间里,季军连海平戏剧化地倒地,场外迅速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终点检录处一片混乱。余乐乐一惊,连忙冲上前去想扶连海平站起来,可是只听到他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脚踝痛苦地说:“余乐乐你这个乌鸦嘴,我脚断了!”

    余乐乐吓懵了。

    14-2

    连海平肌肉拉伤,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只能乖乖呆在家里。百无聊赖的时候就给余乐乐发短信,语气幽怨:徒儿,你这个乌鸦嘴,你怎么能咒为师摔着呢,现在为师已经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生活不能自理,你要负责啊!

    余乐乐上课的时候收到短信,忍不住看着手机笑。被徐茵看到,问:“笑什么呢?”

    余乐乐把手机推到徐茵面前:“连海平也太闲了吧?”

    徐茵看看短信,也笑了:“你果然是个乌鸦嘴,去不去看他?”

    余乐乐想想,小声说:“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徐茵一脸大无畏表情:“我给你带路。”

    余乐乐很好奇:“你认识他家?”

    徐茵笑:“废话!我们两家住一个院。”

    余乐乐纳闷:“怎么没听你说过?”

    徐茵撇撇嘴:“这有什说的,军区大院那么大,从小玩伴就多,他算哪棵葱啊!”余乐乐笑着摇摇头。

    周末,余乐乐和徐茵一起去连海平家探望伤员。

    走在路上的时候徐茵还笑:“我今年的任务就是陪着你们俩互相探望,并协助你们买礼物。”

    余乐乐想想,也笑了:“他喜欢吃什么?”

    “他?”徐茵很认真地想了想,自己也很纳闷:“是啊,他喜欢吃什么?”

    余乐乐觉得很好笑:“你们不熟悉么?”

    “不熟悉?”徐茵大笑:“从他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胳膊上种了几颗痘我都一清二楚,我不熟悉他?”

    “只是,”徐茵使劲想了想:“凭良心说,我好像从来没注意过他喜欢吃什么东西。他父母工作太忙,还分居两地,他从小就是爷爷带大的。似乎也没吃过什东西,每次去我家蹭饭都好像饿死鬼投胎,特别捧场的样子。搞得我妈特别喜欢他,说他不挑食、胃口好,一看就是个健康宝宝。”

    “健康宝宝?”这个称呼让余乐乐愣了愣。她仔细回想一下连海平的样子,还真是健康宝宝的风格,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个人在路边的食品店买了牛奶和水果,拎着往军区大院里走。余乐乐四下打量着戒备森严的院子,很是好奇。

    院子很大,除了礼堂、篮球场、足球场,还有很多宿舍楼和家属楼,两个人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头,只看见绿树越来越多,环境也越来越清幽。

    余乐乐深深吸一口气:“这里真像植物园。”

    徐茵笑:“你还没见连海平家呢,他们家才像植物园。别人家里的院子都哟种玫瑰、载葡萄,只有他爷爷用院子栽树,各种各样的树参差不齐,要进他们家客厅可得有思想准备,要走那条路,不是被松针扎到,就是被莫名其妙的藤绊到。”

    “真的?”余乐乐觉得难以置信。

    “一会你自己炕就知道了,”徐茵笑笑,手指前方:“那就是。”

    余乐乐抬头,看见绿树掩映中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安静地伫立着,门口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岗哨,一个战士笔挺地站着,看见两人走过来,目光很警醒。

    很显然徐茵认识站岗的战士,笑着介绍:“这是我同学,我们来看连海平。”

    她边说话边比划一下自己的脚:“慰问一下残疾人。”

    小战士乐了,挥挥手:“他在家呢,司令员刚出去。”

    徐茵点点头,拉着余乐乐往里走,余乐乐没反应过来,问徐茵:“司令员是谁?”

    徐茵边推院子门边回头看余乐乐:“你不知道?连海平的爷爷,军区司令员,上将。”

    余乐乐倒抽一口冷气。

    14-3

    连海平家的院子果然如徐茵所说是一处大大的植物园。

    那些叫不上名字来的树苗高高地布满院子,在树荫下是零散摆放的小茶桌、小板凳。看上去像是石榴树、苹果树、桃树的水果树和巴西木、龟背竹混合在一起,说不上是中式果园还是西式庭院。只是好在不同的植物高度不同,掺杂在一起倒也好看。中间有条通往客厅的小路,弯弯曲曲铺一层红砖,红砖上已经有隐隐的青苔,仿佛颇有一些年代的样子。

    两人正要进门,猛然听见屋里传来“当啷”一声脆响,余乐乐和徐茵不约而同看对方一眼,徐茵幸灾乐:“你猜连海平又把什么东西摔碎了?”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里,远远地就看见连海平撑着拐杖背对着门口在客厅里蹦蹦跳跳地拣一个被摔碎的茶杯盖,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抱怨:“爷爷,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出去下棋,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徐茵和余乐乐绷住了不说话,站在门口憋着笑。连海平听不到回答,一脸怨愤表情回头看,却秘愣住了。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眼睛似地眨眨眼,又瞪眼看看站在客厅门口的余乐乐和徐茵,打量了很久,才说:“幻觉,是幻觉吧?”

    他扁扁嘴巴,一脸无辜地自言自语:“肯定是幻觉,徐茵那丫头一向没人,才不会来看我;至于我徒儿那个乌鸦嘴”

    他顿了顿:“就更没有人了!”

    话音未落,只听徐茵一声冷笑:“连海平你皮痒痒了吧?”

    连海平全身一哆嗦,惊讶地看着两个人:“哎?是活的?”

    “你才是死的呢,”余乐乐看着他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伤脚没好气:“多大年纪了还逞能,活该!”

    两人边说边把手中的东西放到门边,连海平看着她们笑:“牛奶、水果,这两天来看我的人怎么都拿这两种东西啊?一点创意都没有。”

    “给你带东西就不错了,知足吧你。”余乐乐边说走到连海平面前,瞅瞅他打着石膏的脚:“怎样了,还疼么?”

    连海平一边吃力地落座一边嘟囔:“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疼不疼啊,你咒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呢?”

    余乐乐伸手扶他坐下:“你这人真迷信,什么咒不咒的,照你这么说我还不如扎个小布人,每天用针扎几下。”

    “啊!果然,你这个狠心的人——”连海平煞有介事地哀号:“怪不得我最近这里也痛,那里也痛!”

    余乐乐“哼”一声:“炕出来你装得还挺像,你继续装!”

    一直没说话的徐茵终于笑着开口了:“怎么看我都像个电灯泡,看上去挺多余。”

    “不,你绝对不是电灯泡,”连海平一本正经:“因为我压根颈你不存在!”

    徐茵一个健步冲上前,眼疾手快照连海平伤脚狠狠一踹,毫不留情。同一时间,连海平发出令人毛骨耸然的嚎叫:“杀人啦!”

    三个人闹成一团,笑声远远传到院子里,谁都没注意一个穿灰夹克的老人已经走到客厅门口,正背着手往里瞧。

    过了有一会,还是徐茵眼尖,很惊讶地喊:“爷爷!”

    另两个人也愣住了,余乐乐反应太慢,一只正准备拍连海平脑袋的手还擎在半空里没放下来。

    连海平笑得挺憨厚,指着余乐乐介绍:“爷爷,这是我同学,余乐乐。”

    余乐乐放下手,有点尴尬地微微鞠躬:“爷爷好。”

    “嗯。”老人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仔细打量余乐乐一眼,转身走了。直到听到楼上响起关门声,余乐乐才长舒口气:“吓死我了。”

    “爷爷还是那么威严,”徐茵耸耸肩,看着连海平:“再看看你,真不像是连司令的孙子。”

    “徐茵你凭什么抱怨?我爷爷对你比对我好多了,当年那些瑞士糖——”连海平蹬着徐茵,说了一半咽住了。

    徐茵大笑:“连海平你还记仇啊?那我去告诉爷爷是谁因嫉妒生恨,把他种的樱树苗给拔了的。”

    “你敢!”

    “我有什没敢?!”

    乒乒乓乓的声音再次响起

    14-4

    离开连海平家后,余乐乐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他爷爷一直都是那没苟言笑的么?”

    徐茵点头:“其实也真是很奇怪,他爷爷对别人家的孩子慈祥得不得了,对自家的孩子就特别凶。我小的时候他爷爷出国,带回烂大一包瑞士糖,全都给了我,一颗都没给连海平留。说是男孩子要少吃糖多吃苦,呵,把连海平馋的。”

    “那你给他了么?”余乐乐很好奇。

    “给了啊,”徐茵理直气壮:“我把所有的糖纸都给他了,我就很严肃地告诉他,男孩子要少吃糖多吃苦。”

    “恶毒的人啊!”余乐乐想像一下连海平的表情,忍不住笑。

    “他也不是什么省幽灯,”徐茵撇撇嘴:“其实他高三刚开学的时候就知道可以保私军医大学了,可他自己抵死不从,说是要考地方院校。他爸爸以为他要学经济子承父业,才做通他爷爷的工作让他放弃保送。可是谁知道高考后报志愿,他居然报了师范学院中文系。这下子他们家算是天翻地覆了,据说一见面就吵架,他爷爷的砚台都砸了三个。”

    徐茵越讲越忿忿难平:“高三暑假两个月,多的时光啊,我晚上揩剧看到那么晚,上午睡懒觉,我妈都不管我,可是连海平那个烂人居然能每天早晨都到我们家桥,你不给他开门他就一直敲下去,还说我见死不救什么的。我爸给他爷爷做过参谋,我妈不好意思轰他出去,他就把我们家当避难所,在我们家吃,在我们家睡”

    余乐乐微笑着听徐茵讲那些陈年旧事,似乎一个小小的连海平就站在自己面前,格顽皮,神情倔强。

    徐茵看看余乐乐,似乎看透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轻轻叹口气道:“乐乐,我跟你说实话,连海平这人真的挺不错,虽然他不是很帅,可是模样还算对得起观众吧?你看看咱系男生的质量,论气质、论模样,真是一级不如一级。加上这人踏实可靠,家境好然张扬,所以他在师当中口碑真是不错。这样的人,如果你不要,还有很多人抢着要呢。你听我句劝,人总要往前走的,再好的东西,如果不适合你那也没用。”

    余乐乐沉默了。

    似乎还记得于叔叔说过:最适合你的,未必就是你最爱的。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荡漾起隐隐的痛感,不得不承认:离开许宸的时候,那些希望仍在,那些期待仍在,似乎只要自己肯等下去,他终有一天会从大洋彼岸回来。

    可是,一旦自己选择了重新去爱一个人,那些昔日的希望、那些好的期待,是不是就从此变成小人鱼的肥皂泡,永远在蔚蓝大海中消失不再?

    是真的,就要彻底放弃曾经那些最好的年华么?

    心底漫过些许琐碎的痛,梗住人的喉咙,涨涨地麻木。

    轻轻的,就听到徐茵叹息:“乐乐,别怪我说话直,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愿意等下去,恐怕他也不一定会坚持到底,这世界上没有‘绝动这回事的。”

    那一瞬间,余乐乐的心突然疼起来,她似乎终于直面这个事实:许宸,你终究有一天要娶一个孩子的吧?那时候你是在国,还是在中国?嫁给你的那个孩子,从此她生活在你的生活半径之内,而我只能张望,永远都无法靠近!

    你的家,我的家,都好像孙悟空给唐僧划下的那个圆,自我保护,却也画地为牢!

    许宸,我只要一想起将来有一天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就心疼得无法忍受。

    我是真的很爱你,可是为什么,我们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14-5

    周末,余乐乐一个人去扫墓。

    父亲的墓在凤凰山公墓b区156号——凤凰是涅磐后才可以永生,是这个意思吧:栖息在这里的人,虽然不在了,却又仿佛永远都在。

    因为刚刚过了清明不久,扫墓的人并不多。安静的墓园里,余乐乐带一束白的百合,静静地坐在墓碑前的石台上,就好像小时候自己总是喜欢坐在爸爸腿上一样。

    “爸,我给你带了百合,你认识么?你肯定不认识,不过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白,像你做实验时候要穿的袍子嘛。我去店看,黄菊有点像硫,蓝妖姬像硫酸铜,红康乃馨像三氧化二铁。你肯定会这么觉得吧?”她轻声抱怨似的嘟哝:“我就知道会这样,你心里只有你的实验室。”

    余乐乐伸出手摸摸贴在石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微笑着,好像在默许这个答案的正确。

    “你想不想我啊,爸爸?”余乐乐把脸凑近墓碑,把耳朵靠上去,空谷里有此起彼伏的蝉鸣。

    “你说很想我?”余乐乐满意地看着父亲的照片:“我就知道。”

    她叹口气:“这里真安静,也没人陪你说话。”

    沉默了很久。

    “爸,我和许宸分手了。”终于,终于,还是说出来。

    “本来想带他来看你,可是都还没来得及,”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睛开始发酸:“爸,其实我特别想他,有时候我想就是去看看他的背影也好,可是我不敢。爸你都不知道,我现在看省内的新闻联播或者天气预报,看见省城就会觉得很亲切。因为他在那儿,那儿的所有消息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知道自己没出息,可是爸,我只要一想到将来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我看见他也只能很客气,我就特别特别绝望。”

    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爸,昨天晚上我才发现将来有一天,我站在他面前时却只能像陌生人一样客气地打招呼这种场景太残忍,我真的不敢往下想了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可是从此以后我们就不是恋人了,怎么办啊爸爸?”

    泪水终于涌出来,她抬手擦,可是越擦越多。寂静的山谷中,呜咽声变得清晰寂寥,阳光那么明媚,可是只衬出寂寞的影子,那么长。

    “我最近心里很乱,没有人可以说,只能告诉你。爸,我该怎么办?”

    “我自私又贪婪,我明明没法给连海平什么承诺,却总是从他那里找依靠。”

    “可是,如果我们在一起了,那我和许宸就真的完了。爸,我不舍得”

    “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爸,你倒是告诉我啊!”“爸,我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抬头,疲惫的目光看向远处:“我真的很累,爸,真的很累。”

    “爸,你能听见我说话么?”她伸出两只手揽住墓碑:“听见你回答我啊,咳嗽一声也可遥”

    四周那么寂静。

    “可是你这样不说话算什么?”

    余乐乐抬起手,轻轻碰碰墓碑:“你还是不理我,爸。”

    夕阳渐渐把满山绿松柏染成红,墓碑上笼了金的边缘,余乐乐用手触一下,指尖上也就染了璀璨的金。

    “电影里,儿结婚的时候是要爸爸把儿的手递到新郎手心里的,可是你不在,谁把我的手交到新郎手里呢?”泪水沿脸颊滑落,坠到草丛里,消失不见。

    “爸,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余乐乐站起身,用手擦干脸上的泪,再看一眼墓碑上爸爸的照片,转身下山。漫长而寂静的甬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应和着这墓园的清静,就好像喧闹城市外的世外桃源。

    真的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了——虽然总是习惯在卧室里的桌上放一枚硬币,可是,你从来没有回来这个世界过。

    是中了电影的毒吧:大一时和同宿舍的孩子们一起看vcd,是人鬼情未了。看到萨姆变成幽灵回来看未婚莉时,她不相信他是真的在身边,他便用手拿起一枚硬币。莉只看见一枚硬币在空中飞舞,顿时泪如雨下。

    于是,便总觉得你会回来。总是把硬币放在桌子上,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可以让我知道。

    可是,你还是没有回来过。

    爸,我很想你,每当遇到挫折,每当遭遇不幸,每当感觉孤独,我就更加想你。

    可是,你在哪里?

    而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