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中的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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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非常黑暗的夜晚，坐着一辆敞蓬汽车，穿越春节后的浓浓气味，我在夜晚的山路上。
一座山的背阴处，车停下了，司机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他是个很迷信到要命的家伙，别看他满脸络腮胡子，身材如山似魁梧，张嘴大嗓门一副敢拼命的样子，但是，从他用手心不停在裤子上擦汗的样子上，从根上讲，他是个胆小的人。送我们几个人在从阿尔泰山里徒步回来的路上，山路弯曲多岔，一会是河流，一会是山丘，一会绕河，一会躲闪大坑，几个回合下来，这家伙没有了初见面时的自信，那副牛皮劲全没了，完了，当我们睁开眼时，我们知道，这伙计完全地迷路了。
“妈的！”司机把头伸出驾驶室窗外，对着浓郁的夜色，骂了一声。接着又“卟卟卟”地吐着什么。这是他的忌讳。
当他一次次掀开并不厚的t恤衫，扇着脸上的汗水，挂在他脖子上的狼牙不停而显眼地晃荡着，那种森然的色泽，在车灯的昏暗里特别的耀眼。
突然间，有一盏豆粒大的灯火，从不远处飘浮而来，如同一只独眼的狼眼，司机怕了，小声怏求我们，说就歇在这里吧。
睡眼惺忡的同伴，终于开口了，哥们，问这里哪里？
“是可可塔拉吧，”司机没有一点好气，不加思索就告诉我们。
阿尔泰山与天山、昆仑山最大的不同是，坡度不大，变化也不大，但却几乎有一种相同的景色，不论河流还是山势，不论树木还是草场，就连远处的白云，也带着相同的相似之处。可可搭拉据美国人说有了大量的稀有金属，是核工业与航天的重要材料。同时，它也是阿尔泰山深处的一个夏牧场中转站，每年上下山转场的哈萨克牧民，在经过几百里山路的艰难跋涉之后，总要支起简易的羊毛帐篷，放开被驱逐长途奔波的疲劳畜群，在这个水草丰盛的地方停留几天。然后再大雪的追逐之下，恋恋不舍地离去，到平原的河谷地度过他们寂寞而难熬的整个冬天。
我们停车的对面，猛一看黑乎乎的如同一坐岩石，但细细一看，却是一间用扎成捆的草把盖顶的石屋子。它像一匹喜爱独处、思想深邃的狼一样，孤零零地踡着两条后腿，昂着头耸立在空旷的山背后。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独立王宫般的石屋，确实让我们冒出了一身清醒的冷汗。
随着一条哈萨克土狗的惊慌号叫，一扇很重的用铁丝绑着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束微弱的光线，像一条惊骇的长蛇逶迤而出。
天啊，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哈萨克老妇人，她一手端着灯，一手护在一边，嘬着嘴，吸着气，用惊讶的目光，凑近我们的脸孔，一个一个地端详着从黑色里突然冒出来的动物。我们的面孔也如同被一小片昏暗的月光洗过一样，一个个地她的目光里过滤着走过。
“你们？哪个地方来？”她问话了。
“我们，阿尔泰山”司机关好了车门，从黑暗里回答着。
“当然，阿尔泰山大着呢”她回答。
“这是可可塔拉？”司机用霸道的语调问着。
“不是，是卡拉沙兹”她终于结束了她的好奇心，把脸离我们远了一些。
灯光很暗。她端的小灯，是用羊尾巴油泡着一根绵布条，放在一个铁皮做成的小碗里。
当我们从光线里再次回到夜色的黑暗里后，我们发现在老妇人的身后，有几颗大小不异的脑袋，他们全是用亮晶晶的小眼，盯着我们的一言一行，在光线的边缘，他们的头发是一片幽幽的闪着亮光的黑影。额头上留着一绺长发的是男孩儿，没有剪发的是女孩子，他们似乎一个样子，全长着一对褐色的眼眸，用好奇而研究的目光，打量着把他们从梦中扰醒的异域的人类。
走进石屋子，顿感一种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气味里夹杂着脚的味道、羊毛的膻气，还有一些酸奶子、肉腥的味道。半年房子是一张大大的床铺，床铺前，一排大小不同的皮鞋、球鞋和长筒皮靴，整齐有序地排在用木板搭成的床头。
“你的孩子？”有哥们问道
“他们，爸爸在山里放羊；她们，我的女儿的丫头，放假了，我这里来玩了；他们，妈妈下山了，我保护；他们”老妇人不厌其烦，如数家珍一般，只用一个手的五指头，分三指、分二指、又点一指地把这十几个小家伙，一个个地准确无误地归了类，又间隔地插着花，艺术十足地分派了出去。这种作法就像当地哈萨克人数自己的羊群一样地精确。
“你的烟，有没有？”当她信任了我们之后，她向我们提出了要求。
“烟？香烟？铁买克？”我们用才学会的哈萨克语学着说道。
“对，你们脑子好，铁买克！”她快乐地夸奖。
“他们的爸爸，我的大儿子，一个月以后回来，”她含着烟伸过头来，接受了我们为她打着的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接着说：“我的大儿子，一个月以后放羊回来，把羊拿到乡里，买了！钱有了。”她指着二个黄头发的小家伙说道。又吸了一回，她继续发展着：“她们的妈妈做买卖，忙，钱挣了没有挣，我不知道，我知道，她们的妈妈全部忘记她们了”
“这个巴郎子，最坏了，把我的马鞍子搞散了，他调皮的爸爸要赔！”她笑眯眯地把手放在一个脸上长有斑点的小男孩儿，向我们诉苦。
也许我们的动静大了一点，一个小不点，从靠着屋子墙壁的地方站了起来，闭着双眼，走到门前，掏出他的小鸡鸡，叮叮咚咚地撒起尿来。
“他的老婆是那个女的。”老妇人用一只手掐着烟屁股，另一只手指向一个扎着几个小辫子的女孩子。“他们的爸爸是好朋友”
“阿帕，我的鞋子湿了，你快点烤上。”尿完水水的小家伙，抖动着他的小鸡鸡，还不忘记回过头安排奶奶的工作。
边说边介绍之际，老妇人搓着手上的面团，把大铁锅坐在烧着松木的炉子上，接着切起了肉丁，她的刀法娴熟，一大块肉在她的手中，变魔术一样在刹那间，均匀地变成了指甲盖般大小。
她在为我们做饭。
“阿帕，你的男人山上去了？”我们好奇地问她。
“他，我的男人，胡达那里工作了。”她头都不抬地回答着。
“胡达？”
司机急忙制止我们的继续追问，小声地告诉我们，胡达是哈萨克人的上帝。
老人似乎感到我们的变化，继续笑眯眯地告诉我们：“那个人、所有的人，都要那个地方去，那个地方是幸福的地方，到处是鲜花和泉水”
我们觉得老人的豁达和透明，她对待生与死的诙谐，如一条娓娓动听的童话，把一个沉重的主题谈的如此自然、亲切和轻松。她把一切生命的结束都当成一种新的快乐开始，这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也是我们感受什么是平静中的震撼人心。
“我，他们全部的奶奶。我这个地方十年了，好！”她揭开了喷着热气的铁皮锅盖，把搓好的面叶子一截截地下到锅底。
“你们也是我的娃娃吗！”她笑哈哈地和我们开着玩笑。
“我的娃娃都叫我奶奶！”她向我们发出了强调。
“奶奶！”
一种隔阂已久的感受，远远地离开了一个个冰冷的角落，如同夜色一样，渐渐地融化在黎明前的希望里。我们端着大碗盛着的面汤，一口一口地品尝着一种熟悉的滋味。
这天晚上，我们第一次没有打开野外徒步的行囊，而是脱光衣服，光着大脚，挤在本来就拥挤的大床上，与十几个小家伙的头颅并成一排，和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感受着家的安全与温暖。
当我在黎明前醒来时，老人如同一尊黑色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坐着，守候着一盏晃动的油灯后。
第二天早晨，喝完喷香的奶茶，临出发前，我们把所有的食品和药品一一掏出来，硬是塞给送我们出门的老人。当我们走出很远的时候，回过头来，老人仍捧着我们送她的礼品，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她，我们的奶奶，披着一条长长的头巾，雕像般站立在清晨的风中。
她的背旁，她的那群孩子，像一株株排列整齐的小白杨树，在阳光中向着蓝色的天空茁壮地伸展
那是一个非常黑暗的夜晚，坐着一辆敞蓬汽车，穿越春节后的浓浓气味，我在夜晚的山路上。
一座山的背阴处，车停下了，司机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他是个很迷信到要命的家伙，别看他满脸络腮胡子，身材如山似魁梧，张嘴大嗓门一副敢拼命的样子，但是，从他用手心不停在裤子上擦汗的样子上，从根上讲，他是个胆小的人。送我们几个人在从阿尔泰山里徒步回来的路上，山路弯曲多岔，一会是河流，一会是山丘，一会绕河，一会躲闪大坑，几个回合下来，这家伙没有了初见面时的自信，那副牛皮劲全没了，完了，当我们睁开眼时，我们知道，这伙计完全地迷路了。
“妈的！”司机把头伸出驾驶室窗外，对着浓郁的夜色，骂了一声。接着又“卟卟卟”地吐着什么。这是他的忌讳。
当他一次次掀开并不厚的t恤衫，扇着脸上的汗水，挂在他脖子上的狼牙不停而显眼地晃荡着，那种森然的色泽，在车灯的昏暗里特别的耀眼。
突然间，有一盏豆粒大的灯火，从不远处飘浮而来，如同一只独眼的狼眼，司机怕了，小声怏求我们，说就歇在这里吧。
睡眼惺忡的同伴，终于开口了，哥们，问这里哪里？
“是可可塔拉吧，”司机没有一点好气，不加思索就告诉我们。
阿尔泰山与天山、昆仑山最大的不同是，坡度不大，变化也不大，但却几乎有一种相同的景色，不论河流还是山势，不论树木还是草场，就连远处的白云，也带着相同的相似之处。可可搭拉据美国人说有了大量的稀有金属，是核工业与航天的重要材料。同时，它也是阿尔泰山深处的一个夏牧场中转站，每年上下山转场的哈萨克牧民，在经过几百里山路的艰难跋涉之后，总要支起简易的羊毛帐篷，放开被驱逐长途奔波的疲劳畜群，在这个水草丰盛的地方停留几天。然后再大雪的追逐之下，恋恋不舍地离去，到平原的河谷地度过他们寂寞而难熬的整个冬天。
我们停车的对面，猛一看黑乎乎的如同一坐岩石，但细细一看，却是一间用扎成捆的草把盖顶的石屋子。它像一匹喜爱独处、思想深邃的狼一样，孤零零地踡着两条后腿，昂着头耸立在空旷的山背后。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独立王宫般的石屋，确实让我们冒出了一身清醒的冷汗。
随着一条哈萨克土狗的惊慌号叫，一扇很重的用铁丝绑着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束微弱的光线，像一条惊骇的长蛇逶迤而出。
天啊，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哈萨克老妇人，她一手端着灯，一手护在一边，嘬着嘴，吸着气，用惊讶的目光，凑近我们的脸孔，一个一个地端详着从黑色里突然冒出来的动物。我们的面孔也如同被一小片昏暗的月光洗过一样，一个个地她的目光里过滤着走过。
“你们？哪个地方来？”她问话了。
“我们，阿尔泰山”司机关好了车门，从黑暗里回答着。
“当然，阿尔泰山大着呢”她回答。
“这是可可塔拉？”司机用霸道的语调问着。
“不是，是卡拉沙兹”她终于结束了她的好奇心，把脸离我们远了一些。
灯光很暗。她端的小灯，是用羊尾巴油泡着一根绵布条，放在一个铁皮做成的小碗里。
当我们从光线里再次回到夜色的黑暗里后，我们发现在老妇人的身后，有几颗大小不异的脑袋，他们全是用亮晶晶的小眼，盯着我们的一言一行，在光线的边缘，他们的头发是一片幽幽的闪着亮光的黑影。额头上留着一绺长发的是男孩儿，没有剪发的是女孩子，他们似乎一个样子，全长着一对褐色的眼眸，用好奇而研究的目光，打量着把他们从梦中扰醒的异域的人类。
走进石屋子，顿感一种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气味里夹杂着脚的味道、羊毛的膻气，还有一些酸奶子、肉腥的味道。半年房子是一张大大的床铺，床铺前，一排大小不同的皮鞋、球鞋和长筒皮靴，整齐有序地排在用木板搭成的床头。
“你的孩子？”有哥们问道
“他们，爸爸在山里放羊；她们，我的女儿的丫头，放假了，我这里来玩了；他们，妈妈下山了，我保护；他们”老妇人不厌其烦，如数家珍一般，只用一个手的五指头，分三指、分二指、又点一指地把这十几个小家伙，一个个地准确无误地归了类，又间隔地插着花，艺术十足地分派了出去。这种作法就像当地哈萨克人数自己的羊群一样地精确。
“你的烟，有没有？”当她信任了我们之后，她向我们提出了要求。
“烟？香烟？铁买克？”我们用才学会的哈萨克语学着说道。
“对，你们脑子好，铁买克！”她快乐地夸奖。
“他们的爸爸，我的大儿子，一个月以后回来，”她含着烟伸过头来，接受了我们为她打着的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接着说：“我的大儿子，一个月以后放羊回来，把羊拿到乡里，买了！钱有了。”她指着二个黄头发的小家伙说道。又吸了一回，她继续发展着：“她们的妈妈做买卖，忙，钱挣了没有挣，我不知道，我知道，她们的妈妈全部忘记她们了”
“这个巴郎子，最坏了，把我的马鞍子搞散了，他调皮的爸爸要赔！”她笑眯眯地把手放在一个脸上长有斑点的小男孩儿，向我们诉苦。
也许我们的动静大了一点，一个小不点，从靠着屋子墙壁的地方站了起来，闭着双眼，走到门前，掏出他的小鸡鸡，叮叮咚咚地撒起尿来。
“他的老婆是那个女的。”老妇人用一只手掐着烟屁股，另一只手指向一个扎着几个小辫子的女孩子。“他们的爸爸是好朋友”
“阿帕，我的鞋子湿了，你快点烤上。”尿完水水的小家伙，抖动着他的小鸡鸡，还不忘记回过头安排奶奶的工作。
边说边介绍之际，老妇人搓着手上的面团，把大铁锅坐在烧着松木的炉子上，接着切起了肉丁，她的刀法娴熟，一大块肉在她的手中，变魔术一样在刹那间，均匀地变成了指甲盖般大小。
她在为我们做饭。
“阿帕，你的男人山上去了？”我们好奇地问她。
“他，我的男人，胡达那里工作了。”她头都不抬地回答着。
“胡达？”
司机急忙制止我们的继续追问，小声地告诉我们，胡达是哈萨克人的上帝。
老人似乎感到我们的变化，继续笑眯眯地告诉我们：“那个人、所有的人，都要那个地方去，那个地方是幸福的地方，到处是鲜花和泉水”
我们觉得老人的豁达和透明，她对待生与死的诙谐，如一条娓娓动听的童话，把一个沉重的主题谈的如此自然、亲切和轻松。她把一切生命的结束都当成一种新的快乐开始，这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也是我们感受什么是平静中的震撼人心。
“我，他们全部的奶奶。我这个地方十年了，好！”她揭开了喷着热气的铁皮锅盖，把搓好的面叶子一截截地下到锅底。
“你们也是我的娃娃吗！”她笑哈哈地和我们开着玩笑。
“我的娃娃都叫我奶奶！”她向我们发出了强调。
“奶奶！”
一种隔阂已久的感受，远远地离开了一个个冰冷的角落，如同夜色一样，渐渐地融化在黎明前的希望里。我们端着大碗盛着的面汤，一口一口地品尝着一种熟悉的滋味。
这天晚上，我们第一次没有打开野外徒步的行囊，而是脱光衣服，光着大脚，挤在本来就拥挤的大床上，与十几个小家伙的头颅并成一排，和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感受着家的安全与温暖。
当我在黎明前醒来时，老人如同一尊黑色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坐着，守候着一盏晃动的油灯后。
第二天早晨，喝完喷香的奶茶，临出发前，我们把所有的食品和药品一一掏出来，硬是塞给送我们出门的老人。当我们走出很远的时候，回过头来，老人仍捧着我们送她的礼品，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她，我们的奶奶，披着一条长长的头巾，雕像般站立在清晨的风中。
她的背旁，她的那群孩子，像一株株排列整齐的小白杨树，在阳光中向着蓝色的天空茁壮地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