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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才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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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钦思之后,一声叹息“缇帅援手王道夫之事,蒋某也有耳闻,可见良心未泯,何苦依附权阉,为虎作伥。”蒋钦转目丁寿,眼光中混杂着不解与惋惜。

    “管好你自己吧。”这时候想拉老子上船,晚了!丁寿拂袖而去,对一旁的狱卒只叮咛了声“给他上药治伤”又是三日,牢门内外故人依旧。丁寿立在栏槛外,俯视牢内“你要见我?”气色稍见好转的蒋钦仍旧不能起身。

    只是用手肘半支起身子,苦笑道:“蒋某有伤在身,请恕在下失礼之过。”看这家伙不再咄咄逼人,不知为何丁寿心中竟有种轻松的感觉“无妨,安心调养,待出狱后再叙不迟。”

    “缇帅美意,在下怕只有辜负了。”蒋钦勉强保持笑容“在下讨要纸笔,狱卒皆怕缇帅怪罪,不得已只有厚颜当面请讨了。”“你要纸笔作甚?”丁寿忽然醒悟“你若怕家人担心,我可安排探视。”

    “不必让他们见我这等落拓模样,蒋某只想握管再上一疏。”“你当真不怕死?”丁寿矍然道。“死有何惧!”蒋钦洒脱一笑。“莫说你这道奏疏到不了御前,便是陛下真地看了。

    以对刘公的宠信,也是石沉大海,不起丝毫波澜,而你”丁寿呼出一口浊气,语含怜悯“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刘公公的脾气算不得好。”“既受国恩,便该仗义执言。”蒋钦道。

    “别信什么文死谏武死战的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古有名言。”丁寿并不打算放弃劝解。“圣人教训: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蒋钦道。

    “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丁寿又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蒋钦再道。“我”二爷肚里那点干货如何是这两榜出身的对手,没几句话便哑口无言。

    “缇帅不必多言,钦只求笔墨纸张。”丁寿无奈,命人送来笔墨,蒋钦谢过。“蒋子修,家中还有何人?”丁寿忽然问道。

    “糟糠之妻,老父高堂。”“着啊,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你三番上疏,凶多吉少,若有不测,妻无所养,老无所依,谈何孝道?”

    “这”蒋钦语塞。丁寿萌生一丝希望“今夜你不妨好好想想,明日再给本官答复。”翌日一早,丁寿便急匆匆来到诏狱。蒋钦仍旧伏卧,注视着牢内案上残灯。

    “如何了?”丁寿眼神期待。蒋钦喃喃如同自语“昨夜方一提笔,便闻听隔壁凄凄惨惨,似有哭声传来。”“怕是伤重幻象,两侧牢房并无人犯。”话虽如此,丁寿还是左右牢房各扫了一眼。

    “搁笔之后,哭声少息,再度提笔,哭声又起,这油灯的萤火也变成了绿色”不理丁寿,蒋钦自顾说道。饶是丁寿胆大,此时也不觉后背冷风飕飕,心惊胆战。“我想莫不是上疏会有大祸临头,故而先人示警,告诫子孙?”

    “不错不错,定是如此。”丁寿连连点头,高啊,这么样的台阶都能想得出来,谁说人是死书呆子的。“蒋氏祖上先灵未泯,忧心子孙罹祸,断了血脉香火,故而厉声以告,蒋兄勿悖祖先苦心呀。”

    “故而在下诚心虔祝蒋氏先灵:既已委身事主,何忍缄默负国,贻羞先人,自古忠孝难全,请祖宗恕子孙不孝。”蒋钦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你猜如何?哭声果止,蒋氏先祖既谅,还请缇帅务将此疏呈上。”

    看着蒋钦嘴角浮起的嘲弄笑意,丁寿竟没有动怒,而是不顾监牢内的潮湿污秽,挨着栏槛席地而坐,平视牢房内的蒋钦“你想好了?”蒋钦点头“除死无大难,此疏非上不可。”

    “老实说,我对你们这些读死书的穷酸没什么好印象,何况初见时还差点被你鼓动围殴”想起雨花台竹林会面,蒋钦也是忍俊不禁“若非拜这两次廷杖所赐,蒋某对阁下这锦衣武臣亦有同感。”

    “可这么眼睁睁看你送死,还真有些不落忍,所以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丁寿起身拍拍屁股,抬腿走人。“缇帅若不代在下呈此奏疏,蒋某便一头撞死在牢内。”蒋钦高声道。

    丁寿蓦然转身,疾步走到牢门前,气急败环道:“你到底图些什么?刘公公威权日重,内阁六部九卿多少部堂大员都俯首听命,不敢撄其锋芒,你一个七品御史,还是留都坐冷板凳的,凭什么这么玩命!”

    “便是因为衮衮诸公中聪明人太多了,蒋某不得不如此。”蒋钦沉默片刻,抬首道:“千载浩然正气,百世衣冠风流,板荡之际,士大夫中若无一二殉道之人,岂非让天下人耻笑吾辈名教中人尽是奴颜媚骨,卑躬屈膝之徒,钦唯有一死以换士人风骨长存,清名不玷。”

    “在下求仁得仁,万望缇帅成全。”蒋钦忍痛挣扎站起,整襟正冠,向丁寿深深一拜“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昏暗狭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丁寿轻轻踱步,以指尖夹着的奏疏敲打着节拍,声音越来越激越高昂,在诏狱内不停回响。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臣与贼瑾,势不两立。

    贼瑾蓄恶,已非一朝,乘间启衅,乃其本志。陛下日与嬉游,茫不知悟,内外臣庶,懔如冰渊。臣再疏受杖,血肉淋漓,伏枕狱中,终难自默,愿借尚方剑斩之”丁寿念至此处,抬眼观察刘瑾神色。

    “哟,刘公公,这小子是要和您老死磕呀。”谷大用以袖掩唇,细声细气地说道。刘瑾不见喜怒,端着盖碗小口啜茶,只轻声吐了两个字“继续”

    “臣骨肉都销,涕泗交作,七十二岁之老父,不复顾养,死何足惜?但陛下覆国亡家之祸,起于旦夕,是大可惜也。陛下诚杀瑾,枭之午门,使天下知臣钦有敢谏之直,陛下有诛贼之明。

    陛下不杀此贼,当先杀臣,使臣得与龙逄、比干,同游地下,臣诚不愿与此贼并生也。临死哀鸣,伏冀裁择。”茶碗突然掷地被摔个粉碎,刘瑾暴怒而起“岂有此理!”

    前面骂了那么多句也没见发这么大火呀,丁寿不顾被茶水溅湿的官靴,劝解道:“公公息怒,这蒋钦不过图一时口头痛快,犯不着与他计较。”

    “说咱家的话可以不计较,可他后面说的呢!”刘瑾恼得来回转圈“自比龙逢比干,那谁是夏桀?谁又是殷纣?啊?!你们说啊!”丁寿终于明白刘瑾暴跳如雷的缘故了,暗道声蒋子修完了“讪君卖直,其心可诛!咱家成全他。”刘瑾冷笑说道。

    数日之间,蒋钦第三次被绑缚午门。与前两次怒目相向不同,此时的蒋钦一番释然之貌,不忘对丁寿颔首致意“缇帅,钦谢过了。”

    丁寿却是心情复杂,说不清对这番视死如归的气度是心存敬佩,还是恨其迂腐执拗。“奉咳咳,”不知何故,丁寿嗓子眼发干,竟然莫名失声,连忙咳嗽了几下作为掩饰。

    “卫帅,您没事吧?”杨玉上前关切问道。丁寿摇摇头“奉上谕:蒋钦恶言讪上,屡教不改,着再仗三十。”话到此处,丁寿突然不再说了,准备行刑的锦衣卫莫名其妙,又不敢擅自行刑,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僵在那里。

    “卫帅,卫帅”“嗯?什么?”离得近的杨玉小声提醒道:“您还没下令行刑呢。”“知道了。”丁寿点头,似乎突然下了很大的决心,两脚靴尖外八字一分“三十棍,用心了打,行刑。”

    行刑的锦衣力士们领会了上峰意思,抡开膀子,栗木廷杖高高举起,还没等抡圆了呢,就听一个尖锐纤细的声音响起。

    “慢着。”又有几个倒霉蛋肩膀险些脱臼,一个个心中骂骂咧咧:妈的,廷杖这碗饭越来越不好吃了,老是半途叫停,还没地儿报公伤去。

    “丘公公,您老怎么来了?”丁寿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丘聚仍是那副冰冷的死人脸“咱家来帮丁大人行刑啊。”“这廷杖可是锦衣卫的活儿。”丁寿并不领情。“现而今是我们东厂番子的了。”丘聚皮笑肉不笑。

    “丁某若是不让呢?”丁寿语气开始不善。丘聚没有丝毫变化“缇帅可以自寻刘公公去说。”不理僵立的丁寿,丘聚一挥手,一群尖帽白皮靴的东厂番子替换了原先行刑的锦衣校尉。

    “孩子们,手下利索点,让锦衣卫的爷们瞧瞧,这”廷杖“该怎么打。”说着话,丘聚似乎有心无意地用眼角夹了一眼一旁的丁寿,冷笑一声,手臂重重一挥“着实了打。”

    绵绵细雨,带着早春的丝丝凉意,降临在庄严肃穆的紫禁城,却冲刷不净午门前石砖上的斑斑血迹。丁寿呆呆伫立,任由雨水浸湿了一身织锦飞鱼服。

    “大人,春雨露寒,您还是早些回去吧。”门前当值的杨玉将一件斗篷披在丁寿身上。丁寿木然点头,才要离开,突然一个人影在雨水中快步跑了过来。“我来迟了?”衣冠不整的王守仁看到地上血痕变了脸色。丁寿默认。

    “丁南山,你便是如此忠人之事?”王守仁指着丁寿的手指轻微颤抖。“小弟只能说蒋子修得其所哉。”“好,好一个得其所哉。”王守仁不愿多话,怫然而去。“伯安兄”王守仁止步,却没有回身。“事不可为,善自珍重。”

    “受教了。”王守仁终是没有回头。夜,刘府书房。刘瑾披发袒怀,立在书案后挥毫泼墨,白少川在一旁掌灯。丘聚和谷大用在一旁案几上对弈,有一搭没一搭地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