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除夕子时一过,外头鞭炮连声响着,远处传来模糊的笑闹声。

    一大一小坐在旧屋前的长凳,仰望夜空上的七彩烟花。

    良久,大的那只慢吞吞道:

    “今年他没回来,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庄里过年?”

    小的这只一身红衣,看着天空,迷惑问道:“师父,兰青已经逃出兰家地牢,为什么他不回家?”

    大的慢条斯理自袖里拿出一袋瓜子,似是神游天外嗑着瓜子。夜空的烟花灭了又起,不知经过几轮,他才终于实话直说:

    “妞儿,兰青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人捆着他,但,他不会回来这里了。你再等下去也没有用了。”

    密林

    咚咚咚,连连鼓声震开地狱之门。二十来名汉子仓皇四窜,一一遁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茂林里。

    初十的夜,被层层乌云掩去星月光辉,只留下黑衣弟子们手上的火把。

    一身红袍的男子就伫立在火光旁。他戴着半罩鬼面,及腰的黑亮长发飘扬,当第一声锣响起时,显露在外的朱唇,一扬。

    狞笑。

    林里传出第一声惨叫。

    他怀着愉快的心情,负手徐步踱进密林。

    第一具残尸就在林子入口,黑衣弟子恭谨在旁。鬼面男子低目,轻蔑地踹了尸首一脚,有趣道:

    “不是说,走得了吗?怎么不走了呢?”眼一瞟,不远又有鲜血袭面。他闲闲走过,看见第二具残尸刚气绝。

    他愉悦一笑,脚步未停。

    林外野地的鼓音咚咚,不住地捣乱人心。林里人影交错,慌乱恐惧的气息惊动鸟兽,纷纷振翅高飞。有人猛然扑近,鬼面男子疾速转身扣住来人颈项。

    那人连连退后,鬼面男人连连逼近,美丽的嘴角上扬。“好啊,不逃命,那就交出你的命吧!”

    “兰青你没好下场的!”

    “你去跟阎王说吧。”

    “你没好下场的!你这疯子!你这疯子寻旧仇”

    喀的一声,颈骨在兰青的指力下断裂,他漫不经心地丢了尸身,环视周遭。妖氛鼓声刺激他的感官,疾步在林中穿梭。

    风声猎猎,细微的树枝划过兰青衣袍,他不介意。当他追上一名逃命的汉子时,艳红嘴角挑起,轻柔道:

    “又是一个。”

    喀。

    那人不及吐出一字半语,头颅便是一歪。

    异样的快感流窜在他体内,他美目一瞟,又移向林里深处逃亡的江湖人。

    咚、咚、咚

    咚、咚、咚

    第四个、第五个一个接着一个,兰家弟子早已罢手,等着家主一一收拾这些逃窜的江湖人。

    “妖神兰青!你以为你杀了我们,就能抹去你身上的脏污吗?你这脏身子永远没法洗净!”

    “你拿鸳鸯剑,就是为了杀咱们吗?当年你潜入关家庄,想必se诱关长远,才害得关家庄一夜灭绝”

    红袍兰青顺势接过弟子长刀,在恐惧与快乐交错的鼓音里直取对方人头。

    沉重的头颅立时自身上脱出,滚落地面,野兔捱不住厚重的血味,自窟里接二连三跃出,消失在黑夜之中。

    如血色的红袍随着大风鼓起,兰青一连斩杀十几人,落到最后一人时,那人大叫:

    “明明你允了的,鼓声未完前,放我们走!”

    “唬你的。”红唇又扬,柔声:“我说的话,能信吗?”刀光凌凌,鲜血四溅。

    人头落地,兰青一脚踢飞,死人头如西瓜般,在老树上砸个稀碎。

    林外捣乱人心的鼓声乍停,林子顿时一片死寂。

    他随意丢了长刀,取饼干净的帕子擦拭半脸上的血迹。

    “白绢找着了吗?”他淡声问。

    “这些人身上没有白绢。”

    “没有?”兰青寻思片刻,算了算人头。“还有一个呢?”

    弟子垂首,低声道:

    “黑刀陈七郎往另一头跑去,兰樨去追了。”

    “黑刀陈七郎?”兰青微一凝思,红润唇瓣轻掀:“我想起来。他轻功不错,刀法偏邪,兰樨与他在伯仲之间。白绢竟是他偷的啊”“兰樨必会收回白绢。”

    有弟子举火奔进密林,看见这场屠杀留下来的残破尸身,极力面色不改,道:“家主,兰樨放出兰家烟,就在城门附近。”

    “城门附近?这陈七郎逃命轻功还真是一流,想逃到野地篝火上吗?”城门附近有野地篝火,让来不及入城的人取暖到天明。

    江湖有不成文规则,野营篝火未熄,即使是仇人也不得拔刀相向。好个陈七郎,竟想搞这把戏,等到天一亮混入城里么?

    兰青想起天亮之后,云家庄马车将自官道而来忽地,本是杀戮极重的眼色刹那一淡。

    白天城门一开,云家庄马车自官道入城,必经野地。

    这次,会是谁来?会是谁来?那孩子若真来了,白绢一流出去,只怕她从此不会有好日子过。

    思及此,他无法控制,心神微动,要掠出林子时,忽地又顿足不前。

    他的美目挪向稍远处的老树之后。

    “云家庄将如何写下今晚之事?”

    那树后躲着的青年一颤,没料到妖神兰青会发现他的存在。他结巴道:

    “兰家主子希望怎么写?”

    兰青仰头大笑,那丝绸黑发在夜里飘扬,明明戴的面具如恶鬼,但浑身上下风情天生,令人难以调开目光。他愉快笑道:

    “原来是个缩头之辈。数字公子排行第八的傅玉么?你就原原本本地写吧。我与他们有仇,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也不怕你下笔。”

    “我路过此处并非有意要目睹这一切”他至今后悔啊!独自夜宿此地,哪知见到一场大屠杀。

    兰家与官场向来交好,要杀人后无罪太容易。这些不留全尸的死人,全是染指过妖神兰青的别杀他别杀他啊!云家庄中立云家庄中立

    “你想说什么?”

    “我虽是云家庄人,但不是云家庄特地派来送鸳鸯剑的人。兰主子可记得关大妞?”

    刹那间,那鬼面具下的黑眸火光逼人,冷冷直望着老树。

    暗玉自是感觉周身笼罩着杀气,他硬着头皮道:

    “妖神兰青逃出地牢后,关大妞曾去信给你,那一叠叠的万言书,难道你没收到吗?”

    “收到了又如何?”他轻柔地问。

    暗玉满头大汗,低声道:

    “关大妞很好,会说话了,也不像以前傻呆了”

    “然后呢?”

    暗玉咬咬牙,道:

    “半年前兰家家主去信给云家庄索讨鸳鸯剑,初十相约在城里关家庄,只要春香将鸳鸯剑送给你,从此兰家与云家庄、关大妞再无瓜葛,今日天一亮,自有人在关家庄送剑给家主。”

    兰青笑道:

    “我需要鸳鸯剑,而傅临春为护徒弟送出鸳鸯剑,一拍即合,互谋其利,不是很好吗?傅临春是聪明人啊!”暗玉迟疑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代关大妞送出暗示,道:

    “关家庄十五年来,没人扫过墓”

    兰青闻言,思绪全停,冷冰的汗珠霎时一颗颗蹦出他的毛孔之外。

    必家庄十五年来没有人扫过墓

    所以,今年终于有人来了么?

    终于,有个娃娃要来了吗?

    终于可以看见她最后一面了吗?

    忽地,他面色一变,想起白绢一流出去的后果。他行动急快,眨眼间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暗五呆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胆战心惊瞥向那些兰家弟子。那些弟子显然也被家主的动作吓到,一时面面相觑,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去。

    野地篝火

    “咦,那是什么声音?鼓声吗?”篝火旁,美丽的少女细听。“咚咚咚的哪儿的人在夜半敲鼓?”

    十一月的严冬极冷,数名江湖人围着野营等着天亮,一听这少女说着,纷纷抬头细听。

    “好像有呢”

    “在很远的地方吧?这鼓声有点扰人心呢。”

    “说起扰人心啊,北方兰家下个月不是要将鸳鸯剑展示?”漫漫长夜,人多又嘴杂,有人忍不住开启江湖沸腾一时的话题。

    美丽的少女身系精致繁细的佩饰,配以重色衣裙,看得出十分爱美。她名叫华初雪,自她来到营地后,就跟这些江湖人打成一片,她对兰家话题显然兴致勃勃,接道:

    “兰家在江湖上一向独来独往,弟子面目姣美,功夫也不是绝顶,但擅长操纵人,多分布在官家与商家上,不明目张胆与江湖人结冤,即使兰家偏邪门,至今也少有人聚众‘登门拜访’。这任家主是妖神兰青,自五年前接位后,兰家在江湖的地位就起了微妙的变化呢。”

    “哼,那妖神兰青也不过是个曾被人压在地上凌辱的男人而已。”有人接道。

    “这倒是。不是还听说,他被关在兰家地牢长达一年,在里头受着百般滋味,以致性情极端扭曲吗?他成为兰家家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当年所有凌辱他的兰家人全数关在那个地牢里,施于曾加诸在他身上所有的酷刑。”

    “是啊,听说没有一个兰家人熬过半年呢。”江湖人闲聊着。

    “那就是说,兰青当年在地牢里所承受的痛苦已超乎一般人所能忍受的范围,所以,他成为疯子并不意外,是不?”华初雪笑道。

    她扫过围坐在篝火旁的江湖人,短暂停在一对男女身上。那女的,差不多十七、八岁,一脸老实样,脸盘儿略宽,嘴线也长,眉间宽宽,眼神意外的明亮,柳衣素裙,一看就知是个重便利大于爱美的姑娘。

    那老实姑娘旁是个三十多岁英俊男人,面白如包子皮,长发微卷,应是那老实姑娘的长辈。

    当她提到妖神兰青成为疯子时,那老实少女自腰间宽袋取出蜜饯塞进嘴巴里。

    她来到那对男女身边,就在男人另一侧坐下。“我叫华初雪,大叔叫?”

    “在下江无浪,别叫我大叔,你跟长平一样叫我无浪就好。她是长平。”

    那叫长平的,看了华初雪一眼,点点头。

    原来是个不爱说话的小丫头,华初雪这么想着。她道:“大叔听过兰家?”

    “哎,就跟你说叫我无浪。”江无浪笑咪咪地。“江湖上谁没听过兰家?但,听归听,流言不见得能当真。”

    “无风不起浪。这几年与当年妖神兰青燕好的江湖人接二连三的无故死去,虽然没有明显证据,但,江湖人心里都有底是谁下的手。”

    “初雪姑娘对江湖事倒都耳热能详。”江无浪笑道。

    华初雪有些得意,道:

    “江湖大小事我都知道些。兰青与鸳鸯剑的牵扯我还知道得比别人多些,听说兰家下个月展示的鸳鸯剑,源起于关家庄。十五年前关家血案,鸳鸯剑也跟着自江湖消失,直到这几年才陆续传出,原来是兰青当年潜入关家,窃取鸳鸯剑听说其中一把鸳鸯剑在关大妞体内,有趣吧?”

    江无浪哈哈一笑:“这一听也知是有人恶整关大妞啊,人的身体里哪来的剑呢?”

    有人听见江无浪所言,应声道:“不是恨极关大妞的,是不会这样害她的吧?说起来,这谣书也传了三、四年有了吧。”

    “说不得是妖神兰青传出的风声。”华初雪又道:“现在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十五年前妖神兰青自关家庄偷得一把鸳鸯剑,同时也偷走两岁的关大妞,故意养她讨好她,直到几年前才从她嘴里套出另一把剑,之后就教前任家主兰绯关在牢里,来不及许愿呢。”

    江无浪拿出包袱里的面饼递给长平。他笑道:

    “初雪姑娘这段话是从华家庄江湖血案史里背出来的吧。华家庄撰写的血案史可不如云家庄,不太讲真实呢。”

    华初雪闻言,眼底抹过些许不满,但她很快恢复笑颜,道:“好香的饼啊!”她觑向长平。

    长平正啃着大饼当晚饭,其囫圃吞枣的模样令人瞠目。

    “我做的。”江无浪笑开怀,非常高兴有人赞美他的厨技。他从包袱里拿出大饼分食众人。“我家长平还在长大,需要多吃点,可惜她不懂美食之道,吃东西像对付仇人似的。”说归说,语气还是很宠的。

    长平根本不理他,一块大饼瞬间消失在她嘴里,她自腰间宽袋取出蜜饯塞进嘴里,无视江无浪讨糖的手。

    华初雪尝了一口,赞道:

    “真好吃!大叔,你是厨子?”

    “我不是厨子,但我希冀未来有一天能真正成为一代厨师,统领各地小厨,创造美食江湖,是不,长平?”

    “嗯。”她又塞了一颗进嘴里。

    江无浪微微一笑,叮咛:“别吃太多,会闹肚疼的。”

    听起来像是老爹带小孩走江湖,华初雪有点轻视那老实姑娘。

    同样都是十七岁的年龄,际遇却是大不同,有人天生就饱受人疼爱,一帆风顺,不像她自己华初雪又看见江无浪自包袱里拿出披风。

    “夜里风大,你盖着休息一会儿。”

    “我跟牛一样健康,不冷。无浪你盖吧。”

    江无浪一脸惊喜,低语:

    “长平,你真疼我。那咱们一块盖。”

    长平没理会他,道:“我去溪边清牙洗脸。”

    江无浪笑着点头,随口道:

    “也不知是谁教你的,竟让你保持了这习惯。”

    长平拎着她的包袱离开位子去溪边。

    华初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大叔,你女儿一身新衣,怎么你却是一身旧衣?”

    江无浪笑道:

    “她是想见故人,就换上新衣,真是个傻气孩子,是不?不过,她不是我女儿,我说了你别叫我大叔,我虽比你们年长许多,但叫我无浪就好。”

    “故人?她跟我一样才十七岁呢,就有故人了。”

    江无浪还是笑咪咪地,他的笑容极为亲切,但接下来的语气显得有些无情。

    “是故人还是仇人,都还不清楚呢。”他话方落,后脑勺突地遭到强烈巨大的重击。

    华初雪瞪大眼,看着那老实长平的无敌铁头功。好大的力气哪,差点以为大叔的头会直接撞飞了。

    江无浪极惧她的铁头,连忙求饶。“好好,我说错了我错了,是故人是故人。”

    长平坐在他身边,闷着气说道:“无浪不睡?”

    “不怎么想睡,你可别再来个铁头,我要晕了你得照顾我。”

    “那我先睡了。”语毕,她靠在他的肩头上,闭目睡觉去。

    江无浪见篝火火势渐弱,加了几根木柴。他心不在焉,眼一瞟,落在长平另一头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看似落魄,坐到营火旁后就没有搭过腔,像在思索什么,更像逃避什么人

    江无浪轻轻搂了下长平的肩,让她再睡过来些。她年纪尚小,一心勤武,有些丑陋事永远不要知道才好。

    这样的人,出现在此地,如此落魄,分明在逃亡。江无浪取饼披风盖在已熟睡的长平身上。

    但愿今晚,无事。

    一双美目,慢慢扫过远处篝火旁的江湖人。

    兰家与云家庄有异曲同工之妙,搜集各地谍报,只是兰家多搜集一些不堪入目的隐蔽事件,这篝火旁的江湖人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放在他眼里。

    他目光短暂地停顿在一对男女身上。

    谁?

    男长女少。应是父女叔侄之辈,他没印象的江湖人,多半是些不入流的江湖人,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正要移开目光之时,忽觉那少女身上的柳色很眼熟。

    这么干净的柳色,普通中透着明亮,是他以前曾喜欢的。他下意识地往左边走了十步,又停下,从这里隐约可以看见火光下少女的脸。

    十七、八岁啊这少女枕在那姓江的肩上,他看不清楚全脸,但也知这少女并不美丽。

    叫长平么?

    他嘴角抹起意味深远的笑。

    为她取名字的是谁呢?要永远平安么?那也得看,黑刀陈七郎会不会在今晚替这些无辜的江湖人制造出死亡的契机啊。

    美目掠过长平,停在那个狼狈的中年汉子身上。

    疯狂乍现。

    左边睡一个,右边靠一个,这就叫飞来艳福?长平睡倒在他肩上那也就算了,但左边这个是怎样?今晚初识,华初雪就睡倒在他身上,他真不知该不该说这姑娘过于胆大?江无浪摸摸鼻子,认了,就当自己今晚是上好葯枕,任着这两个小姑娘好好睡一场吧。

    “关大妞体内必定有剑”长平身边的中年汉子忽地开口,勾起在场江湖人的注意。

    江无浪面不改色,笑道:

    “这不过是笑话罢了。一具人体里,怎么可能有剑?”

    “她身子里必藏着剑,否则妖神兰青怎会如此看重她!”沉默大半夜的黑刀陈七郎猛地起身,环视四周,问道:“谁要看关大妞?”

    他的大吼惊动睡着的人。长平张眼,立时回神想爬起,但江无浪拢起臂力,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同时掩去她大部分的五官。

    “如何看?”在场有人掩不住好奇心了。

    “没人见过关大妞,那根本是虚构的,老大叔,你是不是傻过头了?”华初雪揉揉美目,有点恼怒他打搅自己的睡眠。

    “谁说是虚构?若是虚构,妖神兰青怎会有她的画像?谁能保护我,我把关大妞的画像送给他!有了关大妞的画像,就有机会拿到鸳鸯剑!”

    “你那画像是从兰家拿来的?”有人双眼发亮问着。

    “你是陈七郎?”有人认出他。“当年谣言你曾凌辱过妖神兰青,难怪”

    长乎闻言,猛地一颤,要冲起来,江无浪硬是将她扣住。

    “只是过往云烟。”江无浪低语:“你若不当它是过往云烟,它在你心里,永远都是个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长平拳头紧握,死死瞪着那人。

    “那贼厮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我窃到这白绢丹青,就真的没命了。”

    华初雪插嘴:“那也是你自找的,不是吗?什么交合邪功,我瞧,是你贪心过头,如今落魄成这样。我要是妖神兰青,早将你千刀万剐了。”

    黑刀陈七郎转向她,咬牙道:

    “不过是黄毛丫头!老子要能将那贱人杀死,下一个就找你!”

    华初雪摸着发尾,不屑道:“会叫的狗,咬不住人的。”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陈七郎活了四十多个年头,今天竟沦落到被一个小姑娘讽刺,要不是为了保命他目光落在长平面上,噫了一声。好眼熟

    异样的鸟啼自远方而起,陈七郎临时转移心神,与其他人一同循声看去。

    天上蓦然多了许多星子,但不及眨眼,那些星子又黯淡了下去。

    接着,同样的鸟啼重复数次,皆同样的黯淡下去。

    “是兰家飞烟!敖近有兰家人!i有人叫道。

    江无浪暗叫不妙,拉过长平。“长平走”

    “走不了了”陈七郎面色青黑,全身发颤。

    一名持刀青年自黑暗里现身。这青年眉目清美,只是略嫌苍白,像是久不见阳光,他行至篝火十步远,便不再前进。

    有人起身,试探敛手道:“敢问兄弟找谁?”

    那青年微微一笑,指向陈七郎。

    “兰樨,你终究是找来了妖神兰青就在附近吧”陈七郎颤声道,不住东张西望。“那贱人说是在鼓声未停前任我们逃走,但我知道他说的话不能当真,必会在鼓声前杀尽咱们早知如此,当年我不该被他妖色所惑,一刀杀了他怎会有今天!”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起身暗自张望。

    “这兰樨是个哑巴!”华初雪低语。“自妖神兰青坐上兰家家主之位后,他八大亲信皆被他亲手割舌,这传闻果然不假。”

    “这篝火未熄,你不能”陈七郎还没说完,那青年疾快上前一脚踢翻柴火,大刀一翻,直取陈七郎的项上人头。

    陈七郎眼明手快,逃进长平身后。

    那大刀迎来,江无浪身手不凡,及时拉开长平,接下这一刀。

    “兰青呢?”长平脱口喊着。

    “谁要能保护我,我就告诉他关大妞现在在哪!她在一个你们完全想像不到的地方!”

    江无浪微地眯眼。只有一个地方超然中立,是江湖人绝想不到的地方!

    有人一听,找了借口急喊:

    “当场无故杀人,岂有不帮之理?”奔前欲帮陈七郎。

    兰樨一个回刀,活生生刺中来人的心窝。

    陈七郎见状,心知今日恐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也绝不教兰青得逞拿回白绢,他自怀里掏出白绢,就近塞到江无浪怀里,狠辣笑道:

    “关大妞的长相,如今他也知道了!妖神兰青,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杀掉多少人?”

    兰樨血淋淋的长刀挥向江无浪。

    陈七郎趁机拔腿狂奔,消失在夜色里。

    陈七郎已看见白绢上的娃娃脸,也知道大妞一直待在云家庄里,这人个性卑劣,怎能留下那张嘴?江无浪闪过那刀,头也不回喊道:

    “长平留下,等我回来!”

    他身形飞快,往陈七郎那方向追去。

    兰樨足下未停,尾随而去。

    一切都在片刻发生,令人猝不及防,一时之间剩下二男二女怔在原地。

    那两名江湖男子一直没有动作,他们自知就算是兰樨的对手,但,世上是否真有鸳鸯剑谁敢肯定,又何必搅入这场浑水?

    华初雪好半天才回过神,喃喃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北方兰家是打算跟江湖为敌吗?居然如此放纵杀人”语气竟有点兴奋。

    长平动也不动,五指压着她腰间的宝贝袋。刚才无浪动作快得令人看不清,但白绢确实塞入她的袋里。

    无浪怕交手之际,再让人看见她的画像,会祸及她。这白绢是兰青绘下的吗?兰青也想她吗?

    兰青在哪里?

    那人说兰青就在附近,怎么还没出现?

    突然间,她察觉那两名江湖人面如蜡纸地望着自己,她本以为被他们认出她就是关大妞,接着,她听见华初雪一声抽气。

    一抹血红自她身侧扬起。

    她微地一怔。

    青色冷雾静静在她周边流窜,风吹衣袂飘飘,似火红衣流雾里,但,那火色红衣却不是她的。

    她穿着青柳衣裙,黑发缠辫,哪来的红衣、哪来的飞扬长发?

    冰凉的金属轻触她的左颊,沁入她的心骨。她心一跳,藉着零星火光,瞟见左肩上有着半张鬼脸不是,是鬼面具!

    兰青!

    接着,零星火光灭尽。

    扑通扑通,长平内心大喜,面有容光,但不知是不是周遭人的恐惧压抑,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阴凉的夜风明明自她面前扑来,她却觉得背脊阵阵泛寒,如倚冰雪。

    “妖神兰青?”江湖人终于开口。

    “同伙么?”面具下的男人问。

    那声音清凛凛,是她记忆里渴望的声音,却似乎又有所不同。她记得,兰青的声音是温暖的,总令她安心啊!

    “不,我跟陈七郎不是同伙”那人硬着头皮道:“你这是破坏江湖规矩,得受公众制裁的!”

    “制裁?”面具下的男人似笑非笑:“都死光了,谁能传出去,又如何能制裁我呢?”

    两名江湖人咬咬牙,道:

    “你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我们吗?还是,你许愿成真,天下无敌了?”

    “把白绢拿出来。”

    “那白绢,让江无浪拿走了”华初雪低声提醒。

    “白绢呢?小姑娘。”

    长平顿觉颈子被冰冷的五指掐住,咯咯作响着。兰青这是兰青?

    “白绢不在她身上啊!”华初雪叫道。

    “那就在你身上了?”

    华初雪立时闭嘴。明明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就是觉得这兰家家主正转头看着她。

    “兰青你还认得出我吗?”长平费力地说着。

    身后的红衣男人听得她念兰青二字时,思绪一顿,五指略松,嘴里仍道:

    “先把白绢交出来。你长辈手脚俐落,能在众人眼皮下放在你身上,也算是一流高手了。”

    “好,你要我就给你!”长平摸索着宝贝袋子。

    白绢是被无浪硬塞的,没有放入夹层,她痹篇白绢,自夹层里掏出一物。

    “我拿给你。”她摸上他另只手背,手背上凹凸不平的触感令她心惊。兰青,兰青,吃了多少苦头?

    “什么东西?”被塞进他手里的不是白绢。这是在耍他吗?面具后的美目一眯,欲置她于死地。

    他亲眼所见,白绢落入她怀里,自一具尸体上取物太容易!

    长平本要喊“我是大妞”但喉头被紧掐,颈骨发出将要折裂的声音。

    她试着往身后挥拳,触及他的面具。

    当啷一声,面具落了地。

    下一刻,她被强劲的力道一甩,整个人滑行出去,背部蹭上刚灭的焦柴,她闷哼一声,紧紧咬牙翻身痹篇热流。

    华初雪忽然喊道:

    “兰家家主,你要再前进一步,我马上亮起火折子!到那时,你的面貌将无所遁形!”

    黑沉的夜里,传出愉悦的笑声。

    “你点啊。”他催促着。

    不点,还有一线生机,但点了就全部阵亡,华初雪自是明白这道理。

    前任家主兰绯天生貌丑,成为家主后终年戴着吓人的鬼面具,妖神兰青坐上那位子后竟也继续这样的习惯,由此可见,兰青的面貌必有不能看的秘密。

    华初雪是聪明人,当机立断丢了火折子。

    “真聪明啊。”

    华初雪屏息,妖神兰青正停在她的面前。“华家庄里的人?”

    “是”那声音偏清冷,清冷的人她也见过,却没有遇过这种随时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华家庄有女子吗?”

    “我是唯一的。”她咬牙。

    “原来是那个‘唯一’啊。今年几岁?”

    “十七”她心跳如鼓,不知为何他对她起了兴趣。

    “十七么?”他笑了声,转向那倒地的老实姑娘。

    现在乌漆抹黑,谁也见不着谁,但他之前就看见这叫长平的生得老实,脸盘儿略宽,眉间也宽,是个“反璞归真”的古朴脸貌,不算丑,就是不太合这江湖味罢了。

    他负手慢步来到她的面前。道:

    “嗯?拿出来,你就少受点罪。”

    “兰青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她挤出声音。

    他嘴角上扬。“十六、七岁的姑娘,发育还不全呢,我哪认识?”

    “难道你一生之中,连个十七岁的姑娘都不认识?连个从小看到大的人都不认识了?”她怒了。

    兰青一顿,思绪全停,没法思考。

    当他回神时,慢慢摊开掌心。方才,这老实姑娘塞进他手里的他心里轻颤,凑近鼻间一闻,原来是腌过的蜜饯。

    刹那间,有着些许疯狂的面色骤变。

    长平挣扎起身,摸到泥地上被锦布包住的方盒。这盒子是放在无浪包袱里的,准是刚才她落难踢飞,这才滚出来。

    “兰青!”

    明知她不会见到他的脸,兰青还是狼狈连退几步,不顾一切疾快拾回他的面具。

    她以为他要离开,又气又急,错过这次,再见无期!

    “兰青,鸳鸯剑在这,它可以证明啊!”她大喊。“兰青,我是大妞!大妞啊!”空气中瞬间出了异样气流,有人长剑出鞘!兰青回首,本是惊慌的眼色流露杀气,掠前扣住那正被夺去的鸳鸯剑盒。

    “这是许愿成真的剑,你放手!”正是其中一名江湖人。

    “你想许愿?下地狱去许吧!”兰青使力拨开剑盒,盒里剑身弹向空中,他不去抢,精准掐住对方颈骨,一个使力,对方骨断气绝。

    接着,他听见她衣料被剑刀划破的撕裂声。他要对付的,本该是另一个杀向大妞的汉子,偏教抢剑的人给挡住。

    “关大妞,你体内的剑给我!”

    兰青听声辨位,将手里蜜饯凶猛弹出的同时,奔前弯身托住长平的腰身,正要引她退后,稍远处的华初雪点亮了火折子。

    那蜜饯,深入那汉子的眉心,而汉子还紧紧攥着大刀不放,显然至死也要一窥关大妞体内的许愿之剑。

    长平胸前的衣衫已被割开大半,里头的肚兜若隐若现,她双手还死扣着刀锋,硬是挡住致命的力道。

    兰青心中大凛。他出手要是再慢点,她十指定会被尖锐的刀锋齐切而断。

    兰青见她双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极快封住她的穴道,硬是一指一指掰开她的手指。

    明知她正密切注视他的面具,但他不理,直到他把沾血的大刀丢弃,一脚踹开尸首,才慢慢抬起眼。

    那是一个不喊疼又一脸倔强的年轻姑娘。

    他目光略低,落在她腰间的宝贝袋上,袋口露出白绢一角,他抽出来一看,果然是他要找回的白绢丹青。

    白绢上,是大妞幼年的相貌。他垂目注视良久,再徐徐看向眼前这死盯着他不放的小姑娘。像么?怎么他一点也看不出来?怎么他一点喜悦之情也没有?

    “把手包一包吧。”他终于开口。

    “兰青,你终于肯认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