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灵太后 > 第二章深怨2

第二章深怨2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胡充华自送出老师和郑俨后,一直坐在母亲身边喂水喂藥,安慰老人家。正愁眉不展,忽见老师带着医生乘夜重返,真是喜出望外。忙让家人带着医生进里屋去看母亲的病,自己与栾云和郑俨在客厅坐下说话。她见老师满脸风霜,两鬓花白,衣衫褴褛,心中一阵酸辛。难得的是老人精神闪烁,气质如旧,心中又稍觉尉然。本想安慰老师,却不知话从何处说起。

    栾云见小姐端坐无话,便说:“我先以过去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句话:祝小姐飞黄腾达,高升入宫。再以现在之礼,给贵人祝贺。”说着,便要下拜。

    胡充华忙止住他说:“先生不可,折死学生了。”

    栾云说:“过去你是学子,今天已作贵人,不拜是不尊圣躬。”

    胡充华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绝不可以父拜子。就是皇上也是以孝为重,不会怪罪我们的。”

    栾云也就罢了,重又叙了寒暄之后,坐在客位。过去的师生,今日的君臣,两人都觉得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郑俨更是这样,这一老两少坐了半天,都是互相无语。

    末了,栾云对胡充华说:“贵人平步青云,但高处不胜寒虚,且要处处小心为盼。为表老朽心意,送曹丕魏风一首,‘三辰垂光,炤临四海,焕哉!何煌煌!悠悠与天地久长。愚见目前,圣覩万年;明闇相绝,何可胜言?’老朽无以为赠,就用此辞相送吧。”

    他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囗气,又说:“我算计着,你决非长作充华世妇之人,但愿贵人能有腾达之日,必能使万民仰光。只是,越在高处风寒越大,就越要防着风寒相侵。”

    胡充华点头称是,又说道:“先生肺腹之言,学生牢记在心。在此途中相遇,我也送先生一首魏风,曹壑的辞:‘天地无穷,人命有终。立功扬名,行之在躬。圣贤度量,得为道中。’先生流陟北方已经多年,至今年事已高,现今南北政局和缓,先生莫不如返回故里,颐养天年。”

    说着,胡充华起身进入内室,从自己随身行囊中取出仅有的二百两银子过来送给老师说:“我这里有二百两白银相送,但愿老师能够安渡晚年,学生也就放心了,希望老师能够收下学生的一片诚心。”

    栾云虽然很缺银子,可怎能轻易收下这样的馈赠,再三不收。怎耐小姐一番真心诚意,不容他不收。

    郑俨也在旁边说:“学生之意,老师若是不收,反到让胡家小姐心中过意不去了。”说着,也从自己怀中摸出原本是置办聘礼的一百两银子奉献给栾云。

    谦让过几遍之后,栾云不得不含羞收下胡小姐的银两,郑俨的银子却是死活不肯收下。

    栾云对郑俨说:“我收下你的,你如何回得去家?再说,依我的想法,你还是把胡家母女一直送到京城为好,这些银子留你路上用吧。”

    此话正中郑俨下怀,他也正欲把胡家母女一路送入京城才能放心,见老师说着自己的心意,便接话说:“学生是一定要送她们到京城的。”

    争执到最后,栾云收下郑俨七十两白银,郑俨自己留下三十两作路费。正好赶上钦差过来看望,互相道过寒暄。

    客套之后,郑俨便向钦差说:“今日这事看来,日后的路途还是有人护送为好,在下想把你们护送到京城,不知可否?”

    宫中钦差连连点头说:“最好,最好。今天若非义士相助,恐怕我等一行人就断送在这里了。能有义士相送,心中也就安稳了。”

    正说着,医生摇着头从里屋出来。众人都注视着他的脸色,胡充华更是急着问道:“家母病情到底如何?”

    医生垂着眼皮,不理任何人,任凭小姐相问,他全不正面回答,只是说:“抓紧治病要紧。”

    ******

    医生在灯下细心地捉摸了好长时间,开个方子,便走了。栾云领着郑俨和胡家仆人深夜去找藥铺抓藥,又连夜熬藥,让胡充华和女仆服侍皇甫氏服下去。老夫人双眼紧闭,无力回答任何问话,吃过汤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栾云见状,心知皇甫氏病情不轻,不敢轻易离去,当夜与仆人一起照料皇甫氏的病情。郑俨依坐在皇甫氏的门口,等待老夫人病情变化,也好随时招换。

    到了拂晓的时候,皇甫氏病情有所好转,胡充华觉得心中好像放下一块石头。宫中差官见皇甫氏病情好转,便又催着众人起程赶路。

    皇甫氏也说:“咱们还是赶快进京吧,别误了期限,让皇上不高兴就不好了,我是不碍事的。再说,进了京,也能找个好些的医生好好看看病,或许能好得快些。”

    胡充华也说:“母亲说的是,咱们在这前无亲属,后无熟人的地方呆下去,也不是个事,莫不如紧赶两天路,到京城抓紧给母亲治病才是正事。”

    接着,她又指着郑俨对宫中差官说:“途中这般不顺,能有个帮手最好,这是我家亲戚,不是外人,让他跟随到京,大家都安全些。”

    宫中差官被昨晚惊吓后尚未回魂,能有这样的能人护送,自是求之不得,点头道:“昨晚义士已经说好,这样最好,最好。”

    栾云对胡氏母女说:“恕老朽不能远送,早晚给你们祈祷祝福吧。”

    清晨的旭日刚刚升起,胡家仆人把皇甫氏背上马车,郑俨跟在他们之中,一行人马又启程上路了。栾云站在大门口,老泪纵横地看着这风雪之中远行的母女,嘴上叨念着,祝愿他们平安顺利。车马继续向东驰行,很快便驶向远方。车行十多里路之后,胡充华回头望去,依稀看见白发老人站在风雪中举目遥望。

    路途崎岖颠簸,钦差大人恨不得即刻到京,一再催促马车快行,上了年岁的病人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胡充华怕别人照顾不好,坐在车中抱着母亲。每天赶路,双脚冻得麻木难支,到了晚间歇息,都需别人搀扶才能下车。

    好不容易,可算是看到了京城洛阳的影子,皇甫氏已经卧车多日,再也不能起身。自从看见洛阳城,大家都很高兴,皇甫氏也像是心中亮堂,仿佛病好了很多。胡充华的心中却翻起了波涛一样,不知是苦。是酸。还是辛。她不向京城方向看一眼,偷偷扭过头去看一眼郑俨。见郑俨正仰头向天,双目流泪,长长地叹着气。她心中顿觉自己又欠下了还不尽的人情债,双手紧紧搂着母亲,闭着两眼,眼中泛出泪花。

    远看京城,好像是落到地上的一座天宫,绿树丛中红墙黄瓦,琉璃闪光,彩旗招展,景色辉煌。阳光下四野苍茫一片,映配着这光彩灿烂的宫城,使人感到在梦中也难得一见这种壮观奇景。进入城区,却又是一番感受。这京城中的吏民远比山野乡村中的人物有气质,相貌轩昂。尤其那高车驷马,兵甲嶙嶙,旗盖森森,阔卓庞大的排场,远非安定的临泾城可比得了的。只是在那冠冕堂皇之中,时时显露着森严肃杀的气氛。

    胡家母女进城之后,钦差对郑俨他们说:“你们这些人先去找地方安顿老夫人,我与胡贵人即刻进宫报道,一切妥当之后,自然会前来照料老夫人。”

    胡充华向钦差打了一个躬,求他说:“家母病成这个样子,初来京城,尚未有个住处,又无亲戚,叫我怎能放心得下?求大人开恩,宽容两日,安顿了母亲即刻进宫。”

    钦差竟变了声音说:“皇上钦命,谁敢更改,你不进宫,叫我如何复命?哪有贵人进京不进宫的道理?”

    皇甫氏见状,也喘息着对女儿说:“既有皇命,且已到京城,你就进宫去吧。我这里还有郑俨和这些人服持,再说京城之中不怕没有好医生治病,你尽管放心好了。”

    胡充华没有办法,又对钦差好说歹说,才算答应给了一会儿的功夫。待把母亲安顿在一个客店后,胡充华立即打发仆人出去寻医抓藥。这边钦差已经等得不耐烦,多次的催促她进宫。

    胡充华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地对郑俨说:“家母病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心离去,怎耐皇命难违,命该分离,但愿上天能够保得亲人平安,便是我的全部心愿了。”

    说后又告诫仆人们,让他们尽心尽力,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治好老夫人的病。最后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母亲,泪眼汪汪地看着郑俨好半天,才随官差们进宫去了。

    这边皇甫氏眼看着女儿就要离去,两眼像泉口一样涌出泪水来,张着嘴喏嚅,再也合不拢来。她挣扎着要站起来送女儿,动了几次站不起来,两个使女忙掺扶着她坐起来,半依半靠地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呜呜哭泣着。

    郑俨早已呆傻一般,只顾望着胡充华的背影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的心中苦得像黄连,脸上像木雕。胡充华泪如雨下,用袖子遮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被车子拉走了。她们不知道,今后什么时候,母女才能再相见。

    ******

    人哪,为什么要有悲欢离别?胡家母女呀,再回头看一看,这是最后的一面,这是在永别——。

    胡充华被钦差用马车拉着,从西宫边门进入皇城,只觉得内心之中徒然升起一种惶惶然的感觉。顺着道路再往前走,又进一层内门,这层门的里里外外到处都有很多军兵把守着。大门前有一块极大的石碑,上面刻着“文臣下轿,武官下马”几个大字。钦差把自己的马匹和胡充华坐的马车一起交给了门官,然后带领胡充华步行进入宫中。

    但见眼前宫殿层峦叠嶂,巍峨华丽,他们顺着崇训宫墙东行,眼前是崇华殿。凤凰楼,一路走过清徽堂。凝闻堂。光极堂。西柏堂;那边看见宣光殿。明光殿。徽音殿,还有嘉福殿。青霄阁,这边看着朝阳殿。天安殿,又可遥见永乐宫。东宫。金墉宫,前面还有经武殿。含章殿。这边千秋门,那边平昌门,走过永巷门,看见云龙门,直奔阊阖门。路过正修建着的明堂正殿,又绕到太极殿东厅,再向前走,过了鄴宫。澄鸾殿,这才算是走到一个停住的地方。钦差让胡充华在外面等候,自己进里面通报,约莫等候了两个时辰,那钦差和一个太监折返回来说:“胡贵人,主管让你前去显阳殿。再住前走已不是下官所能进去的地方,你就跟着这位张大人走吧。”

    胡充华到了这里那知什么殿。什么堂?只管跟着走便是了。那张大人不与胡充华说一句话,只带着她往前走。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堂。多少个殿,反正是走过很多个院。很多个门,弯弯曲曲的走了许多路。到了显阳殿,又说是还得再去式乾殿。他们在宫中折来走去,绕了大半天,也没弄出个准确消息来,看看天色已晚,估计是不可能见到皇上了,张太监带着她来到后宫,把胡充华安排在后宫的一个极小的侧厅里住下。告诉她说:“你就住在这里,等候听宣吧。”

    这个地方条件极其简单,屋中只有一铺炕,不知谁扔下的一个旧被子堆在墙角,其它再没有什么东西了。管房人过来送给她一只油灯,放在炕沿边,也是什么话都不说便出去了。屋中漆黑一团,胡充华独自坐在炕上,心中思念母亲。她走得累了,把带进宫来的小包袱放在炕上当枕头,倒下身便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她觉得混身上下疼痛难忍,又仿佛有人推她,她不愿睁眼,又仿佛听到那人在啼哭怎么这声音非常熟?是了,是娘的声音!她猛地坐了起来,她看见,果真是母亲站在自己的身边在哭泣。她猛地扑了过去,母女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突然,进来两个宫人。不,是两个闪着光的天神。也不是,是两个青面遼牙的鬼。它们猛地过来狠狠地抓着母亲,把母亲扔了出去。胡充华哭喊着扑上去,却不见了母亲的踪影

    痛心地疾哭把胡充华惊醒,原来是一场梦。但梦中的景象是那么清晰,让她怎么也不能相信是梦境,她怀疑是母亲有什么不测,至少是母亲思念女儿心切,魂魄跟着进了宫中来看她。这时候,她已经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窗口,盼望黑天快些亮起来,好出去打听一下母亲的情况。

    天刚有些亮,她便爬起来推门出去。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她四面寻找,大门紧锁着,院中干净得连一根草棍都没有。她来到一眼井边,打上点水来,就着水篓洗了几把脸,看看还是没有任何人影,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光溜溜的炕上,心中着急。

    天大亮以后才有人走动,又过了很长时间有人来召唤她去吃饭。胡充华这时方感觉到自己昨天晚饭没吃,到现在已经饿得心里发慌。她边吃饭,边向人打听出去的消息。旁人听她问怎么出去的事,都立即站起身离她而去。只有一个老婆子对她说:“你是刚进来的吧?千万别再说出去的话。”

    胡充华说:“我是想打听一下我娘的事。”

    “既已进宫,家中的事就全都忘了吧,想着也没用。”

    胡充华问她:“你怎知我是刚进来的?”

    “你也不看看,这些人都穿着宫中服饰,只有你穿着外面的衣服。”

    胡充华再也打听不到宫外的任何消息,更没有人来找她,也没有人宣她晋见皇上的事。好像世上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悠悠乎乎,不知过了多少天。一个午饭后,胡充华正要回自己的房间,迎面过来一个岁数大些的宫女,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看了好半天。胡充华正茫然时,那宫女开囗问她:“你就是胡充华吧?”

    “正是,不知你有什么事情?”

    宫女一把拉过她的手说:“你家的事怎么处理了?”

    胡充华问:“我家的什么事?”

    宫女说:“看样子,你还真的不知道。过来,我告诉你,对别人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胡充华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说:“请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一边跟着她来到房角处。

    宫女说:“前些天你家中来人报丧,宫中张主管不让把这件事告诉你,听了这事,你千万别伤心。”

    胡充华一听便急得拉着宫女的手问:“什么时候,报谁的丧?”

    “是你刚进来那两天,有个姓郑的后生来宫门口找你,说是你娘途中有病,到京城的当天夜里就过去了。那些天,这个人天天在宫门外哭,御林军天天打他,他也不走,后来,他不敢在门前哭,就站得老远向着门里面看着哭。”

    胡充华顿时如晴天里挨了霹雳一般,惊得呆住了,泪水忽的一下涌了出来,好半天才问:“不知家母灵枢如何处理?”

    “听说是你母亲不让往家乡送,要留在京城照看女儿。”

    胡充华不听还罢了,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混身麻木,双泪如泉。她急忙找宫中管事的人,想要请假探望母亲亡灵。

    偏又是那位张主管对她说:“请什么假?你刚刚入宫尚未进册,又未面圣,有谁能管得了你的这码子事,谁敢把你放出去?自古以来,这皇宫之中岂是任意出入的?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地在宫中呆着,千万别找麻烦,有个一长二短的,出了事谁也担戴不起。”

    ******

    胡充华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身在宫中,纵有万种能耐也使唤不出来。她忍痛回到房间关起门来大哭一场,然后翻开自己的小包裹,寻找能做孝服的衣裳。进宫之人哪里备得那么多的东西?只好找一件颜色素些的衣服权当丧服,脱去宫中服饰把丧服换上。她从宫人那里要来些黄表纸和朝贡的香,借着夜色找了一个无人之处祭奠母亲,后悔自己进京时不该让母亲陪同一起来。

    她对天哭诉道:“都是女儿不孝,不该让母亲陪着来京。若不是自己进宫,母亲岂能遭此不幸?我只能永远陪伴母亲,才能赎回自己的罪过。妈妈,你慢些行,等等女儿”

    正当她要以头撞向一个石碑的时候,被赶来制止她烧纸的宫人们拉住,强行把她押回住处锁在屋里。她真的想用自己一死随母亲去的方法,抵消对母亲的思念和悔意,可她现在连死都办不到了。

    宫外的事,郑俨和家人们如何处理母亲丧事,她是一概不知,只能夜夜对天祷告:“但求母亲亡灵早日升天,莫怨女儿不孝,便是心中一切寄托了。”

    每每夜间睡不着,她时常恨自己太无知,当时母亲病情已入膏肓,进京那天明明是回光返照,自己反一时高兴当成了病情好转。早知如此,就是拼着杀头抗旨之罪,也要为母亲求医治病,守护送终。而今,母亲为送自己入京,客死他乡,怎能不撕心裂肺地痛心?只恨苍天不公,天理不平。

    后来,有人向皇上报说新来的充华胡氏在宫中私自脱去宫服,穿上丧服,在宫中偷烧冥钱等。这是把下民之死看得高于皇上,藐视皇家规矩,冲了皇宫瑞气的大罪。

    皇上元恪这才想起,底确有一个胡家女儿曾被召进宫中,却不想这女孩如此大胆,视皇宫规矩不顾,在宫中穿丧服。烧冥钱,犯了皇家大忌。若按旧制,这是死罪一条;可是如今正在实行新制,还须做出一番姿态。

    于是皇上下令,把胡充华押入后宫外室监押,不得随意走动,削掉充华封号,令人看管,按宫役粗使对待。

    胡家小姐虽然早知宫中处事不易,却不想自己还没有进入册籍,只因要为母亲尽点孝道,便被轻易的处理到这种地步,这才是她始料不及的。

    时间如日月行梭,匆匆驰过,胡家小姐在看管和羁押下渡过了一年多的光景。

    公元504年春,不知是皇上突然想起,还是有人奏禀;也不知是人有测隐之心,还是天有怜悯之意;反正胡家小姐正在梦中的时候,突然有人宣她去徽音殿,晋见皇上。

    高堂之上,皇上元恪一见她的芳容,立即心悦情开,恨不得立即把这女子携入寝宫,搂在床上。正欲找个借口,也好金口发话。可他终究是皇上,又碍着面子不好先表态度,真希望有人帮他说上一句让他下得台阶的话,他一定会给那人升官的。

    偏巧阶下站着的尚书令。平原公高肇站了出来,出班晋言道:“陛下,臣已经派人打听得清楚,胡国珍之女生时天显怪异,又有术士说她灾星极大。这次进宫便带着母丧,又大胆惘上,在宫中带孝。烧纸。这样的女人决不是贤妇好人,恐会祸及皇上。”

    太尉于烈也出班奏禀道:“此女宫中带孝,冒犯圣颜之前,在皇上已封她为充华之后,来京路上,称顽朽庶民为父,有损皇上圣仪。此种行为不俭之女,不宜放在宫中,请皇上下旨将其逐出宫中。”

    说得魏主心中又可惜又舍不得,眼见着这个美人,怎能舍得放手?魏皇接连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下两三次也拿不定主意。

    高肇见皇上如此,又上前奏道:“安定郡传言此女妖艳怪异,还说这女人练习得一身武艺,学得文采精通,明明是犯上叛逆之举。对这种不祥之女必须除掉,若要让她入宫,则必有祸患。应当除去国家后患,杀掉这个女人。”

    魏主那里能有让这个美人去死的狠心?就是让他放掉这样美女也是实在舍不得的。眼看着朝堂之上再没有替胡家女儿说话的人,皇上便自己开囗说:“你们俩虽然说得有理,应该听你们的话,只是你们中一个是皇后的大伯,一个是贵嫔的叔叔,难免有忌妒之嫌,还是听听别人怎么说吧。”

    皇上说完看看阶下众臣,众人还是没有上前说话的。于是,皇上又说:“朕早听说此女才貌无比,也早听说艳女必妖。不过,岂能以世井之言定人之罪?再说,朕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在宫中穿丧服。烧冥纸。这本是孝心之举,朕以此来治罪于她,岂不让天下人怪罪于朕?还是把她留在后宫,让她帮助宫中女官们做些书礼杂务,无事不得进入前面各殿。此人若果然如传说中那样有才能,再恢复她的封号。”

    ******

    胡充华原以为,今生会在后宫之中默默无闻地活到死去的那一天,那曾想皇上会突然地接见她。虽然有一些惊吓,真真地让她出了一身冷汗,但毕竟使自己的命运有了一个好转。离开皇上后,她虽然表面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心中却着实高兴了一番。

    回到后宫,太监主管张晋对她说:“虽说是皇上有了旨意,可按规矩,您还得继续在这个地方呆着,宫中若是有了什么没人看的书信文章拿过来时,您再帮着人家批改一下,其它一切照旧,没什么变化。”

    一瓢冷水泼来,她那颗刚刚热了一下子的心,又被泼了个冰冰凉,满腹的希望顿时烟消云散。可是人在此时此处有什么办法?依然默默地在那个没人理会的地方熬着日子。

    突有一日,管宫门的太监转来家中的一个包裹。胡充华打开来看,是四锭家中库存的银子,应该是每锭五十两,共二百两的;只是其中的两锭是不完全的,只剩下了不足一半的份量,明是被人敲去了的。胡充华并不在意,反正她也没有花消的去处。可是,这家中之物却勾起了她的无限思绪,家中的一切都象闪电一样在她的脑海中出现。正在她楞楞地对着银子想家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尖声怪气吓了一跳。她定神看去,原来是主管张太监正从道旁的树丛子中走出来。

    张主管说:“早知道你家是有名的土财主,怎么直到今天才看见点银子来?”

    胡充华早就听说张主管贪财如命,便顺手拿了一锭整块完好的银子递给他说:“自打进宫以来,多蒙主管照料,一直没能孝敬您老人家,这点小意思请您老收下。”

    张主管不削一顾地说:“你在宫中哪有个花银子的地方?还是都放在我这里,让我来为你保管吧。”说着,他走过去一把拿过胡充华手里的包裹,仔细地看着银子说:“这准是宫门那些王八蛋给砸碎的。”

    胡充华见状,忙装出一幅笑脸说:“主管说得是,反正我也没有用,就送给主管做个茶水钱吧。”

    然后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了,背后传来张主管开心的笑声。她这一个豪举,说来也真有用,第二天就传出信说:皇上已经恢复了胡家小姐的那个“充华世妇”的封号。胡家小姐只是抿嘴一笑而已,不过,还是换上了充华级别的宫中女官服饰,认真地做起了公务。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主管对她说:“你在宫中是个有事的人,得给你配个帮手。”他的这话还真的兑现了。

    没几天,就给她派来一个人。谁想,竟然是胡充华刚来时,给她报信的那个宫女。宫女名字叫冯赢,比胡充华长三四岁,是从小进宫的。两个人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宫中事务多半是些虚事,忙时少,闲时多;两人在宫中也都没什么靠山,同病相邻。冯赢也就时常来到胡充华的房间坐坐。说说话。

    这天,两人做完了宫中的事务,看时辰还早,胡小姐约冯赢一同到自己的住处来闲聊。胡充华对人向来以礼相待,到了自己的寝室,照例为冯赢敬茶。寒暄之后,才坐下说话。

    冯赢对她说:“常见充华独坐无语,也不知奴婢能否帮你解闷?”

    胡充华虽然进宫时间很长,但因进宫后一直在外厢居住;现在刚进内宫不久,宫中详情全然不知。她从不敢贸然多话,今日闲情逸致,冯赢又是为自己服务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她问冯赢:“不知你进宫多久,宫中可有些什么特别的规矩?”

    “奴婢原是先皇冯皇后的侍女,因先皇冯皇后有罪于先皇;在当今皇上即位时,按照先皇遗诏将先皇冯皇后赐死。奴婢从此被贬为下人,至今以经四年整了。”

    “你我狐兔同命。”胡充华轻声说,接着又问:“皇上怎么忍心看着先皇后死去?母子连着心呢。”

    “皇上的亲娘是高嫔,在皇上立为太子时,按照祖制赐死的。冯皇后与皇上没有亲情。”

    胡充华说:“将来,咱们两个没有亲情的人,可得互相关心着点。”

    “不然,你是新物,我是旧物。新物暂时储存,日后尚有可用之时,旧物只有被弃一条路子。再说你还有充华官职,怎比我这奴才?”

    “现今宫中,女官职位定了多少级别?”胡又问。

    “宫中除皇后和贵嫔。嫔御之外,女官还有婕妤。容华。充华。承微。列荣五个职位,都在九嫔之后。若想有个出头之日,除非能够册封为嫔。”

    “依你的说法,新物存而不用,日久天长,风干羽化,岂不也成了旧物?”

    冯赢见她这么说,忙解释道:“充华千万不要灰心,依您的容艳,小心侍候,瞅准机会,必定有个出头之日。”

    “怎么小心法?”

    冯赢听她问此话,小心地左右巡视一番。胡充华见状,忙说:“我这里再无别人,但说无妨。”

    冯赢向前凑凑身子,伸过头来,轻声小气地讲述说:“当今宫中嫔御虽多,但基本分为两大阵容:一是于皇后自恃六宫之主,又有伯父于烈和父亲于劲两人重兵在握,她的亲妹夫又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京兆王元愉;她自己和皇上感情又很亲厚,所以在宫中专权独揽。另一个是高贵嫔,是皇上亲表妹,依仗自己姿容娇艳,常让皇上如醉如痴,刚刚进宫不足半年,就轻易地得到了现在的高位;再加上她叔叔尚书令高肇身居显位,是皇上亲娘舅;还有皇亲安定王。冠军将军茹皓都是她的亲姑父,安定王的侄子北海王元祥位居太傅兼司徒,更是大权在握,是当今天下第一重臣。”

    胡充华听此,插言道:“两边的后台都是皇亲,自己本人又是绝世的美人,两个全是天下第一。”

    冯赢说:“您想想,这两个主子,谁敢斜视?宫中众人纷纷向她们靠拢,唯恐依靠不上,将来受冷落。”

    “这么说,我也应该向她们靠拢,但我该靠谁呢?”

    “非也,宫中起落并非一日,现在靠拢为时尚早。依我看,尚书令气焰逼人,于太傅又掌握兵权。他们两人各揣心腹事,明争暗斗,不可能同时得宠。但是,除了天下第一人的皇上外,他们谁也不想当天下第三人,相互排挤之势必将日渐明显。一旦有一天,二虎之中有一个受到损伤的时候,您再来决定自己的出路也不会晚。历来皇宫之中是不容易呆好的,错了一步就有杀身之祸,机会来了就会荣华富贵,所以我说要您要千万小心。”

    胡充华又问:“如何才能明哲保身?”

    “依您现在的实力,不可言比,两山之间的小丘只会被山洪冲没,反不如削去高岗,任水冲去,水底之石倒是安稳一些。你的出身虽不显贵,也不低下;宫中佳丽虽多,你的姿容不在中下;以此看来,后宫可比者并不多见。一旦有一天云消日现,就可出头了。若现在就表露锋芒,是很容易被两座大山压没的。”

    “后宫美人如云,怎说没几人与我相比?”

    “美人虽多,只因他们多是无才无德之人,且出身在寻常人家,不足为争。而九嫔之中,除皇后和高贵嫔之外,多是相貌平平,不过是因为她们出身名门或是皇亲国戚,凭家中权望而获得的地位。所以说,您不要把她们看得高不可攀,对您而言,她们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