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曼休假在家,早上有瑜伽教练指导,做了几个小时的瑜伽。秋高气爽,天空上浮着的云朵,像一团团棉花。季蓝坐在地板上看综艺节目,把各个渠道送来的礼盒月饼开了好几盒,美心的、冰皮的,还有的洒了金箔。花样很多,味道千篇一律,她尝了几口,嫌弃地喂给斑比。明天就是中秋了,团圆的日子,石曼打算让她去外地看望外公外婆。季蓝妈妈去世以后,两位老人家每年都会固定来看望她。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她几个月前出车祸,一直被家人瞒着没告诉。季蓝也想他们了。是该过去看看,只不过,这次有季豐陪着去。张阿姨不知道从哪儿拎出来一只28寸的行李箱,把海参鹿茸燕窝鱼翅之类的东西,不要钱似的往里头塞。季蓝有两个舅舅一个舅妈。男人们的德行石曼都清楚,一个妻管严一个铁公鸡,绝不会主动孝敬老人,舅妈是个中学教师,对父母是挺好,只是对子女寄予厚望,企图攒下微薄的薪资送儿女出国留学,平日连对自己家都是一省再省。所以,石曼丝毫不认为他们几人会给老人的晚年生活带去些补助,他们这年纪都爱节省,有些东西不主动给他们,万万舍不得花钱去买。石曼打包行李的中途上了趟楼,回来时,手上多了摞砖头一样厚的红包。季蓝看着她把这笔钱一同塞在箱子里,末了,说了句:“太多了吧。”石曼摇头:“多少也不能算多。”这些年石曼从没亏待过她,并且对她外公外婆也经常给予援助。季蓝外公外婆并不缺钱,退休金够他们好好颐养天年,但石曼的做法也一直这样维持,季蓝已经见怪不怪了。☆、南方的秋意不比北方来得快、直接。安宁的城市一角,灰瓦白墙,绿树依然清脆,只是在傍晚时分,需要多加一件衣裳了。季蓝外婆家的老房子在此处扎根几十年了,时过境迁,附近早已演化成为小桥流水的旅游景点,别有韵味的老房子和小院儿也是景点的一部分,已经成为镶金的地带。小小的一栋宅院堪比首都的金贵,很多都已经不住人了,被改装成小茶馆营业,余下些念旧的驻留在此,安逸地享受晚年。季豐陪她一起回来,午间,外公外婆做了一大桌子菜款待,晚上他们要去外公老战友家叙旧,两个年轻人便出去吃。来到市中心地段,热闹繁华了许多,但很多商铺沿袭古色古香的套路,连火锅店都像民国的大宅院。先上了茶水,季豐把菜单推给她。季蓝眼睫半垂,坐姿笔直端正,胳膊却是趴在桌上的,捏着只圆珠笔,端详菜单的样子像个填写试卷的小学生。季蓝勾选上自己要吃的,她点的全是些肉类,牛羊猪肉甚至还有猪脑花,唯一的素菜是一盘白豆腐。季豐让吃点些青菜均衡一些,季蓝立即摇头,她不爱吃青菜。他自有他的办法,架在桌沿上的手冲她点了点,淡淡道:“你吃这么多肉,越来越胖了。”季蓝自然不信,她体型一直纤细,高中时期的裙子裤子如今依然合适。季豐又说:“我说的你的脸,越来越胖了。”这话触了雷,季蓝不再钻研菜单,凝视着他。“你不信?”季豐伸手过来,大大的手掌罩住她的脸颊,他收了力,捏着她的脸。两边的软肉被他往中间挤压,软软的嘴巴撅了起来,脸也变形了。季豐慢悠悠地:“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该减减肥了?”季蓝把他的手打开,不自在地左右张望,还好没人注意。她又不高兴地摸了摸脸,手中笔尖却在菜单上圈下茼蒿娃娃菜小菠菜和藕片。底料上桌,是太极图一样的鸳鸯锅。火红油亮的一面是季蓝的,清汤淡水那面被她请服务员朝向季豐那面。她记得他少吃辛辣,其它还好,从小到大,次次火锅,次次清汤。季蓝往头上套着红色的小围裙,防止待会儿衣服被溅上油汤,太煞风景。刚一系好,夹了片薄薄的毛肚,比脑袋还长的筷子在热汤中涮了涮,听见对面季豐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谁告诉你的?”刚出过的吃的能烫掉舌头,季蓝牙齿一点点咬着,声音含糊地告诉他:“没人跟我说,我自己本来就知道啊。”季豐没再多问,她也没多想。季豐尝了几筷子就不动了,看着她吃。也是凑巧,一行年轻有说有笑地过来,其中一个男孩子撞撞旁边的人,示意他朝某处看过来。动作带动了同行的一名女孩,看见季蓝系着围裙带子的后腰盈盈一握,皮肤雪白,侧脸鼻梁笔直,下巴尖翘,模样非常惹眼。女孩鄙视起身边的两只视觉动物,又奇怪地发觉,怎么越看越眼熟了。正巧季蓝嫌长发碍事,两手举到脑后,手腕上的黑色发圈把头发扎了起来。那张脸就看得更清晰了。服务员领着他们就坐,赵明月在两张桌子外惊讶地指着她,又惊喜地叫出她的名字:“季蓝?!”听到自己的名字,季蓝敏感地望向声源处,季豐的目光,也从她嫣红充血的嘴唇,转移到一身休闲装扮的赵明月身上。很多人长大后就不好认了,但赵明月相貌让人深刻,眼皮天生和欧洲人一样宽,颧骨很高,上面还撒着小小的雀斑,再加上数年不便的齐刘海齐肩发,季蓝一眼就认出她了。赵明月,这是她儿时的玩伴。小时候每年过暑假,季蓝都会被工作繁忙的妈妈丢给外公外婆照看。赵明月住在外婆家附近,那时候,她们每天都在一起玩。长大后她在外地的学校寄宿,两人就一直没见过了,都现在,差不多已有十几年。季蓝放下筷子,一瞬间,认识她,居然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明月?”在季豐的注视下,赵明月的名字比意识更先吐露出来,她没看到季豐思索的眼神。对方一行,男男女女五六人。赵明月让朋友们先过去,她留下和季蓝说会儿话。“我刚就看你怎么这么眼熟,你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啊,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赵明月从来都大大咧咧的,即便多年不见,性格热情,就不显得生疏了。季蓝说:“白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找你。”赵明月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庞,由衷地感叹:“啊,你怎么越来也漂亮了,可我呢还是老样子,怎么就没女大十八变呢?”季蓝笑起来,说:“你家还在老地方吧,明天我去找你玩。”“这是你男朋友?”赵明月连连点着头,看看一旁的季豐,声音放小了问她。“是啊。”季蓝说。季豐微微笑着,冲赵明月点点下巴。他笑不至眼底,季蓝熟悉他这个样子,像在饭局上的应付敷衍。季蓝心情好,平静的脸上少有这样飞扬的神采,服务员端来了饭后的水果和冰淇淋。冰淇淋只有一份,她挖起一勺,欠身朝季豐递过去。他神态不变,看不出是晴是阴。递过去的勺子被不动声色的拒绝,季蓝把它重新放回玻璃碗中,不满意地问:“你怎么了?”他对待她朋友的冷淡,她能理解成身份悬殊的疏离或傲慢,可为什么对她也变换了态度。季豐不解释,不言语,定定地看着她。季蓝也不示弱,非要和他分一个孰是孰非。不远处传来那伙人的谈笑,赵明月声量高,倒在此时给了她一个解惑的提醒。赵明月……她现在是失忆的形象,她不应该认识赵明月。季蓝眼睛里熊熊的火焰,偃旗息鼓,明一下暗一下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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