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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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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5、家信

    方静好不是没有想过日久生情。有种默契天生就有,有种默契可以后天培养;有种感情叫一见钟情,有种感情叫日久生情。既然有这个词语,便是所谓的存在,她不是不相信,只是,她和容少白可能吗?她记得有一句话,是一个香港的女作家说的:我相信爱情是可以排除万难的,可是,万难之后又是万难。

    这就如她和容少白,也许有一天,她与容少白能颇为默契的相处,但那要经过多久?她不知道,也没有信心。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可以勇往直前、不顾一切、所向披靡,但之后的每一段恋爱,我们会越来越有所保留,那是因为我们长大了,不再单纯的相信一件事,无关爱情的深浅。

    平琬瑞的话让她在心里咀嚼了几遍,但也仅此而已。日子还是照常的过。两天之后,梅若便从乡下回来了,不知是不是乡下的空气特别宜人,她的脸色也仿佛好了许多,见了方静好竟露出一丝微笑:“我娘舅一家让我谢谢四少奶奶送去的东西。”

    方静好笑道:“只是一些土特产而已,没什么好谢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

    梅若微微怔了一下,方静好转身离开时,她忽然又道:“谢谢你,四少奶奶。”

    方静好抬头询问似的看了她一眼,她轻轻一笑,平时习惯了她的冷漠如霜,如今一笑,倒真如百花齐放,美艳至极:“刚才那声谢,是舅妈一定要我对四少奶奶说的;而现在的这一声,是我要说的,谢谢你让我回去看看。”

    方静好与她对视许久,也笑了:“在这个家里,其实我同你是一样的,所以,我也知道想念家人是种怎样的心情。”

    她缓缓走出屋子,心情忽然间便有些苦涩。梅若毕竟还是幸福的,虽然自小无父无母,受到舅母的欺负,但至少还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舅舅,而她的呢?她的亲人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此生怕是无缘再见了。

    她微微怅然,却想起另一个家来。那个家其实也不算是她的家,只是,毕竟也是她在这个时空里唯一的牵系了。她不能再见到自己真正的家人,可是那一位,却还是可以的。她不禁想到,是多久没有老爹的消息了?到了容家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到现在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竟连回门都错过了。如果她是那一位“方静好”会不会这么久也不惦记那个家?想是早就盼着回去了吧?而老爹呢?是不是也盼着她回去一次?那个家现在如何了?还有更重要的是,方春来是否真的回了家?

    也许是因为梅若回家的事触动了她的心绪,她这么想着,便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本来想立刻去向柳氏说明的,但想了想,还是先写封信回去看看情况再做打算,于是便拿了纸笔写了一封信,她写写停停,似乎在思索,又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才写好。然后叫来桃心:“这是我的家书,我也好久没回去了,你帮我去寄了吧。”

    桃心点点头应了,这件事她便暂且搁下,只等着回音了。只是后来她想起来随便问了桃心一句那封信是否已经寄了。桃心却愣了一下道:“那封信婢子给了四少爷了。”

    “什么?”方静好跳起来。

    桃心道:“那天婢子拿着信本是要去寄的,但在门口碰到四少爷,他见我手上拿着信便问起,婢子告诉了他,他便跟婢子说他正好要出去,顺路可以把信去寄了。”

    方静好愣了几秒钟,飞快的出了门。

    锦绣织里,容少白正在坐在天井里发呆,方静好一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给我!”

    容少白抬起头微微讶异:“什么?”

    “信,我的信。”方静好道。

    容少白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信当然是寄了,难道自己送去不成?”

    方静好微微吐口气,却听他忽然道:“没想到你除了画画,字也写得不错。不是你爹教你的吧?”

    方静好身子立刻僵住,扭过头去盯着他,一字字道:“你拆了我的信?”

    她的神色有些恐怖,容少白愣了一下,移开目光道:“你是我妻子,你的信我还看不得了?”

    “你现在把我当做你妻子?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做你妻子过?容少白,你知不知道信是很私人的东西,是不能随便看的?!”她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她有多久对他发那么大的脾气了?自从她写了那张契约之后,她是希望两个人能互不侵犯的,甚至也想过好好相处,而了解了一些他童年往事后,她也不否认对他更减少了几分厌恶,甚至生出几丝道不明的感觉来。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感触颇多,总之心渐渐柔软了。

    可是这一刻,她不知为何那么愤怒,甚至比第一次在桃苑里他与那几个纨绔子弟猜测她肚兜的颜色和他偷她的项链时更胜了几分。

    她也搞不清为什么,只觉得好像被人扒光了扔在大街上一般难堪。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容少白错愕地站在原地,眉宇间的神情颇为复杂。忽然一个下人拿了封信过来:“四少爷,好像是四少奶奶的信。”

    他拿过信,抿了抿唇,她的话在他耳边一遍遍想起来:你现在把我当做你的妻子?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做你的妻子过?一遍又一遍,然后,不知为何心里如蚂蚁爬过,烦躁、迷惘还有各种说不清的情绪一同涌上来,一动不动的站了片刻,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桃苑里,方静好心情还未平复,桃心来让她一起去看桃莲,她也推说累了,只是叫桃心代她去了。桃心前脚刚走,容少白却后脚进了屋。方静好别过脸,沉默以对,却突然有一封信摆放在她面前,她眉心一动。抬起头见容少白并不看她,只是伸出手拿着信。

    她不言不语接过去,还是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道:“为什么不拆开看看?”

    方静好猛地一伸手:“四少爷是不是连这封回信也想看个究竟?请便!”

    容少白尴尬的抿了抿唇,半响道:“那封信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方静好不说话。

    “我只是”容少白开口,声音有些闷,却没有说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的去拆她的信,在这之前,他对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事都是毫不在意的,就算是文娇龙,他也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可是当他知道那是方静好的信时。不知为何,竟有种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而当他看过那封信之后,心里的感觉就更复杂了。方静好进门以来,他便想尽各种办法戏弄她,看她受罚他便高兴,一直希望她受不了自己主动离开,可是她似乎特别倔强,他越是过分,她越是执着,就算是当时分明已无比愤怒,但第二天却已恢复淡然。直到几天前看到那封信,那封信上所写的一切,让他竟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有些不安地发现自己的改变,虽然他一直拒绝承认。

    更让他不安的是方静好此刻的脸色,仿佛是凝注了一般,良久,忽然开口道:“那封信写的还满意么?”她朝他飘忽一笑,那笑容夹杂着轻易不能察觉的苦涩“你不是说了吗,我是为了坐稳当家人的位置,所以当然每一步都要经过思量的,不能出半点差错,而我信里写的那些,就算是落到了别人手中也抓不到任何把柄,只为让人觉得我明白事理,端庄大度,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一连串的话让容少白愣了片刻,蓦地站起来:“你、”

    “我怎么了?”方静好盯着他,只见他神色似是极恼怒,片刻,眼中的犀利却慢慢消失,变作一抹微嘲:“方静好,我以为只有我喜欢自己骗自己,原来你也一样。”说完这句话,人已出了门。

    她顿时凝注。

    没错,是她自己在骗自己。

    那封信上,她写的那些话。此刻在脑海里浮现:

    一晃半年有余,爹可好?容家事务繁多,静好一直未能回家探望,甚是挂念静好一切都好,容家上下待静好如自家人一般,夫君少白也是温柔体贴,对静好很是关爱,静好得此一夫,幸福安逸,已是满足,唯有好好珍惜之另:静好听闻哥哥店铺转让回了乡下,因为没有遇到,心中惦记,不知他可好?待一有时间静好便回去看爹与哥哥,勿需担心,保重身体要紧。

    一字字一句句,是她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写的时候,她还暗笑自己的门面功夫,可是现在却化为无限的讽刺。为什么偏偏是他看到了这封信?所有的难堪,恼怒都在刚才的一刹那涌上了心头,所以她才会失态。

    而此刻,她想起容少白刚才的话,苦涩的笑了,他说的没错,她是在骗自己,虽然她写信的时候只是想对一个老人报个平安,不想他记挂,但又何尝不是存着一种幻想?

    女人,无论活了多久,还是充满幻想的,她活了两辈子,也是不能免俗。

    也许,信中所写的,正是她潜意识里所希望的?她是多么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可以怀着幸福恬静的心情写一封家书,告诉自己的亲人,一切都好,爱情美满、岁月静好。

    然而,她信里所写的,不过是一种虚幻;而她的信,也无法寄去她真正思念至极的那片土地不知不觉,脸上竟有冰凉的****毫无预兆的流下来,她默默的打开信,却在一瞬间怔住了。

    信上字不多,通篇只有一个信息:老爹病了,病的很重。

    她怔怔的拿着信,直到恍惚有人用略微焦急的声音道:“怎么了?”

    她抬起头,发现容少白不知何时又进来了,只是有些怔忡地道:“我爹病了。”

    容少白盯着她的脸,似乎愣了一下,忽然伸出手,声音有些闷闷的:“你、别哭啊。”

    方静好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满脸是泪,老爹病重的消息的确让她难受,但她流泪却不是为了此事,她只是在眼泪还未干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消息,可是他误会了,他是以为她急得流泪了吧?她无法与他解释,只是任凭眼泪流着不说话。

    容少白有些无措,伸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了片刻,终于笨拙的轻拍她的肩,他的手心暖暖的,她想退开,却终是没有动。

    门外,梅若一动不动的站着,良久,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容少白让桃心打来热水,扭头看了她一眼:“擦擦脸,跟个花猫似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出去一下你、别想太多。”

    待他走后,桃心颇为心疼地替方静好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四少奶奶放心,亲家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方静好情绪已渐渐平稳下来,点点头,桃心却又道:“四少奶奶”

    “嗯?”她应了声,听见桃心道:“四少爷刚才是在宽慰四少奶奶吧?除了老夫人,婢子从未听过四少爷如此温柔的跟人说话。”她顿了顿道“可是,四少爷刚才语气,和对老夫人又是不同的,那温柔中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总之婢子也说不上来,就是这么感觉。”

    见方静好凝视着她,她又补充了一句:“真的!”

    方静好沉默,刚才她不是没有听出他语气的一点点不同,他是为什么呢?是为了那封信的事有所歉疚吗?

    她叹口气,道:“我要去娘房里一趟。”

    她缓缓穿过花园,便看到韩澈正走下马车,走了过来。她脚下顿了顿,他淡水般的笑容已化作一抹疑惑:“出什么事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摇摇头:“没事。”

    他不动,只是凝视她,眼底迷离如九月西湖水,透着一抹坚持。她终是道:“我爹病重,我去请示娘,让她准我回家探病。”

    “不会有事的。”韩澈直视她,柔声道“路上一切小心。”

    她点点头,给他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无妨,缓缓朝梅苑走去。只是到了梅苑门口,脚步却又顿住了,一人站在门口的树下,不知站了多久,又像是刚出来,那身醒目的衣裳,不是容少白是谁?

    他居然从梅苑出来,让她错愕了片刻。是柳氏有事找他吗?她记忆中,从未见他踏进过梅苑一步。

    她们对视了几秒钟,便擦身而过。她觉得他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却是看不懂,也不愿细想。走进梅苑,柳氏见了她竟没有半分惊讶,倒像是知道她此刻会来似的。

    片刻后,她才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柳氏柔声道:“静好,你爹的事我已知晓了一些。”

    方静好讶异的望着柳氏,柳氏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正要开口,奶妈已道:“是四少爷,四少爷知道四少奶奶惦记病重的亲家老爷,所以刚才来求太太,让太太准四少奶奶尽快启程回老家。”她扭头看着柳氏,笑意欣慰“四少爷也是,一进来便是跪下,倒把太太吓了一跳。”

    柳氏淡淡道:“是啊,那孩子从成年之后便没有对我行过那么大的礼,就是动用家法,他也是站着的,现在倒好,弄得我好像不通情理,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是打算让你回去一趟,之前没有提起回门的事,是想让你多熟悉熟悉府里的环境,现在快半年了,也是时候该去看看家里人了。”

    方静好不由得凝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