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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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气死人了!

    当天晚上,丁薇霓在床上翻来覆去,气闷到难以成眠。从没这样难堪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去欣赏一个如此刻薄的人。

    她又不是没用心,他就不能有点体恤?她的经验还不够,又从未接触舞台服装设计的相关课程,能力当然不比专业;也许她的设计是有改进的余地,但她还是学生啊,她要上学又要打工,没那么多精力精雕细琢

    想着想着,她先是气他,然后是气自己。

    像这样自我定位的她,太没价值了!她就是那样着迷于他的舞台,如果不能帮它增值,她的理想又算什么?

    可恶!为什么像他那种人,竟能创造出那么令人心荡神驰的舞台?闭上眼,仿彿再次目睹那场追逐,黑与白,大胆强烈的对比,单薄的双色,以及无法靠色彩加强视觉上的张力,舞蹈势必得更精妙、更多变、更吸引人,他也确实办到了。

    要是由她担任服装设计,她会怎么做呢?既有印象太过强烈,在内心根深柢固,除了黑与白,好像没有颜色更合适了。然而,一旦离开了舞台,失去精粹的舞蹈,它们充其量只是两件单调的衣服而已,多么神奇

    思绪至此一顿,她心头一震,睁大眼从床上弹坐起来,如受当头棒喝,赫然领悟舞台服装离开了舞台,就会马上丧失魔力;当一件服装只适用于它所依赖诞生的某个舞台服装设计的意义,岂不已经超越了服装本身?

    “舞台服装设计跟一般服装设计是两码子事。”

    这是他一开始就明确指点她的方向,她却轻忽不当一回事这样一想,她的设计确实像件走秀服,独立自主得过了头。

    冷汗袭背,她环抱自己,感到羞耻。

    还有脸在那大言不惭,吹嘘什么热情!不知天高地厚,一碰钉子就处处为自己找借口,口口声声期盼能投入他的舞台,所作所为却只有污辱

    “聂先生非常对不起。”翌日,她致电给他,沮丧地认错,对自己失望。“你说的没错,是我没有做足功课。”

    糟蹋了大好机会,事到如今,也只能引咎求去了吧?瞥眼桌上他给的资料,她心头抽紧,好酸楚,有种被从梦想入口推出来的感觉,以后以后还可能见到自己希求的星光吗?

    咬了咬唇,她鼓起勇气,决定再争取试试。“拜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这一次我一定痛改前非,用心设计出真正的舞台服装。”

    厚着脸皮说完,她两腮发热,紧握话筒,忐忑不安,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他没有讥诮,只是淡淡地说:“那我等你的消息。”

    她大喜过望,事不宜迟,马上进行新的设计。

    经验不够更该加倍努力,她到处寻找相关书籍作为参考,观赏其他舞团的舞作吸收养分,跟着又汗颜地发现一项之前所犯的错误舞台服装必须根据编舞者的想法和针对舞蹈特质去设计,最忌闭门造车。

    她开始懂得打电话跟他讨论,以便揣摩他企图在舞蹈中表达的讯息,每天埋头苦干,精益求精终于,新作问世了!

    兴匆匆带着设计图上门求教,她依然期待又紧张,这一次,他多花了五秒时间审视,给了一句

    “还是不行。”

    迎头痛击。

    灰头土脸回到家,她越想越不甘心,不服输的本性被彻底激起,喝杯咖啡振奋精神,卷土重来,在心里向他宣战,只要还没被轰出局,她就绝不死心。

    于是

    “不行,用这么多繁琐的小配件,会妨碍到舞者的动作。”

    “不行,下摆设计太长了,会绊到脚。”

    “不行,这颜色过于阴沉,不符意象。”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有没有这么多不行?!她咬牙强忍翻桌的冲动,记取不足之处,做了臭臭长长的改良笔记,发愤图强,发誓总有一天要这家伙心悦诚服!

    于是,她变成舞团的常客,团员几乎全认识她了,同时,会客室变决斗场,两个牛脾气互相角力,频率高得像是固定的休闲运动。

    “喂,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这里的空气多了几分硝烟?”

    “废话!三不五时就开战嘛。嘿嘿,说到这个,你认为战果会如何?”

    “难说难说”团长固然强悍,但新人妹妹坚毅不屈,也非省油的灯哪。

    众人闲时兴奋嗑牙,无不感到精采可期。

    那天,设计再次被打回票,丁薇霓走出会客室,连日熬夜之下,身心俱疲,不得不走到门边椅上坐下,小歇片刻。

    有人走上前来,迟疑了下,开口:“欸嘿,这个别气馁,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又是那个叫小虎的男人。

    他在她身旁坐下,这次是单纯想表达钦佩。“你真是毅力惊人耶,能跟团长周旋到现在还不放弃,被你教训,我是心服口服。”看到有人这么拚命想争取苞他们舞团合作的机会,对照自己轻率的抱怨,他很难不惭愧。

    她有点意外,原本对他没什么好感,这时听他说得真诚,心里略有改观。

    “其实啊,团长会让你提案就够稀奇了,他讨厌重新跟人培养默契,所以找来找去总是那几个熟人,唯独对你破例,所以加油啦!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闻言,她脸上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些。“谢谢。”

    她不是没有自尊心,有生以来还没像现在这样接连受挫,不可能不沮丧,不过听了他这番话,她愿相信自己在那恶魔团长心中尚有可为。

    “不用谢啦,我说的都是真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哦?”“我叫丁薇霓。”

    “啥米?!你叫维尼?!”他发出一声惊喊,双眼突出,忽然激动。“天哪实在太巧了!这百分之千是命运的安排,你不知道我们一直在等你出现!”

    什么?她听得一头雾水。

    “我的绰号是跳跳虎,你也可以叫我小虎”他比比自己,兴奋得手舞足蹈。“我们团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绰号是瑞比,一个绰号是驴子,现在加上你小熊维尼哦呵呵呵,太妙了太妙了,这下主角到齐啦!”

    她错愕地瞪着他笑到嘴巴快歪掉的样子,从没看过男人这么三八的。

    “我不是小熊维尼。”她蹙眉道。

    “你不是叫维尼吗?”

    “不是那个维尼。是蔷薇的薇,霓虹的霓。”

    “哎呀,念起来都一样嘛。”他喜孜孜,她却绷着脸,高兴不起来。

    原来误打误撞,自己跑到百亩森林来了?从小到大,不晓得多少次被人拿小熊维尼来当绰号,教她下意识排斥,天知道那只贪吃的笨熊有哪里好小虎还在乐呢,忽地被人自后k了一记后脑勺,他回过头,惊见团长大人双手环胸,面色不善。

    “混小子,还在摸鱼?”

    见到那个男人出现,丁薇霓如临大敌,马上从椅上跳起,抬头挺胸,隐藏疲态,两人对视几秒,她用嘴形无声告诉他:我会再来的。

    他显然看懂了,因为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说:我拭目以待。

    “再见。”她告辞离去,眯了眯眼,感到斗志再次燃烧。

    哼,等着瞧吧,她跟他卯上了。绝不会退缩!

    “你很喜欢小飞侠的故事?”

    那天晚上,他们又一次用电话开会,略微“切磋”了一番,结束通话前,她没来由想到这个问题。

    “你不喜欢?”聂鸣锋反问。

    “也说不上喜不喜欢”她转着手上的笔,思考道:“我只有小时候看过迪士尼的卡通,细节统统不记得了,唯一最有印象的,是里头有只吞了闹钟的鳄鱼,每次它出现,就会听到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吓坏一票海盗。”

    “那的确有点可怕。没听过吗?neversmileatacrocodile”他轻哼一句。

    “这是什么歌?”

    “卡通里的一首配乐。告诉我们,水远别对一只鳄鱼微笑。”

    “笑了会怎样?”

    “你认为会怎样?”

    “你有没有发现,你老是把问题丢回来给我?”

    “希望这样可以帮助你思考。”她确信自己听到了笑声。

    这讨厌鬼,她暗自哼道,唰唰几笔在手上的素描本上画了个他被巨槌打扁的涂鸦,心中这才有点快意,扬唇偷笑。

    “不说话就是问完了?”

    “是。谢谢你的时间。”她瞄眼桌上的小钟,适当地说:“晚安。”

    说来奇怪,打这专线给他很少扑空,何况到这时间他都还没离开,她怀疑他根本是把办公室当家怎么会有这种工作狂啊?她暗自纳罕。

    币断电话,她洗了澡,上床睡觉,脑袋却无法停止运作,有种莫名的亢奋,觉得自己就要抓住什么了,干脆爬起来,上网查小飞侠的资讯。

    接下来几天,她又迫不及待地去找原着小说、绘本、卡通跟电影来看,边听卡通的原声带,边研究星光的资料,灵感大发,画图画到半夜。再三修饰后,隔天,趁着没打工,她上完最后一堂课,带着设计图直奔舞团。

    “我把下摆这里设计得类似燕尾服,会随跳跃摆动,带点飞行装束的意味,表示即使星光很远,还是可以像小飞侠一样,飞到梦幻岛。还有”

    把自己的设计一一讲解完,她观察他一贯面无表情地审视,手心捏汗,心头七上八下,还是不行吗?这是她自认至今为止最有信心的作品了

    “这个发型是怎么回事?”他指指图,终于开口。

    “我认为用这发型作搭配会很适合。”一般她是不在设计图上画发型的,但这次特别有灵感,所以利用发型来加强整体印象。

    “这个爆炸头,很适合?”他微微一顿。“感觉有点夸张。”

    其实他是想说可笑吧?她不太高兴,就是有这种感觉。“这一点也不夸张,更不好笑。这个主题需要力量,这个造型可以突显出生命力。”认真解释。

    “我没说好笑。”他挑了下眉,垂眸沉吟道:“你刚才说生命力?”

    “还有,爆发力。”跟他对阵,也总是让她充满爆发力。

    他睐向她,只见她神色凝重,目光炯炯,仿彿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招突然发现,自己还满喜欢她这气魄十足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是说不好笑?”哼,自打嘴巴。

    “别误会,我不是在笑你的设计。”他摸着下巴,又审视起那张设计图。“事实上,这件设计挺别致,发型的构思也大胆有趣我喜欢。”

    咦?她呼吸一窒,心跳加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放下设计图,对她微笑。“恭喜你可以了。”

    可以了?可以了?可以了!

    简短的三个字,动听有如天籁,是她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革命成功,反败为胜,哈!喜悦照亮她的脸,她难忍激动地站起身,努力克制欣喜若狂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笑弯了唇。

    看她眼里绽放的胜利光芒像是在说“你总算没话说了吧!”他也牵起嘴角。“别高兴得太早,这是头一关,往后还有试用期,看你的表现了。”

    试用期?那是代表自己被录用了?她一怔,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开始,自己浑然忘记原来的目的,一心只想得到他的认同。

    因为,她就是不想在这人面前认输。谁教他那么轻慢、那么严厉,谁教他正是引领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的人。

    虽然他们之间一直称不上融洽,但她知道他从不是在刁难自己。谁会这么闲,费时费力刁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这段艰辛历程与其说是测验,不如说是磨练;不可否认,她从失败经验中受益良多,他是个耐心的好老师,只是教法不太温柔。

    想到这,她看着他,由衷道:“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他眼里闪着笑意。“因为你的那番话,小虎最近勤奋不少。”

    咦?他怎么知道她睁大眼。“想不到你会偷听别人说话。”

    他耸耸肩。“一开门就碰到有人在大声训话,想不听都没办法。”

    强词夺理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好了,今天我要监督排练,你先回去休息,细节下次再谈。”

    她点头告辞,一出房门就碰到小虎迎上。

    “你还好吧?来,先坐下喝杯水。”他不由分说将她拉到椅上坐下,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给她。“不是我想说,每次见到你,你就更憔悴几分,真让人看不下去耶。这样下去行不通啦,你该好好休息一阵子再来跟团长斗过”

    “我刚刚过关了。”看他好像很担心,总觉得应该通知他。

    “咦咦咦?!”小虎呆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夸张地跳起来,开心地猛拍手,大笑道:“啊炳!我就知道你行的!太棒啦!”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她纳闷。

    “小熊维尼要加入我们,跳跳虎当然高兴喽!呵呵呵呵”就说她不是小熊维尼了她揉揉眉心,此际已无力再计较这绰号。唉,算了就算这里真是百亩森林,成为当中的一分子,也是她不变的梦想。

    “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时间快到了,等人来了,我介绍大家给你认识”

    小虎叨叨絮絮,但她太累了,听不进去,摊在沙发上,没多久就意识蒙眬。

    聂鸣锋自房内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她斜靠扶手上睡着的模样。

    唉,看来真是把她累惨了他是不是太坏了点哪?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他眼里有着赞许,因为她展现的毅力和突破,的确教他刮目相看。

    想到她方才喜不自胜的模样,那张发亮脸上,两边嘴角高高翘起,笑得像是一座美丽的桥。这念头牵动他的嘴角,心头暖暖的,仿彿也感染到了喜悦,不觉以手指在她唇前隔空描绘那动人弧度

    “新团员在哪里!”忽然间,大门被推开,小虎领着几人暴民般冲进来。

    “哎呀,团长!小虎说的是真的吗?你终于肯让人家过关了?”

    “你们是来排练的,不是来看新团员的吧?”他好气又好笑。

    这话等同证实,大伙默契绝佳地同声欢呼:“好耶!狂欢、狂欢!”

    “嘘。”聂鸣锋打断他们。“小声点。”

    “团长你要懂得怜香惜玉,就不该把咱们的新人操成这样嘛,真过分”

    “不会了,因为我现在要改操你们。”歹毒的话语,换来一片哀嚎,他无视地走向练舞室中央,临去前,又瞥眼那张熟睡的脸蛋,嘴角不觉再次上扬。

    多不可思议。那个代号分明是阿杰当时乱取的,怎会如此贴切?

    正如希腊神话所言,倔强而好胜的月亮女神阿缇米丝。

    人的声音,来来往往,像梦中杂讯,此刻全都惊不醒她。

    之前连梦里都在思考,很久没像这样全然放空,她睡得香甜,舍不得醒来。

    最后唤醒她的,是浓郁的食物香气。睁开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家里,她猛地跳起,四下一望,啊,她不小心在这睡着了?睡了多久?眼见窗外天色已暗,低头一看手表,她吃了一惊,居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你醒了?”有人自廊间走来,是聂鸣锋。

    “怎么没人叫我?”她很窘地揉揉眼睛,惺忪的模样,使她看来比平常还要稚气几分,勾起他的笑意。

    “看你睡得那么沉,显然严重缺眠,我还算天良未泯,就姑且收容你了。”他指着躺在前方地上的纸盒。“来吃披萨吧,外送刚来,还热的。”

    她也不跟他客气,道了谢,洗过手,跟他一样席地而坐,吃了几块披萨。

    他面前铺了张报纸,边吃边看,她没东西看,就看他。

    看得出他是个对自身衣着不甚讲究的人,总是穿着轻便,但这丝毫不折损他的英俊。三十出头的成熟男人,高大潇俪,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从容自在,眉宇间自信闪耀,透露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即使像现在这样盘膝而坐,显得有些佣懒,仍似个居高临下的君主,存在感不容忽视。

    不可否认,他很迷人,可惜呢,却是个难以取悦的家伙她在心里笑着偷偷批评。

    “看够了吗?”他忽地从报上抬起头来揶揄,原来早有所觉。

    被抓个正着,她倒也不慌不忙,只是点点头。“嗯。”“可有什么结论?”

    “你挑食。”指向一旁被他挑掉的洋葱。

    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他笑了。“观察入微。”拿面纸擦擦手,见她已经停食,暗自算了算盒内为数不少的披萨,睐向她问:“你不喜欢吃披萨?”

    她摇摇头。“吃不下了。”刚睡醒,不怎么有食欲。

    “你也未免吃太少了。”他将披萨盒推近她。“再吃半片也好,太瘦不好看。”

    “我并不瘦。”她反驳。

    “最近很瘦。”他端详她。“小虎说,你这阵子至少掉了两公斤,别否认,那小子别的可能不行,这方面敏锐得像雷达。”

    被说中了,她无话可驳,只好小声咕哝:“我瘦跟你什么关系。”话虽如此,还是拿起一片小披萨开始吃。

    “因为是我虐待你。”

    好意外他会这么说,她噗哧一笑。“你这么认为?”

    “他们都这么说。”

    “谁?”她疑惑。

    “那些没大没小的团员们。”他撑着额头,像是受够了。“每个人临走前见到你累成那样,都对我露出一脸责怪。”

    “你该叫醒我的。”没想到会有人注意自己的睡相,她颇不自在。

    “那我的罪名岂不更重。”他笑道:“不用在意。在这里没有拘束,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些团员哪,一个比一个缺乏形象。”

    听他这么说,她好奇了。“他们都是怎么样的人?”

    “嗯”他想了想。“总之,是些很有趣的家伙。”

    “跟你一样?”

    “不,我是最无趣的一个。”

    什么?“听起来有点吓人”

    他大笑。“做好心理准备吧!”

    她发现他的笑声很好听。有人用大提琴的乐音形容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不过她还是觉得那肤浅了点,就像是他的舞蹈,没有形容词足以精准刻划。

    那种动人心魄的力量,甚至不用聚光灯,只要他一登台,就会成为所有人眼里唯一的主角;而明明拥有这样的自负本钱,他却比谁都对自己的舞台严格

    她凝望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跟他的舞蹈一样,充满独特魅力。可以的话,她想再多亲近他、了解他一点,多感受一下那种心折

    “为什么星光里,你没有参加演出?”她问出一直存于心中的疑惑。

    “你不知道吗?”他微笑道:“几年前开始,我就不再担任舞者了。上次因为是再度公演,为了维持原本风貌,尽可能不替换人员,才由我上场。”

    她错愕,想不到会是这样,可是可是这不是太可惜了吗?

    不懂心中为何顿生这无限惆怅,也许是因为,她的愿望虽是能够投身他的舞台,愿望的核心却是期盼有朝一日,能替那白衣舞者设计舞服

    “如果有一天,你要再次参与演出,能不能让我为你设计舞服?”一个要求忍不住就这样脱口而出。

    他挑高一边眉。“你现在是本团驻团服装设计师,不找你找谁?”

    她听得感动,驻团服装设计师啊呵,就容她为这头衔飘飘然片刻吧。

    “对了,还没跟你说过,”他对她举杯。“欢迎加入轻风舞团。”

    她笑了起来。“嗯,恭喜我通过恶魔团长的试炼。”

    锵!汽水罐互碰,发出清脆声响,他们用可乐干杯,滋味甘甜兴奋。

    甚至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像这样真正的开心了,她想,今晚她就是作梦也会笑。人心多难测,之前还对他咬牙切齿,怎么想得到,现在又因他而如此快乐?

    饭后,一起收拾了餐后垃圾,他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住得不远,十五分钟路程而已。”她直觉婉拒。

    “那更好,以车代步至少省下五分钟。”他拿出汽车钥匙,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反正我也要回去,开车到哪都顺路。”

    咦?她心下诧异,冲口问道:“你不是住这吗?”

    “谁跟你说的?”他望着她,似乎感到有趣。

    是她自己以为她耳根微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有时是会在这过夜,不过不是今天。”他说。

    两人搭电梯到地下车库。她的确住得不远,他花了七分钟送她抵家,待她下车,他倾身到车窗边,对她说:“帮你省下八分钟,拿它来补眠吧。”

    她微笑,弯腰与他平视。“再见,团长。”

    注意到她改了称谓,他扬眉问道:“那我该改口叫你什么比较好?”

    “都可以。”她随口回答。

    “嗯,薇霓,是蔷薇的薇,霓虹的霓,不是小熊维尼的维尼,对吧?”说完,他笑了一声,对她一挥手,算是道别,放开煞车,驾车驶离。

    她站在原地,遥望他的车消失在街角,嘴角翘起,喃喃说了句:“偷听狂。”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跟舞团展开合作,事实却不然。

    “我们的案子,基本上都是短期的,你只负责服装设计的部分,应该不至于妨碍到课业或其它打工,不用太感压力。”几天后,在会客室内,聂鸣锋简明扼要为她介绍工作性质。“目前我还在为手上的企画编最后一段舞,预计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完成,到时候我会通知你来,你的工作那时才开始。”

    她静静听着,直到最后,他问:“有没有问题?”才回答:“没有。”

    “好,那就这样吧。”

    她想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你可以走了”于是她起身告辞。

    原来只是个短期的特约人员啊。不知为何,这样浅薄的关系让她有点失落;走到门前,手触及门把那刻,它意外地被先一步转开,一个女人走进来。

    “瑞比,你来了。”聂鸣锋说。

    瑞比?这称呼使丁薇霓一怔。就是小虎口中,百亩森林的成员之一吗?

    “乡土广场的演出资料拷贝好了。”瑞比将手上的卷宗交给他。

    啊,她认得这声音!丁薇霓想起来了,这人是团上的行政,她们之前通过几次电话,这缺乏起伏、机器人般的声调,被打发过的人只怕都难忘。

    瑞比脸戴眼镜,长相秀气,这时,她转头问她:“你是丁薇霓?”

    丁薇霓点点头,还没回话,砰一声,有人粗暴地推门而入。

    “虫!虫!虫虫虫!”闯进来的小虎脸色发青,鬼吼鬼叫,语无伦次。

    “小虎。”聂鸣锋覆额叹息。“大胆点,总有一天你得学会自己打蟑螂。”

    “不是的”小虎脸部抽搐,声音颤抖。“刚刚刚才瑞比叫我去楼下仓库拿舞服,我我我翻出那箱子,发发发现里头衣服全被蛀了被虫!虫!”

    什么?聂鸣锋霍地起身,神情转为凝重。“怎么会?”

    “不晓得。我一看到虫就、就”恶!他发寒,他气虚,他光想都作呕。

    就魂飞魄散逃了回来是吧?聂鸣锋好气又好笑,早知这胆小表有昆虫恐惧症,据说连蚂蚁都怕。“算了,我亲自去看看。瑞比,跟我来。”

    在旁的丁薇霓迟疑一下,开口问:“需要帮忙吗?”

    他微笑。“竭诚欢迎。”瞥眼小虎,唉,别指望了,这小子看来还有得崩溃。

    一行人到了现场,聂鸣锋才发现情况比想像中严重多了。

    望着渗水的墙壁,他眉峰拢聚。“可能是水管破裂,要找人来看。”

    “要不要找除虫公司?”瑞比正在查看整体的受害程度。

    “比起这些,有件事更要紧”他转过头,询问正蹲在地上检视箱中衣物的丁薇霓。“衣服的情况怎么样?”

    丁薇霓摇摇头。“恐怕是不能用了。”

    果然如此吗?他双手插口袋,无奈叹气。“看样子,你有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