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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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钟,罗百粤与女儿走出家门,苏霁人已经在外等候。母女俩上了他的车,他问:“想去哪吃?”

    罗百粤耸肩,罗岚摇头,两个都没意见,他道:“那就由我决定吧。”

    十五分钟后,他们抵达目的地,罗百粤瞪着熟悉的店面,听身边的男人解释。“这里对我们来说有特殊意义,我想你应该会想来这里。”

    是,他选了他们相遇的铁板烧老店,从婚前到婚后都来光顾,结婚纪念日必到,最后一次在这里用餐后签字离婚,离婚后重逢第一顿饭还是来这里,她还真是感慨万千,深感命运之奇妙哩!

    她咕囔一句:“你吃不腻啊。”

    他只是笑,停好车,三人进店里。罗百粤问:“你对‘耕芽’有什么打算?”

    苏霁人好无奈。“今晚不能不谈公事吗?”

    “我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她不要这顿饭的气氛太亲密,谈公事够杀风景。“我很感谢你同意维持原状,你有不同的经营理念或改造计划,我们绝对配合,不过你得了解,我们是个小才艺班,不可能像‘妮妮’那样创造超高获利”

    “我知道。”也是时候收手了。“‘妮妮’已经另觅开店地点,我对补教业完全不懂,所以把‘耕芽’全权交给你,往后你就是‘耕芽’的老板,只要每个月提出财务报表给我就好。”

    “就这样?”罗百粤错愕。“你一句话就可以取消?底下人不会有意见?”

    “‘妮妮’的案子本来就是我的主意,由我全权负责,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渐渐领悟。“所以你又定期限,又说要看到获利,害我烦恼到头发快白了,全都是庄孝维吗?”

    “抱歉,我做得过火了点,不过这几年你不肯见我,一接到我的电话就挂断,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浅浅一笑。“只要能引起你的注意,什么手段我都不在乎。”

    她心弦一动,却白他一眼。他们的关系正在微妙地变化,她愿意为了女儿和他妥协,他的目的却是母女二人,她对他的排斥渐渐消弭,但不确定能允许他们之间恢复到什么样的地步。

    苏霁人点了餐,对女儿道:“我和你妈是在这里认识的,那时候我还是学生,她是这里的服务生。”女儿还是没有喊他一声爸爸,他不急,很有耐心。

    小女孩很好奇。“妈妈有带我来过这里,可是她没说。”

    “喔?那她一定也没说,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她主动约我的吧?她写了纸条,压在一碗饭底下,没想到饭被送给一个常常騒扰她的客人”

    “等一下!”罗百粤出声。“那根本不算约会,我们那时候还没交往!”

    “对我来说就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注意到你,但是面对一个聪明漂亮、反应又快的女孩子,我不敢表示什么,怕失败了被她嘲笑。”

    “你揍人的时候,我看不出来你哪里有怕了!”

    “当然,一见锺情的女孩子遇到危险,为她拼命是应该的。”

    罗岚听得似懂非懂。“什么是一见钟情?”

    他微笑。“就是第一眼就爱上对方。”

    胡扯,他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些!罗百粤粉腮发热,喝茶装镇定。

    苏霁人继续说:“结婚以后,我们还是常常来,结婚纪念日必到,后来分开了,我还是常常来这里,即使只有我一个人”

    “你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罗百粤撇唇。“报纸上,那么多名媛淑女的名字和你连在一起,总不可能全是捕风捉影。”

    “既然你知道那些是捕风捉影,当然都不是真的。”

    “不可能,男人有钱就不安分,以你的条件,别说包二奶,你要包两百个,她们也会抢着排队。”不,她不相信他这几年独身,那背后的意义太沉重。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为人。”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那你应该记得,名分不确定的时候,我可以忍耐到什么地步。”他深邃的眼容纳着她的狼狈。“为了我爱的人,我能忍,如果她拒绝我,我也不会抱别的女人。”

    “你忍太久了,女人不爱内伤的男人。”她撇开头,双颊恍如被放了一把火,娇艳灼红。

    可恶的男人!为什么他不学得风流花心一点?为什么他的精神和感情会如此忠贞,比青少年还要纯洁,害她充满罪恶感,又心动得要命!

    整顿晚餐,她浮躁着,食不知味。

    饭后,他们逛街。苏霁人细心地选了一家宠物用品店,陪女儿选焙养猫的物品,随后转往‘梅华’百货,在金饰专柜,他起意要为她们母女购买成对的首饰。

    “你想买东西给岚,我不反对,但别太昂贵,也不必买我的分。”罗百粤婉拒。

    “为什么?你们戴一样的首饰,感觉很亲密。”他佯装不经意地问:“以前你唯一会戴的饰品就是婚戒,离婚以后马上拿掉了?”前几天见面时,他就注意到她手上空无一物。

    “当然,后来搬家时不小心弄丢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后,项链压着肌肤。某种微妙的好强,让她不想承认,她谨慎地保留着婚戒。

    “你怎么还戴着?”她早就从报上照片发现,他从未拿下婚戒。

    “戴习惯了,就没拿掉。”她语气平淡,好像遗失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东西,失望混着怅惘,让他沉默下来。

    他显而易见的落寞,让罗百粤有些心疼,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他有多残酷,和他断绝联系,不让他见女儿,她将离婚的怨全都出在他身上,明知他重情,却让他受尽思念的苦。

    而后他们逛遍梅华的童装部、玩具部,苏霁人不问价钱,只要女儿中意就吩咐柜员打包,直到十点,满载而归。他开车送她们回家。

    罗岚累了,在后座沉睡,前座的罗百粤看着女儿身边的大包小包,摇摇头。“你太宠她了,买这么多。”

    “岚是个很自制的孩子,宠不坏的。”苏霁人稳稳地操控方向盘。

    “她从小就这样,这方面大概是遗传到你吧。”冷气不强,他的指关节却泛着暗青色,她随口道:“你晚餐吃得不多。”

    “胃口不好。”他望着昏黑路面,低声问:“戒指不见很久了吗?”

    “嗯。”她应得心虚,他的嗓音里含着失落的情绪,令她怦怦心跳。

    回到母女俩住的公寓门口,苏霁人抱起熟睡的女儿,随着罗百粤进屋。

    将小女孩放上床,罗百粤替女儿卸掉鞋子外套,盖好薄毯,回过头,只见苏霁人站在贴满小女孩画作和奖状的墙前,仔细欣赏。

    “她很有美术天分。”用色鲜亮,和她早熟沉稳的个性截然不同。

    罗百粤走近。“我们才艺班的绘画老师也是这么说,还建议我送她去拜师学习,我搜集了几位画家的资料,和她讨论,她都不中意。”

    “拜不拜师无所谓,她已经画得很好了。”她揶揄。“算了吧,你这是爸爸的盲目,自己的孩子表现永远最好。”他哑然失笑。“大概吧。”“我去弄点宵夜”她刚转身,就被他拉住手,她心跳霎时漏了一拍。“别忙了,我不饿。我今晚的表现还可以吧?”她稳住呼吸。“勉勉强强,算你八十分。”“真严格。”他低笑。“既然我表现不差,往后我们定期安排时间见面,你应该不会反对吧?不过我有点好奇,那二十分被什么扣掉?”

    “因为你乱说,那次看电影还不算约会!”说得像她倒追他似的呃,虽然当初是她先写纸条,但那只是个邀约,他们当是还是普通朋友。“正式交往以后才算约会,在孩子面前说谎,扣十分!”她可真爱计较。他忍住笑。“好吧,你说不算就不算。另外十分又是为什么?”“‘妮妮’的事把我整惨了,我还在生气。”他笑出来,她嗔他。“我是真的生气!”“好吧,我道歉,再道歉,第三次道歉,这样可以吗?”他带茧的手指压着她敏感的掌心,两人独处,女儿熟睡着,妹妹傍晚的话忽然涌入她脑海。

    “算了。我还是去煮宵夜吧”刚要抽手,又被他抓回,她脸红心跳,脑子里胡思乱想。

    “我说了我不饿。如果偶尔只有我们俩约会,不带小岚,你愿意吗?”

    “我以为你的目标是当个好父亲。”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当个好父亲之外的企图。”他微凉的大掌抚上她脸蛋。“说你讨厌我,说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我马上就走。”

    “你明知道我不讨厌你”她侧头痹篇。“但我们只当朋友就好。”

    他扬眉。“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只剩朋友的感觉。”她说谎。“是,我们曾经相爱,但事过境迁,婚戒不见我并不在乎”

    她后退,碰落了闹钟,她弯腰捡起,衣服内的项链坠子跌出来,她慌忙要藏回衣内,已被眼尖的他发现,先一步攫住。

    “不见了,嗯?”他摊开掌心,属于她的婚戒在掌心闪耀,他眼光戏谑,显然已经把她的话全盘推翻,一个字也不信。

    罗百粤糗红脸。“我只是不想不想”

    “不想被知道你把戒指贴身收藏?这行为背后是什么心态,你自己清楚。”

    她恼羞成怒。“那又怎样?”

    他低笑。“你以前不是胆小表,百粤。”

    他吻住她的唇,堵回所有强辩。

    不想承认自己的秘密心事,把它藏起,就能平静度日,她已看过她和他的结局,再爱一次不会不同,不要在一起就不会分离,不爱就不会伤心

    他深吻她,将她压在地毯上,手指滑入她发丝,他沉重炙热的身体令她战栗,她攀住他宽肩,唇舌激切纠缠。她有好多顾虑,感情却主宰了身体,向他坦白,她和他同样难以忘情。

    他饥渴地吞噬她的气息,柔软的、甜蜜的,吻得近乎野蛮,肆无忌惮,他想抱她,和她整夜缠绵

    当他挑开她衣领,她阻止他。

    “岚在旁边”

    “她睡了。”他让戒指回归她皎白胸口,连着肌肤一同亲吻,留下印痕。

    剌痛混着快感,她咬唇忍住。可是,这里是女儿房间啊!

    她推他,推不开。“苏霁人,住手!禽兽也不会在女儿面前做这种事”她反被抱得更紧,紧得她快不能呼吸。他脸庞埋在她胸口,她又推他,碰到他的额头,很烫手咦?

    她发丝凌乱,娇喘吁吁,一脚踢开他。“你在发烧!”

    “胃痛加上有点感冒中午看过医生后好多了,突然又开始痛。”这一脚力道不小,苏霁人滚到女儿床边。要不是胃很痛,他一定会笑出来,情况真像老婆不满老公在床上无能的表现,把他踹下床。

    “生病为什么不说?”

    “我不想破坏晚上的气氛”胃痛得他说不下去。

    “那刚才我叫你停你干麻不停?生病还乱来。”见他脸色苍白,直冒冷汗,她找出绿油精和硬币。“来刮一下,会比较好。”

    “我不要”他怕刮痧,想逃,却被她揪住领带,拖回来。

    “你女儿可是勇敢得很,我怎么刮她都面不改色。”

    苏霁人被扯下领带,解开衬衫,啼笑皆非。情况发展和五分钟前他幻想的一样,可是要做的事差很多。

    当硬币刮上他颈侧,他蹙眉。“奇怪,不太痛”

    “因为你病得太重了。你一定又常常忙到忘记吃饭,弄到胃痛对不对?”

    他苦笑。“一忙就忘记了。”

    “然后病了也不讲,忍着继续工作。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讲谁知道?人家是鞭策下属,你是鞭策自己,你累死了谁会心疼?”六年之间,他排除苏家内部杂音,坐上董事长位置,一定经历很多。他一向很会勉强自己,工作挫折再多,她不问他就不会说,离婚之后,谁听他说呢?

    “你啊。”她一呆,被说中心事,脸红。“我才不心疼!”“你可不可以到我前面来?”为了刮痧方便,她站在他侧边。“干嘛?”“我想看你。看着你我会觉得好一点”

    “拜托,几岁的人还撒娇?”但她还是挪近他,腰身立即被他圈住,他想抱她,她马上将他推远一点。“别太近,这样我不能刮痧。”

    真蠢,好好一个旖旎夜晚,变成医生与病人的游戏。苏霁人叹息,胃痛,被刮的痛,疼痛里渐渐出汗,淤塞的血气通顺了,幸福的暖意蔓延全身。

    两个大人在忙,床上的小女孩呼吸沉酣,偷偷地睁开眼缝。

    她装睡,偷看到亲亲,还来不及高兴,突然妈妈骂人,一脚踹开爸爸,活生生上演家暴,吓得她大气不敢喘一口,现在又变成在刮痧?她好纳闷,一头雾水。

    蔽痧完,罗百粤煮稀饭,让苏霁人吃了以后服葯,赶他去睡。

    六年来,苏霁人第一次没有喝睡前酒,睡得十分香甜,直到阳光透窗,他在晨曦里醒来。他睡在罗百粤的床上,一套新的盥洗用具放在床头。

    他下床盥洗,浴室镜子里映着刮痧的紫色瘀痕,像那里曾经落下几鞭。

    梳洗后,他打开房门,食物香味扑鼻而来,他的肚子很诚实地咕噜一声。他往传来声响的厨房走去。

    厨房里,罗百粤系着围裙在煎蛋,罗妙靖帮忙,罗岚在摆放餐具。罗妙靖问:“要不要叫醒姐夫?”

    “等等我去叫他,让他多睡一会儿。”罗百粤将蛋装盘,递给妹妹。

    罗妙靖低声问:“昨晚如何?有没有”挤眉弄眼,暧昧兮兮。

    “他生病了,我帮他刮痧。”

    “就这样?”

    “他生病,还能怎样?”

    “嗳,你很失望喔?”罗妙靖以肘顶了顶亲爱的姐姐。“花前月下,气氛一触即发,没想到男方外强中干,竟然在紧要关头退却,太杀风景了。”

    “喂!你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罗百粤提锅铲敲妹妹,罗妙靖笑着闪躲,把外甥女捉过来挡,小女孩格格笑,三个女人闹成一团。

    “早。”苏霁人走进厨房。罗百粤连忙收回锅铲。“坐一下,稀饭快煮好了。”

    苏霁人坐下来,罗妙靖笑道:“姐夫,外强中干那句只是玩笑话,你别见怪。”啪,罗百粤把一段葱扔到妹妹头上。

    “我知道。”苏霁人忍笑。三个女人的家好热闹,令他羡慕。他看向女儿,她也正看着他,她粉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却没开口,递了一副碗筷给他。

    罗百粤一边忙,一边问:“还痛吗?”

    “好多了。”

    “今天记得去看医生,痛成这样,说不定有什么潜伏的疾病,要彻底检查。我有保温饭盒,让你装稀饭带去公司,这两天除了稀饭配海苔酱,不可以乱吃,茶和咖啡不准碰,应酬最好也推掉,早点回家,一定要看医生,知道吗?”

    “是。”苏霁人嗓音饱含笑意,他母亲都没叮咛这么多。“今晚有空吗?”

    罗百粤一愣。“有啊,干嘛?”要陪他看医生吗?

    “你昨晚同意我们偶尔可以单独出去,今晚方不方便?”

    罗妙靖正在看报纸,闻言头垂得更低;罗岚悄悄走开,假装帮妈妈收拾东西。

    罗百粤暗喜,却故做冷淡。“说是说过,你这么急啊?”

    “刚才有人说我外强中干,我想趁早澄清,以免传出去不太好听。”

    噗哧,罗妙靖偷笑,罗岚很茫然,不懂那四字的意思。

    罗百粤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澄清的?”

    “那你答应了?”

    “答应是可以,可是没什么好澄清的啊,你干不干我比谁都清楚”她说什么啊!罗百粤俏脸爆红,偷看女儿,幸好女儿年纪小,听不懂。

    罗妙靖小小声说:“太干的话,就浇水嘛”啪,被罗百粤拿报纸敲头,她逃出厨房,回头嚷:“那我今晚再去住朋友家,顺便把小岚带过去!”

    罗百粤抓着报纸追出去。苏霁人大笑,忽然衣袖被拉住,他回头,女儿递给他一个小包装的退热贴。“爸爸,这个给你。我生病的时候都贴这个,很快就退烧了。”

    他一怔。“你喊我什么?”

    罗岚微赧,小小声地重复。“爸爸”

    这一声,算是真正接受了他。他喜悦万分。“你怎么知道我发烧?”

    他只是随口一问,她小脸却瞬间红透。“是妈妈告诉我的。”母亲一早是和她说过,可其实是她自己偷看到的,说出口还是心虚。

    女儿慌强的模样,显然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他不揭穿,珍而重之地收下女儿的心意,对她微笑。“谢谢。”罗岚眼底亮起喜悦光芒,开心地笑了。

    “耕芽”的午休时间,罗百粤向同事宣布苏霁人的决定。“往后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这两天我会和大家讨论调整人事和课程。”危机解除,大家都安心了,有人说:“都交给你就好啦!”

    “不调整也没关系吧,苏先生是你前夫,这次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为难我们,以后应该也不会了。”

    这话有三分玩笑,三分酸味,罗百粤坚持立场。“不管我和他的关系,我们‘耕芽’的确需要改变,我会把详细状况整理好,再和大家谈。”

    散会,众人各自休息去,明明挨近罗百粤,说悄悄话。

    “你现在的境况很微妙喔。如果你直接从黄老板那边接手,大家都会很高兴,现在是透过苏先生,就有些闲话了。”单亲妈妈突然多出个富有前夫,把才艺班买下来交给她经营,难免招忌。罗百粤耸肩。“我早就想过会这样,反正我一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你和苏先生,有什么进展?”“明明,有时候你会让我觉得多了个妹妹。”一样地八卦、爱起哄。“说嘛!你昨天跑去接小岚,之后呢?应该有一起吃饭吧?”“是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像一对父母那样带着孩子逛街”明明抿嘴笑。“什么‘像’一对父母,你们就是啊!气氛不错吧?”

    “还好啦。”想到夜里热情的吻,她心浮气躁,双颊抹上粉色。他现在应该在忙吧?有没有看医生?

    “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和他离婚,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对彼此还有感情的话,可以试着再交往看看。当然啦,你很坚强、很独立,一个人也能过得快乐充实,可是一个好的伴侣,对人生有加分作用嘛!”

    “明明,我从来不知道你口才这么好。”罗百粤揶揄。

    明明笑了。“这是我的一点小靶触啦!而且你和苏先生看起来很相配,我是乐观其成”此时,会计喊她,她向罗百粤眨眨眼,转身离开。

    罗百粤望向窗外,午后的白炽日光晒得处处明亮,人车匆忙,行道树筛碎了日光,细碎摇晃的树影,像她矛盾不定的心思。

    在踌躇什么?她很清楚,是因为王俐云,他不可能抛下母亲不管,所以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结果。

    换作女儿和首次见面的父亲马上亲密热络,她绝对大大吃醋,何况她是全然的陌生人,忽然横进相依为命的母子之间?以同为母亲的立场去想,她对王俐云便释然多了,只能说,她和这个缺乏安全感的母亲没有婆媳缘分吧?

    她正想着,电话响了,她接起。“喂?”

    “百粤?”是苏霁人。“你在忙吗?”

    “没,午休时间。你呢?看过医生了吧?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吃葯?”

    “有,都有。”他嗓音含笑。“你是不是打好了草稿,准备等我打电话给你,就照着念出来?”

    她被逗笑。“这是当妈妈的职业病,不需要草稿。”

    “我不是你的小孩。”“是谁昨天被刮得哀哀叫,比小孩还不如?”“暧,我只是哼了几声,没有哀叫。”实在很痛,他才出声抗议。“是吗?那到后来不断挣扎、想要推开我,一直往墙角躲的又是谁?”“喂、喂,”他求饶。“事情过去就算了,我还要面子,别再说了。”她笑出来。“拜托,这是在电话里,谁听得到?”

    “就算是在电话里,我也要留点面子。”和她抬杠有多愉快,他就有多不愿意说接下来这些话。

    “百粤,我有个坏消息,今晚的约会得取消了。‘梅华’最近要成立艺术中心,我跟记者、记位艺术家排了个饭局,结果记错日期,刚才淮文提醒我,我才想起来是今晚。”

    因自己的疏忽而搞砸约会,他很懊恼,还重查行事历三次,确认饭局真的是在今晚,才不情不愿地打电话给她。

    她静下来,有点失望。“应酬嘛,也没办法。你去吧。”

    “抱歉,我查过行事历,明晚确定有空,可以吗?”

    “其实”她润了润唇。“如果你饭局结束不会太晚,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宵夜,不必等到明天。”

    电话那端静了静,静得她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当然可以。”她也和他同样期待两人时光吗?离婚六年来,他的心情就属此刻最甜,晚几个小时才能见她似乎变得没那么难受了。“我会尽快结束,大概九点左右过去找你。”

    说好他应酬后直接过来她的住处,罗百粤放下话筒,吁口气。

    初次热恋时,一头栽入,那时她天真地以为真爱无敌,如今心境已被复杂的现实磨得保守,在诸多顾虑中仍想着见他时,她忽然领悟

    靶情是发自内心,为何她在向心寻找答案之前,先拿现实状况困住自己?

    曾经怨他,对他失望,发誓再也不见他,而重逢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多么快,对他悸动依然。剥除了无谓的顾忌,她想着他,感觉一如最初纯净温柔,想着他们几乎永远一刀两断,她轻轻叹息,连叹息都美丽。

    她想再爱一次,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