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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刘宝瑞相声专区之官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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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墉提拉着王八,说把弹弦儿的逮来了。嘿!可把和申骂惨啦。从打这儿起,和申算恨死了刘墉啦。心说,刘罗锅儿啊,刘罗锅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等哪天赶对了脚步儿,非让你认识认识我和申不可!

    这叫肚子里头拴绳儿——把扣儿系到心上啦!

    您想,常赶集准有碰见亲家的时候啊。哎,可巧有一天,让和申碰上机会啦。

    怎么个机会呀?

    刘墉啊,每天上朝,是头一个儿。是不是刘墉住得近哪?也不算近。在哪儿呢?在东四牌礼士胡同。叫白了就是,驴市胡同。刘墉府就在那儿。和申住哪儿呢?在前海西街三转桥儿。俩人都坐轿子,按远近来说,道儿差不离。怎么?那时候,文武百官上朝,必须走东华门。

    什么?您不信?

    哎,您从东华门的门钉上,就可以看出来。在封建时代,门钉也分等级。皇宫的门钉,全是九九八十一个;王府就降格儿啦,七九六十三个;公侯四十九个;官员二十五个;到老百姓家一个门钉没有,要不怎么管平民百姓叫“白丁儿”呢。哎,就是打这儿留下来的!

    皇宫之中唯独东华门的门钉,少九个,是八九七十二个。因为这门是给文武百官预备的。

    为什么单走东华门呢?是取“紫气东来”的意思,为讨吉利。别看俩人都是走东华门,可每逢早朝老是刘墉先到。

    那位说了,我知道了。刘墉这轿子,一定是抬轿的轿夫,年轻力壮,腿脚利索,把轿子一抬,步履如飞。所以哪,每天刘墉这轿子先到。

    哎,您还真说错啦。给刘墉抬轿子的轿夫,四个人,最年轻那位,都五十七啦!还有俩五十九的,轿夫头儿?六十一啦!

    嗬!

    这人一老了,就添毛病。什么毛病啊?有这么几句话嘛——

    ,,人老头白,

    ,,嘴碎记性坏,

    ,,迎风就落泪,

    ,,咳嗽痰准来!

    哎,您瞧!

    不过,这是一般规律,也不都这样儿。老年人当中,也有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就拿今天到这儿听相声的老年人来说吧,一位有这毛病的都没有!

    我说的是刘墉那四个轿夫。就这四位,还抬得动轿子吗?抬得动。抬了几十年了。别看全都眼花、腰弯、腿不直,一迈步儿脚底下打晃儿,哎,走半道儿还没趴下过一回哪!

    有人问了:刘墉干嘛弄这么四个抬轿的呀?

    这四个人,资历可够深的。是当初抬刘墉他爸爸,老中堂——刘统勋的。您想这多少年啦!老中堂刘统勋临死的时候说过,咱们家里的这些底下人哪,跟咱家多年,有功无过,忠心耿耿,啊,哪一个也不许辞退,只能把他们养老送终。刘墉是遵从父命。既然是养老送终,那就别让他们抬了。六十一啦,还抬?刘墉啊,是不管什么事儿,得能凑合就凑合。不用说轿夫,就连那顶轿子也是凑合。搁别人,早当劈柴烧啦。他想,这是先父遗留之物,不可损坏。是能修就修,得补就补,轿帘儿破了,缝块补丁;轿杆儿折了,绑上根儿扁担。后来轿底掉啦,轿底掉啦怎么办呢?他还有主意,找了个破八仙桌子,四条腿儿朝上一捆,哎,接碴儿凑合!

    这顶轿子老往上添东西,它越来越沉哪。轿夫头儿实在没办法了,带着三个轿夫上去了,给刘墉请安:

    “请中堂安。”

    “请爷安。”

    “请中堂安。”

    “请爷安。”

    刘墉倒挺客气:

    “来、来,坐下,什么事呀?”

    轿夫头儿说啦:

    “跟中堂回。小的在您驾前不敢说岁数大。嘿嘿,我还小哪。六十一啦!我这三个老兄弟呢,也都五十九,五十七啦。我们这个这个腰腿儿实在实在是不利索啦。万一走半道儿摔个跟头,摔着我们倒没什么关系,要是把中堂您给磕着碰着的,我们可实在担罪不起呀!”

    “啊,嗯好吧,你们先回去,等一会儿,我下条儿。”

    “下条儿?”

    噢,开个条子。这是准假了,行啦。四个人回到轿房,往炕上一坐,轿夫头儿说:

    “怎么样?让你们说呀,你们不会说。看我这么一说,他也怕磕着碰着,要下条儿。咱们先收拾好东西,等着吧。”

    工夫不大,刘墉的俩管家,张成、刘安,拿着条子来了:

    “嗯轿夫们听着,中堂有谕”

    嗬,这四位赶紧站起来了,还站得挺齐,心里这份儿高兴。嗯,今儿总算辞下来啦。等张成念完了,四个人儿一听,气得眼睛都直啦。怎么?是这词儿:

    “轿夫们听着,中堂有谕:你们年老目花,腰腿不健,但念你们效劳多年,现在恩施格外,今后抬轿之时,每人准许拄拐棍儿一根!”

    “啊?”

    嘿!这叫什么主意呀!有柱着捌棍儿抬轿子的吗?走在道儿上多寒碜哪!哎,刘墉跟底下人也净开玩笑,爱诙谐。

    四个轿夫一琢磨,那什么没别的法子,得了,还接碴儿抬吧!以后留点儿神就是了。

    您别看,轿子这种交通工具,还是咱们中国独有的,外国没有。而且历史悠久,年头儿够早的了。有多早啊?跟您这么说吧。打有豆腐那年月,就有轿子啦!什么时候有豆腐呢?嗯两千年前吧!

    您先别乐,我有根据。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有记载:汉朝淮南王——刘安,明的豆腐。轿子也是汉朝有的。这不是打有豆腐那年月就有轿子了吗。不信?您问李时珍去呀!

    那位说了,不是八抬大轿吗?刘墉怎么四个轿夫啊?

    哎,您问着了。清代规定,远途是八抬大轿。近道儿,城里头,只准坐四个人抬的轿,所以,刘墉用四个轿夫。

    四个轿夫,前边儿两个,后边儿两个。别看都是轿夫,可这四个人,规矩不一样。头一个,叫“扬扬得意”怎么呢?头一个嘛,走在前边儿,要挺胸,叠肚,两眼平视,这劲儿(学状),扬扬得意。第二个人哪?叫“不能出气”!啊?不出气儿还不憋死啦?不是不让出气儿,是说,别弄出响声来。他身后就是轿帘儿,里边儿坐着大人。他一出气儿,(学喘粗气状)“呼——呼——呼——”再一打嚏喷,(故意大声地)“啊——嚏!”好嘛,吓中堂一哆嗦!那哪儿成啊?!所以叫不能出气。三一个,叫“目不识天”为什么呢?您想啊,他正在轿子后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俩手扶着轿杆,低头瞧脚底下(学低头状),这模样儿。第四个呢?叫“多走二里地”他在最后头,轿子要拐弯儿了,关边儿的人,一扭身儿就行啦,他在后边儿可不成。得紧赶好几步,才能跟上哪。(学紧赶错步状)“哎,哎,哎!”这不比别人多走二里地吗?!

    这四个人抬着轿子,走起来,起、落、拐弯儿,全听头一个儿的,就是“扬扬得意”那位。一切由他来指挥。怎么指挥啊?他们之间联系,有暗语,也叫“行话”比方说道儿上,左边儿有块西瓜皮,后边儿的人不踩上,非滑趴下不可。怎么办呢?头一个就说了“左脚滑!”就是告诉后边儿,左脚底下有西瓜皮,滑!得绕过去。“右脚滑!”右脚底下有西瓜皮,躲着点儿。再比如“左脚蹬空”是说左边儿有水坑儿。“右脚蹬空”是说右边儿有个水坑儿。“两脚蹬空”那掉进里啦!

    还有,走着走着,甬路上有块大石头,得把它踢开,这叫“迎面大踢”!

    有人问了,那么刘墉抬轿子的是这么四位,怎么还每天头一个儿到朝房呢?哎,这里边儿有原因。刘墉啊,这么说吧,比方明天上朝。头天,吃完午饭,先睡个晌觉,然后起来,喝茶,看书,吃晚饭。晚饭用完,刘安掌上灯,这就漱口、洗脸。嗽完口,洗完脸,外头刚打“定更”刘墉就喊上了:

    “张成、刘安!”

    “嗻!”

    “顺轿。”

    “顺轿?顺轿干嘛呀?”

    “上朝。”

    “上上朝?”

    张成、刘安也纳闷儿呀:

    “哎,中堂,外头那是月亮,刚定更。不是五更天才上早朝哪吗,您去这么早干嘛呀?”

    “废话!我也知道五更上朝。你不知道他们四个,岁数大了,走道儿慢吗?咱们这叫‘笨鸟先飞”慢慢遛跶着。”

    “哎,是!”您想,这么早就打家里遛跶出来了,到了东华门,城门还没开呢。

    “中堂,城门没开呢。”

    “嗯,轿子打杵。”

    轿子打杵,就是落下来,支上。四个轿夫往下一落轿,就听“咯吱吱吱”乱响。怎么?轿夫老啊,轿子更老!没不响的地方,都快散啦。

    东华门没开,等着吧,谁让来这么早了呢。这就叫:

    ,,铁甲将军夜渡关,

    ,,朝臣待漏五更寒,

    ,,山寺日高僧未起,

    ,,看来名利不如闲。

    他们是从东往西走,落下来轿子,脸儿朝着西呀,这天正赶上刮西风,直往轿子里灌,刘墉说了:

    “把轿子横过来。”

    “嗻!”

    轿子横过来,不灌风啦。刘墉呢,要坐轿子里头,冲个盹儿,忍一觉。

    哎,合着那么大中堂倒在街头露宿了!

    张成、刘安跟四个轿夫一瞅:中堂着啦。得了,咱们也忍一会儿吧。全躺甬路沟里了。

    那年月,没马路,是甬路。甬路修得挺高,两边儿是沟,上边儿走轿子,沟底下走行人。仿佛跟“河堤”那意思似的。

    轿子横在甬路上,刘墉着啦。底下人也都躺沟边儿忍了。

    正这时候,和申的轿子来了。再看和申这四个轿夫,都二十多岁,不到三十,血气方刚,眼睛努着,太阳穴鼓着,两条腿一迈步儿,嗖、嗖地带风!

    走前边儿那俩,一个叫邰礼怀,一个叫陶仁贤。后边儿那俩,一个叫葛兆之、刘利秋。可大伙私下都管他们叫“胎里坏”、“讨人嫌”、“嘎杂子”、“琉璃球儿”!听这名儿您就知道他们人头儿怎么样了。这四个小子,仗着和申的势力,是欺压乡里,横行霸道——专门儿期负老实人,踹寡妇门,刨绝户坟,什么缺德的事全干!

    哎,您瞧这点儿出息!

    管家和喜,在轿子前头当“引马”正走着呢,影影绰绰看见甬路当间儿横着乘轿子,又走了几步,看出来了。赶紧拨马往回返,来到和申轿子跟前儿,下马回禀:

    “中堂,前边儿有乘大轿拦路。”

    “哦?谁的轿子?”

    “刘墉的,每回上朝就属他早。”

    “看清楚了吗?”

    “没错儿,刘墉的轿子跟别人的不一样,他那轿底是张八仙桌子。”

    嘿,好嘛!

    和申扶着轿子,斜着探身儿一看:天哪,也就是刚擦亮儿。一琢磨,好嘞,谁让你横轿拦路呢,这就怪不得我啦,说了声:

    “闯!”

    这四个轿夫,一听和申话“闯!”嗬!来劲儿啦!一阵风似的就过来了,到刘墉轿子跟前,嘴里喊了一声:“迎面大踢!”跟着“当!”就一脚。再瞧,刘墉这轿子“喀嚓”一下子,折个儿啦!

    刘安在沟边儿上睡得正香哪,猛听“喀嚓”一声,睁眼一看,轿子折个儿啦。赶紧喊:

    “轿夫!别睡啦!坏啦,轿子翻了。看看中堂碰着没有。中堂大人!哎,中堂哪儿去啦?”

    好嘛,把中堂丢啦!

    正找哪,甬路那面儿有人搭碴儿了:

    “唉我在这儿哪。”

    嘿!

    张成、刘安赶紧过去,把中堂搀起来。刘墉说:

    “别忙,先把我的帽子找着。”

    挺大的中堂,满处找帽子。找了半天,在甬路沟儿底下找着了,捡起来掸掸土戴上啦。

    “刘安哪,看看谁把咱们的轿子撞了?”

    刘安上了甬路,往前一瞅,气死风灯上有字儿:“武英殿和”

    “跟中堂回,是和府的大轿。”

    刘墉心说,好你个和申哪,竟敢让轿夫他们撞我?嗯,行,有什么话咱们上朝再说!

    “来呀,顺轿上朝。”

    一提“顺轿”四个轿夫跪下了:

    “中堂,轿子您没法儿坐啦。”

    “怎么?”

    “轿底又掉了。”

    刘墉一乐:

    “噢,那没关系,你们四个在外头抬着,我在里边儿跟着走!”

    哎,那还坐个什么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