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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十方三世,火中生莲(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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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风眼前道道流光骤然大亮,仿佛天上群星,转瞬即逝。

    心中明白,这正是玉壶山中阵法开启之效,心中稍安,便在阵法即将展开时候,觑见那颇为狼狈的白衣男子抬手一掌拍来,道道虚无的气机在那一掌之下被层层迫开。

    王安风抬手一剑送兵解刺出,剑罡暴起,将那道掌劲斩裂。

    大部分的掌劲被剑气所抵挡,残余不过一成不到的掌劲则砸在他身上,暗中运气金钟罩,生生吃下,只是当下气机翻腾滚沸,周身经脉肿胀了下,旋即就再无异样。

    阵法分割内外两处,白衣男子在他视线之中消失不见。

    再然后便已经稳稳落在了另外一处地方,周围一片漆黑,漆黑之中,则是有着点点星光般的存在,或远或近,悬浮在半空当中,彼此之间,气机勾连,便有仿佛光带一般肉眼可见的气机灵韵在空中漂浮,从这一侧涌入另一处。

    王安风伸出右手阻拦在一段光带上,淡青泛紫的流光极温柔缠绕过他的手掌手臂,在他的周围盘旋一周,重新涌入了另外一处阵眼当中,然后再度流转而出,周而复始。

    放眼所见,起码有超过十道以上的气机灵韵在阵法虽然流转,气机灵韵却始终保持着一个充沛的水准。

    这便是坻川汗王费尽了心血,储藏二十多年间大计所在的大阵中枢,若是没有手中玉佩,强行攻入此地,那仿佛光带流转般瑰丽的气机转眼就会化作最为致命的威胁。

    虽只一瞬,却相当于十数位实力在四品到宗师级不等的武者。

    在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倾力出手。

    但是此刻虽然是以最为安全的方式入内,王安风仍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神武剑,看向距离自己不过只有数步之遥的梦槐君。

    后者一身相较于身材而言现得过于宽大的黑色右襟长衣,袖口银色衮边,看去风度很是大气,只一张面皮有些呆板,偏生王安风看来又并非是易容出来的手段,一双褐瞳左右看着流转气机。

    学着王安风刚刚一样,伸出来右手,阻隔在飘飘扬扬的光带前面,那一道淡金色的光带从中间流转开来,倒映在一双褐色瞳孔当中,流光潋滟。

    梦槐君收回了自己的手掌,转过头来,看着王安风挑了下眉,洒然笑道:

    “神武府主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么?”

    “未免也太过小心。”

    王安风点了点头:

    “谢过足下方才援手。”

    梦槐君哑然失笑,道:“不必如此。”

    王安风抬眸看着周围的景致,入了阵内,作为钥匙的玉佩重新浮现,飘落在他手中,王安风接住玉佩,收在怀中,这一过程中,梦槐君只是笑着站在了他数步之外,未曾有什么异样动作。

    神兵神武尤在。

    方才王安风和那白衣男子交手时候,奇招迭出,仍旧处于下风,若非是眼前梦槐君突出奇招,自暗中暴起直接攻杀向白衣男子的太阳穴,王安风此刻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只是挨了一道破碎后的掌劲。

    虽然如此,他心中警惕未曾散去。

    白衣男子是从玉壶山上下来的,而眼前梦槐君一直都和北匈王之女在一起,若无意外,此刻应该是在王城之中,绝不可能会跟着白衣男子而来。

    所以这位内秀于中的女子当是有着一手极了不得的敛气手段。

    怕是一路追在了他的身后,枉他此次如此谨慎,仍旧没能察觉,若非是有白衣拦路,那飘渺难测的杀招,是否会落在他王安风的太阳穴上还未可知。

    由不得他不谨慎些。

    当下却也没有表露出异色,暗中提气,也未曾有出手的念头,左右看了看,道:“此刻应当就是坻川王所准备的大阵,确实巧妙。”

    梦槐君点头,道:

    “是,有道门八卦的路子在,却也不止这些。”

    她负手屈指轻弹,空气中传出一道道涟漪,像是石头砸入了湖面当中,这涟漪一直蔓延到了极远的地方,在涟漪的后面,盛放出洁白的雪花状的气机异象,然后又徐徐散去。

    梦槐君笑道:

    “家中有长辈擅长道门手段,所以在下认得出来,布阵的人大约是取了巧,本来是断没有这样高明的手段的,但是没奈何布阵的材料实在是称得上财大气粗这一句评断。”

    “便似是个不怎么样的厨子,用了十成十山珍海味,就是随意炖煮,也是美味珍饕。”

    “再加上这人着实是有几分手段,辅以北域的阵法手段,生生在玉壶山中营造出来了壶中日月,袖里乾坤的阵法大宗师手段,想来那位阵法师布阵之后,此生当是无憾。”

    王安风点了点头,眸子里面泛起些许的流光。

    瞳术加强,右手持剑,引动神兵天机气机灵韵,左手垂在袖口之中,拇指在食指上快速掐算,看了片刻,道:

    “在这一边。”

    梦槐君诧异看了他一眼,也同样收回自己的右手,笑道:

    “神武府主算得倒是快。”

    王安风听出来言外之意,道:

    “梦姑娘也通晓天机?”

    梦槐君道:“会一点,恰好随身有个有趣的小算筹,一时手痒,便算了算,说来在下也算了出来,方向倒确实是正东之向,须得要往前走……”

    声音顿了顿,二人异口同声开口,一者平淡,一者沉静:

    “一千三百一十七步。”

    梦槐君笑道:“府主请。”

    王安风看了这有着一张呆板面容,又有一双普天下最好看眸子的少女,提剑往前,梦槐君微微一笑,手中所持却是一柄白玉折扇,跟在王安风身后往前行去。

    两鬓的黑发,一侧似被斩断过,另一边则稍长,系着精致小巧的银铃。

    阵法天地之中,只是一片的昏沉,脚下所踩的并非是真实世界所存在的地面,而是纯粹厚重的气机汇聚,比起大地,便像是踩在了湖面上,二人迎着看似遥远到无法抵达的星辰而去。

    踩在幽深的气机湖面上,泛起涟漪。

    涟漪散去,洁白雪花状态的气机异象次第生灭。

    一千三百一十七步的距离中,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银铃系在黑发发梢上,发出清脆声音,少女黑色长衣的下摆略有些拖在了气机湖面上,涟漪一层一层扩散开来,像是迤逦的长裙。

    或者是这本就是坻川汗王为手持钥匙而来的人所准备的,虽然那一道道气机流转,或者沉重,或者锐利,却都只是在他们两人的身周盘旋,并不曾主动发起攻击。

    美丽而危险。

    一千三百余步很快走完,从入口处看似乎永远无法抵达的星辰,作为阵眼所在的器物就在他们眼前,缓缓旋转,每一处的气机光带到最后,都一定会汇聚在这里,旋转一周之后,再度流转出去,中枢阵法。

    梦槐君手中折扇啪地一声展开,遮住小半面庞,一双眸子好奇看着前面。

    “这便是阵眼。”

    王安风无声看着眼前大荒寨二十余年杀孽所造之物。

    在整个天下极寒之地的腹地,缓缓燃烧着青色的火焰,火焰之上,一朵金色莲花缓缓流转,释放出的却并非是灼热气机,而是令人血脉冻结的极致寒冰,此刻见到这里才能明白,它支撑着整座大阵,可是整座大阵也是再哺育此物天成。

    王安风端详数息,眼中惊异之色散去,道:

    “并非是天然活物,只是有人用蕴含气机的灵武雕琢出这一朵火中莲花,放在这里,向来是是打算去假存真,用这件器物将‘火中种金莲’的道门口诀化为真实存在的宝物……”

    “阴阳轮转之理为正道,而玉壶山本就是天下至阴至寒之地,加上气机充沛,顶尖阵法时时刻刻流转不休,如此温养,数百年后,这里未必不会有一件神兵问世。”

    王安风低语,金钟罩功体自然展开,将那寒意迫开。

    旁边梦槐君面无异色,只是手持白玉扇的白皙手掌化作白玉般的质地和色泽,注意到王安风视线,道:

    “金玉不破体,一门算是不错的外门横练。”

    “只是稍微会一些,此刻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处。”

    “倒是神武府主,打算如何处理这件宝物?此刻拿了它,倒是过于暴敛天物了……可是数百年,又等不及,不过现在这样的状态,也不会比起寻常的神兵差了,只是不能攻敌。”

    王安风正在沉思该如何将这东西取下来,闻言不假思索道:

    “寻一个天下第一等的卖家。”

    “然后卖掉。”

    梦槐君愕然。

    王安风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将心里头的真实打算说了出来,话已开口,索性放开了说,看着火中莲花,道:“这本来是大秦和西域各大游商的钱财,为大荒寨劫掠,二十年方才有此物。”

    “二十年。”

    “最早之前也只是二十年而已,他们的家人或许还活着,还有这些年被劫掠的,他们的家人定然还活着,甚至于他们的死讯未能传回,大秦的边关有过关的文书记录,哪怕有很多已经找不到了。”

    “至少也要将他们的爹娘,儿子,丈夫想要带回去的钱带回去。”

    梦槐君歪了歪头。

    “理由。”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大道理与你说,只是我知道这件事了。”

    “所以?”

    “不管不舒服。”

    “没有人责怪你。”

    “是没有人说,不过若是不来冒这个险,过上个十年二十年,死之前我都会后悔地肠子都要青了,死了都没有办法闭住眼睛,吓着了其他人怎么办?”

    王安风声音顿了顿,自嘲道:

    “怎得和你说起这些了?”

    “我跑这么远,本来就是打算将黄金带回去,现在也不会变,只不过多了一个步骤罢了,说起来俗气,我不大会讲价,倒是得找个会砍价的人来,要不然怕是亏得心疼。”

    梦槐君笑眯眯点头。

    “确实俗气。”

    王安风不再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手掌触及到了那一朵金莲之上,触手冰冷。

    挪了挪,并不动弹。

    这一座大阵处于三千丈高峰玉壶山的‘里面’,阵法根基和玉壶山相连,想要取出来,并不会这么简单。

    王安风心中默念佛经,瞳中赤金色流光潋滟。

    以如来十力再度尝试,第一次莲花微颤,第二次脚下涟漪扩散,第三次整座山隐隐摇晃,莲花被王安风直接扯出来,后退三步,每一步都狠狠地踏在了气机湖泊上,在原先澄澈如明镜的湖面上踩出数道裂缝。

    王安风稍微松了口气。

    正在此刻,在他手上,先前半开半闭的莲花突然绽放。

    冰冷褪去,无尽烈焰气机从莲花上升腾而起,旋即直接涌入了王安风体内,金钟罩瞬间升腾而起,旋即就发现,这种烈焰般的气机,似乎天然克制仿佛金刚体魄的金钟罩,居然层层退败。

    王安风本能调动气机,顾不得其他,只留下神兵神武自然庇护自身。

    若有杀机动,则自然应对,自身意识已然被那夺金莲拉扯,陷入了更深处,无尽烈焰气机仿佛发现了更适合自身生长的‘土壤’,猛地爆开,就要将他笼罩其中。

    神武剑动。

    在此之前,已然有数十道银光骤然炸开,旋即瞬间在空间种切割撕扯出了成百上千道丝线,将金莲气机全部笼罩其中,为王安风分去了部分压力。

    旋即一根根银针直接落在王安风身周穴道上。

    这一招出手,暗器手法已经顶尖翘楚,能够封锁气机,更是阵法一道的手段,而落针处更是稳准快,未曾干扰到王安风本身对抗神兵气机的同时,将贸然入内的气机分割。

    其中展现出的手段,暗器,医术,奇门,阵法,内功全部是顶尖水准。

    有在某一项超过她的,此刻也无法比她处理地更好。

    将气机封锁之后,梦槐君似乎松了口气,俯身下去,蹲在盘坐下来的王安风前面,皱眉凝思,伸出右手手指,触碰了下王安风的额头,迅速收回,白皙指腹上面一阵灼热,皱眉呢喃:

    “好烫,阴极而阳生,天地之理,可为何会找上你?”

    “难不成……我看,至阳之体,纯阳内功,阳刚路数外功,怎么还有极强的烈性灵药的残留?龙气?”

    少女呢喃。

    “火里栽金莲,火里载金莲。”

    “凡火比不得气机,气机又如何比得过这样的‘火’?你这一次算是主动送上门来了,还好根基足够,大约不会有事,不过苦头少不得要吃吃了。”

    她视线垂落,蹲在王安风前面,右手伸出来,顿了顿,左右环顾看了看,手指小心翼翼戳在王安风脸颊上,陷下去一点。

    “咳,阁下?”

    “神武府主?府主?听的到吗?神武府主?”

    “藏书守?”

    “王安风?”

    “…………”

    “安风……”

    “好久不见。”

    已然通灵的神武剑低声剑鸣,主动调转剑身,倒插入地面之中,只是鸣啸两声。

    梦槐君微笑,褐瞳流光溢彩。

    王安风似乎受到了外界的反应,眉头紧锁,口中呢喃。

    “水……水……”

    ‘梦槐君’怔了怔,旋即发现,似乎是天下至阴至寒处的奇火百八辈子没见过和自己那般契合的身子,打算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在王安风体内安家,烈焰直接在体内爆发,就算是至阳至刚的体魄也有些扛不住。

    王安风双目紧闭眉头紧紧锁住,额上渗出汗滴。

    身为金刚不坏的体魄,嘴唇居然彻底干裂。

    “水……”

    ‘梦槐君’下意识一模腰间,没能摸到熟悉的酒囊,方才记起这个身份并不好酒,而身为轻易上天门的武者,寻常时候并不需要饮水,她看着王安风唇角,后者似乎颇有一分痛苦,又呢喃了一声水。

    梦槐君左思右想,可便是宗师也不能凭空造物,大阵之中,算得上“水”的也只有一件罢了,只得伸出右手,将王安风扳倒,让少年头枕在她膝盖上。

    双眸抬起,即便是现在这一副木然呆板的面容,亦是柔和许多,右手手腕处割出一道不大的伤口,凑在王安风唇边,轻声开口。

    “上次欠你的了……”

    “呆子。”

    ………………

    草原辽阔,一望无垠,玉壶山伫立于北地,许许多多的草原牧民已经熟悉了一抬头就能够看到那座冰雪剔透的圣山,这是祖祖辈辈,多少年都没有变化过的景象。

    今日却有一道淡金色光焰圆环,从山峰之上徐徐扩散。

    云雾被蒸腾,天地明净。

    冰川融化,汇聚成河流,水位瞬间暴涨。

    一时间数千数万人跪倒在地。

    赫连磐方才带人过来,位置更近,所以也能看得更清楚,他茫然无措抬起手来,掌心接住了白色的飞雪,冰雪在掌心中融化,一股冷意就从皮肤上面沁入了骨子里面,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原本要一直走到玉壶山山腰才能看得到的苍茫白雪下了山来。

    风雪中依稀看到有一大一小两道白衣而来,足以将江湖上气血如牛的武夫冻死的冰冷天气,于这两人并无半点影响。

    徐徐下山,然后穿过僵硬如木牛的两位四品高手,穿过草原,从赫连磐的旁边穿过,穿过五十二名身披重甲的铁骑,渐渐远去,而风雪不停。

    赫连磐许久才回过神来,心脏仍旧疯狂跳动不止,抬眼往前看,骤然看到三千丈玉壶山上,风雪消止大半,仿佛连带着给那两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带下山来。

    恍惚间突然听的有人随口发问:

    “可曾听说过三十年前对赌人事情?”

    赫连磐无意点头。

    风雪骤然席卷,转瞬即散,五十二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战马嘶鸣不止,过去数十息后睁开眼睛来,见到烈马背上,只剩下了无头尸体还死死抓着马缰,尽都骇然失色。

    距此已经五十里外,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手上抓着个茫然头颅。

    掌心全是鲜血,随手扔下。

    看了一眼南面的方向,又看了看北边儿的王庭,满脸迟疑。

    这一日许多人看到了一大一小两白衣,朝着中原而去,一步一步,满脸都是纠结迟疑的神色,一步三回头,惹人发笑,可每走一步,就直接从那些牧民的眼里消失不见,再度出现,已经在极远之外,众人大惊失色,跪拜如敬神灵。

    此去三万里。

    身后苍茫大雪汇聚如龙。

    PS:今日更新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