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八点时他们在大厅集合,露西身穿她最漂亮的黑洋装,安德烈由于打着领带而有即将窒息的感觉,塞鲁斯则穿着印有威尔斯王子方格图案的纨持弟子装。他迅速而彬彬有礼地握住露西的手,弯下腰。“你令人销魂,亲爱的。肯定是巴黎最美的女子。”

    露西的脸红起来,然后感觉到,站在塞鲁斯背后的门懂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她对他微笑,立即听到连珠炮似的法语:一辆计程车刚送客人到饭店来。现在是空的,等着要载客。如果她需要,他将很荣幸地为小姐保留。从他那茫然的神情看来,他最想保留的可能是小姐本人。困惑的露西转向站在一旁的安德烈,后者的脸上挂着半个微笑。“他说什么?”

    “他说他认识许多女人,不过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他想要带你回家去见他老妈。”

    计程车载着他们行驶于圣杰曼大道上,开过协和桥时,露西屏住气息欣赏着塞纳河,是一条黑色的大缎带,绣过数条桥的光彩夺目。安德烈凝视她的脸庞。“我要他们为你打开所有的灯光,露露。右手边是杜伊勒利花园,正前方是协和广场。胜过星期一早晨的西百老汇雨景,不是吗?”

    露西缓缓地点头,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周遭的超凡美景:打着聚光灯的建筑物、匀称精确的树线、落于大石墙上的雕像浓影。她没有说话,震慑于她的第一眼巴黎夜景。司机先生显然没心情分享观光的乐趣。他猛然加速开出皇家路,一股脑儿抛人玛德琳广场,出奇制胜地抢过一位大吃一惊的机车骑士,对臭骂声充耳不闻,然后发出胜利的咕喀声,把车子停靠到路边。他们又完成了另一趟没有丧失性命的危险之旅。在检查他的小费,发现还足够之后,他嘟饿了一声“用餐愉快”然后便冲回车里,把他们三位留在餐厅门口的人行道上。入口处稍带戏院的风味,明星的名字——大厨阿林-山多伦——写在门上的演员表上,就在餐厅的头衔之下。

    “卢加斯一卡敦”这个名字的起源要回溯到十八世纪,当时一个叫做劳勃-卢加斯的英国人开了一家“英国人饭馆”提供缺乏美食学的巴黎人冷盘肉和蒸布丁。这两种不可能结合的菜色赢得了当地老里的芳心,大受欢迎,以至于在卢加斯死后,他的名声还是继续流传着。这家餐厅在一百三十年后易主时,新老板将它命名为“卢加斯饭馆。”生意持续兴隆。本世纪初,场址接受了“新艺术”潮流的洗礼,到了一九二五年,由另一位老板承购,他名叫法兰西斯-卡敦。

    今日的内部装演其实跟九十年前看起来没多大的差别:线条流畅的枫木、被悬木及青铜,镜子和饰有雕花的护墙板,一簇簇颜色亮丽的鲜花,米黄色某单”后面的轻声细语,整个地方弥漫着奢华、欢欣的气氛。

    塞鲁斯以双手互相摩擦,然后深深吸入一股愉快的气息,仿佛他吞人的是特别浓纯的氧气“我觉得我身上应该穿着佛诺克大衣,头上戴着大礼帽。”他一边说,一边打量四周。“有没有看到我们的人。”

    大部分的餐桌都坐着服装整洁、色彩单调的生意人,而且是这类昂贵乏味餐厅的主流顾客。有几位女士突显于簇簇暗淡的西装之中;其中几个戴着耀眼的珠宝以及涂着足以与这匹配的浓妆,其他人们则穿着特别订做的制服,显出她们是国际企业管理阶层的生力军。餐厅另外一头的角落里,有个孤零零的身影,埋首于菜单中,他那蓬乱的后脑勺反映在他背后的镶镜护墙板上。

    传者带他们到这张桌子,法兰岑的目光越过眼镜顶端朝上瞧,那蓝色的圆眼镜摄人了安德烈和塞鲁斯,在看到露西之后,睁大开来。他有点困难地起身,轮流向他们每一个伸出一只手时,他的上半身就伏在餐桌上方。他的个子高大,由于穿着看起来厚到足以防弹的棕色灯芯绒西装,因此显得更加魁梧了。顶扣没扣的格子衬衫,因为打着一条起皱的黄色毛织领带,而染有少许的正式味道。

    他的头很大,顶着一片四面八方冒出的粗浓花白头发,下面是高耸的额头、长而直的鼻子,以及细心修剪过的人字胡。他说话时所用的英语,就一个荷兰.人来说,几乎太完美了,仿佛在幼儿园便开始学习了。

    “我看起来很惊讶吗?”他说。“你们必须原谅我。我以为只有派因先生。”:他把菜单阅上,亲切地对其他人点头。“‘所以今天晚上只是大家认识认识,对吧?”

    “也许我们也可以办点正事,”塞鲁斯说道。“沃科小姐和凯利先生都是我的同事。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很谨慎。”

    原本在调整桌旁冰桶位置的服务生,抽出一个滴着水的酒瓶,直到标签显露为止。法兰岑转过去仔细地读它,点点头,对塞鲁斯微笑。“招牌香按,”他说。“我相信你会喜欢。味道非常的好。”在他们暂停说话时,传来投出软木塞的响声,不会比忽然吐一口气的声音大多少,接下来是气泡自玻璃杯升起的耳语。

    塞鲁斯靠过桌面,低声说话。“我们先说好,今天晚上我付账。我坚持。”

    荷兰人以手指抚摸玻璃杯脚,似乎是在考虑此一提议。这是好的开始,他暗忖:一点都不像那个吝啬的小混蛋霍尔兹,把每分钱都拿来当谈判的筹码。他的头微微一倾,说道“真是慷慨。可以看得出来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我的朋友。”

    塞鲁斯看着二桌子人,举起酒杯。“敬艺术。”他说。

    “敬生意,”法兰岑说道。“不过肚子要先填饱,0嗯?”

    膝盖在桌下互相碰触的露西和安德烈,在这两个前辈礼尚往来的同时,他们俩正分享着一份菜单,安德烈轻声翻译着菜名,露西一副听得出神的模样。旁观者可能会以为他们正在讨论婚姻。实际上,安德烈正试图要把bigorne。x解释清楚。

    “这是玉黍螺,露露。你知道的——玉黍螺。海里来的。”b

    “一种鱼吗?一种螃蟹?”

    “不尽然,不是。跟蜗牛比较像。”

    露西不禁打起哆佩。“那么risdeve。又是什么?”

    “很好吃,不过我不认为你会想要知道。”

    “这么糟?”

    “这么糟。”

    “好吧。我的运气应该很好才对。介绍一下?cuiss-esdegrenoullleo

    “美味极了。就像最嫩的鸡肉。”

    “不过不是鸡?”

    “不是。是青蛙的大腿。”

    “噢”

    法兰岑把某单放下,看着露西。“如果我可以给点建议,”他说。“这里有一道你在法国其他地方,甚至全世界都吃不到的菜肴:canardapiciou。这份食谱可以回溯到两千年以前的罗马人。”他停下来喝口香按。“是鸭子,不过独一无二,裹着蜂蜜和香料烤,一只狂喜的鸭子。你下半辈子会永远记得它的美味。”他把手举到嘴唇,以手指比出花束的形状,大声地吻着它们。“你会告诉你的孙子这只鸭的故事。”

    露西对着三张看着她的脸咧嘴而笑。“你猜怎么着?”她说。“我想要吃鸭子。”

    等到服务生过来接受他们的点菜时,法兰岑已经担负起为每一个人安排茶色的责任,此一任务他以极大的热情与充分的知识执行。当他和服务生及斟酒传者为食谱搭配美酒时,他们的桌子变成餐厅里面最有生气的一张,点菜结束之后,安德烈向法兰岑指出这个事实。

    “很简单,”荷兰人说道。“大部分的人都是因为错误的理由来这样的餐厅吃饭的。他们到这里是要向别人炫耀他们花得起几千法朗吃晚餐。由于他们把钱看得很神圣,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就仿佛他们是在教堂里。”他双手合十,抬头望向天花板,宛如年长的天使。“缺乏笑声,葡萄酒不够多,也没什么胃口。这样子对服务生,对斟酒传者来说,一点意思也没有。将食物和葡萄酒端给把价格看得比品味重要的人,你说还会有乐趣可言吗?呸!”他把酒一饮而尽,眨眼示意服务生再倒。

    “不过我们,我们不一样。我们来这里是要吃饭,喝酒,享受。我们兴致勃勃。我们信仰‘食物之乐’,我们是大厨的观众。这会受到在这里的员工欣赏。现在,他们已发现我们和他们是同路人了。等这顿饭吃完,他们还会买酒请我们喝。”

    法兰岑的态度极具感染力,再加上美味的勃员绪和波尔多葡萄酒伴随着巴黎最精致的烹调,他机四个人很快便培养出倾心的同志情谊。塞鲁斯耐心等候,留意着葡萄酒,他们三人一块在法兰岑身上下工夫,等待适当的机会谈起他们会面的目的。

    结果是在他们用完主菜正在休息之际,法兰岑自己把它提出来的。

    “鸭子这道菜让我很希望每天晚上能在这里用清。”他一边说,一边以餐巾轻拭他的人字胡。当他继续说下去时,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大声地沉思着。“永久有效的订位,每晚同一张桌子,葡萄酒已经冰镇在水桶里,服务生知道我的喜好,大厨不时跑出来探望我。如果能这样,那该有多好。”他小心地把餐巾塞回衬衫领子,将它抚平,然后以一个已经下决定的男人的神情,将身体靠向塞鲁斯。“由于我有这么大的野心,所以我需要工作。你想要什么?我和在纽约的朋友谈话时,他并没有给我任何的细节。告诉我。”

    长久以来饱尝艺术界柔弱的敏感及无所不在的自我的塞鲁斯,开始谨慎地摸索,一心要向荷兰人保证,他的艺术家身分会受到彻底的尊重。法兰岑微笑地摇摇头,举起一只手

    “我的朋友,”他说。“你并不是在跟毕卡索讲话。”我是个拿画笔的生意人。”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塞鲁斯说道。“既然是如此,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要塞尚的画。”

    法兰岑的眉毛扬起。“真是不寻常。从九二年到现在我都没有做他。现在,今年,我已经完成我的第二幅,在这边你还要一幅。可见得这位老兄真是当红炸子鸡。事情有的时候就是这样。”

    在塞鲁斯有机会回答之前,服务生过来问他们吃什么甜点,法兰岑马上分了心。“翻到某单的最后面,”他说。“你们一定要试试看。”在其他人遵循他的指导的同时,法兰岑继续说下去:“传统上,你会在吃干酪时喝红酒,不过看看这个——──‘卡门贝干酪配苹果白兰地’、‘伊波干酪配勃员第酒酿’、‘老母羊干酪配西班牙雪莉’。这些搭配实在太传神了。想象力相当丰富!研究得很透彻法兰岑一面摇头,一面盯着某单上三十种不同的干酪,每一种都有特地挑选搭配的饮料。过了会儿,他才交出菜单,回到塞尚这个主题。

    “我非常敬佩他,”他说“不只是他的画作而已。能不能帮我把酒瓶传过来,然后我要说我最喜欢的塞尚的故事给你们听。”他把剩下的波尔多倒出,举起酒杯对着光线,一叹,噪一口。“跟许多画家一样,他在世时往往得不到别人的赏识,而且还被只配帮他洗画笔的人批评。这件事发生在艾克斯市,我很确定你们i知道“就美术而言,这个城市并不全然是全球的首府。总之,那边举行了塞尚的画展一一则很往常一样,当地有很多画评家莅临——塞尚本人发现自己站在某个画评家的后面,这个人正滔滔不绝地评论其中一幅画,而且越说越离谱,然后,在听到一句尤其无知的评语之后,塞尚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他拍拍画评家的肩膀。对方转过身来。‘先生,’塞尚说道,‘你在放屁。’回应当然是哑口无言,对吧?我真希望能看到他的表情。啊,干酪来了。”

    一等他们结束用餐,塞鲁斯便运用结合他一大杯白兰地的手腕,设法将越来越快活的荷兰人导回正题。他们同意早上带着清醒的头脑,到法兰岑画室解决细部问题。法兰岑说,事情做完之后,他们也许会想要吃顿清淡的小午餐,来庆祝新建立的关系;他晓得到哪边用餐。在此同时,他匆匆写下他在圣裴瑞街的住址,还加上可以打开建筑物大门的密码。塞鲁斯则以蒙大林饭店的号码回报。

    他们是最后离开餐厅的客人,由三个服务生、斟酒传者和侍者总管所组成的仪队向他们道晚安。这是一顿令人惊叹的饭局,他们送荷兰人坐上计程车时,塞鲁斯觉得这顿饭已经彻底达成了他原先所预期的成果。今晚他们成为朋友。明天,只要一点点的运气,就可以让他们变成共犯。

    他们搭车回饭店,因为喝酒而感到暖烘烘,也由于时差而觉得昏沉沉。眼皮半闭的露西,把圣杰曼大道的灯光看成一片股俄,而且觉得自己的头不断地往前点。“安德烈?我们原来是要到那座桥散步吗?可不可以明天再去?”没有回答。“安德烈?”无回应。“塞鲁斯?”

    她在后视镜逮到计程车司机的眼睛在偷脑他们。“哦,”他说。“全睡着了。很好。”

    法兰岑进人自己的公寓,熟悉的油画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穿透他头里的酒气。他穿过用来作为画室的大房间,霍尔兹。他凝视着渗滤式咖啡壶,旧恨一古脑儿浮上心头:霍尔兹贪婪、霸道、卑鄙、不可信任;不过,悲哀的是,他却是法兰岑主要的收入来源“而他们两个都了解此一事实。要是替这位有教养的新顾客所做的工作,能够带进来其他财源,那将是多么情人的事情啊。或许明天他会把两帧即将打包送走的油画,送给派因看。真假画作并排,好让这位画商欣赏他巧妙的手艺。

    端着一杯咖啡和肯定是当天最后一份白兰地,法兰岑在破旧的皮制扶手椅上坐下来,手正在口袋里摸索雪茄,此时电话响起,而且响个不停。他告诉自己,有一天,甚至明天,他要买台答录机;他踉跄地走过房间,拿起话筒。

    “法兰岑?我是霍尔兹。我相信你和派因先生的晚餐吃得很愉快。”

    法兰岑打了个哈欠。霍尔兹总是这副德性。从第一次接触,到颜料干掉,他就一直咬着你不放——核对、嘈叨、确定他该分到的那一杯羹。“没错。他这个人很够意思。”

    “他想要什么?”

    “塞尚的画。”

    “老天,我知道他要塞尚的画。我打给你之前,威里耶早就告诉我了。哪一幅?”’

    “我还不清楚。”

    霍尔兹咕嗜一声。画作会关系到赝品的价格。他们竟然花了整个晚上吃饭,却没有讨论到工作?他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好听一些。“你什么时候才会弄清楚?”

    “明天。他们十点来画室,然后我们会——”

    “他们?他们是谁?我以为只有派因一个人。”

    “澳,不是。他带了另外两个人——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女孩。”

    霍尔兹警觉起来,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名字——他们的名字?”

    “男的叫凯利,安德烈-凯利。女的叫露西,不记得她姓什么。”

    霍尔兹没有说话,只听到他用力呼吸的声音。

    “霍尔兹?你还在吗?”

    “你必须出去,带着画走。今天晚上。现在。”

    “为什么?我不懂。”

    霍尔兹吸了一口气。他开口时、他的语气就像一个人不耐烦地跟某个顽固的小孩子理论。“带着你的画去住旅馆。在柜台登记之后,马上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会守在电话旁边。听清楚了吗?”

    法兰岑脑瞄手表。“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拜托,这件事很严重。照我的话去做。马上。”

    法兰岑望着手中挂断的话筒,耸耸肩。他有一点不想理会这通电话,上床睡觉去,不过职业上的谨慎战胜了他。不管霍尔兹为人如何,他绝不是容易惊慌的人。而且他说很严重。法兰岑放下话筒,走向藏着那两幅画的地方。

    霍尔兹坐在画房里,套着一只黑色鹿皮潘普鞋的小脚,不安地敲打着欧布桑地毯。这个天杀的摄影师。他究竟在巴黎搞什么鬼?他应该在香港才对。

    “甜心?”卡米技站在门口,衣服上挂着银色的管状珠子,由于脸庞化着她最认真的晚妆而颇具戏剧效果,看起来她已把自己准备好参加当天的慈善晚会。“甜心?我们快迟到了。”

    “进来,把门关上。我们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