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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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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5、道听

    容少白走了之后。桃苑忽然安静的有些不习惯。接下来的清晨,方静好亲自准备了一些冥纸去了桃心的坟前,她没想到在坟前,居然遇到了菊萍。

    菊萍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已经站了很久。方静好走过去,菊萍微微回头,见了她,低头道:“我来看看她”

    方静好不做声,只是在一边烧了纸,又采了些野花放在桃心坟头。

    菊萍的声音传过来:“二少奶奶受了家法,听几个婆子说,她以后就要在别院待一辈子了。”

    方静好默然。她并不应该感到同情,如果她没有做这一切,那么,不知之后进去的会不会是自己,从胡氏那日到她房里来问起吃食的问题看,很明显是来打探的,也就说明,她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她还记得胡氏当时问了一声,四少奶奶是不是有喜了?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再也没有一丝犹豫。若自己是真的有了身子,胡氏会怎么做?她觉得不寒而栗。

    胡氏要一辈子待在后院,这本是她料到的,然而这一刻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后院,就犹如皇宫里的冷宫,虽然柳氏为了容家的名誉,并无通报巡捕房来调查,但胡氏从此便不再是二少奶奶了,曾经虽然孤独,但至少有丫鬟陪伴,在容家也是受人尊敬的,而现在,看那些婆子把她压下去时的架势,她在那阴暗的别院,是再无好日子过了。

    方静好想起第一次见到胡氏时,她坐在椅子上,珊瑚红的旗袍,冷艳的眉目,在葛氏宋氏刁难自己时,却并没有为难自己,之后,还总是帮着自己。

    也许,对一个寂寞太久,心已即将枯竭的女人来说,一个男人的抚慰是那么重要,所以当胡氏得知方春来与方静好之间的一切时,才会失去了理智。一步步走到今天。

    胡氏爱方春来吗?是真心的爱还是寂寞时的情不自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是在现代,也许,她是很乐意见到方春来与胡氏幸福的在一起的,也许,还会想办法劝告方春来,自己已是人妇,过去的终是过去了,让他好好珍惜那个在意他的女人。

    然而,这一切在这个社会,是不可能了,别说方春来现在下落不明,就算他有这份心,愿意和胡氏相守一生,也要经历很多事。

    所以,现在想什么都是晚了。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菊萍忽然道:“三少爷的事,谢谢四少奶奶。”

    她说的应该是容少弘可以跟着容少白一起北上的事。

    “不用谢我。”方静好淡淡道“这件事就算我不说,娘也早有此想法。菊萍,经历了太多事,我想我们大家都知道,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我从来不想争什么,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会忍让,无论这个家以后谁当家,都得好好的过不是吗?三哥的事,以后还要靠他自己,一个人若有能力,走到哪都会发光,相反,他若只靠手段,就算得到了当家人的位置,也只为自讨苦吃。”

    她缓缓站起来离开。

    身后,菊萍陷入了沉思。

    当家的确不是那么好做的,方静好之前只是暂代了几天,并无出什么大事,而这几天,她要跟着齐叔学算账,她记得小学的时候是学过珠算的,只是那时并没有当一件大事来做,只是应付考试罢了,而现在,她要重新接触算盘。

    当然,还有许多的琐事。昨天奶妈来跟她商量,说是秋季来了,各房衣裳的布料要换些厚的,这件事倒没什么。容家本是做布料生意的,不过她反正也在府里闷得慌,便亲自去了趟何家,去看看布,顺便看看何家新任的五少奶奶。

    何家现在的当家,便是何书淮。当然,何家最近又添了房五少奶奶,就是平琬瑞了。

    何书淮不在家,这是方静好早就知道的,他同容少白他们一起去了北边。她直接问了五少奶奶的住处。

    平琬瑞坐在花园里吃着时新的石榴,身边有三四个丫鬟伺候着,方静好看到时便不免失笑:“你还真会享受。”

    平琬瑞果然不改大小姐的脾气,走到哪里都贯彻到底。不过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倒颇得何老爷的喜欢,据说正因为如此,在何府过的挺自在的。

    有老公心疼,又有公公宠爱,又有娘家撑腰,什么都不怕,自然好。

    平琬瑞看见她,乐的跟什么似的,一把把她拖过去在身旁坐下:“你还记得来看我?没良心的!”

    “最近事情太多,要不早就来看你了,你不会还在生我没来参加你婚礼的气吧?”方静好不觉好笑。

    “那倒不会。你家里那些事我也听说了,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以前看过一出戏,叫双食记,和你家二少奶奶的手法差不多。”平琬瑞吐吐舌头。

    双食记?这分明是电影,倒被小妮子说成是一台戏了,方静好有些印象,不过并未看过,应该也是说些吃食下毒的事。

    她不想再提此事,便道:“都说人丁兴旺,越是兴旺。人越多,事情也就越多,哪像你,过的这么轻松。”

    何家人丁稀薄,何老爷只有何书淮一个儿子,虽然是庶出,但他上面只有四个姐姐,都已出嫁,何老爷的正室又死的早,没人争什么,当家的位置不用说就是何书淮的,其他的那些姨娘也得指望着何书淮过日子,所以这何宅虽然也是大门大户,但看起来清爽,让人没有压抑的感觉。

    方静好感叹,同人不同命,同是穿过来的,她与平琬瑞之间,何其不同?

    平琬瑞却撇撇嘴道:“也没什么轻松,你是不知道,他那些姨娘天天巴结我,送些什么燕窝当归虫草的过来,呶,还有今天早上刚送过来的石榴,说是时新水果,还说寓意什么多子多孙,我要晕倒了,才进门没几天就指望着我生。”

    “书淮是独子,你的责任当然大。”方静好笑笑。

    平琬瑞问:“那你呢?你那几位嫂嫂都没生出一两个来,你婆婆就不催你?你进门都快一年了吧?”

    方静好愣了一下,摇摇头:“一开始提过,后来塞了个小妾过来,再后来不知怎么就也没问了。”

    “你跟容少白那个那个了吧?”平琬瑞忽然神秘的问。

    方静好怔了一会,才明白她说的那个那个是什么,不觉耳根一热,平琬瑞就笑,笑的那个yd:“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呀,到底是沦陷了。”

    都说结了婚的女人什么都敢说,果然如此,她平大小姐以前虽也是嘴巴不饶人,但说起男女之间的事因为是雏儿所以还是害羞的,现在倒好,谈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可方静好听到她最后两个词还是不觉一愣,沦陷?她竟用了沦陷这个词。

    “怎么是沦陷?”她喃喃道。

    平琬瑞切了声:“女人哪,你难道不觉得跟他那个那个了之后对他感觉有些变了?”

    方静好说不上来。

    平琬瑞见她犹豫,解释道:“就是,以前是无所谓的,可是男女之间有了肌肤之亲,就更贴近了,好像有了那么一点血肉的联系,就算以前是没感情的,也会在乎起来,譬如说,他表现的跟别的女人亲近一点,你就会吃醋。”

    嗯?有吗?容少白表现的对哪个女人好一点她忽然便想起梅若病了的那些日子,他连着好几夜不见人影,那个时候,她仿佛睡不着,只是失眠了吧?从前文娇龙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啊她甩甩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那他出远门你有没有一点惦记?”平琬瑞又问。

    有吗?他才出门一天而已,没有他的日子,不曾是她想要的吗?

    她看着平琬瑞道:“你呢?你们新婚没多少日子,书淮就出了门,准是想的睡不着了吧?”

    平琬瑞很直率地道:“是啊,他前脚一踏出后脚我就想了,方静好,书淮以前跟你们家那位还有那几个浪荡子是不是经常出去寻花问柳?”

    “怎么这么问?”平琬瑞之前也没问起过这件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跟他在一起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在乎了,可真的在一起了,又对他以前的那些事耿耿于怀了,想要了解他更多,还有他这一次北上,也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他走之前,我听他跟管家说起,北方现在时局很乱,好像要打仗似的,说是不好走货,我怕他一路上不太平。”

    方静好一愣,她本很少出来,关于这些事,她曾听容少白偶尔提过一句,说是局势不太平,不过也未往心里去,平琬瑞这么一说,她不觉竟也有些不安,平琬瑞顿了顿,接着道:“另外,你也知道,北边离江南远着呢,天高皇帝远的,又跟你家那位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乘我不在身边就轻了骨头,出去鬼混。”

    原来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方静好本来是想揶揄她一下的,可不知怎么看着她颇为苦恼的样子却笑不出来了,这便是爱上一个人之后的患得患失吧?

    得不到时想要得到,得到了又要想更多,最好他眼里只有自己一个,容不下一粒沙子。怕他出事,怕他生病,怕他爱上别的人。

    她笑笑:“想太多也没用,打仗的事我不知道,不过寻花问柳的事,既然你爱他就要相信他,捕风捉影的没意思。”

    平琬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她过性快,不一会便把担心何书淮远在他乡无人管束的事抛诸脑后了,又东扯西扯了一番,陪着方静好去厂里看了布料,定下了几匹。

    一路上,两人也有些渴了,看到一家小茶摊便进去歇歇脚。茶摊生意还不错,坐了一会,便有人议论着。

    “听说北方兴起一股袁系军,带头的叫袁有望,他叔祖父在前朝曾署理漕运总督,父亲也为地方名绅,他从小跟他父亲走遍南北两地念书,但两次乡试都未考中,才弃文学武,有一身好武艺,又与北方权贵来往甚密,是个有野心的主,听说他最近找回了失散二十多年的儿子,认定是大吉之兆,故此准备大干一番哪。”

    “唉,看来太平日子没多久了,俗话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散的像盘沙,总会有人跳出来想要大统,咱们老百姓哪,跟着谁都无妨,只要有亩田种,有口饭吃,养得起老婆孩子就好,最难过的怕是那么大富商,平时吃香的喝辣的,谁愿意打仗啊,一打,不就和咱老百姓一个样了么?”

    “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些富甲一方的巨商,也知道从商不能只会做生意,还要有所依靠,这就等于押注,押对了以后飞黄腾达,押错了,一朝灭门。”

    几人一边喝茶一边唾沫飞溅,方静好与平琬瑞不觉面面相觑。这个时代的形式她是知道一点,也只有一点而已,她一穿越便是在江南小镇,只听说前朝灭亡之后,天下分了好几个政府帮派,一直互相来往也互相制约,一时倒也看似太平。

    如今,难道真要变革?

    北方,现在岂非很乱?

    她一时陷入沉思,平琬瑞也是想着何书淮,两人默默无言,良久,平琬瑞先笑一声:“我们还是先喝茶吧。”

    她点点头,平琬瑞见一个****背对着她们在收拾桌子,便叫道:“喂,我们要一壶茶。”

    “哦——什么茶?”那****回过身来,却似僵住了。

    与此同时,方静好也愣住了,这个粗布麻衣的****,居然是宋氏。

    “三嫂”她脱口而出,宋氏慌忙转身,却撞倒了一张桌子,方静好连忙扶住她。

    此刻,屋内走出一位老太太,见宋氏慌慌张张,忙道:“这是怎么了?”又扭头看着方静好道:“这位是——”

    宋氏扭过头不语,平琬瑞已在一边道:“这位是容家的四少奶奶。”

    平琬瑞已看到了宋氏的脸,这位三少奶奶她曾在去容府的时候也见过,本就没有好印象,又知道宋氏对方静好做的那些事,所以一时看不下去,存心想要宋氏出出洋相。

    方静好一愣,老太太竟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扯着她的裙角道:“四少奶奶,四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去太太跟前说几句好话吧,让我们小蝶回去,就算是做小的也无妨,求求您”

    “娘——”宋氏厉声地喊,见所有的客人都看好戏一般的看着,又是委屈、难堪,扭身跑了出去。

    方静好也被这状况吓了一跳,连忙扶起老太太:“别这样,有话起来再说。”

    于是,老太太把她请到里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四少奶奶,我们小蝶从小是个孝顺的孩子,她小时候我们家穷的揭不开锅,她爹又一直病着,都是她一个人挑柴做饭,洗衣种田,那一年三少爷路过茶摊,相中了她,她本是不愿意的,可三少爷许诺我们在镇上开一家茶摊,她为了这个家同意了,怪就怪我和她爹,要不是我们,她也不会拿了府里的药材出来卖,都是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

    方静好一时无语,看着这简陋的屋子心头也有些难受。宋氏偷了账房的药材贴补娘家,那时她也听说过宋氏家境不是很好,却没想到落魄至此。

    宋氏是从小穷怕了,所以才会变作那样一个自卑,又处处逞强,觉得人人都看不起她,所以越是想往上爬的人吧?

    “四少奶奶,您去跟太太说说,如果不行,我亲自去府上请罪”老太太哀求道。

    “娘!”不知何时,宋氏已站在门口,冷冷地道“娘,我知道我害的你们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可你若要我再回去,就先杀了我吧。”

    老太太一愣,哭倒在地上。

    方静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走出去。

    走出茶摊,平琬瑞心里也惦记着何书淮,没有心情再逛,两人便分道扬镳,方静好想到要去锦绣织看看哪些布料可以做秋衣,便去了。

    锦绣织的仓库里,几个伙计帮她拿布,因为外头有人喊,她便叫他们先去忙,自己搬了张梯子爬上去,刚够到那布,不知怎么脚下一滑,人便朝后仰去。

    她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从后托住,扭过头,韩澈白衣胜雪:“没事吧?”

    “没事。”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站稳。

    他往上看了看:“我来拿。”

    很快从上头拿下几匹布,放到她跟前:“以后这些事,你叫伙计们做。”

    “我看他们都很忙,所以”

    他微微挑眉:“那你就叫我,我是最不忙的那个。”

    “你应该是最忙的那个才对。”她看着他笑笑“韩掌柜。”

    “你心里有事?”他望着她忽然道。

    “嗯?”她一愣“怎么这么问?”

    他抬头看看那梯子淡淡一笑:“这梯子专门用来拿货,是极稳的,若不是心里有事,又怎会站不稳。”

    她答不上来,她心里是乱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刚才茶摊的一幕,还有那些茶客的谈话,都让她无法平静下来。

    她缓缓道:“我刚才碰到从前的三少奶奶了,她现在完全变了个样子,她虽是三哥休的,但当初我也自认为这样反而对她好,所以做了帮手,还有二少奶奶”她抬头看他“现在,你知道砒霜的用途了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他眼底一暗:“看到那些布了吗?不止有黑白,还有灰,所有的事都不能单以好坏来定论。其实人生就像染布,有光彩,也有灰尘。有些人可以无忧无虑地寻找光彩,有些人却无法避免灰尘。发生的事,没有办法后悔,只要你自己清楚,心里想要什么,在做什么。”

    方静好怔忡了许久,笑一声:“是啊,路总要走下去的,可是,每当我看见发生的那些事,总是在想,这样,我能不能走下去,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一个贪婪自私的人,还有当家,这么大的家,这么多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有一天就变了,我该怎么做”

    她眉心微微蹙着,他伸出手却不着痕迹地落下:“你可以不相信别人,但一定要相信自己。错过一次,不可以再错过第二次,错了一次不可再错第二次,想得到的东西可以暂时放下,但不可以放弃。”

    “真深奥。”她缓缓道。

    他笑笑:“慢慢你就懂了,我会一直看着。”

    她愣愣地不动,忽听外头有人议论道:“听说,府里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