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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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一名十多岁的男孩凄惨的大声喊着。他的双手虽紧紧捂住嘴,但仍掩不住那响亮的叫喊声。

    “镇儿!怎么了?”身材娇小的美艳少妇立即奔向爱子,心疼的轻拍他的背安抚着他。

    之后,少妇疑惑地望向儿子身旁那名又黑又胖的小女娃儿,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她似乎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娘,她把我打得流血了。”俊美的小男孩皱着一张脸放开双手,果然他的牙齿正流着鲜血。

    天啊!竟然有人敢打、舍得打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连他的爹娘都舍不得打他了,今日竟然被这小丑娃给打伤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哭闹声的谷珊珊奔了过来。

    “那个胖娃儿把我打流血了!”男孩率先转向谷珊珊,向她告状。

    “真是的!霏霏,你真是没家教,只会丢我的脸!除了吃,你这没用的东西还会做什么?”谷珊珊愤怒的斥责着,恶毒的言语无情的伤害着才刚满五岁的女儿,另一手则不留情的揪着她那圆嘟嘟的脸颊。

    “是他先笑我的!他嘴巴好坏,笑我又黑又胖又丑,还笑我长着一个又圆又大的猪肚腩。”贝凝霏圆圆的大眼里虽含满了泪水,但倔强的她仍不让自己哭出来。

    “镇儿!你怎么对一个姑娘家如此失礼?”少妇非但不气小女娃儿打伤了的儿子,反而为儿子如此取笑别人而微怒。

    “娘,她一直盯着我看,赶都赶不走,我”赵镇帏气得不想再多解释些什么,看见自己整个手都是血,他气急败坏地走到一旁的凳子坐下,再次抬手捂着嘴,欲止住还流个不停的血。

    “是姐姐脾气不好,哥哥,我帮你擦擦。”一直躲在一旁的贝凝艳走了出来,拿起手绢轻拭着他嘴角的血。刚才她瞧见姐姐跟人家打起来,便害怕的躲到一旁,现在大人都到了,她才敢站出来说话。

    贝凝艳生得娇艳欲滴,虽然与贝凝霏年纪相近,可是那出色的五官令人不禁想再多看一眼。

    “好乖的小姑娘!”少妇惊艳地望着眼前穿着粉衣,温柔又懂事的女孩,接着看向谷珊珊,有礼地问道:“这位姐姐,请问您是”

    “我是贝家的二夫人。她是姐姐的小女儿,凝艳。”谷珊珊骄傲的介绍着自己与贝凝艳的身分。“她是我不争气的女儿,凝霏。”一想到刚才那丫头做的事,她不禁又再度怒火微升。

    “原来是贝家庄少主的二夫人及两位千金。贝二夫人,我好喜欢这懂事的四千金,想先订下这门亲,他日待孩子们都长大了,再登门下聘。”

    少妇从儿子的腰间解下一对玉佩,将其中一块青玉戴在贝凝艳的颈子上。

    接着,她将另一块血玉戴上贝凝霏的颈子。

    “虽然你动手打了镇儿,但却是咱们家镇儿有错在先,对你失礼,我代镇儿向你赔个罪。”

    “娘!”赵镇帏气得直跳脚,怎么娘还对打他的人那么好

    “贝二夫人,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天色不早,我得赶回驿馆了,再会。”说完,少妇便拉着气呼呼的儿子欲离去。

    “可是凝艳的婚事我做不了主呀”谷珊珊不知道事情会发生得那么快,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回去后告诉贝少主和少夫人,这门亲事他们绝对满意的。”少妇回首一笑后,就头也不回的在几位侍卫的簇拥下步向人群。

    比珊珊立即拿起贝凝艳颈子上那块细致的青玉瞧着,正面雕的是维妙维肖的飞龙,而背面仅有三个字,却是令她惊讶得说不出话的三个篆字八王爷。

    种满了相思树的满思院,在入秋之际,花季将尽时,除了树上结满了一球球金黄色的花朵,地面上亦是落英缤纷。

    院中有一座大池塘,池塘上有一座莲仪亭,周围的池面上满是美丽的睡莲,随波轻舞,仪态万千。

    另外,满思院中有栋三层楼高,雕梁画栋,精心打造的满思阁。

    水中莲,相思树,满院相思满池怜,都是贝家庄的主人贝哲孟对爱妻项仪儿深深的情意,而这精心打造的院落,也是贝家庄中最美丽的地方。

    而比这些景致更美的,是莲仪亭中一名年约十八岁的白衣少女,她如池中莲般娇柔妩媚,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

    “全扔了,这些衣物我已穿了一整季,都腻了。”贝凝艳一边轻啜着莲子茶,一边看着一群丫环整理着她不要的衣物。

    “是。”丫环们立即将许多美丽的衣裳扔进旁边的竹篓里。

    “如果不要这些衣物,不妨给有需要的人穿吧?”这时,一名身旁仅有一个丫环相随的红衣少女缓缓走进亭里,开口询问。

    “你要就拿去,反正我衣物多得是,如果你看了喜欢,拿去穿也无所谓,只是我的腰身较细,不似你的腰那么粗,就怕裙带需要松开些了。”贝凝艳看着皮肤黝黑,身形粗壮的贝凝霏,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如果真打算穿上这些衣服,恐怕连手臂都挤不进袖子里呢

    贝凝霏听了,并没有说什么,似乎对她的明嘲暗讽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与身旁的丫环走过来,将两篓衣物拿起后便转身离开。

    离开满思院之后,丫环晴儿小声的问着她那正翻看着那些衣裳的主子。“小姐,要不要先把衣服洗过,再送去童师娘那儿?”

    “不用,你以为咱贝府为啥洗衣妇特别多?还不是凝艳的衣裳穿不到半天就换下,洗完了还用兰香薰,这些衣服说不定还比宫里嫔妃们穿的更香、更干净,不必再洗过。”贝凝霏摇着头道。

    倒不是因为这些衣裳不是她的,她不愿穿,也不是因为她同样拥有穿不完的好衣裳,而是这些衣裳上好的料子、上头精绣的手工,不知道要花上多少银两,就这样扔了实在可惜。

    可是爹娘就是疼凝艳,再好的料子、再贵的绣工,只要凝艳开口,他们就乐得为她砸银子。

    如果凝艳能把去无瑕阁买衣裳及去蝶姿坊买首饰的银两拿去帮助那些贫苦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好。

    “小姐,你要不要挑几件留着自个儿穿?”晴儿发现里头有件绣了满满蝴蝶的衣裳,这件她印象深刻,这是凝艳小姐十七岁生辰时老爷特地请人缝制的衣裳,上头绣了一百七十只蝴蝶,每一只都维妙维肖,且姿态各不相同。

    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这件衣裳可是要价二两金,足以让贫穷人家生活好几个月了。

    “不了。这回凝艳丢弃的缎衣、纱裙,全都是无瑕阁裁制,质料都是特别好的,这些衣裳如果送给一般人家,他们肯定舍不得穿,不如折个价,卖给给那些想买无瑕阁的衣裳却买不起的人,像青楼女子或一些小地主,再把卖衣的钱拿来济助贫户,或买米粮送给他们,倒比较实在些。再说,我也不穿她的衣裳,穿得一身白,如丧考妣不是我的习惯,我特爱红色,喜庆呀!”她笑着轻蹭晴儿的肩膀。

    “小姐说得是!对了,小姐,现在入秋了,你应该舒畅多了吧?”晴儿仔细看着小姐的鬓间,生怕露了馅。

    贝府对待两个女儿,简直判若云泥,而她心疼的王子,就是永远被贝家人踩在足下的泥。

    “当然,否则我就得成日躲在房里了。”贝凝霏开心的深深呼吸着,微凉的空气中有着落花的清香,是她最喜爱的季节。

    “小姐,奴婢等会儿就将衣裳打理好,今日就过去童师娘那儿。”

    “今儿个?这么急做什么?”

    “小姐的黑凝露快见底了,再不去童师娘那儿,你”“嘘!”贝凝霏赶紧阻止晴儿已到嘴边的话,紧张的四处张望着。

    “小姐”

    “晴儿,你的嘴得再紧些,要是被旁人听见,咱们也甭活了。”幸好她所住的寻霏阁就在前头,所以附近并没有什么仆人、丫环。

    “对不起,人家是想,咱们就快回到寻霏阁了嘛。”晴儿也紧张了起来,生怕真让旁人听到。

    “没关系,下次留意些就好。咱们动作快些,好准备过去童师娘那儿。”贝凝霏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会认识童师娘,是在她十六岁那年被娘亲打得一身伤,逃到万恩寺去时,遇见了正在研磨草葯的师娘。

    童师娘不但为她医伤治疤,还收她为义女,待她如己出,让活了十六年的贝凝霏第一次感受到有娘疼爱的喜悦,往后便时常到万恩寺去,并帮着童师娘行善。

    咦,怎么那么眼熟

    赵镇帏狐疑地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瞧着那位红衣姑娘的背影。

    对了,原来是因为她身上的衣服。

    那不正是他娘之前才特地请官营织锦院最为知名的黎族师傅所裁制的衣裳吗

    那套衣裳,原本是他明年元月迎娶贝家四千金时打算送上的聘礼之一,后来就他所知,是被万恩寺的女神医讨了去。

    可是,他之后亲自陪娘到万恩寺来答谢女神医时,瞧见了她本人,看来少说也四十好几了。

    而且,怎么这件衣裳会穿在眼前这位姑娘身上

    这可不是一般百姓买得起的衣裳,是名绣黎族最为顶级的绣品,就算是万贯家财,非皇亲国戚是无法请织锦院的黎族师傅裁衣的,更何况这是织锦院所出,一般百姓即使买得到,却不能穿的。

    于是,赵镇帏悄无声息地侧身藏在树丛里,等着那位姑娘转过身来,好瞧瞧她的模样。

    “师娘?晴儿?”贝凝霏在童师娘所住的清心苑外找着她们。

    今日她送衣服到万恩寺后,童师娘也给了她一件美丽无瑕的嫁衣,说是要让她当嫁妆的。

    方才她正换着衣裳,还没来得及给师娘瞧瞧,就有人上清心苑来请童师娘到大殿去,晴儿当时也陪着师娘一同过去,但没想到这一去都将近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她们回来。

    赵镇帏有些愣住了。好美的声音,如黄莺出谷

    这声音有着江南姑娘的腔调,与中原人的声调不同。

    他看着那姣好且玲珑有致的背影及小蛮腰,她秾纤合度的身形并不似现今一般女子那般瘦削孱弱,让他更加好奇她的面容生得如何。

    “谁?”贝凝霏忽然回过头梭巡着。她总觉得似乎有人看着她,虽然没有一点声音,但就是直觉着有人待在暗处。

    赵镇帏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将身子再藏进树丛一些。

    看着眼前那皮肤白皙细腻如凝脂般的女子,那双如西湖水般灵秀的美眸镶在那鹅蛋般的脸上。这样的美,宫闱里他见过的不在少数,可是真正吸引他的,是她那清新的气质,没有官家小姐的矫揉造作或唯唯诺诺,还有

    “出来,是人就光明磊落些,别像鼠辈似的见不得光。”说着,贝凝霏拿起一颗小石子,毫不犹豫的往她怀疑的方向射去。

    疼!好狠的劲,这小娘子练过功

    石子不偏不倚的穿过枝叶打在他额头上,不是他不闪避,也不是他闪避不过,而是真正让他分了神的原因是,他对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该不会是耗子?”怪了,她方才那一击肯定打到了某个东西,可是那个地方却没啥动静。

    贝凝霏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瞧瞧,因为要是让熟人瞧见了她,这下她处心积虑所做的隐藏就白费了。

    算了,她还是回屋子里去,否则要是真的运气特别好,遇上认识的人可就惨了,但是,好奇心又让她一步步往前走去。

    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子,赵镇帏决定先引开她。

    赵镇帏小心移动倚着树干的手,轻撕下一小片树皮,往她的身后射去。

    果然美人儿即刻转身,往方才突然传来声音的地方寻找。

    “我的贝小姐!你怎么溜到屋外来了?”终于找到小姐的晴儿几乎吓坏了,要是小姐这模样让认识的人看见,她们俩又没好日子过了。

    “原来是你弄出的声音啊。”她吐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别人。

    “我?我没弄出什么声音啊!”弄出什么声音?她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晴儿,我总觉得这附近有人”虽被晴儿拖着走,但贝凝霏仍怀疑地不断回头望向树丛的方向。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们主仆的身影,赵镇帏才从树丛中定出来。

    原来是贝家小姐!应天府仅有一个贝家庄,看样子这绝世佳人肯定是贝家庄两位千金其一,他自小婚配的对象正是贝家的四千金,小时候也曾见过她们姐妹,难怪他会觉得面善。

    但对方是养在深闺的千金淑媛,怎会在寺里头闲晃,还穿着他娘之前送给寺中女神医的衣裳

    算了,与其在此猜想,不如亲自上门瞧瞧。

    “怎么这么热闹?”贝凝霏领着晴儿从后门回家时,发现后院的侧门那附近似乎聚满了人。

    “三小姐!方才突然有人不断敲门,结果一开门就瞧见一名男子昏在门口,您要过去瞧瞧吗?老爷带着少爷及总管上钱庄了,咱们也不敢惊动夫人们,所以”三小姐人好,因此仆人一看见她,如看见救星一般。

    “晴儿,你先回房吧,我等会儿就回去。”贝凝霏赶紧教晴儿将童师娘送她的衣裳及一些葯瓶拿回房里,以免等会儿被娘亲和妹妹看见就惨了。“福圆,带我过去瞧瞧。”

    接着,贝凝霏便在仆人的带领下往后院的侧门走去。

    “三小姐来了!”众仆人见到她,高兴的喊着。还好来的是三小姐,要是四小姐先知道这事儿,他们肯定挨骂。

    “三小姐,您来拿主意吧!咱们不敢惊动夫人们,偏偏此刻老爷跟少爷们又外出了,咱们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啊!”老仆人福贵赶紧开口。

    “我来瞧瞧。”贝凝霏直接走到那位躺在地上的男子身旁。

    虽然一头乱发挡住了他的脸,但他身上的衣裳倒还不算肮脏。他身形高壮,看来应是个练武之人。

    她伸出了手,拂开他的发。

    “三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啊!”有个仆人忧心的喊着,其他人则机警的看看四周是否有二夫人的丫环出现。

    “你们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贝凝霏笑着看向众人道。

    之后,她轻轻将男子的发往一旁拨去,将他侧往一边的脸扶正后,仔细端详着他。

    剑眉镶在那端正的脸上,虽他嘴唇泛白,脸上有着尘上,仍无法掩饰那俊美的面容。

    一时之间,贝凝霏羞红了脸。

    天啊!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细看、碰触家人之外的男子。

    “福圆,你将他扶到一旁的石椅上歇着。福天,你按按他的人中,看能不能醒过来,如果不行,就得拿嗅盐来了。”她退后几步,方便仆人们行事。

    然而才甫将那男子扶坐起来,他就缓缓转醒了,因此福圆高兴的大喊着“醒了,他醒了!”

    “渴水我好饿”男子小声地说着。

    “快拿水来,再教厨娘熬些米汤给他喝。”贝凝霏有些讶异,还没按他的人中他就醒了,看样子他的身子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谢”男子喝着一旁的仆人递来的水,忽然瞪大了眼。

    怎么怎么会这样

    “你是怎么了,怎会昏倒在贝府外头呢?还有,你如何称呼?”贝凝霏微皱了下眉头,因为男子的双眼在见到她后瞪得又圆又大,让她有些不悦。

    他那看到鬼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小人小人姓郑名帏,打开封府出发,至应天府书院应考,在回程时遇上偷儿,盘缠全被偷了去,本欲投靠亲戚,没想到他们早已搬离,小人饿了好些天后,终不支倒下。”赵镇帏赶紧垂下眼睑,表现出虚弱的模样。

    怎么方才的国色天香,瞬间竟变了个样

    那声音一样如铃般悦耳,身上的香气一样如兰般清幽,但一睁开眼却虽然她的双眼一样清澈,但她肤色却变得那么黝黑。

    待视线从她的脸往下移,天啊!“虎背熊腰,力拔山河”这些词,此刻竟不断浮上他心头。

    “别担心,你先好好休息,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后,待我父兄回来,再看看是要为你安插个工作好待放榜,还是另有其他安排。”

    贝凝霏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原先因为他那副看到鬼似的表情所升起的不悦,在听完他那些可怜的遭遇后全抛开了。

    “谢小姐。”赵镇帏立即道。

    方才她的手伸过来时,他隐约看到她手臂的肤色和脸上有些不同,但因为她动作极快,他来不及细看,她便收回了手。

    他原本只打算借此一窥佳人是否就是他未来的妻子,稍微打听一下消息便离去,可是没想到这一窥,竟让他窥见如此怪异之事,因此他决定留下来好好查一查贝家庄这位小姐究竟是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